忧虑和变丑之间的关系,出乎预料地让我感到一丝安慰。人会因为焦虑而变丑。安吉拉和伊达是这么说的,只要焦虑没了,你就会重新变美啦。我很想相信她们的话,努力回到无忧无虑的生活,强行让自己开心,但这不奏效,我脑子里总会突然乱起来,那股执念又涌上心头。我内心对一切都产生了敌意,很难用虚假的善意抑制下去。我很快就明白,那些担忧不是临时的,或许那根本就不是担忧,而是渗透到血液里的坏脾气。
在这一点上,安吉拉和伊达并没有骗我,我们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不要撒谎,她们一定没对我说谎。她们之所以这么说,可能是因为她们有过类似的经历,很可能是马里安诺之前说过类似的话,让她们平静下来了,因为我们脑子里装着很多从父母那儿听来的观点。可毕竟安吉拉和伊达不是我。她们家没有一个像维多利亚那样的姑姑,她俩的父亲也没有说她们长得越来越像姑姑了。一天早晨在学校里,我猛然感觉,我没法再回到以前我父母喜欢的样子了。残酷的马里安诺可能已经察觉到这一点了,我的朋友也会丢下我,去寻找更适合她们的人,我会变得孤孤单单。
我无比沮丧,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痛苦席卷而来,我不断在双腿之间摩擦,用快感消除我的痛苦,这能让我轻松一点。但通过这种方式消除痛苦,实在让我很屈辱,事后我会比之前更沮丧,有时候还会觉得恶心。我之前和安吉拉一起玩耍,留下一些快乐的回忆。我俩面对面躺在我家的沙发上,双腿交叉在一起,电视机开着,我们静静不说话,也不用交流,我们把一个布娃娃放在胯部中间,蹭来蹭去,身体自然纠缠在一起,挤压着放在我们中间的布娃娃,它看起来很活泼,也很幸福。现在不同往日了,我不再觉得那种快感是令人愉快的游戏。事后我会出一身汗,感觉自己越来越丑。我的顽念一天比一天强烈,我不停地审视自己那张脸,在镜子面前度过的时间越来越长。
事情有了让人惊讶的进展:经过仔细观察,我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缺陷,我想弥补这些缺陷。我认真观察我脸上的线条,一边想着怎样让自己更好看:只要我有这样的鼻子、眼睛和耳朵,我就完美了。那都是一些细微的瑕疵,也让我忧伤,让我自艾自怜。你真可怜!我心想,你真不幸!有时我突然会对自己产生强烈的激情,以至于有一次我对着镜子亲了亲自己的嘴唇,我难过地想,恐怕再也没人愿意亲吻我了。我开始采取行动,渐渐地,我不再每天对着镜子自怨自怜,而是觉得自己是一块好材料,只是被某个笨拙的工人弄坏了,需要修补一下。无论我是什么样子,我都是我,我得自己来维护我的容貌、身体和思想。
一个星期天早上,我想用母亲的化妆品来美化自己。我母亲把头探进我房间里,笑着说:“你看上去就像狂欢节的面具,你得画得更自然一点儿。”我没反驳,也没为自己辩解,只是用尽可能温顺的语气请求她:
“你教我化妆吧?我要像你一样化妆。”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妆容。”
“我想画成你那样。”
她听了我的话很高兴,夸了夸我,然后很仔细地给我化了妆。我们一起度过了美好的几小时,我们开玩笑,哈哈大笑。她平时都很安静端庄,但跟我在一起时——只有跟我在一起时——她会马上变回小女孩。
我父亲突然拿着报纸进来了,看到我们在玩闹,他也很高兴。
“你们真漂亮啊。”他说。
“真的吗?”我问。
“当然,没见过这么亮眼的女人。”
说完他就走进自己的书房,关上了门。星期天他一般都会读报纸,然后再学习。这时房间里剩下我和母亲两个人,就好像我父亲露脸只是一个信号,母亲用通常那种带着疲惫的声音问我:
“你看了放在盒子里的照片?为什么啊?”
她的语气既没有指责,也不是忧虑。我默不作声,原来她察觉到我翻了她的东西,她发现了我试着刮去马克笔的墨迹。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虽然我竭尽全力忍住不哭,最后我的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妈妈,我哽咽着说,我想……我以为……我觉得……但我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知所措,眼泪啪啪往下掉。她没法让我平静下来,只是脸上带着微笑,很温和地说:“根本不用哭啊,你只要跟我和你爸爸说一声就行了。你随时都可以看照片,你为什么要哭呢?冷静一点。”我抽噎得更厉害了。最后她拉着我的手,平静地问我:
“你在找什么?你在找维多利亚姑姑的照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