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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

多少次梦中把你回望,多少次为你泪湿衣裳。自从没了爹娘,我把你唤作故乡。从此,你成了我灵魂深处最柔弱的地方。我曾把你束之高阁,也曾把你尘封心上,如水的日子里,我对你的思念如山高水长……故乡啊,故乡,你是我的根,你是我的魂,你是我的生命呀,我永远是你牵挂的儿郎。故乡,我何时回到你的身旁?!

——写给亲爱的故乡

春天的花香刚刚散尽,转眼迎来了夏至。这时候,大地一片葱茏,老实了一冬的河流,再也按捺不住火爆的性子,像脱缰的小马驹,在广袤的大地上,肆意地撒起了欢儿。

这时,弟弟来电说,侄儿这几天就要订婚,问我能否回去。想来,自爹娘故去的六七年间,我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家中唯一的侄儿订婚,我这个做大爷的没有不回的道理。再说,人过中年,总爱怀旧,对故乡的思念之情,也就愈发地强烈。我是该回去看看了!

头天,给车充了气加满油,把烧给爹娘的纸钱,给亲戚、姐弟的礼物装上车。次日,天刚一放亮,我便驱车踏上归途。记得,前些年每次回家,我总把车上的音响开得山响,心欢神悦的我,有时竟随着音乐哼起小曲。那时,总感觉车速太慢,路途太长,真恨不得身上长出翅膀,扑扇就落到自家的院里。而此刻,同样行驶在那条回家的路上,心里却五味杂陈。

大约过了四个小时,我驶离了那座飞架东西的平阴黄河大桥。从桥头西往南一拐,便是曲曲弯弯的黄河大堤。我知道,再行二十来里,就是生我养我的那个小山村了。行驶在走了无数遍的大堤上,我不由得放松了油门。我把车窗放到最低,大堤两边的风景顿时一览无余。这时,恰逢枯水期的黄河,已不见了那汹涌澎湃、势不可挡的模样,那裸露在阳光下的大片洁白河床,就像卸下婚纱的新娘,正羞怯地躲避款款而来的新郎。那一湾缓缓流淌的浊流,莫不是新娘流出的幸福眼泪?

大堤西边,新淤积的坡坝上,遍布着挂满青果的核桃树和顶上打了荚的油牡丹。远处,望不到尽头的麦田里已泛起微黄。眼前的这一切,对我是那样的熟悉,又显得那样陌生。蓦地,前方不远处的水泥杆上,一块标有“丁口堤段”的提示牌,使我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由此,连接大堤的是一条被白杨林遮掩的狭窄的沙土路,密匝匝的树冠挡住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远方,辨不清方向,但我的心告诉说,白杨林那边就是故乡,那里埋葬着我的爹娘,那里是我从军离家的地方!

“哥,你歇会再去吧。”“我不累,先去坟上给爹娘烧纸吧。”

“那咱开车去?”“我想路上走走,我想看看四周风景。”弟弟拗不过我,我顾不上旅途劳顿。于是,提起纸钱,兄弟俩向着爹娘的坟头走去。

临街的石墙上爬满青藤,路上依旧是碎石嶙峋。村子里静极了,一幢幢院落破败荒芜,一间间老屋不见人烟。走了许久,总算遇到了几个熟悉的乡亲。故人相见,自是亲热。我一边寒暄,一边将准备好的“中华”烟递给他们。尽管我从不抽烟,只要回归故里,我总是提前备下几盒烟。走在大街上,逢人递上一支,已是我多年的习惯。

路上满是厚厚的浮沙,走在上面,悄不留神鞋壳篓里就灌个结结实实,原本乌黑锃亮的皮鞋也变成了花瓜脸。有车辆呼啸驶过,扬起的沙尘很快把兄弟俩包围。行走在这沙尘弥漫的沙路上,我竟有一种浮萍靠岸之感。是的,这是故乡的路,漫漫流年里,日出而作的乡亲们从这里走向田野,日落时他们又从这里回到家中。从这条路上,一代又一代的故乡人走向外面的世界,走向了人生更广阔的天地。我敢说,无论走到哪里,无论你在何方,无论你做什么,唯有走在故乡的路上,心里才感到特别的踏实,脚板儿也才更有力气!

