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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

梦的伪装

假如我继续坚持认为欲望的满足才是每一个梦存在的意义,也就是说,如果没有了欲望的梦,其他梦也将不复存在。我可以肯定地说,我的这种坚持肯定会遭到最强烈的抗议。

“把一些梦看作欲望的满足,这种说法并不罕见。”这是批评家们惯常会说的一句话,而梦的研究者们也早已知晓这一点,所以并不稀奇。但是,如果断言梦除了满足欲望才能存在这一点,则不是一个公正的推论,万幸这种论调并不难反驳。事实上,很多梦充满了极度痛苦的内容且没有一点任何满足欲望的现象。悲观主义哲学家爱德华·冯·哈特曼应该是最反对欲望满足这个理论的人,他所著《潜意识的哲学》中有过这么一段描写:“在入梦时,人们发现清醒生活中的所有烦恼都潜入睡眠状态中。我们发现唯一不进入梦中的事物,是具有一定教养程度的人生活中所具有的科学和艺术的乐趣……”即使有些观察者并不那么悲观,他们也坚信,痛苦和不愉快的梦相较于愉快的梦来说更容易见到,例如肖尔茨、福尔克特等人。还有两位女士,弗洛伦斯·哈勒姆和萨拉·韦德,以她们自己的梦为基础完成了统计学的处理,并告知不愉快在梦中占据着优势地位。她们发现 57.2%的梦是“不愉快的”梦,只有 28.6%肯定是“愉快的”梦。而且,这类梦境除了包含有生活中各种各样的痛苦之外,还有焦虑的情感,梦中这些最不愉快的感情一直在折磨着梦者,直到把他们惊醒为止。而儿童恰恰是这些焦虑梦最常见的受害者,通常把儿童的这些梦视为不加掩饰的欲望的满足。

焦虑梦好似真的把梦是欲望的满足(根据上一章所举的梦例所得出的)这个概括性结论推翻了,而且所有这样的结论在它面前都变成了荒谬的理论。

不过,即使面临这些带有结论性的反对意见,要加以反驳也并不难。必须注意一个事实,我的所有理论根据并不是以梦的显露内容为基础,而是通过解释梦的工作方法,从隐藏在梦背后的思想推理而来。在这里,关于梦的显露和隐藏的内容必须做一比较。有些梦的显露内容的性质极其痛苦,但是会有谁注意这些梦并予以解释?或者去揭示隐藏在这些梦背后的思想呢?如果没有人,那这两种反对我理论的观点都是站不稳脚的:这些焦虑和痛苦的梦通过解释仍然被证明是欲望的满足。

现实中存在这么一种现象:当一项科学工作面临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时,通常在原来问题的基础之上再追加一个新问题,往往更容易解决,这就好像把两个胡桃放在一起砸反倒比一个胡桃单独砸更容易砸碎些。因此,这里我们可以提问:痛苦的梦和焦虑的梦最后怎么成了欲望满足的梦呢?为了更容易解决这个问题,我们还可以追加一个问题:为什么内容无关紧要的梦可以被证实是欲望的满足,而不直接表现出它们的意思呢?以我前面描述的关于伊尔玛打针的梦为例,它当然不能算是一个痛苦性质的梦,通过解释可以十分明显地看出它是一个欲望满足的梦。但是,为什么要加以解释才知道呢?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地表达出本意呢?初步看来,伊尔玛打针的梦并不会让人觉得是梦者欲望的满足的迹象,读者们当然也不应该有这种感觉,甚至在我分析这个梦之前,我也不是这么认为的。但如果我们把梦需要解释这种现象看作“梦的伪装现象”,那么第二个需要回答的问题就是:究竟什么才是梦的伪装根源?

关于这个问题,有人可能会想到好几种解决方法:举例说明,在睡眠中梦者不可能直接表达梦念,但在经过对某些梦的分析后,我们不得不针对梦的伪装采用另外一种解释。这里,我会以自己的另一个梦来证明。当然,这会再次暴露我的一些言行失检的地方,但是,这些个人的牺牲算不得什么,因为这些问题可以做出最完美的解释。

前 言 ——1897 年春天,我听说自己被我们大学的两位教授推荐担任特别教授(professor extraordinarius)。我初闻这个消息惊喜交加,这就表示有两位知名人士认可了我,而这也不再只意味着个人间的关系了。我又马上警告自己,对于这件事我不能寄予任何希望。在过去几年里,这种形式的推荐并没有被部长重视,我当然不可能会比他们更幸运,因此我对这件事采取了随意的态度。我也清楚自己不是个有野心的人,即使抛开了这种头衔所带来的好处,我对自己目前职业上所取得的成绩也感到十分满意。更重要的一点是,它们对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渺茫了。

晚上,一个朋友来拜访我,他被我视为自己的前车之鉴。他被推荐为教授候选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现今这个社会上,如果医生能被评上教授头衔,在病人眼里就是半神级的人物了。我这个朋友是个相当有野心的人,他不像我一样甘心就命,会经常到部长办公室去活动,提醒当局重视他的晋升问题。他这次来我家之前又去过一趟部长办公室了,他跟我说,这一次他直接逼问一位高级官员,跟对方开门见山地交谈,他问自己迟迟不能晋升是不是出于宗教信仰的考虑。对方答复是这样的:鉴于目前的感情状况,无疑,目前阁下暂时不能得到这个职位,等等。这位朋友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我至少知道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对于他这件事,我丝毫不感到奇怪,但我因此更加听天由命了,因为我身上同样具备这样的宗教问题。

