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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追忆我逝去的父亲

一辈子含辛茹苦、老实巴交、不善言辞、只会默默干活儿的父亲,离开我已整整三年了。与我阴阳相隔的父亲,你在天国过得好吗?父亲,儿子思念您!

——题记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深夜,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我从睡梦中唤醒。我摸起手机,话筒里传来小妹的哽咽声:“哥,咱爹走了……”睡眼惺忪的我脑袋“嗡”的一声惊呆了:这怎么可能?三天前,我刚刚返回故乡探望过病中的父亲,才过了短短72小时,父亲怎会撒手人寰、离我而去呢?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小妹的话!可残酷的现实不容置疑:世上那个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无私大爱的男人真的走了!

父亲生于1926年的冬天,那是个灾难深重、兵荒马乱的年代。父亲憨厚朴实,不善言辞,大字也不识几个,一辈子只会默默地干活儿,是村里公认的最能吃苦受累的老实人。父亲的童年是不幸的,父亲的一生与苦难为伴!父亲姊妹5个,上有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在父亲八九岁的时候,爷爷撇下奶奶和年幼的孩子去闯关东,哪曾想一场瘟疫夺去了爷爷的生命,整天盼爷爷归来的孤儿寡母,盼呀盼最终连把爷爷的骨头也没盼来。爷爷没了,家庭重担自然落在了父亲稚嫩的肩头。为维持生计,12岁的父亲只好背井离乡,跟随村里的长辈踏上了闯关东的路。在佳木斯一个阴暗潮湿的煤窑里,年幼的父亲一干就是3年。后来抗战暴发了,父亲毅然参加了家乡的一支抗日武装队伍,部队首长见他还没有枪高,就让父亲当了一名通信员。虽历经磨难,饱经沧桑,父亲竟被岁月的风刀霜剑锻造成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

真不明白,在那种艰苦环境下长大的父亲,竟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而从不愁吃喝的我和弟弟,身高都没有超过父亲。我每每和父亲说话,都不得不仰起脖子昂起头。望着高大魁梧的父亲,心中时常生发出些许对父亲的嫉妒和埋怨:父亲您这么高大,您怎么没把这“高大”的基因传给我呢?在以后的日子里,父亲娶了娘,娘一拉溜生了我们姊妹5个。父亲成了一家老小的顶梁柱,父亲用他山一般的身躯为子女撑起了一片希望的天空!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日月轮回中无论数九隆冬,还是三伏盛夏,父亲每天总是天不亮就起床,或做早饭,或收拾院子,或下地干活,不是干这就是做那,手脚从不停歇。即使到了晚年身染沉疴,仍不肯在家待个一天半晌,仍拖着虚弱的身子往庄稼地里跑。在他看来,庄稼人是不能离开土地的,更不能好吃懒做、耍滑偷懒,不然会人人瞧不起、丢祖宗八代的脸!庄稼人是凭力气吃饭的,肯出力气才能过上殷实的日子。基于这样的认识,父亲一辈子不知疲倦地操劳奔波,他把出力流汗看作最风光最幸福的事!默默地干活儿,成为父亲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父亲开过山、烧过窑、种过地、当过装卸工……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吃的苦受的罪说不尽数不清!至今想来,仍让我悸动不已、心酸难过的却是父亲做船工,在黄河上长年漂泊、搏风斗浪的那段日子!

我家住在鲁西平原黄河岸边的一个小山村里,我同父亲一样是喝着黄河水长大的孩子。儿时的记忆里,黄河还是一条运载力很强的河流。除了每年夏季枯水期,宽阔的河面上浊浪排空,整条河流像一条摇头摆尾、桀骜不驯的黄龙,咆哮着奔腾而去。波峰浪谷间,百舸争流、千帆竞发,拉煤的运石的满载各种货物大小不一的木船轮船穿梭如鲫。我清楚地记得,每当傍晚小山村升起袅袅炊烟时,黄河岸边便传来船工们雄壮的号子声!

每每这时,我便情不自禁地寻着号子声奔去。望着那一个个光着脊膀背枷拉纤的船工,便幻想着父亲在他们中间该多好呀!记忆中父亲跑一趟河至少三四个月,一年到头我很少见到父亲。年幼的我实在太想父亲了!我想父亲,不仅父亲每次给我带回不少好吃好玩的东西,还有我最爱看的小人书。就在我念完高中参军入伍时,还把父亲买的《小八路》《雁翎队》《大刀记》等十几本小人书带到了部队。小人书使我这个贫穷的农家子弟,汲取到了知识的玉液琼浆;小人书培养了我对文学创作的浓厚兴趣!现在想来,在20多年的军旅生活中,我之所以在新闻报道、文学创作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不能不归功于我的父亲,不能不归功于父亲买给我的小人书!

