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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变

我刚开始买碟那会儿,肯定还是前盗版碟的时代。那时候也不叫碟,叫唱片。

那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家里终于有了一部电唱机。 3LSXQc9K6m+G6nL4aRpuE2CwTOyNTobg6LKxUOl8iUv0agxT5FKoUcLgYLwfosaR



电唱机之远观近亵

从小学到中学,同学家里有电唱机的,屈指可数,大体上小孩是不准碰的,金贵可知。其时年轻人结婚条件中强调的“三转一响”未含此项,足证尚属奢侈品的范畴。

另一方面,当时能够买到的唱片,不是样板戏就是“革命歌曲”,当然这里的“革命”指的是“文革”时期的定义。同样的歌曲电台一天到晚在播,高音喇叭此起彼伏地响,听得耳朵要起茧子,实在也不想再去听唱片。倘有“文革”前的存货,则又是容易惹祸的玩意儿,大人正要严加防范。故有唱机的人家,多半是将其束之高阁。小儿好奇心重,音乐尚在其次,摆弄那装置就是一个诱惑,故到有唱机的同学家去玩,总是极力撺掇将唱机拿出来放。家有唱机的底细自然是小主人自己暴露的,因不免要向小伙伴炫耀。

初识唱机、唱片,应该是在上小学开大会的时候。每次开大会时管广播器材的老师都有一番忙乱,将扩音器、麦克风、唱机搬到操场的主席台上,还要布好线。唱机的功用限于在大会开始和结束时放音乐,需播放的时候就见那老师半弯着腰上台去,小心翼翼抬起唱盘上的唱臂。

这都是“远观”,真正得以近看则是在一同学家中,确实只能说是近看,“亵玩”是绝对谈不上的。听他说他家也有唱机,我们都说他吹牛——在我们想来,那是学校这种地方才会有也才该有的,但是事情的真实性很快得到证明:他指给我们看了一个小皮箱似的家伙,在一摞箱子的上面,和我们在主席台上所见大差不差。接下去自然是我们强烈要求他“放一个听听”,几番“激将”下来,他终于大着胆子凳子叠凳子地站到高处,将那宝物搬下来,又打开柜子从一隐蔽的角落拿出两张唱片。显然大人的坚壁清野没能阻止他对秘密的发现,另一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大概极少胆子大到当真下手去摆弄,因除了将其打开,他后面的动作都带点试探性。

后来我在别人家里见到过收音、放唱片合为一体的两用机,还有那种大得像半截柜的落地式唱机,都是将唱盘安放于顶上。他家唱机是单独的,需收音机来放音扩音。他找出根线在二机之间乱插了一通,除了制造出一些啸鸣音之外别无结果。这很让人扫兴,但我们仍要求他放起来,因看到唱片转动就能有一种满足,而且后来发现,唱针与唱片摩擦就可产生音响,这时会有一种金属性的虫鸣般的声音出来,可以听出旋律,听到人在唱。

这让我们大为兴奋,都支着耳朵卖力地听。几个脑袋挤在转动的唱片上方,当中有一位嫌听得不分明,恨不得将耳朵贴到唱片上去,一不小心碰到了唱臂,唱针立马越轨,横着划过唱片,发出吱溜的怪声。闯祸者顿时脸刷白,唱机的小主人则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其他人也都有闯祸感,于是此次观摩唱机暨听唱片活动戛然而止,大家迅速作鸟兽散。

我真正有机会亲近唱机是小学五年级暑假生病住院那段时间。小儿科病房有台电唱机,我是病房里的孩子王,无形中唱机成为我的禁脔,颠来倒去地播放那十几张唱片成了我病中的乐事。所谓“自动”电唱机,就是一移动唱臂唱盘就开始旋转,唱臂移到唱片边缘的位置会自己徐徐落下,一面放完,唱臂又会自动抬起归位到搁架上。病房那台唱机许是出了问题,全得手动,且人得看着,不然唱片放完了唱针突然快转几圈就出轨,没头苍蝇似的在唱片上乱颤。唱针是从外往里转,越到后面转得越快,要将一曲听完而又不让越轨的事情发生,并不迟不早地将唱臂抬起,真还不能分神。开始播放时则要能让唱针不偏不倚落在唱片最外的轨道,转动之中又要轻拿轻放,全是细活。