朋友拜访的次日早晨,我做了一个梦,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梦的形式很特别。它包含了两种思想和两个形象,每一种思想后面紧跟着一个形象。因为梦的另一部分跟本节要讨论的目的没有联系,所以在这里我只描述梦的前半部分。

1.……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我对他感情深厚。

2.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他有些变形的面孔,它似乎拉长了一些,满面黄色胡须,特别显眼。

接着出现两个其他片段,又是一种思想后面紧随其后一个形象,这里忽略不谈。

分 析 ——醒来后的时间里,我想起这个梦禁不住大笑道:这个梦真是胡说八道!虽然是如此,但是我脑海里整天萦绕着这个梦,一直未消散。直到晚上,我已经开始责备自己:如果你的一个病人在解释自己的梦时,除了说是胡说以外给不出任何解释,你一定会怪罪他,而且会猜测这个梦背后是不是隐藏了他特意不去注意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你自己,你认为昨晚的梦是胡说八道,这只说明了你的内心深处一直在抗拒解释这个梦,所以不能这样把自己搪塞过去。那么,现在我就开始解释这个梦的内容。

“R是我的叔叔。”这话表达了什么意思呢?我只有一位叔叔,他的名字叫作约瑟夫。他在 30 多年前发生了一件令人伤心的事。有一次他急于赚钱,掺和进一桩法律严格禁止的交易,因此受到了法律的严惩。我父亲因为忧心他的事头发都白了不少。他经常说约瑟夫叔叔并不是坏人,只是被人利用了,他是一个大傻瓜而已。所以,就像我父亲所说的,如果说梦中我的朋友R是我的叔叔,也就间接说明了R是个大傻瓜!这一点让人难以置信而且非常讨厌。梦中的这副面孔,长长的脸形,黄色的胡须。这一点跟我叔叔的长相十分相符,他就是长长的脸,漂亮的黄胡须,而我的朋友R原本长得黝黑,但当黑发开始转变为灰白色时,也开始慢慢失去青春的光泽。一缕一缕黑色的胡须首先变成红棕色,接着是棕黄色,最后变成了灰白色,我的朋友R的胡须此时正过渡到这一阶段(我懊恼地发现自己此刻也经历着这种变化)。我梦中见到的这张脸,就好似我朋友R和叔叔的脸通过了高尔顿的合成照相术(为了突出家庭成员面孔的相似性,高尔顿经常将几个面孔同时曝光在一张底片上)而展现出来的效果。所以,我可能真的是把朋友R看作像我叔叔约瑟夫一样的大傻瓜。

虽然我并不明白这种比较的目的是为什么,但还是努力继续往下探索。针对之前的问题研究得还不够深入,这里明显有些不同:我的叔叔是一个罪犯,而我朋友R的名声则一向良好……只有一次,他被警察罚款,是因为骑自行车撞倒了一个男孩子。可这个小过失我如果在意并拿来做比较,就显得很可笑了。我又忆起几天前与另一位同事N的一次谈话,此刻,我才真正弄明白这个问题的意义所在。那天在大街上碰到了N,他也正被推荐教授这个职位。他听说我也被推荐的消息,对我表示恭喜,但是我回绝了他的好意。我说:“你最不该与我开这种玩笑,以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应该知道,这种推荐并不值得恭喜。”他开玩笑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这边有自己的原因,有个女人曾经到法院告我,你可能不相信这个案子已经被驳回了,这就是一次卑鄙的勒索,我也尽力使自己免受处罚。当然,部长可能以此为托词不任命我,但你不同,你的品行一向良好。”至此,我明白了谁是罪犯的问题,同时也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解释这个梦和这个梦的目的。我叔叔约瑟夫代表了那两位未被任命的同事——一个是傻瓜;另一个是罪犯。并且我还进一步弄清楚了这两个人为什么以这样的方式被表现出来:因为我认为自己的晋升是部长出于宗教的考虑,可如果这两个同事是因为另外的原因迟迟不能晋升,而这些原因跟我毫无干系,那么我就有希望得到晋升。我在梦里就采取了这些步骤:首先使我的一个朋友R变成傻瓜,另一个朋友N变成罪犯,而我与这两者毫无干系。我有了晋升的希望,关于当局对R所做的那种不幸的结论,我也成功地躲避开了,再也不会落在我头上。

即便这样我还是应该继续把这个梦解释下去,我仍然觉得自己没有做出十分满意的解释。我为了使自己得到晋升,竟如此心安理得地贬低我平素尊敬的两位同事,对此我感到不安。可当我意识到梦内容所表现出来的价值时,这种自责的情绪也倏然消失了。如果我真的不认为R是一个傻瓜,或者绝不相信N对敲诈的解释,我会奋不顾身地进行反驳。事实上我也不希望伊尔玛因为奥托为她注射了丙基制剂而病情恶化。我希望满足的欲望正是这两个梦所要体现的意义。在后一个梦中,我的欲望得到了满足这个论点看上去更有道理。在这个梦的结构中,实际的事实就好似那些编排周密的诽谤之词被更巧妙地利用,使人觉得“里面肯定有什么”。因为我的朋友R遭到他同系的一位教授投的反对票,而我则无意中得到了朋友提供的诽谤的材料。不过,这里我要着重强调一点,这个梦应该还有进一步解释的空间。

