



三原三中开始只开设初中班,一九四二年开始设立了高中部。上高中的时候,尽管国家正处于抗日战争时期,我们那个时候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
山西沦陷后,“二战区”的山西大学因日本占领了太原,不久也搬到了三原。我们高中部新招来的那些代课老师,有些干脆就是大学讲师、副教授。给你讲地理啦、讲生物啦,什么都讲,无意中就夹杂着某些大学的课程,课程质量很高。学生也是来自五湖四海,几乎北方哪个省区的都有,南方沦陷区的也不少。
我们那个雷振江校长主政三中以来,对学生功课抓的那是相当地紧。十天一大考,三天一小考,学期底还公布名次。我在学校的成绩是相当好的,一直保持着初中“三甲班”第一名的名次。
我们那个时候的学级年号编排是按照“民国纪年”编排的,现在的人肯定觉得不好计算,其实也就是一九四一年那一级。
那个时候,考试第一名的学生有个好处:学校规定,成绩好的前几名不用交学费,可以免试直接上高中。
本来,我初中毕业后已经打算回家教书去。农家子弟嘛,当时让鬼子闹得山河破碎,东北、北京、上海、南京的学生们也没啥出路,就我们陕西这块地方还算安宁,我觉得毕业后在家乡当个教书先生也不错。再说了,初中还没毕业那阵子,乡里的学校都把我“预订”了。
后来,同学们都给我出主意说,你成绩这么好,可以免试免费上高中,不上多亏?早早跑回家守着小媳妇有啥意思!我当时也想继续求学,加上经不住同学们劝说,稀里糊涂就跟着他们又报名上了高中。
我的高中学级是“民国三三级”,也就是一九四四年毕业的那一期。
当时,社会情况越来越复杂。陕甘宁边区就在我们北边,耀县那块是个分界线,以北以西是共产党的势力,以东以南是国民党的势力,我们家在偏南这边,属于国民党政府管辖的范围。
当时,国民党在抗战中闹那个“反共高潮”,在我们那一线修了个碉堡线,明显就是为了封锁北边的共产党。那个碉堡一截一个,从我们家一直修到淳化那一块。修的时候,都是以“支援抗战”的名义,花费了很大的财力物力,闹得当地老百姓真是有点不得安宁。讨厌的是,那些守碉堡的军队根本不是国民党的正规军。国民党正规军都驻扎在西安,根本顾不上三原这边。我记得西安当时那个守军统领是陶峙岳将军,这个人后来投了共产党,就是带着起义部队解放新疆的那个陶峙岳。
那么长的碉堡线总得有人守,政府就找了些当地人组织起了保安团。那些个“保安团”,说白了就是政府派人把一些占山为王的土匪、散兵游勇和村镇里一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流氓收编起来,发给他们枪就算完事。我记得当时一个县组建一个团。关中道上这样的民团也都是这个时候建立起来的,都编有番号。就是这样的队伍,乱哄哄地就开着去了,驻扎在当地维持治安,可把当地百姓祸害惨了。
我们老家那个地方是一个很敞朗的、也很重要的战略要地。从古到今,都是兵家必争的地方。这些保安团在村上住下来,三个月一换班,折腾着要吃要喝,一驻就是一连一营。大概有两年的时间,不说别的,我们家的那一圈羊硬是让这些人给吃光了。说起来人家还是掏钱给你,一只羊给你扔一块钱,爱要不要,实际上是白抢。当时,这个陶峙岳集团军就是为了对付陕北共产党的,轻易不出城。后来,还给我们那儿调来一个“七十二师”,那是马鸿逵的部队,宁夏来的。这支地方军一天就知道和共产党做生意,买卖大烟。当时的根据地种大烟制造止疼药,马鸿逵的部队买过去后,再卖给他们当地那些瘾君子吸食赚钱。他们给边区这边换些粮食、医药、盐巴,反正他们也不吃老蒋那一套,只顾自己赚钱。
那时,虽然是抗战时期,国共表面合作,但双方还是经常搞点小摩擦。我们那儿风调雨顺,贸易繁华,基本就是陕甘宁边区政府的“后防基地”。陕北那个不毛之地,又没有多少物产可以养活那么多军队。有些东西,需要在周边采购。好在我们当地老百姓都是经过乱世锻炼过的人,确实“皮实”得很。今天跟共产党,明天跟马鸿逵,反正是做生意赚钱,用的那些票子也五花八门,谁家印的都有。
记得那个时候,学校经常给师生们讲“抗战建国,抗战必胜,建国必成”那些话,告诉我们“军队在前边打仗,将来建国靠啥呢,就是靠你们这些学生”。所以,抗战期间,国民政府对青年学生非常好,很重视青年一代的思想教育培养。我们当时的食宿,不管是在三原也好,西安也好,让人没有觉得那是战时,学校的物资供应都很充分,环境也很安定,那真是不好好读书都觉得对不起国家。单从教育上讲,抗战期间的大后方,在这方面还是很扎实,比任何时期发展都快。
我上高中这个时候,三原县已经由只有一所初中变成了有八所中学。就那么个小县城,一下子涌进来那么多人,大白天街道上人头攒动,显得十分繁华。那时候,各个学校还时常搞竞赛。有些是体育比赛,有些是作文比赛,还有一些学术上的比赛,闹得还蛮正规的。
说也奇怪,抗战八年,我们那儿却年年丰收。正在战争期间,有一丁点灾荒就不得了。你想,那么多军民,吃饭都成问题的话,社会秩序肯定得乱起来。那个时候,中原一带蝗灾很严重,饿死了不少人,我们那儿却一直风调雨顺。
当时“陕甘宁边区”的学生也到我们这边来上学,把这边的“中华民国”还闹得没办法,专门为他们设了一个“中山中学”。那所学校设在耀县塔坡底下,“苏维埃共和国”来的人被指定在这所学校上学,课程跟我们差不多,就是他们那个学期不太统一。我有一个堂弟,就在“中山中学”上的中学。
我上高中时已经不喜欢闹文学了。功课多了,那时的教育也不是像现在这么“文科”“理科”分得那么偏,那时讲究“全才教育”。什么叫“全才教育”呢,就是德、智、体、美,样样都得学。
德育就是思想品德,讲的是“忠孝仁义礼智信”。智育主要看学业成绩。体育呢,那个时候开展得也很好。学生不论在哪个方面冒尖,在学校也就有了名望。记得我在一中有个同学叫曲新星,篮球打得好,人也长得很气派,同学们口头就有了个顺口溜——“立眉瞪眼曲新星,只来观望全一中”。这是因为这个人篮球打得好,很有名的。那个时段,各个学校都有学生自己崇拜的“冠军”级人物。就像现在社会上那些“歌星”“笑星”,在田径、排球、篮球、网球各个门类都有。还有那个“美”,美就是书法、绘画,这些尽管是副课,一样要算成绩,要考试。和外校比赛也有奖品,也有荣誉。
后来,学校里的教师都换了,校长换了两任,最后这一任是王思树。这个校长对各项成绩出色的学生更是有点偏爱。我在学校参加比赛,都取得过好成绩,他对我就格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