也是从那时起,我对唱片有了一种无言的喜好。起先可说是物质性的,那些细密的唱纹让人觉得无比神奇,我会对着光亮,看那一圈一圈密密匝匝排列的纹路,仿佛面对神奇的图案。均匀排列的唱纹之间还可看出一些明显稍阔的道道,那是曲与曲之间的间隔,在我的想象中,那是剧场座位之间的过道。我后来可以让唱针准确地落在间隔带上,听任意一首想听的曲子,而不必从头开始。

唱片之间其实还有唱纹疏密的不同,以每分钟转的圈数划分,通常分为78转、45转唱片,还有一种是33转的。唱机上有个选择开关,转速选得不对则发出的声音怪里怪气。小病友中有调皮捣蛋的,瞅个空子就爱故意开错速度,为唱机发出的怪声莫名兴奋。既然我以唱机托管人自居,这种事情通常是不允许发生的,尽管我自己时而也会搞类似的恶作剧。 zJMKw4/peTZNYZ2pAYnsDCuGN6p1A4KOghdvXZg0H3qHtC+vLl127RaSiRqIWpUa



薄膜与黑胶

我在同学家和医院里见到或摆弄过的唱片,都是黑色的胶木唱片,到我自己开始买唱片时,成为主流的已是一种塑料薄膜唱片。这种透明的薄膜唱片,较胶木唱片轻而薄,红黄蓝绿,似乎各种颜色都有,只是黑色白色从未见到过。唱片店经常在橱窗或是店内的墙上将其排成各种图案,呈现一种廉价的喜悦。这种唱片的确廉价,比胶木唱片便宜得多,最初似乎只要几角钱就可买一张。我最初买的唱片,几乎都是这样的。

其时南京卖唱片的商店寥寥无几,最出名的当属新街口的“嘹亮”唱片社。它像过去那种老式的店堂,进深很大,里面有点暗,两边柜台一直到头,贴墙是货架,一格一格放着唱片。样品就陈列在玻璃柜台里,摊着放地儿也富裕,因没有多少品种。店里空空荡荡,好像也不放音乐,和对面的新华书店一样,老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我去那里,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有了马似乎就应配鞍:买了唱机,总得听个响吧?买回的唱片一水儿是那年头的“红歌红曲”,像《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北京的金山上》、《钢琴伴唱〈红灯记〉》、古筝曲《战台风》,还有钢琴协奏曲《黄河》,等等。薄膜唱片有大有小(胶木唱片小的就比较少见),似乎都是33转密纹的,包装也几乎是一样的,都是白纸封套,中间剜去一块,留出一个圆孔,露出唱片的中心部分,印着曲名、演唱演奏者之类。封套上最醒目的却是“中国唱片”四字,另有天安门、华表的图案,那是中国唱片社的标志,好像生产发行唱片的也只有这一家。

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的确也只有国产唱片。据说“文革”前新街口的新华书店隔壁有个门市部,内有外文书籍卖,却以卖外国唱片为主,当然只限于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所产。到了“文革”,进口唱片就无从说起了。因此有好多年,我的唱片是清一色的国货,直到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末。

七十年代末,电台里又可以听到西方音乐了。最初是每天晚上十点半,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有一档《西方古典音乐》节目,时长半小时。最初播的都是管弦乐小品,约翰·施特劳斯的圆舞曲,莫扎特、舒伯特、托赛里等人的小夜曲,圣-桑的《死神之舞》,等等,后来有独奏和独唱,比如萨拉萨蒂的《流浪者之歌》,圣-桑的《哈巴涅拉》《引子与回旋随想曲》,还有斯苔芳诺的拿波里民歌、丽丽·庞丝的歌剧咏叹调等。

有段时间,一到那个点儿我就在收音机前守候,不在家中时也惦着这事,好几次发了疯似的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因为要听西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对西乐入迷如此,却没有一张进口唱片,似乎难以想象,或许当时市面上仍然没有,或许已有但贵到承受不起,单是“进口”二字就足以让大多数人打退堂鼓了。 zJMKw4/peTZNYZ2pAYnsDCuGN6p1A4KOghdvXZg0H3qHtC+vLl127RaSiRqIWp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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