我又记起了有一个梦中的片段在解释时被忽略了。当R是我的叔叔这个概念出现后,在梦中我对他有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这种感情是产生在谁身上的呢?因为现实中,我对约瑟夫叔叔并没有丝毫感情。我却很喜欢朋友R,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尊敬他。但如果我走到他面前向他表达我在梦中的那份亲热感情,他肯定会大吃一惊。如果我的感情是针对他的,我觉得这太不真实还有点浮夸。这就好像我把R的人格跟我叔叔的人格混淆起来去判断他的智力一般。现在我给自己确定了新的目标,梦中的感情并不属于隐含的内容和隐藏在梦背后的思想。它们正好相反,梦中感情的目的在于将梦的真正解释掩藏起来,这也许就是梦的存在理由。我其实是不太情愿对这个梦进行解释的,并且在关于梦的解释方面进行了拖延,且一度认为它是胡说八道。我的精神分析治疗经验让我知道,这种放弃的态度太不应该了,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态度可以解释为:它作为判断来讲,没有价值,它只不过是感情的流露。如果我们给小女儿的苹果是她不想要的,她一定会说苹果很酸一口都不想吃。如果我的病人跟我女儿一般,我清楚他们所关心的观念恰好是他们力图压制的观念,我的梦同样如此。正因为进行梦的解释包含了某些我所反对的内容,所以我不想对它进行解释。当我完成解释以后,我就会知道自己一直在极力反对什么,也就是说,认为R是一个大傻瓜。梦中我对R的感情并非来自隐藏的梦念,其实就是源自我自己的这种不情愿感情。如果我的梦在这方面从隐蔽内容上被伪装到了它的反面,那我在梦中表现出来的感情则起到了伪装的作用。这个意思就是说,伪装在这种情况下绝对是精心安排的一种掩饰手段。我梦中的思想隐蔽着对R的诽谤,但为了不让我自己注意到这一点,所以才在梦中出现了诽谤的对立面,即一种对R的温柔情感。

这个发现的意义很可能变得普遍。第三章所讲述的梦例表明,一些不加掩饰的满足欲望的梦也是存在的。但是那些欲望在难以识别的梦中已经进行了伪装,这一定是梦者潜意识对这个欲望进行的自我保护的愿望。通过这种自我保护机制,欲望为了表现自身,除了伪装之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企图找出这种内心精神活动对应的社会现象,在社会生活中,哪里才能找到与这种精神活动类似的歪曲现象呢?只有当两个人相处时,其中一个人拥有一定权利而另一个人被迫屈从时,才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而在这种情况下,被迫屈从的人则会对自己的精神活动进行歪曲,也就是进行掩饰。其实日常生活中的大部分现象都存在掩饰的动作,即便我在跟读者解释自己的梦时,有时候也会采取这种类似的伪装,甚至连伟大的诗人也抱怨这种伪装存在的必要性:

你所知道的最高真理,

却不能对学生们直言。

政治家们在把某些令人听了不大愉悦的真相汇报给当局时也会使用掩饰的手法。如果没有任何伪装就把真相呈现出来,当局必然对他们的言论进行制止;如果口头已经发表完了,当局在事后也会予以制裁;如果打算印刷出版,他们事先就会予以严禁。尤其是作家,必须高度重视并警惕这种稽查手段,在表达自己的言论时尽量用温和无害的语气进行或进行一些歪曲。他还必须根据稽查的宽严程度和敏感度来衡量自己的作品,或者约束一下言论攻击的形式,又或者摒弃直接的陈述而采用暗喻的形式进行,还可以在某种看似无辜的伪装下隐藏一些实事求是的声明:举例说明,本要指责本国官员的事情,他却可以描述成两个中国清朝官员间的激烈辩论。随着稽查制度的严格其掩饰的手法也就越发多样化,而让读者能理解的手法也更加巧妙自然。

鉴于稽查作用和梦的伪装这两种现象在细节上的一致性,我们可以相信它们是由相同的原因决定的。假设每个人的梦都是由两种精神力(或可描述为倾向或系统)支配的,一种力量构成欲望通过梦表现出来,另一种力量则对梦中的欲望实行稽查作用,从而驱使欲望必须通过伪装的形式呈现于眼前。关于行使稽查作用的第二种能动作用的力量本质是什么,这将是我们接下来要探究的。如果在分析之前我们意识到的不是隐藏了的梦念而是记忆中的梦的显像,我们则可以认为第二种能动作用拥有使梦进入意念的特权。缺少第二种能动作用,第一系统的任何观念看起来似乎都不能达到意识,必须通过第二种能动作用,由其形式行使权力把试图进入意识的思想改变成为它认为适合的形式。于是,我们得到了一个有关意识的“实质”的非常明确的概念:事物变成意识的过程可以被看作一种特殊的精神活动,其不同于或者独立于表象或观念形成的过程,这里把意识视作感知一切来源资料的一种器官。这些基本假设经过证明也是精神病理学绝对不可缺少的。当然,我们后面针对这个问题还要做更详细的讨论。

如果这两种被描述的精神能动作用以及它们与意识的关系可以被接受,那我在梦中对朋友R的那种特殊感情与政治生活完全相似,也就可以解释梦中我对朋友R的侮慢无礼。我们来想象一个充满斗争的社会,统治者费尽心思想拥有并巩固手中的权力,且一直对公众舆论保持警惕。人民反对一个不得民心的官吏并呼吁其下台,可统治者为了表示对群众的心声完全无视,故将特殊的荣耀毫无理由地加封给那个官员。同样,我在那种控制着接近意识的第二种能动作用的促使下,用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情突出我的朋友R,也是因为属于第一系统的欲望冲动在其自身的特殊原因驱使下把他视作一个大傻瓜。