那是初冬的一个黄昏,在我绵绵的思念中,父亲拎着一身沾满泥水的棉衣回来了。我见到父亲便一头扑了过去。那知,父亲没有了先前的兴奋,只是默默地把我从地上抱起。父亲使劲地抱住我,那力气大得让我有些透不过气。这时,我感到一滴大大的水珠打在我的脸上,我抬头一看,父亲哭了,流泪了!“爹还会哭?还会流泪?爹为嘛这样呢?”我心里犯起了嘀咕:再苦再累再难也未见爹皱过一下眉头,他一天到晚总是乐呵呵的,这一次为嘛要哭要流泪呢?

若干年后,和父亲同做船工的叔终于给我揭开了这个“谜”:那是农历十月的一个傍晚,在河心中逆流而上了一天的船要靠岸休整!“黄河自古不夜渡”这是古训。于是,收帆、操篙、划桨船工们七手八脚地忙碌起来,那知有个姓宋的船工一不小心,一篙把正在摆舵的父亲撇进湍急的河流里……

尽管初冬,但黄河上早已寒气逼人,船工们也穿起厚厚的棉衣。月黑风高,浊浪翻滚,奔腾的黄河水如同冷箭穿心!坠入河中的父亲,凭着多年的水性,拼命地向岸边游去。父亲早已把恐惧、寒冷抛在了脑后,他心里不停地念叨,为了可怜的奶奶,为了我们几个年幼的孩子,一定要活着!父亲身上的棉袄棉裤已经灌满了水,它就像魔鬼一样使劲地往下拽着父亲。父亲不会退却,使尽浑身力气在波涛汹涌间咬紧牙关与死神搏斗!渐渐地,父亲的手脚越来越不听使唤,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待到父亲醒来时,已是第三天的早晨了。原来,父亲被撇下河后,船工们赶忙去营救。他们沿着河岸呼喊着,奔走着,可沉寂的黑夜里哪能看到父亲的身影?回应他们的也只是惊涛骇浪阵阵恐怖的哀鸣!就在船工们六神无主、极度绝望的时候,他们竟在三里开外的河滩上找到了浑身僵硬、奄奄一息的父亲。父亲命大,父亲活过来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一晃30多年过去了,已霜染双鬓的我,脑海中无数次闪现着父亲在冰冷的河水里搏风斗浪的情景,无数次为父亲悄然流下滚烫的泪水!我曾想,父亲之所以能战胜凶险的黄河水,之所以能奇迹般地活过来,是因为他心中时刻想着年迈的奶奶、体弱的妻子、幼小的孩子,是因为家给了他无穷神奇的力量!其实人生就像一条河,在生活的洪流中,只要信念之树不倒,什么激流险滩都会轻松涉过,希望之舟终会驶向理想的彼岸!

我忘不了朱自清《背影》中“父亲”远去的背影,忘不了罗中立《父亲》那张布满皱纹、饱经沧桑的脸。但在我所拜读的关于“父亲”的篇什里,父亲的形象大多是庄重威严的。有的对儿子怒骂呵斥、有的拳脚相向,有的棍棒伺候……每每读到这些我就感慨万端,对那些曾遭父亲惩罚痛打的儿子,心里隐隐生发出些许艳羡之情!

儿时的记忆有点模糊,但我却清晰地记得,我的童年幸福而快乐!从小到大父亲从没有动过我一指头,他给我的爱细腻而温暖。小时候,跟父亲一出门父亲就让我骑在他的脖梗儿上,父子俩手舞足蹈、欢快嬉戏。一次,我跟父亲去赶年集,父亲被炸飞的炮仗皮崩破了额,鲜血顺着父亲的脸颊汩汩地往下淌。卖炮仗的赶紧赔了父亲2元钱让去包扎一下。父亲接过钱,悄悄把我领到一个僻静的墙旮旯,用袖子擦干脸上的血对我说:“就在这好好待着,我去去就回!”说完父亲转身而去。眨眼间,父亲手捧几个热腾腾的白面包子回来了,“趁热快吃吧,吃了咱回家”。我接过包子狼吞虎咽起来,那包子是肉馅的很香,我吃得满嘴流油!现在想起那包子的味道仍余香绕舌,但我的眼里却浸满泪水!

对于已有3个闺女,中年得子的父亲来说,我的降生父亲的心情可想而知。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孩子!“蒜臼子和面不如盆,闺女大了是人家的人”父亲常把这话挂在嘴边。正是他这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思想作祟,再加上家境贫寒,偏心的父亲没有把姐姐们送进学堂,却不惜气力地供我念完初中念高中。

