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春是掌事丫鬟,一应吃食都是由她负责的。
宁初二虽不满她只惦记自己的哥哥,但好在这东西还有些良心,在后厨拿了把小墩让她坐着,随手扔了两个地瓜。
“主子,吃。”
她笑着接过,心底却生出几分酸涩。
曾几何时,主仆两也常这样坐在后厨中。一面聊天,一面为还未下朝的连十九准备饭菜。
宁初二不想在这份难得的重逢中平添几分哀伤,故作打趣的问。
“一年未见,你见到我倒是半分惊喜也无。”
大春低头摘着韭菜,手下不停,声音却闷闷的。
“有什么好奇怪的。大人在哪,哪不就是家嘛。奴婢守着大人,就不怕见不到您。”
在大春的心里,也曾埋怨过宁初二的狠心。
从京城到元洲,她眼见着那个如风般倜傥的男子变的沉默寡言,日渐清瘦。
宁初二将眼睛看向窗外,强压下心头那份难言的苦涩。
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又相对无言。
“大人的胃口,一直不好。”
大春又说了一句,摆弄着案上的配菜。
宁初二手下微顿,抬手挽了挽袖子。
“把鲈鱼洗一下,再切些姜丝。”
简单的四菜一汤,不算精致,却鲜香扑鼻。
大春眼睛弯成一个月牙,笑眯眯的站在一旁看宁初二忙碌。
腾起的热气间,是她手持汤匙的背影。
这样的画面,就连她也觉得久违了。
朝华厅里,连十九已经换上了一身牙白常服,腰间一根盘纹玉带松松扣在腰上,多了几分闲适。
宁初二坐在他对面,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这还是自和离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的坐下来用膳。
府内的用具,还是如她离开之前一样,就连位置都没有变过。
连十九夹了一块鲈鱼放在嘴里,却是停了下来。
“你做的?”
她有些紧张的搓了搓手掌。
“是。许久不做了,也不知道味道。”
他未待她说完,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的将菜吃下去。
宁初二见饭菜还算合他的口,心里倒像松了口气一般。
事实上,她也曾担心他尝出来之后,会让人将菜撤下去。
席面分外安静,宁初二吃了两口,心思却不在这里,总是用眼睛四下瞟着。
“在找连小兽?”
他放下筷子看她,语气笃定。
宁初二微微握拳,又碍于不敢得罪连十九,小声说了句。
“能不能,别叫我儿子小兽。”
和离之前,他和她育有一子,模样生的粉刁玉琢,一双眼睛就像琉璃珠子一般。
大名叫连翕,取自易经系辞“夫坤,其静也翕,其动也辟,是以广生焉”,是个文静内敛的名字。
这当然是连十九的智慧。
宁初二读书不多,但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尽心的。
抓着发麻的头皮,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六天憋出一个小名。
“腓腓。”
这是个上古神兽的名字,书史记载,其样似狸,身披鬣毛,饲养它可使人解忧。
宁初二那时,哭着喊着非要叫这个名字。
“名字是你起的。”
“那是因为这里头的喻意好,人生来便诸多忧愁,腓腓可以解忧,我是希望他无忧无虑的长大。”
她出声辩解着,说到最后声音却越发小了。
没有母亲的孩子,又怎么会快乐呢。
一年前,连十九离开上京,孩子也跟着他走了。
母子俩,已经有整整一年未曾见过了。
在后厨时,她也曾问过大春,想去见见孩子。
但是大春用刀抵着自己的脖子说。
“没大人的话,不能给见的。您不是一回来,就要砸奴婢的饭碗吧。”
夺人衣食犹如杀人父母,宁初二也只能作罢。
现在面对着连十九,即便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能不能让我,看看孩子?”
和离时,她一度想将孩子带走。但是不论哭的多么凄惨,都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我有的你没有,还是将孩子给我吧。”
她当时拱着胸前的两团如是说。
他自荷包中拿出一大把金稞子在那数着。
“我有的你也没有。”
意思很明显,只要有银子,你那玩应要多少有多少。
连十九的态度很坚决。
宁初二到现在还记得他站在窗前,神色淡淡的样子。
“要孩子,你便留下。”
他是个极骄傲的人,这一句挽留,几乎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只是那时她尚不能体会那份酸涩,只是看着他,反复说着。
“我要和离,但是孩子我必须带走。”
可想而知最终的结果是什么。
她搬出了连府,而连十九带着孩子去了元洲。
“看孩子?”
“是就看一面也好。”
宁初二生怕连十九不同意,慌乱的站起身走到他近前。
连十九勾起唇角,突然伸手将她揽到怀里。
“我以为,你早就忘了自己是个母亲了。”
她怎么会忘记!!
“我只是……只是……”
“你做什么?!”
宁初二震惊的看着连十九放在她盘扣上的手指。
那一身淡蓝色官袍,不知何时已经被他解开了大半,此时的手指正放在她胸前的位置。
“你觉得我在做什么?”
他看着她,手下又解开一颗。
宁初二紧张的看向他,刚想说什么,就惊觉身上的朝服整个被他脱了下来。
朝服之下,只有一件薄薄的里衣。
冰凉的手指滑过她的领口,自她胸前勒的紧紧的裹胸上一扫而过。
“倒是可惜了这副好身段了。”
眼底没有任何情欲,只是那样定定的睨着她。
宁初二惊的倒退一步,手忙脚乱的陇起自己的领口。
“屏风后面有衣服,自己换了出来。”
宁初二慌乱的跑进屏风后面,羞恼的半晌说不出话来。
屋内的烛火摇曳,忽明忽暗的映在连十九的脸上。
他低头看着那身淡蓝色鹌鹑补子的朝服,眼中闪过一闪即逝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