经过以上考虑,我们知道通过解释梦可以获得在哲学中难以得到的有关精神结构的结论,可我并不想沿着这条思路继续推断下去。既然已经搞清楚梦的伪装问题,也就可以立刻回到原来的出发点。现在有一个疑问:充满不愉快内容的梦为什么可以用欲望的满足来加以解决?经过前面的解释我们可以知道,如果梦的伪装出现,而不愉快内容所起的作用只是在掩饰某种希望的对象,那这种解决是存在的。之前我们做过两种精神能动作用的假设,不妨进一步设想,可以把不愉快的梦看作某些内容让第二种能动作用感到不愉快,可同时却使第一种能动作用某些方面的欲望得到满足。当每个梦都起源于第一种能动作用时,它们可以看作都是表示欲望的梦;第二种能动作用与梦是一种防御而非创造的关系。如果只是从第二种能动作用对梦产生作用这一点来考虑,要理解这些梦将永远变得不可能。当梦中出现的所有难题摆在梦的研究者面前时,他们也是束手无策的。

我们分析每个特殊的梦后,关于梦确实具有代表欲望满足的一种神秘意义这一点一定可以重新得到证明。这里我会择取几个带有不愉快内容的梦尝试分析一下,其中还包括几个癔症病人的梦,可能会用到较长的序言,也将需要添加一些段落来深入探讨表现癔症病特征的精神过程。在表明我论证的过程中,其困难的增加是肯定存在的。

在前面已经提到过,在我给一名神经症患者进行分析治疗时,我会经常拿他做过的梦和他讨论。在讨论过程中,为了了解他的症状我必须对他进行各种心理解释,最后我一般会受到来自患者们毫不留情的批评,就跟我的同行对我的批评一般严重。关于我提出的梦是欲望的满足的说法我的病人是一致反对的。下面我引证几个反驳我的理论的梦例:

其中一名女病患者的梦如下:

我准备举行一场晚宴,可突然发现家里只有一些熏鲑鱼,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打算出去买些菜肴,却想起星期六下午所有商店都不开门。我只好打电话让餐馆送一些酒菜来,可家里的电话却偏偏坏了。最后,我只好放弃了当晚举办晚宴的计划。

我聪明的女患者说:“你总是对我说梦是欲望的满足,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个梦,情况正好相反——这是一个我的愿望没有得到满足的梦,看你如何能使它与你的理论相符?”

我回答说,这个梦只有通过分析后才能明白其真正的含义。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梦从表面上看非常合理、连贯,似乎真的与欲望的满足正好相反。我问她:“但是,这个梦是因为什么事情引起的呢?你应该知道,通常一个梦的刺激往往来源于前一天发生的事情。”

分 析 ——我病人的丈夫职业是肉商,为人老实能干。前一天他对妻子说,他感觉身体越发胖了,想开始进行减肥。他对自己的规划是:早起,做体操并控制饮食,更重要的是不再参加晚宴。妻子笑着补充道,丈夫在他午餐的餐馆认识了一位画家,画家提出要为他画一幅画,并声称从来没有看到过像他这样动人的面孔。丈夫直率地拒绝了画家的提议并说了谢谢,他坚信自己的整个面孔对画家的吸引力可能都比不上一位漂亮女郎的屁股。她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听到这个消息还取笑了丈夫一番,并恳求丈夫不要再买鱼子酱给她。

我问她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她解释说,很久以来她最渴望在每天早晨吃到鱼子酱三明治,可是又觉得太贵了不想花这个钱。当然,如果她跟丈夫提一句,他马上会帮自己买。但是她请求丈夫不要这样做,这样她以后还能开他的玩笑。

我认为这个解释实在太没有说服力了,这样一个不恰当的解释背后肯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动机。这时我想起了受伯恩海姆催眠的患者,当一个患者遵从催眠后的建议,而问他这样做的原因时,他不会正面回答为什么要这样做,而一定会捏造某些看起来明显不恰当的理由。我的女患者和鱼子酱之间就存在着这样的情况,我发现了她在实际生活中不得不编造一个没有被满足的欲望。而梦里面她也表现出了这个没有得到满足的欲望。只是,她为什么要追寻这样一个不被满足的欲望呢?

截至目前,所引发的联想还远远不够解释这个梦,我要求她继续往下说。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努力克制某种阻力。她在前一天拜访了一位女友,她因为丈夫对这位女友非常赞赏所以怀有嫉妒之情。庆幸的是她丈夫喜欢体态丰满的女人,可这位女子长得骨瘦如柴。我问她,你与这位瘦弱的女友谈了什么内容呢?她回答说,这个女人希望自己能长得丰满些。她女友还问她:“什么时候你再邀请我们吃饭,你做的菜肴太美味了。”