1982年的春天,参加高考名落孙山的我,万般无奈之下回到了我熟悉的小山村。父亲和姐姐们成天忙得腿脚不沾闲,而我却整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时间久了感觉自己太不像话!这天,我要求跟父亲下地干活儿。父亲听罢二话没说就递给我一把锄头:“走,跟我耪地去!”那是一片棒子地,棒子苗儿只有尺把高。我在西边耪,父亲在离我不远的东边耪,过了一袋烟的工夫,父亲嚷嚷开了:“别累着了,歇会再干!”并边嚷边朝我走来。一见我耪的地,父亲立时傻了眼,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恼怒地朝我挥起了手……正当我硬起头皮准备迎接父亲的拳头时,父亲举起的手却停在了空中:“你这是耪的啥地,你气死我了!”父亲气得在原地打转跺脚。能怪父亲生气吗?我耪的这是什么地呀,田垅间堆起一个个小山似的土包,一棵棵棒子苗有的东倒西歪有的连根耪掉,而地里的杂草却完好无损。这块棒子地可是全家的指望,这棵棵棒子苗可是父亲的命根子!这是父亲唯一一次对我发脾气,也是唯一一次要打我,我曾不止一次天真地想:父亲,当时你的拳头落下来该多好,那样也会给我留个念想,也会让我咀嚼一下被父亲痛打的滋味!

这以后,我天天闷在家里捣鼓起所谓的散文小说。对这样的闭门造车,父亲从不管不问。在他看来无论做什么,只要学好不走歪路就是好孩子。“我是一名高中生,我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我何去何从?今后的路怎么走?”为了寻求一条属于自己的路,18岁的我报名应征入伍了。临行前,父亲抚着我的肩头,郑重地对我说:“忠儿(我的乳名),你就放心地走,家里有爹在啥活儿也撂不下。你既然去当兵,就要在部队好好干,安心当个好兵!”我记住了父亲的话,在绿色的军营里,我整整“安心”当了24年兵!

甭看父亲长得高高大大,可那钉耙般的大手却出奇的巧。小时候我玩的木枪、长剑、风车、陀螺全出自父亲的手。自家和亲戚家用的大到粮食囤,小到针线筐,全是父亲编的。父亲做船工时用藤条编制的那些茶壶囤子,个个小巧玲珑、美妙绝伦,即使拿来盛水也是滴水不漏。父亲身体一向很好,70多岁的时候还能背起200多斤麻袋,整天骑着三轮车下地干活。80岁的时候走起路来能把同行的小青年甩得远远的。可是天有不测风云,2005年母亲得了严重的脑血栓,以致后来瘫倒在床屙尿不知。面对成为“废人”的母亲,除姐妹们来帮衬一把外,给母亲请医服药,洗衣喂饭,端屎倒尿,换洗褯子,擦洗身子自然是父亲的事。母亲瘫痪了4年,父亲同样备受煎熬。每天都是父亲把母亲安顿好后,才去吃口饭眯会觉。父亲常说:“我吃点苦受点罪不算嘛,只要你娘能活着,我就有个偎守,你们回家就能看到娘,就能跟娘拉拉呱儿,咱家也才像个家!”父亲无怨无悔地侍候着娘,为了娘,父亲的世界里没有了白天黑夜。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父亲不记得吃过一顿热乎饭睡过一个囫囵觉。长期无规律的生活和极大的精神压力,把父亲击垮了!父亲生病了,待发现时父亲已是肺癌晚期。直到他去世的前几天,他还安慰娘说“你好好活着,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得病的?孩子们那么孝顺,咱不愁吃不愁穿,有我陪着你就安心养病!”父亲是坚强的,他强忍病魔的折磨,再疼也不吭一声,仍一如既往地侍候着娘。万万想不到的是父亲竟走在了娘的前面,父亲竟撇下孤独的娘一个人孤独地走了!谁知,娘怕父亲一人路上孤独,45天后娘也撇下她挚爱的儿女,追随父亲而去……

如今,父亲已离开我三年了,我少小离家从军24年,父亲不曾来部队看望过我,可父亲离开我的日子里,父亲常常在梦中含笑向我走来。父亲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的鲜活清晰!父亲——这个神圣而伟大的字眼对我越来越模糊了,但已为人父的我却感到了“父亲”二字的分量!我知道“自古忠孝难两全”的道理,因戎装在身,作为父母的长子,我没有为家尽到责任,也没有为生我养我的父母尽到孝道,我愧疚难当……

夜深了,深秋的夜已凉意甚浓,窗外吹进的凉风不由使我打了个寒噤。哦,我突然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一首云亮的小诗《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

父亲老了

站在对面

像一小截地基倾陷的主墙

……

我和父亲一同回家

胡同口的人都扭脖子冲着我俩看

有一刻

我突然想给父亲做一回父亲

给他买最好的玩具

天天做好饭好菜叫他吃

供他上学,一直念到国外

……

可惜,我没有“给父亲做一回父亲”的机会了,但我发誓,如果有来生我一定“给父亲做一回父亲”。现在,我只能对父亲说,在天国有娘和您相依相伴您不会孤单,只能对父亲说:爹,儿子永远思念您!

(2012年农历十一月五日写于黄河口) QOHbzhzrIz96hTidr/lCr3fa6PQl1OR8IR2j/Y/2pioBNYjWr0SJU9I5DPkulrF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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