涉过一片齐腰深的麦子地,便到了爹娘的坟头。孤零零土丘上长满荒草,遍开着许多不知名儿的野花。我扑通跪了下去,口中连连念叨:“爹娘,儿子来看您了,给您送钱来了。爹娘,您在那边过得可好?儿子想您,您想儿子了吗?爹,您辛苦傻干了一辈子,在那边您要好好歇息,不能再拼了,没钱花我们会给你送来。娘,您脾气不好,可要好好改改,别再对爹发火。爹娘呀,我们姊妹过得都好,您就放心吧!”点燃的纸钱儿升起缕缕青烟,灰烬呼呼地散落在兄弟俩身上。泪眼蒙眬里,我依稀看到,爹娘正正襟危坐地不住地朝我点头,那沟壑纵横的脸颊挂满泪珠……

再磕几个头,再添几捧土,拭去眼角的泪水,我一步三回首地告别了爹娘的坟头。操劳一生的爹娘,身后又魂归故土,无论季节怎样变换,身边总守着一茬接一茬的麦菽五谷,他们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忍饥受饿了。想到这里,我心里又多了些许安慰。

行走在田埂上,我不时薅几个麦穗在手,慢慢揉搓,轻轻一吹,手心中便是一撮黄澄澄、圆嘟嘟的麦粒。麦粒入口,贪婪地咀嚼着、细细地品味着,一股麦香立时直蚀肌骨。这正是我终生难忘、反复回味的故乡味道!

记忆中的故乡真的是美极了!

村子所在的那座山,因形似一只展翅翱翔的金凤凰,故人们便将其称为“凤凰山”。记得那时,站在山顶就能看到奔腾不息的黄河,就能听到响彻云天的涛声,就能看到万顷沃野里翻卷的碧浪,当然,更能看到山脚下漫天飞雪、香飘四溢的古梨园。

故乡的山呀,是我童年的乐园;故乡的山呀,给了我无穷的力量。铭记着山的嘱托,在外远行的日子里,人生之路才没有迷失方向,也走得更加坚实。

回到了故乡,自然,我要沿着记忆的印迹走向山巅。刚到半山腰,一股浓郁的芳香扑入鼻孔,大片大片的黄荆条、野山枣呈现在眼前。黄荆条上一串串蓝色的小花开得正艳,野山枣淡绿的花蕊则吐露芬芳。忽然,我被不远处出现的那奇妙、别致的一幕惊住了:只见那块高高屹立的鹰状崖石上,在“鹰”的头部,正落着一只昂首挺立的白蓝鸽。鸽代表着和平与正义,鹰则是战争与邪恶的象征。而今天鸽把“鹰”踩在了脚下,这不昭示了人类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吗?不容迟疑,我屏住呼吸,赶紧掏出手机留下了这难得的瞬间。

是的,记忆中那满目苍翠、山花烂漫、蜂蝶狂舞的山不见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偌大的石坑,石坑的缝隙间生长着几株有气无力的蒿草。石坑堵住了我前行的路,我只好折身走下山去。

我想起了上中学时天天走过的古梨园,古梨园约有四五个足球场大,我之所以称它为古梨园,是因为在当年,园中的梨树每棵都有十几丈高、牛肚子粗了。至于古梨园始于何时,由何人栽种,村里没有人说得清。据上了年纪的老人讲,这些梨树至少也有二百多年树龄了。

多少年过去了,现在想起古梨园,心里还是异常愉悦。春天来了,洁白的梨花遮天蔽日,如空中飞雪。青山、小河、田野,还有村里升腾的袅袅炊烟。我们这些十几岁的中学生,每天往返在梨园上学的小道上,真的如画中走来一般。到了秋天,梨子成熟了,村里每家每户都能分上一提篮。那大个的是雪梨,小个的是面梨。雪梨咬一口脆生生满嘴含汁,面梨吃在嘴里则是绵软生津。在那个清贫的年代,这些梨子给我苦涩的童年带来了说不尽的甜蜜。说实在的,迄今,我的确吃过数不清的瓜果梨枣,也品尝过不少洋水果名水果,但没有什么水果能比得上故乡梨子的香甜。

不觉间,我走进了古梨园。园地还在,那条我走了无数遍的小路还在,只不过梨树不见了踪影,只不过园地里生长着的是高高的毛白杨。呆站在园地的一隅,我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我把古梨园视作我甜蜜的精神家园,老梨树亦深深扎根在我的生命里。身处遥远的异土他乡,似水流年里,我时常想起它。它是故乡的代号,它是故乡的经幡,可是今天,古梨园里生长的却是疯长的毛白杨!

