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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蒂华纳开车返回是漫长的旅程,而且是全州最无聊的路段。蒂华纳一无所有;那边的人所要的只是美元。悄悄走到你车旁的年轻人睁着渴求的大眼看着你,说:“请赏一毛钱,先生。”下一句话就是向你推销他的姐妹。蒂华纳不是墨西哥。边城什么都不是,只是边城,正如滨海区只是滨海区,什么都不是。圣地亚哥?世界最美的港城之一,除了海军和几艘渔船外,一无所有。夜晚它是仙境,海浪轻柔,像唱赞美诗的老太太。可是马洛得回家数数勺子了。

北行之路和船夫的劳动号子一样单调。过城镇,下山坡,沿一线海滩行驶,又过城镇,下山坡,沿海滩行驶。

回到家已是两点钟,他们坐在一辆既无警徽又无警灯只有双天线的深色轿车里等着我,而双天线并非警车所独有。我登上那段阶梯,刚到一半,他们下车对我大吼,还是通常的二人组,还是穿着通常的制服,动作还是通常那么冰冷懒散,仿佛全世界都在静寂和沉默中等着他们发号施令。

“你是马洛吧?我们要跟你谈谈。”

他向我亮了一下徽章。就我能看清的而言,那可能是虫害防治人员的。他的头发是黯淡的金色,一副难对付的样子。他的搭档是高个头,英俊整洁,身上透着不折不扣的奸邪,是个颇有教养的打手。他们的眼光里透着探察和守候,眼神耐心而审慎,冷漠而轻蔑,总之是警察的眼神。他们在警校结业会操时就有了。

“格林巡佐,中央凶案队。这位是侦探戴顿。”

我走上台阶,把门打开。你不会跟大都市警察握手。那样的亲密太过了。

他们坐在客厅。我打开窗户,轻风习习。格林开始问话。

“名叫特里·伦诺克斯的男人。你认识他,嗯?”

“我们偶尔一起喝酒。他住在恩西诺,娶了财富。我从没到过他的住处。”

“偶尔,”格林说,“偶尔是多久一次?”

“这是含糊的表达。就是偶尔嘛。可能一周一次,也可能两月一次。”

“见过他妻子?”

“见过一次,很仓促,在他们结婚前。”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何时何地?”

我从茶几上拿起烟斗,填上烟丝。格林倾身凑近我。高个小伙子坐在后面稍远处,手拿圆珠笔,举在一本红边记事簿上方。

“话说到这里,该我问‘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而你却说‘由我们发问’。”

“那你只管回答好了,嗯?”

我点着烟斗。烟草太湿,我花了些时间,用了三根火柴,才完全点燃。

“我有时间,”格林说,“不过我已花了不少时间在外面等候。所以你要抓紧说,先生。我们了解你是谁。你也了解我们不是来这儿增进食欲的。”

“我正想着呢,”我说,“我们常去胜利者酒吧,至于绿灯笼、公牛与熊那两家就不常去了,就是日落大道尽头试图装修出英国客栈风味的那一家——”

“别拖时间。”

“谁死了?”我问道。

戴顿侦探开腔了。他的声音严厉、成熟,透着“别跟我耍滑头”的气势。“只管回答,马洛。我们在做例行调查。你了解这一点就行了。”

也许是我既疲惫又怄气的缘故,也许又是因为我有点心虚,对这家伙我甚至不用了解他就恨上他了。哪怕是隔着自助餐厅那样的宽度看见他,都会想去把他的门牙踢得瘪进去。

“得了,伙计。”我说,“把那套废话留到少管所去说吧。连他们都会笑痛肚皮的。”

格林咯咯笑了。戴顿脸上看不出变化,但他突然显得老了十岁,多了二十年的奸邪。从他鼻孔呼出的气略有哨音。

“戴顿通过了律师资格考试。”格林说,“你没法糊弄他。”

我慢慢起身,走到书架前。我取下《加州刑法》的复印装订本。我把它递给戴顿。

“你能好心为我找出规定我必须回答这些问题的条款吗?”