到这里,这个梦的意义其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我对女患者说:“其实当你女友提出要到你家做客时,你心里已经在想‘你想得真美,我请你到家里吃美味的饭菜,你会吃得胖胖的,这样就可以勾搭我的丈夫了,哼,我再也不会请你来家里参加晚宴了’。这个梦的结果是最后无法举行晚宴,从而满足不了你那位想变胖并勾搭你丈夫的女友的愿望。你丈夫说过为了减肥而决定不再参加晚宴,这让你潜意识觉得一个人是吃了晚宴上的食物才会长胖的。”现在,除了这个结果的某些巧合需要证实外,一切都很清楚了。当然,还有一个因素没有得到解释,那就是梦中的熏鲑鱼。我问她:“熏鲑鱼怎么会出现在梦里的?”她回答道:“啊!熏鲑鱼是我那个女友最喜爱的食物。”我刚好也认识这名患者的瘦弱女友,她确实平常舍不得吃熏鲑鱼,就好像我的女病患者舍不得花钱吃鱼子酱一样。

针对这个梦,如果再考虑一些附加细节,我们可以得出一些更为巧妙的解释(这两种解释并不矛盾,而是基于同一基础。这是一个可以证明梦和其他精神病理结构一样的好例子,通常也包含多种意义)。我们从上面的复述中已经知道,这名患者在梦中放弃某种欲望的同时,在现实生活中也尝试放弃鱼子酱三明治这样个欲望。她瘦弱的女友的欲望是能长得丰满一些,所以我的病人如果梦见她女友的欲望没有得到满足,这一点都不奇怪。病人的欲望就是希望瘦弱女友长胖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可代替这点的是她自己的一个欲望没有得到实现。故而,我们可以这么假设:梦中的这个人并非她本人,有可能是她女友,她或许是用自己替代了女友;也可以这么解释,她把自己与女友“等同起来”,梦就得到了一个全新的解释。我认为她现实中也是这么实行的,正是这种“等同”(identification)的证明使她在现实中的一个欲望得不到满足。

这里我们需要对什么是癔症的自我等同做比较详细的解释。自我等同在癔症病状的发生机制中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它不仅能使病人在自己的病状中表示出他们自己的体验,还能使许多人的体验也表现出来。他们好似能感受到一大群人的痛苦,这种情景就好似一个人分饰了很多角色一般。有人觉得只不过是与癔症性模仿(hysterical imitation)类似,即癔症患者拥有模仿别人身上出现的、给他们留下注意的能力——同情的任何症状,并将这些加强后再现出来。当然,这只不过是一种精神过程在癔症性模仿中所遵循的途径,并且遵循这一途径的精神活动和途径本身可不是一回事。癔症性模仿的普遍性远远没有精神活动来得复杂,它是由推论而求得的潜意识。我们来举例说明一下,假设一个某种特殊类型抽搐的女病人住在一个有其他病人的病房里,如果某天早晨医生发现病房内别的病人也出现了这种特殊类型的癔症性抽搐,他会理所当然地说:“这是别的病人看见了这个症状,加以模仿的结果。这是一种精神影响(psychical infection)。”医生这样说没有错,只是这种精神影响是根据下面途径产生的:通常来说,病人之间的了解要胜过医生对他们的了解。在医生查房之后,病人之间会相互询问彼此的状况。当病房里一个女病人疾病发作时,病房内其他人肯定能很快发现发病的起因是什么,是一封家信抑或一段不愉快的回忆等引起的。她们被唤起了同情心,并在潜意识里得出如下推论:“如果诸如这样的原因可以让病发作,那我也会经历这种过程,因为我自己也有相似的情况。”如果让这个推论侵入意识里,就很可能担心也会遭遇这种情况。当然,实际上这种推论是在一个不同的精神领域产生的,这样做的结果就是所担心的症状真的发生了。因此,自我等同并不仅仅指单纯的模仿,还有一种类似于同病相怜的同化作用。它最大的特点就是其相似性,是来自潜意识中保留的某些共同元素。

表示性的等同是在癔症中应用最多的自我等同。一个癔症女患者最容易(当然不是唯一的)产生的症状是自我等同和她发生过性关系的男人,或者等同于与同一个男子发生过性关系的其他女人。语言中通常用“宛若一体”来描述一对情侣的关系,其实就隐含了这层意思。癔症的性幻想就好似在梦里一样,患者仅需要有性关系的想法,并不必有实际的性关系发生,就可以达到自我等同的目的。因此,我是在遵循癔症病人思想过程的原则上对病人的梦进行讨论和分析的,她也承认自己对女友产生了嫉妒,这是有点不公平的,自己在梦中取代了女友的位置,她利用编造出的一个症状——放弃的愿望使自己等同于她。这个过程应该这样阐述:我的女患者在梦中取代了她女友的位置,而其实是因为她与她丈夫之间的位置被她女友取代了,我的这位病人还想取代她丈夫眼中的她女友的地位。

我的所有女患者中最聪明的一位病人,她做的梦与我的理论相比有所冲突,这个梦解决起来十分简单,是根据同一个方式:一个欲望没有满足导致另外一个欲望得到了满足。前一天我与她解释了梦是欲望的满足,第二天她就梦见她和婆婆一起去乡村度假,其实,她当然十分不愿意与婆婆一起去度假,就在前几天她已在离居住地较远之处租了一间房子,成功地躲避开她婆婆。可是她现在所做的梦与她现实中采取的解决办法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这跟我提倡的理论“梦是欲望的满足”不是完全违背了吗?毫无疑问,要解释这个梦只有根据梦的逻辑推论。这个梦代表着我错了,但是,她的愿望正是希望我发生错误,这个梦表明了她的愿望得到了实现。可是,她希望我发生错误的愿望通过与她和婆婆一起度假发生联系得到了满足,但事实上还牵涉到一个尤为严重的问题。在以前的某个时间段里,我分析了有关她的材料,从而推测到她在生活的某个时期,应该发生过某件重要事情而导致了她目前疾病的发生。她起初矢口否认,说自己再也回忆不起这样的事情,但是她在前不久又不得不承认我的判断是对的。因此,她也希望我能犯一次错,而这个欲望所产生的梦则转变成她和婆婆一起去乡村度假,她那个理由充足的愿望与之遥相呼应,但愿她那时首次意识到的那件事永远也不会发生。

