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朝鲜老人很有经验。他把秦明扬的衣服撕开,发现秦明扬的身上已结了一层冰。老人用木棍轻轻地将冰敲碎,然后用雪搓,直到把他的身子都搓红了。
秦明扬痛醒了过来。
老人这才用被子把他裹起来。
他们在老人的家里吃到了一顿热饭,还睡了一觉。
然而老人不让他们走,说:“如果他的冻伤不痊愈,那他的身体将永远没法恢复。”
秦明扬咬咬牙:“你们走吧,兄弟,等几天我自己回去!”
可是两个战友摇了摇头:“我们也是共产党员,是决不会丢下自己的同志的!”
这两个战友,一个是班长刘亚明,一个是副班长罗明剑。休息了一晚上,秦明扬的身体恢复了很多,已经能够自己活动了。两个战友砍了一棵树,扎了一个很结实的滑车,准备再休息一个晚上就出发。
中午的时候,一个朝鲜妇女来到了村子,她看到他们很高兴。
“我是朝鲜劳动党砥平里委员会的妇女委员,专门负责接收掉队的志愿军同志的。”她热情地给大家作了介绍。
接着,她告诉大家,志愿军已经开始撤退。她建议刘班长和罗副班长先走,她会在晚上叫人用担架将秦明扬送到志愿军担架队。
吃了中午饭,两个战友与秦明扬谈了一会儿,便去追赶部队。
两个战友走后不久,妇女委员也决定马上去找担架队。
秦明扬昏昏地睡了过去。
黄昏时,妇女委员回来了。
与她一起回来的是4个拿着卡宾枪的朝鲜汉子,他们一进来就用枪指住了秦明扬。接着开枪把朝鲜老人打死了。
他们把秦明扬从床上拖了下来,捆起,吊在门楣上。
他们又把老人家里的东西放在锅里煮了起来。
原来,这些人都是南朝鲜特工。
现在捉了一个志愿军战士,令他们非常兴奋。他们又是喝酒,又是唱歌,直闹到半夜才睡下,不过他们这一睡下去就永远起不来了。因为,刘班长和罗副班长从屋后进来杀死了这五个特务。
原来,这两个战友走了以后一直不放心,所以又返了回来,正好听到枪声,便躲在屋后趁这些特务睡着时干掉了他们。
天亮后,他们将朝鲜老人埋葬了。秦明扬痛哭了一场。
因为在朝鲜老人这里补充了足够的食物,穿了厚厚的防寒衣物,他们走得很快,秦明扬的伤也恢复得很快。
但他们终究走不过美军的汽车和坦克。
美军断定志愿军进攻到一周后,会在弹尽粮绝的情况下被迫收缩防线。
所以,志愿军的攻击一停止,美军的屠夫行动和撕裂行动便相继开始了。
因为大路上到处是敌人,所以他们只得在山林里走了。
这天,他们靠指北针的指引走出了一片杂树林。
太阳已经下山了,刺骨的山风劲吹,天露出了一丝微明。朦胧中,可以看见一条灰暗的带状空旷地,很像一条蜿蜒的公路。
他们知道,那是冰封了的汉江。
秦明扬想站起来走,却被战友制止了。两个战友一前一后地推拉着秦明扬顺坡而下。
除了越靠近汉江变得越大的风,其他一切都静悄悄的。这与江的另一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那一边,枪声、炮声在猛烈地响着。那是美军正在疯狂地向志愿军后撤的部队进行反扑。刘亚明长舒一口气:“走过去就又可以和战友们在一起了。”
秦明扬探出头,深吸了一口气,在厚厚的被窝里,他觉得自己已经全好了。
突然,罗明剑发出了一声轻呼:“巡逻队!”
三人都看到了,一队戴着钢盔的美国兵从河沿走过来。
秦明扬急忙滚出了担架,趔趄着和他们一起慢慢地往山上杂树林里退去。
突然,一群野鹌鹑被他们惊动了。立刻,敌人扭过了头。
“嗒嗒嗒”!清脆的枪声打破了黎明的安静。
“罗明剑,扶着秦指导员向山上撤!”刘亚明大喊一声,迅速地一跃而起,不退反进,扑到一块岩石下,向敌人猛烈地射击起来。
山下的敌人被这一阵猛射吓得队形都乱了。
罗明剑扶着秦明扬跑了起来。
刘亚明继续向敌人冲去,发起飞蛾扑火般的攻击。
罗明剑扶着秦明扬向山上爬着,然而,这一下他才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发软,根本用不上力。
“美国佬,我日你大爷!”轰的一声巨响,被包围的刘亚明班长拉响了手雷!
敌人又号叫着,向山上扑来。他们不停地射击着,子弹嗖嗖地掠过罗明剑和秦明扬的头顶。罗明剑左手扯着秦明扬斜搭在自己的肩上的左手,右手把他的腰死死地揽着,几乎完全是由他拉扯着秦明扬向上爬。
秦明扬虽然无力爬山,但他的大脑却很清醒。几场仗打下来,他现在只是在即将打仗时有一点激动。而只要一听到枪响,他的神经就格外兴奋,思路也格外清晰。这会儿他不断地四处看着,因为他心里明白,这样跑是肯定跑不过敌人的。被子弹打落的枝叶提醒了他。
“我们上树!”他在罗明剑耳边大声说。
他们面前是一棵很大的栗子树,树分开了几根粗大的枝,枝丫相连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树冠。
罗明剑经他这一说也发现了:“好,藏到上面去!”
罗明剑把他架到树下,一个人翻身爬上去,顿时叫起来:“好大一片地方。”他接着问道,“喂,看不看得到我?”
秦明扬左看右看,问答道:“真是一个好地方!看不到,快拉我上去。”
两人在树上坐好了,把枪架好,手榴弹摆开。两人相挤而坐,静静地聆听着。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了脚步声,声音很轻,但美国军用大皮鞋踩碎了地下的干枝丫,发出的声音却非常的响。
咔嚓……咔嚓……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终于到了树底下。但又走了。
两人松懈了下来。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树枝照进来,温度开始升高,两人疲惫地相拥着睡着了。
有一只黑色的大蚂蚁爬上了秦明扬的脸,又企图钻进他的鼻孔里,把他痒醒了。
罗明剑还在睡,秦明扬静静地看着这个才认识了几天的战友:他的年龄大约在二十多岁,因为严寒霜雪和战火硝烟以及长期的营养不良,显得苍老而憔悴。脸上沾满了黑色的灰尘,灰尘表面是汗水的痕迹。像树皮一样干燥的皮肤上布满了皱纹。
他心中一痛,兄弟,是我连累了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