也许心所不甘,也许心存侥幸,我竟鬼使神差地在白杨林里找寻起来。我终于没有失望,我与老梨树是有缘的。在园地北边,我果真遇到了一棵老梨树。这棵老梨树不如我记忆中的老梨树那样粗大,它的基部已虫蛀腐朽,高高的树冠一侧是刺向天空的枯枝,一侧是迎风招展的茂密枝叶。在我眼里,古梨园中这棵仅存的老梨树,是一位饱经沧桑、风烛残年的老人,还是意气风发、血气方刚的青春少年?我说不清。不再被任何事情轻易感动的我,这会儿竟一下子冲老梨树扑了过去。我紧紧抱住它虫蛀皲裂的躯干,就像抱住我逝去的童年,就像抱住我故去的爹娘,我泪流满面了!

我看到了山脚下那一座座依旧张着黑洞洞大口,却废弃了的石灰窑,我知道,是它们吞噬了故乡美丽的凤凰山,是它们散发的滚滚浓烟污染了我的故园,可这时我对它们没有一点怨恨。不管怎样,它们属于故乡曾经的岁月,它们已为国家建设做出了应有的贡献。今天,它们已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故乡也正以崭新的姿态展现在世人面前,勤劳、智慧的故乡人,也正创造着自己充满希望和光明的未来。

我刚一降生,爹便将肉猴一般的我塞进了装满黄河沙的“土裤”里。睡在松软、细腻、舒适的“土裤”里,在黄河水的滋养下,我走过了童年,走过了少年,成长为青年。其实,祖祖辈辈生活在黄河岸边的故乡人,都是如我一样慢慢长大成人。

我身上流着黄河水一样的血液,我有着黄河沙一样的肌肤,我的生命里注入了浩浩黄河的魂魄。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路途多遥远,故乡的黄河水呀,永远流在我心上,永远流在我的孩子身上。也正因此,自从走上文学创作这条路,黄河便成了我写不完的主题。我参军不久,发表在济南军区《前卫报》,并荣获“庆祝建国35周年‘我们连队好’”征文大奖的处女作,便是《黄河一样的性格》。之后,我又创作并发表了《澎湃在心中的大黄河》《记住,那条河》《黄河杨柳青》《裸露的黄河床》等许多关于黄河的作品。别离故乡的几十载,只要回到故乡,我总要到黄河边走一走看一看,这次更不例外。

清晨,小山村寂静如斯,人们还在沉睡,我便向着黄河走去。朝雾氤氲的田野上,草尖上的露珠很快把我的鞋子、裤管打湿,传遍全身的丝丝凉意令我神清气爽。空中传来的一声接一声的布谷声,显得幽深而苍凉,而那些早起的鸟儿,则在密匝匝的树叶间齐奏起迎晨曲,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久居城市的厅堂楼舍,行走在故乡的土地上,真有一种恍如隔世、误入桃源的感觉!

跨过黄河大堤,几步就到了黄河边。眼前的黄河异常安静,好似还没有从沉睡中醒来。我寻不见儿时黄河浪里的白帆点点,听不见黄河岸边船工拉纤唱起的号声阵阵,也看不到往昔黄河那气势如虹、浊浪排空的身影,我不免有些黯然伤神了。

踯躅在黄河边,凝视着那一泓清流,远眺着河对岸那绵延不尽的山峦,我捡拾着那些曾经的记忆。爹是船工,我曾无数次目送着爹的大帆船,在洪流中劈浪远去;每到夏天,我们一帮光腚猴儿跳到河里打起水仗,在清凉的黄河水里我们送走了炎炎盛夏;在黄河岸边的责任田里,爹带着我和姐姐们一起春种秋播;爹去世前几天,我在黄河岸边的杨柳树下,为他拍下了生前最后一张照片。如今,粗大的杨柳树依旧枝繁叶茂、树影婆娑,而爹已经化为一抔黄土……

我沿着河边行走,不经意间,水流处的一张粘网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好奇地蹲下身,轻轻地把粘网拉起,网中几只鱼儿正在拼命地挣扎。这让我动了恻隐之心,赶紧把鱼儿从网上摘出丢入河中。然后,又将粘网抛到一边。看着鱼儿悠悠地游走,我对下网人的歉意也烟消云散,反正,我心里是快乐的。

故乡枯水期的黄河,风平浪静,没有了惊涛骇浪。在初临黄河的人看来,的确逊色不少。我想说,可不能被眼前的假象迷住眼睛。黄河就是黄河,它的枯水期毕竟是短暂的,它在地球上已存活了115万年、流经我国九个省(自治区),不管潮起潮落,它总是以磅礴的气势奔向大海。其实,人也应该像黄河一样,只要痴心不改,胸怀志向,人生路上管它峰回路转,终会到达理想的彼岸,实现人生的目标。

(2016年6月10日写于黄河口) xB/WOB5c0nUOfk2wCDYNCkSnEbUhJhbWwpEpHXv8Aqq/fS9aRjZuBVLNsV2ZPIE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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