我没有经过任何分析,只凭猜测大胆地对一件小事进行了解释,这件小事是发生在我一个中学同班的律师朋友身上。有一次,我在少数听众面前阐述“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个新观点,他是其中一位听众,回家后他梦见他的诉讼案全部败诉。后来他以此来反驳我的理论,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质问,而是说:“一位律师毕竟不能全部胜诉吧!”但我私底下的想法确是:“我与他同窗 8 年,我成绩总是数一数二,他却成绩平平、时高时低。从那时候起,他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希望我有一天会跌得很惨吗?”所以我认为他梦见诉讼案全败这个欲望是为了故意反驳我提出的“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个理论的。

有一位病人也用自己的一个悲伤的梦来反驳我的这个理论。

这是一位年轻的女病人。她说:“你可能还记得,我姐姐现在只有一个男孩卡尔,在我跟她住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她失去了大儿子奥托。我很喜欢这个男孩子,可以说一手把他带大。当然我也喜欢小卡尔,但最喜欢的还是去世的奥托。昨天晚上我梦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卡尔死在我面前,他两手交叉放在前面躺在小棺材里,周围点着蜡烛,这情景就和小奥托死时一模一样,他的死令我一直难以释怀。你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意思吗?难道是我希望我的姐姐再失去唯一的儿子?还是我内心里宁愿死去的是卡尔,而不是我最疼爱的奥托?”

我跟这个女病人保证,这后面一种解释是绝对不存在的。经过思考后我对她的梦做了正确的解释,她之后也承认,我之所以能做出正确的解释,是因为我对她过去的所有历史十分了解。

这位年轻的女士很早就成了孤儿,她的姐姐抚养她长大。在来访的客人和朋友中,有一位男士深深打动了她的心,甚至有一段时间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可是她的姐姐破坏了这段美好的姻缘,男士也停止了跟她的往来。于是她将全部身心都倾注在小奥托身上,小奥托死去以后,她离开了姐姐独自生活。但是她控制不住对姐姐那位朋友的感情,可自尊心又使她不能前去见他。尽管后来有很多人跟她求爱,她还是忘不了最初的那份感情。这位男士是位天文学教授,她会去对方作学术演讲的任何一个地方,无论多远,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远远看到他而又不被他察觉的机会。我记得前天她跟我提过,那位教授想去听一场专场音乐会,她也想参加,当然是为了看这位教授一眼。那是做梦前一天的事,而音乐会就在她告诉我的当天举行。至此,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并可以做出正确的解释了。我问她是否还记得奥托死后发生的事情。她马上回答说:“当然记得,教授那天来看望我们,这是消失很长时间后我们第一次见面,当时他就站在小奥托的棺材旁。”不出我所料,我于是解释这个梦:“如果现在另外一个孩子死去,你希望能发生同样的事情,这样你就可以整天陪护着姐姐,然后教授肯定又回来吊唁,你就可以再次见到他本人了。这个梦的意图就是你的愿望,希望能再见教授本人一眼,这同样是你内心深处不断挣扎的欲望。你现在手提袋里已经有了一张今天的音乐会门票,你的梦跟你的心情一样急不可耐,它使你提前几小时看到了心目中的那个人。”

为了掩饰心中的愿望,她选择了一般能压抑这种愿望的情景。在那种情景下,如果一个人心里充满了悲哀,是不可能去畅想爱情的。这个梦完全复制了真实的情景,她站在疼爱的男孩子的棺材旁,完全不能抑制自己对这位好久不见的男士的炙热感情。

我对于另一个女病人的一个相似的梦做了另一种解释。这位女病人年轻时机智聪慧,且性格开朗,她在治疗期间的思想和举止仍能看出这些性格特征。她在一个很长的梦中看到了 15 岁的女儿死了,躺在一个“木箱”里,尽管她自己也怀疑“木箱”的细节肯定另有其意,但她还是通过这个梦来反驳我梦是欲望的满足的理论。在分析过程中,她回忆起前天晚上的聚会,有几个人谈到了“木箱”,这个英文词汇翻译成德文有好几个意思,如“柜子”“包厢”“胸部”“耳光”等。我们从这个梦的其他部分能进一步发现,她已经猜到了英文“木箱”这个词与德文büchse(容器)有关系,也因此她不由得想到büchse还可以翻译为德文“女性生殖器”的意思。如果她知道一点局部解剖学知识,就会联想到木箱中的小孩代表着子宫内的胚胎。截至目前,她必须承认这个梦象确实是她自己愿望的再现。跟许多已婚的年轻妇女一般,她在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并不感到快乐,并且多次希望自己子宫内的孩子死去。她在与丈夫进行过一次激烈的争吵后,甚至暴躁地用拳头猛击自己的腹部,以便能伤害腹中的胎儿。所以说,孩子在箱子里死去其实就是满足了她一个搁置了 15 年的欲望。虽然这个欲望在这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被认识到,并且这么长时间才得到满足,我们也不应该感到奇怪。毕竟其间经历的变故实在太多。

