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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阅过尚明的散文集《行走的风景》的打印稿,我感到无比欣慰:尚明成熟了!

初识尚明,于20世纪80年代初。当时我在县文化馆里任辅导员。有一天他怯生生地叩开了我的房门,胖乎乎的小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他递上一叠用信纸写的稿子:像散文,也有点像小说。文笔通顺,也颇具章法。只是有些稚嫩。一个十六七岁的农村少年,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笔下无法不稚嫩。他告诉我,他在一座离县城30多里的乡村中学读高二,很爱读书,喜欢写作,很想在文学上闯出一条路来。我说:你读高二,正是日夜兼程、攻读功课、备战高考的时候。你这样写作,不耽误功课吗?他说:班上很乱,师资不全,连英语老师也不太会讲英语。历届毕业生鲜有考上大学者。我说,农家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办法,就是高考上大学。你这么小的年纪,不知道文学路的艰难。没有几十年功夫,根本就别指望以文学为生。他信服我的话,希望能转个好学校就读,苦于没有门路。我找人帮他转到了县一中(重点校)。他苦读了一年多,高考还是落了榜(偏科)。我给了他一些稿纸和杂志,鼓励他回家好好干活,农闲时可以继续写作。

征兵季来了,我鼓励他去当兵。当兵是另一条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道路。他说村上十来个适龄青年,其中有村支书的侄子,村会计的儿子,乡上才给了一个指标,我怕是没有希望。为这,我专门去见了县人武部政委,郑重推荐他是个难得的文才,不送去当兵可惜了。于是,他顺利当上了兵,临别我嘱咐他到部队别先急于搞文学,先当个好兵。可以尝试着学写点新闻报道什么的,用笔直接为部队服务。

他被分到济南军区驻临朐某炮团。新兵集训了三个月,还没摸到炮,又随连队被派往连云港盐区捞盐。白茫茫的盐田上,没有一棵树,没有丝毫遮挡。夏天烈日毒曝,冬天寒风如刀,捞一天盐回到营房,累得连上床都困难。但是,尚明没有灰心。战友们都睡下了,他还在打着手电,趴在铺上写稿子。记得那时,我隔三岔五地会收到他寄来的稿子,像《海滩,绿茵茵》《海鸥飞过的天空》《红星闪耀在盐田》等不下几十篇。别人的津贴都攒着邮回了家,他却用来买了稿纸和邮票。

盐池上的日子难熬,尚明都顺利地熬过来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捞盐任务尚未完成,尚明就被调到团政治处当上了报道员。果然没负部队首长的期望,他写的第一篇通讯《黄河一样的性格》,就发表在了1984年8月24日的《前卫报》二版头条,并荣获报社举办的“庆祝建国35周年‘我们连队好’”优秀征文奖。在5篇获奖的作品中,他是唯一的一名战士作者。

倏忽20多年过去了,尚明由一个怯弱的农村娃,在部队熬成了一个团职军官,熬成了军内外多家重要媒体的特约记者,熬成了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屡次立功受奖,受到了上级首长和大伙的肯定和赞扬。其中,他付出了多少艰辛和汗水我不清楚,但没有百折不回的毅力和坚持不懈的执着是不可想象的。成果赫然在目,令我这个年近耄耋的老头想起他来就感慨不已。尚明,你总算熬出了头!

这个集子的散文是他近年来转业地方工作以后写的。他出生在黄河岸边的一个小山村,服役又长时期在黄河入海口的东营,所以这些文章几乎篇篇都离不开黄河。里头没有曲折离奇的情节,没有大开大合的故事,几乎全是草屑和土粒般的细枝末节,却篇篇耀目,字字含情,让我无法释卷。

当然,最感人的是他写父母双亲的那几篇。新兵当过一年,部队允许新兵的父母到部队上去探望。尚明也写信给父母,让他们去看看久别的儿子,也开开眼界,见见世面。父母亲却说:那么多人都去探亲,得给部队上添多少麻烦呀!竟没有去。后来,尚明又多次写信邀请,都没有得到回应。尚明从军24年,父母竟然一次也没有去过部队。“怕添麻烦”,多么朴实的字眼,多么博大的胸怀呀!母亲何尝不想儿子呢?干一天活回来,晚饭以后,母亲总是倚着门前的那棵大槐树,朝着儿子驻地的方向,久久地凝望。嘴里不断轻轻念叨着:“忠儿(尚明的小名叫金忠),你要好好地呀”。母亲生了6个孩子,吃的用的都捉襟见肘。为了供尚明读书,父亲到黄河上当了船夫。黄河枯水期,河船全凭船夫们拉动。高高大大的父亲脊背厚实,手脚粗壮,拉纤的时候身子挣成了一张弓。休息的时候,父亲也不闲着,他采来河滩上的柳条儿,剥去皮,晾干,编成了筐、篓。活儿精美细致,堪比艺术佳品。街坊邻居,对那些出自父亲枯枝般大手的柳编,都喜欢得不得了,谁喜欢拿走便是。