他把自己克制得非常平静。他想把我狠揍一顿,我和他心知肚明,但他在等待时机。可见他不敢确定自己如果有了越轨行为,格林会不会支持他。

他说:“每个公民都得跟警察合作。各方面的合作,甚至以实际行动,尤其要回答警察认为有必要提出的不入罪性质的询问。”他说这话的语气严厉、聪颖而流畅。

“那种结果,”我说,“大部分是通过直接或间接的恐吓得来的。法律上不存在这种义务。任谁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不必告诉警察任何事情。”

“噢,闭嘴!”格林不耐烦地说,“你在找退路,你心里清楚。坐下!伦诺克斯的妻子被杀了。在恩西诺他们家的客寓里。伦诺克斯逃了,怎么也找不到他。所以我们是在寻找一桩凶杀案的嫌犯。你满意了吧?”

我把那本书扔到一张椅子上,走向把我和格林隔开的那张茶几旁边的长沙发。“那你们为什么找我?”我问道,“我从未接近过那所房子。我讲过了。”

格林轻拍着大腿,手一上一下,一上一下。他无声地朝我咧嘴笑着。戴顿坐在椅子上不动。他的眼神在吃我。

“因为在过去的二十四小时内,他在自己房间里的一本记事簿上写下了你的电话号码。”格林说,“那是印有日期的记事簿,昨天那页撕掉了,但在今天这一页看得出印痕。我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电话给你的。我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去,什么时候去的。可我们得查,理所当然。”

“为什么是在客寓?”我问道,没指望他回答,他竟答了。

他有点儿脸红。“看来特里太太常去那边。晚上去。有访客。用人能通过树丛看到屋里有灯。汽车来来去去,有时很晚,有时非常晚。讲得够多了吧,嗯?别骗自己了。伦诺克斯是我们的嫌犯。他在凌晨一点左右走下了那条路,管家碰巧看见了。也许是二十分钟后吧,他一个人返回,然后什么都没发生。灯还亮着。今早不见了伦诺克斯。管家走去客寓,夫人像美人鱼一样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让我告诉你,管家都认不出她的脸了。事实上她没脸了,被人用一尊青铜猴子雕像砸得血肉模糊。”

“特里·伦诺克斯不会干那种事。”我说,“夫人的确对他不忠,这不新奇。夫人一向如此。他们离了又复合。我不认为他会快活,可他怎么到现在才为此发狂呢?”

“没人知道答案。”格林耐心地说,“这种事总在发生。有男人也有女人。一个人忍啊忍啊忍啊,然后忍不住了。或许他自己也不了解,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刻他会控制不住。反正他失控了,有人死了。于是我们就有活儿干啦。于是我们来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别再兜圈子了,否则我们把你弄进去。”

“他不会告诉你的,巡佐。”戴顿酸溜溜地说,“他读过那本法律书。像很多人一样,读了法律书,便以为那上面写着法律。”

“做你的笔录吧,”格林说,“别费神思。假如你真行,我们会让你去警局吸烟室唱《慈母颂》。”

“去你的,巡佐,但愿我这么说没冒犯你的警衔。”

“你跟他干一架吧。”我对格林说,“他跌倒时我会架住他。”

戴顿小心翼翼把记事簿和圆珠笔放在一边。他起身时两眼放光。他走过来,站在我跟前。

“起身,机灵鬼!我念过大学并不意味着我会容忍你这种笨蛋胡说八道。”

我开始起身。我还没站稳,他就击中了我,接着朝我打出一记漂亮的左勾拳,没打中。铃声响了,但不是饭铃。我重重地坐下,摇摇头。戴顿没有挪动。他现在笑了。

“我们再试一次吧。”他说,“刚才你没准备好。这不合规矩。”

我看着格林。他看着大拇指,好像在研究一根倒刺。我没动,也没出声,等他抬头看我。如果我再起身,戴顿会再次揍我。他反正会揍我。但若是我起了身而他揍了我,我会把他撕成碎片,因为他刚才的几招表明他是个严格意义上的拳击手。他出拳准确,但他的打法需要他多次出拳才能把我击倒。

格林几乎是心不在焉地说:“干得好,老弟!你给这家伙的,正是他所需要的东西。蛤蜊汁。”

然后他抬头温和地说:“再来一次,为了记录在案,马洛。你最后一次见到特里·伦诺克斯是在哪里,怎么见的,谈了些什么,还有刚才你从什么地方回来,说——还是不说?”