我将在“典型的梦”的标题下进一步讨论包括以上“有关梦者所喜爱的亲人死亡”在内的一组梦例。接下来,我将用新的梦例来证明:即便梦的内容让人不愉快,还是可以解释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一理论。

下面讨论我所熟悉的一位聪明的律师所做的梦。他告诉我这个梦的目的,就是认为我对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个理论的得出太过轻率了。这位律师说:“我梦见自己挽着一位妇人走向住处,一辆关上门的马车停在门口,一个男士走近我,向我出示他的警官证,要我跟他走一趟,我请求他稍等片刻,我要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你能相信我的欲望里有被捕入狱这个情景吗?”——“当然不是这样,但是你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原因入狱的吗?”——“知道,我猜是因为杀婴罪。”接下来我跟他一问一答进行了整件事的阐述。“杀婴罪?这可是母亲对新生儿才可能犯下的罪行。”——“没错。”——“那么你在什么情况下做了这个梦?前一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这件事非常微妙,我不能告诉你。”——“但我必须知道,否则我们只能放弃解释梦了。”——“好吧,你听着,我昨晚并没有回家,而是和一位我非常喜欢的女人在一起过夜。我们早晨醒来后又发生了一次性关系,然后我再次睡着了,做了我告诉你的这个梦。”——“她是已婚妇女吗?”“是的。”——“那你当然不希望她为你怀孕了?”——“对,那会暴露我俩的关系。”——“那么你们从来没有过正常的射精吗?”——“当然,我非常谨慎,总是在射精前就抽出来了。”——“我想你们在夜里都是这样采取避孕措施的,但是你对于早晨这一次没有把握,不知道是否能成功。”——“有可能。”——“假如是这样的话,你的梦就是欲望的满足。梦里面你的愿望实现了,孩子没有出现在这个世上,有可能是没有怀上,也可能是你杀死了一个婴儿。这些中间环节是很容易发现的,你是否还记得几天前我们在谈论结婚的种种麻烦时发现最大的矛盾就是:性交时可以允许用任何方法避孕,而一旦卵子和精子结合形成胎儿后,任何阻碍措施都是违犯法律的。中世纪对这一问题的争论,那时人们认为就在这一瞬间灵魂才进入胎儿体内,这个时期之后的任何伤害行为都可以认为是谋杀。毫无疑问,你同样记得莱瑙那首令人不快的诗(《死者的幸福》),它把杀婴和避孕视作同一个行为。”——“真奇怪,今天早晨我似乎偶然想起过莱瑙。”——“看,这就是你梦的反响。我发现你梦里面还有另一个欲望的满足。你挽着妇女的手走进自己家门,这就表示你把她带回了家,而不是如现实那般你们偷偷摸摸在一起。构成这个梦的核心的欲望满足,是为何要用这种不愉快的形式来遮掩,可能还有很多原因。我所写的焦虑神经症病因学的论文中,你或许可以了解到我把不完全性交看作发生神经焦虑的一个病因。这一点与你的情况很吻合,如果总是采取这种体外射精的性交方式,你会感到心情焦虑、忧郁,这种抑郁的心境会帮助你掩盖欲望的满足,并构成了你梦的元素。对了,你之前说只有妇女才会犯这种罪,为什么这么觉得呢?”——“我不得不承认,几年前我曾亲身参与了这样一件事,我与一位少女发生了性关系,她为了避免后果就去做人工流产。她所做的事我并不知情,长期以来我一直心神不定,总感觉事情会暴露。”——“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这个回忆是令你怀疑自己采取的措施会失败的第二个原因。”

一位青年医师在听了我演讲中对这个梦的描述后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迅速采用同一思维模式分析了自己另一题材的梦。在做梦的前一天,他递交了所得税报表,他的收入并不多,故如实上报了。当天晚上他梦见他的一位熟人从税务委员会回来通知他,会上所有其他报表都获得通过,只有他的报表被普遍怀疑,要对他罚一大笔钱。这个梦的欲望满足伪装得极其差劲,他显然希望成为收入颇丰的医生。这个梦又使我想起了一个广为人知的有关少女的故事。她被很多人劝说不要答应一位求婚者,因为这个人性情暴烈,结婚后肯定要挨揍。但少女回答:“但愿他揍我!”她想跟这个求婚者结婚的欲望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不仅准备承担结婚带来的不好事情,并且还把这种不好转变成了一种欲望。

我将一些梦统统归到“反欲望的梦”这个大标题之下,这些梦与我的理论截然相反,它们的题材要么是欲望得不到满足,要么出现的明显是所期望的事物。如果从整体来分析似乎可以归纳为两个原则,其中一个原则对人们的梦生活和现实生活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但我还没有谈到。这类梦出现的动机之一就是希望我的结论错误。在我进行治疗过程中,如果病人一直用一种抵抗的心态面对我,这就给了这类梦出现的机会。而且每当我首次跟病人解释说梦是欲望的满足这个理论之后,我非常肯定这类梦就会被诱发出来。我也可以预测到,在本书的一些读者中,如果他们希望我是错的,也可能出现这类反欲望的梦。