山村水缺,冬春季节,村中那两口老井枯了,村民打水需要每天早起排队挨号才能打出水。尚明用自己省下的津贴,在自家院中请人给父母打了一口山泉井(《故乡那口山泉井》),还安上了电机。母亲对乡邻们说:水是天爷爷地奶奶给的,大伙尽管用。为了让大伙打水方便,家里的大门每天天不亮就打开,到了很晚才关上。日子一长,乡邻们过意不去,要替交电费,父母说啥也不同意。尚明的父母亲像黄河滩上的沙粒一样普通,一辈子也没干出什么不凡事迹,没说过什么豪言壮语,但在尚明笔下却刻画成了黄铜雕像,在我眼中渐渐高大起来。这凭的是父母那天高地厚的恩和天长地久的情呀!

《黄河杨柳青》是最具博学多识和艺术才华的一篇。它写了黄河杨柳树的春夏秋冬,古往今来,习性品格和对人类的巨大贡献。黄河杨柳树分两种,一种是茫茫河滩上的野杨柳。一簇簇,一丛丛,挤挤挨挨,无边无际长满了河滩(灌木)。一种是河堤上拄地触天的大杨柳,一排排绵延千里,活像黄河的哨兵。它发芽最早,初春料峭的寒风中,它第一个冒出了鹅黄色嫩芽,向人们报告春讯,也给青黄不接的穷苦百姓送上了果腹的食粮。炎炎夏日,它为河堤上的行人撑起一柄柄绿伞。黄河洪水泛滥时,他又成了固堤安澜的天然屏障。它落叶最晚,万木萧疏时,它给牧羊人最后一团绿色的希望。冬日,它的枯枝又给穷苦人家送上了烧柴和温暖。杨柳最易成活。你随便砍下一根柳棍,插到土里,只要不缺水,它很快就长出了枝丫。不过五六年,它就长成一棵像模像样的大树,可以给它的主人做盖屋的椽檩了。

写下这些,尚明仍意犹未尽。他又写了杨柳树的古往今来和引申寓意,从《诗经》写到唐诗宋词中咏歌杨柳的诗篇,还有“观音菩萨一手持净瓶,一手拿柳枝是将赐福的甘露洒向人间;清明节插于门庭的柳枝,是祈福家人、驱邪降妖的咒符,也是教人自省、纪念先人、懂得感恩图报的教材;先人们用剥去树皮的柳枝来接骨,可让断骨重获新生;早春幼童响彻田野的柳笛,则诱发了他们对音乐的初恋;谁家的老人去世了,出殡时子女们都用新鲜的柳枝做幡杆和孝棍。‘柳’与‘留’谐音,人去难舍,故为‘留’之。以表达对逝去的先人的哀思和留恋”。其实,杨柳树就是柳树,为什么它又姓了“杨”呢?尚明又考证出一段美丽的民间传说,据说,“杨”姓为隋炀帝杨广所赐。这有点不大可信。因为,早在《诗经》(春秋)里就有“杨柳依依”的诗句。可尚明引经据典,言之凿凿,又叫人无法不信,这种亦真亦假,扑朔迷离的效果,最引人入胜,令人百读不厌……这篇散文写得清丽、睿智、寓意深邃,且回味悠长,是散文园地中不可多得的佳篇。

《黄河口的黄须菜》无疑是另一篇奇异的美文。黄河口是黄河天长地久冲积成的荒原,广袤的盐碱地上,少有草木生长。唯有一种叫黄须菜的植物长得茂盛。初春,寒风料峭时,它便吐出翠绿的嫩芽。人们采来用开水焯熟、沥干,拌上油、盐、酱、醋、蒜泥,是一道穷苦人家的美味,富贵人家是不屑吃它的。荒年、歉年,尤其是二十世纪三年困难时期,鲁西及周边地区的灾民为避灾荒,纷纷拖家带口蜂拥至黄河口。满坡遍野的黄须菜成了他们救命的口粮。春夏,他们以黄须菜的茎叶果腹,秋日,他们以黄须菜的籽粒为食。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用干枯的黄须菜生火取暖。就这样他们度过了要命的年头。人迹罕至,荒无人烟的黄河口却成了人人向往的世外桃源。