戴顿轻松地站着,重心很稳。他眼中有种温和惬意的光泽。

“另外那个家伙呢?”我问道,无视他这副样子。

“另外那个家伙是什么意思?”

“寻快活,在客寓里,赤条条的。你不会说她去客寓是为了玩单人纸牌吧。”

“那个以后再说——等我们逮到她丈夫以后。”

“好。当你们找到了替罪羊,如果不太麻烦的话。”

“你不说,我们就把你弄进去,马洛。”

“作为重要证人?”

“作为重要狗屁。作为嫌犯!有凶案发生后的从犯嫌疑。协助嫌犯潜逃。我猜就是你把那家伙弄到某个地方去的。眼下我只需要猜测就够了。近来队长很凶。他懂规章制度,但他有点心不在焉。这要算你倒霉。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得到你的口供。口供越难得到,我们越是确定需要它。”

“对他来说全是废话,”戴顿说,“他懂法律。”

“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废话,”格林冷静地说,“但仍然管用。来吧,马洛。我在揭发你呢。”

“好,”我说,“揭发吧。特里·伦诺克斯是我的朋友。我在他身上投入了适量的感情,不会因为警察吓唬几句就毁掉它。你有个案子对他不利,也许远远多于我从你们嘴里听说的。动机,机会,还有他已潜逃的事实。动机是老一套,早就淡化了,几乎是交易的一部分。我不欣赏那种交易,但他就是那号人——有点软弱,非常温和。其余的对他毫无意义,他只关心一件事,就是在他知道太太死了的时候,便明白自己会成为你们的死靶子。如果会有审讯,如果他们传讯我,我在审讯中就不得不回答问题。我现在不必回答你们的问话。我看得出你是个好人,格林。正如我看得出你的搭档不过是又一个爱亮警徽的权力欲熏心的家伙。如果你要让我陷入真正的困境,叫他再来打我吧。我会掐断他那该死的玩意儿。”

格林站起身,忧愁地望着我。戴顿没动,他是“一击型”硬汉。他得暂停休息,让人捶捶后背。

“我打个电话。”格林说,“可我知道会得到什么答复。你是只病鸡,马洛,病得很重的鸡。妈的,别挡我的路。”最后这句话是冲戴顿说的。戴顿转身走回去,拿起记事簿。

格林走到电话机旁,慢慢拿起听筒,他那平滑的面孔因冗长而不讨好的苦差起了皱纹。跟警察打交道就麻烦在这里。你已拿定主意对他们恨之入骨,然后你遇到一个对你讲人情味的家伙。

队长吩咐把我拘进去,别讲客气。

他们给我戴上手铐。他们没搜查我家,看来是他们疏忽了。也许他们觉得我经验老到,不会在家里留下不利于自己的东西。这一点他们弄错了。如果稍事搜查,他们就会发现特里·伦诺克斯的车钥匙。等到车子找到时,他们用那把钥匙发动车子,就会知道他曾跟我在一起,而车子是迟早会找到的。

事实上,结果表明,搜查没有任何意义。警方永远找不到那辆车了。它在那天夜里被盗了,很可能被开去了埃尔帕索,配上新的钥匙和伪造的文件,最终进了墨西哥城的车市。这个过程是老套路。很可能卖车的钱会变成海洛因回流。照歹徒的看法,这是睦邻政策的一部分。 MXy7gI9z9BDHil2H/mDKzr5hzWQvXPNMIrsjw56j905Fnlzd5zBbSiN4sYGC6LE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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