在这里,我将一位病人在治疗过程中做的梦列举出来以便证实我之前阐述的这个原则。我的这位病人是一位少女,她对于亲友和他们请来的专家们的意见一概不接受,只坚持要我治疗她的病。她梦见家人禁止她来我这里看病,她提醒我,我曾经答应过她,在一定情况下我会免费给她治疗。我回答说:“我并不在乎钱,所以这不是问题。”不得不说,这个梦如果用欲望的满足来解释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可是,在这一类型梦例中,我们其实能发现另外一个问题,解决了这第二个问题,原来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这位少女借我之口所说的一番话源自哪里呢?因为,现实中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些话。我猜她之所以把这种观点归结于我,应该是她的一位兄弟的功劳,她的这位兄弟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力,所以,她在梦中坚持她的兄弟是正确的,而她的整个生活也被这种观点支配着,从而导致了她疾病的产生。

奥古斯特·斯塔克医生曾分析了他自己做过的一个梦,这个梦乍看起来也很难利用欲望满足的理论予以解释。我发现自己左食指指尖上有梅毒的初期迹象(Primäraffekt)。初步印象是,这个梦除了内容不太友好之外,其他地方都显得清晰连贯,似乎没有必要分析。可如果我们不嫌麻烦继续深入分析下去,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这个Primäraffekt相当于prima affectio(初恋),而使人厌恶的溃疡,用斯塔克的话来说,代表了具有强烈情感的欲望满足。

反欲望的梦的第二个动机具有十分明显的特征,所以容易被人们忽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我自己就是如此。有一种受虐狂的成分存在于许多人的性体质中,因为一些攻击性的、施虐狂的成分颠倒而导致了它的产生。有些人获得快感的途径并不是从身体痛苦方面,而是从受辱和精神痛苦中获得,他们可以统称为“精神受虐狂者”。这一类人很容易梦见反欲望和不愉快的梦,这类梦其实同样是欲望的满足,因为它们满足了这些受虐狂者的受虐待倾向。这里,引用一个年轻人的梦例,他很小的时候对哥哥百般折磨,同时对哥哥产生了一种同性恋般的爱恋。当他性格发生了改变以后,他做了如下的梦,这个梦包括三个部分:他哥哥正在戏弄他,两个成人像同性恋一样互相爱抚,他的哥哥把自己希望成为董事长的商行卖掉了。他从最后一个梦中清醒时,内心十分痛苦。这显然是一个受虐狂的欲望梦,用他自己的语言可以解释为:“如果我的哥哥用变卖财产的行为来惩罚我过去对他的折磨,这样做对于我来说也是极公平的。”

在没有新的反对意见提出来之前,我希望上面的梦例(即使有痛苦内容的梦,也可以用欲望满足的理论予以解释)能使人觉得可行。在对这类梦进行解释时,每一次向我提出的人们不愿讲出或不愿想到的话题并不纯粹是某种巧合。这类梦被唤起的痛苦感情,往往与阻止我们不愿提及或讨论这些问题的反感之意类似,当我们不得不做这些事时,首先要努力克服这种反感。而梦中出现的这些不愉快情感当然也可以被证明是有欲望存在的,每个人心中都有或多或少的欲望不会跟人诉说,有时甚至连自己都不会承认。另一方面,我们如果把所有这些梦的不愉快性质与梦的伪装这个事实联系起来,也是完全有根据的。因此,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些梦经过乔装打扮后其欲望满足已经被伪装得难以识别,而究其原因只不过是对梦的主题或因此产生的欲望存在着一种强烈的反感,以及一种强自压抑下去的愿望所致。可以这么说,梦的伪装可以被看作一种梦的稽查作用活动。我们通过对一些不愉快的梦的分析,在考虑到每一件已经揭示的事情时,可以修正下面我们寻求表明梦本质的公式:梦是一个(被压制的或被压抑的)欲望的(伪装的)满足。

这里,还有另一类含有痛苦内容的特殊亚类梦,我们称之为焦虑梦,这类梦有待讨论。对于解释梦毫无知识的人来说,这类梦如果被看作欲望的梦是不容易让他们接受的。在这里,我也只能给予简单的论述,并不能作为梦问题的一个指导方向,给我们带来的是整个神经症焦虑问题,我们必须利用梦的内容来解释梦中感到的焦虑。如果对梦的内容深入分析下去,我们会发现,根据梦内容证实的梦中焦虑与恐惧症中有关概念所证实的焦虑相似。举个例子,在窗口附近就有可能掉下去,这是事实,那徘徊在窗口附近的人就要加倍谨慎。但让人疑惑的是,惧怕跌下的焦虑为何如此强烈并且无停歇地紧紧缠绕着病人。所以,我们发现对恐惧症和焦虑梦可以采用同样的解释:在这两种情况中,焦虑仅仅是表面上依附于焦虑所伴随的概念,它的起源另有出处。

鉴于梦中焦虑和神经症的焦虑二者之间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所以我打算放在一起讨论。我有一篇短文是论述焦虑性神经症的,曾经提到过性生活是神经症的焦虑的来源,并可描述为一种离开自身目的而又无处发泄的力比多,这一结论经历了时间的考验。再次,我们可以推论出,焦虑梦是带有性内容的梦,属于性内容的力比多已转化为焦虑。在以后分析神经症患者的几个梦时,将给支持这种主张的人提供机会。与此同时,在进一步得出梦的理论过程中,关于焦虑梦的决定因素以及它们与欲望满足理论的一致性将再次被讨论。 7PMJ/ch+wIXNqGep5yO4Pz+NM6GvYOxl1BD0QImlIQMjsXGPceJoNDt0Prebcw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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