黄须菜终于引起了专家的注意。经研究:黄须菜属藜科一年生碱蓬草本植物,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和氨基酸,能预防直肠癌、糖尿病、胆结石、痔疮等疾病。博学的老教授还从浩瀚的史册中挖出了这么一段掌故:盛唐时期,大唐开疆拓土的大将军薛仁贵东征,来到濒海临河的黄河口,粮草尽绝,呼天不应。为保住军卒性命和战斗实力,薛仁贵就命士兵采来黄须菜充饥、喂马。大军转危为安。班师回朝时,薛仁贵带回了黄须菜。庆功宴上薛将军请大唐皇帝和百官们品尝,众人赞不绝口。此后,黄须菜成了皇家宴席的必备菜。由此,黄须菜获得了“皇席菜”的美名。

如今,许多营养过剩的人,吃腻了鸡鸭鱼肉,纷纷把目光转向野菜野味,于是,黄须菜便上了许多酒店、菜馆的餐桌,成了许多食客每餐必点的美味,许多来东营出差的外地宾客,也以吃上黄河口的黄须菜为幸。

《黄河口的黄须菜》是一朵奇葩,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黄河口并热爱黄河口的作家,即使他再有才华,也写不出如此美轮美奂的文字。

最令人惊叹和震撼的是《澎湃在心中的大黄河》。黄河是世界第五大河,中国第二大河。几千年来,黄河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华儿女,孕育了古老而伟大的华夏文明。它给了我们太多的恩惠。作者念念不忘的是幼时睡过的“土裤子”。谁家的孩子快出生了,大人就赶到黄河滩上拉回家几车沙土,晒干、过箩,贮存起来备用。孩子一出生,接生婆就把婴儿抱进装有细沙的土裤里(露出头和胳膊)。农忙时节,大人们往往把土裤里的孩子往炕上一放,就放心大胆地下地忙活去了。有绵软、沉重的土裤子佑护,婴儿是爬不起、挪不动的,父母们根本不担心孩子会磕着、碰着。这样的育儿方法既省钱又省力,比如今超市里卖的纸尿裤、尿不湿可强多了。

尚明津津乐道的是黄河的造地功能。不屑说我们居住的鲁西平原、黄三角是黄河千百年来冲积而成,单说1976年黄河最后一次改道以来,它就在黄河口造出来一片330平方公里的土地。黄河口湿地上有碧波万顷的芦苇荡,有葱翠茂密的柽柳林。这儿还是鸟儿的天堂,每年有368种,约600万只白鹳、灰鹤、天鹅、鸬鹚和丹顶鹤在此居住、越冬和繁殖。尤其是乘上船顺流而下,劈波斩浪,浪遏飞舟,在河海相拥的刹那间,黄蓝交响,水天一色,万鸟翔集,遮空蔽日。那令人窒息的壮美,真的给人一种如入仙界的感觉。黄河口,是我们中国最新的土地,东营市是我国最年轻的城市。如今,她已成为许多美术家、摄影家的创作基地,成为中外宾客的旅游胜地。

这样的文字是那些只知道庸庸碌碌、挣钱发财的人想得到的吗?是那些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暴发户们想得到的吗?没有对黄河母亲的深挚大爱和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这本集子有三十余篇散文,可以说写得篇篇精彩,字字珠玑。他叙事,精准老到,条清缕析;他写景,绚丽多姿、如诗如画;他写人,寥寥几笔,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他抒情,真挚含蓄,令人一咏三叹、感慨不已……好了,絮叨得不少了,还是暂且打住吧。由于老汉我老病交加,不能久坐,读和写都十分困难。所以,这序言就写得非常草率和浅陋,但都是我对这本集子的真实感受,是非对错就不去管它了。还请尚明和读者诸君鉴谅。

——是为序。

张方文
2016年10月16日于山东东阿 lBtI1y0JgUKz+QwkGk4lfBSS5zKd+d3dLTOUr6qKmNwUW15WLQ6gSpMUzUG3slK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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