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良良木学长,抱歉让你久等了。”
六月十一日,礼拜天。
上午十点五十五分,比约定时间早了五分钟,在约好碰头的地方——我俩就读的直江津高中正门前,小我一届的学妹、前篮球社王牌——神原骏河朝我狂奔而来,结果因为速度过猛而蹬脚一跃,轻松从我头上越过,随后落地转身,将右手放在胸前,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口说道。以一个高中三年级生来说,我的身高虽然不算高,但应该也不是那种会被比自己还要娇小的女性从正面飞越头顶的身高才对,看来我有必要修正一下对自己身高的认知。
“不会,我也才刚到。也没等多久。”
“没想到……阿良良木学长这么明显地在顾虑我,怕对我的心情造成多余的负担,学长果真是一个性情高尚的人物啊。与生俱来的度量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不退三步抬头仰望的话,像我这种人根本无法看清楚阿良良木学长的全貌。我们才见面几秒钟,我的心就已经如此被打动,学长的器量之大,真是叫我惊讶万分啊。看来我光是为了阿良良木学长,就必须用光我这辈子所有的尊敬啊。这太惊人了,实在是让我感到悔恨啊。”
“……”
这家伙还是老样子。
还有,别说什么我很明显地在顾虑你好吗?
你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假装没注意到我的温柔才对吧。
“我是真的才刚到。而且,就算不是这样,你也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所以没必要向我道歉啦。”
“不行,这点我不能遵从。不管阿良良木学长怎么说,没能比学长先到,就已经构成我道歉的理由了。我觉得浪费长辈的时间,是一种无法被原谅的罪恶。”
“我不算长辈吧?”
“你是大我一岁的学长,所以是长辈。”
“是这样说没错啦……”
那单纯只是年龄上的问题。
或者是身高上的(物理性质上的长辈)。
可是,那身高也是她轻松一跳就可以越过的高度。
神原骏河,直江津高中二年级生。
到上个月为止,她还是篮球社的王牌选手,全校第一的名人和明星,是一位众所皆知的人物。她加入私立升学高中的弱小运动社团一年,就带领队伍进军全国大赛,不管她本人愿不愿意,都会变成校内名人和明星吧。我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吊车尾三年级生,照理是不可能和她说上话的,对我而言她应该是一个高不可攀的可畏学妹。前阵子,她以左手受伤为由,将队长的位子让给了学妹,提前退出了篮球社。这个消息不知在校内造成了多大的震撼,我至今记忆犹新。
神原的左手,现在依旧缠着绷带。
“没错。”
神原平静地说。
“我现在已经退出篮球社了。只有篮球这项特长的我,已经无法对学校做出任何的贡献。所以,我希望学长能够用平常的方式对待我。”
“对待你……你对任何事情都很有自信,有时候却有点看轻自己啊。别说那种话啦。你以前对篮球社所做的贡献,不会因为你提早退出就灰飞烟灭啊。”
提早退出的事情让她很在意——我想不是这样吧。老实说,发生了那种事情,要她维持原本的自己反而没有道理吧。但是站在我的立场来说,还是不希望神原把那种妄自菲薄的话挂在嘴边。
“谢谢阿良良木学长。学长的挂心让我不胜惶恐。你的心意我就收下了。”
“我说的话你也要听进去。哎呀,那我们走吧。”
“嗯。”
神原说完快速绕到我的左侧,以相当自然的动作,用自己的右手拉起我空无一物的左手。与其说是“拉”,感觉不如说是“手指纠缠在一块”。她的五根手指和我十指相扣。随后她直接把自己的身体,宛如在抱东西一样,朝我的手腕紧贴而来。因为我俩身高的差距,神原的胸部刚好凑到我的手肘旁,一种类似马铃薯泥的触感,朝我那神经集中的敏感部位传递而来。
“不对,阿良良木学长。要比喻的话,应该是类似棉花糖的触感才对吧。”
“咦!我把刚才那段像白痴一样的独白念出声来了吗?”
“啊,没有、没有。学长请放心,你只是透过心电感应传了过来而已。”
“你这样说反而更有问题吧!这不就等于这附近的街坊邻居全都听到了!”
“呵呵呵!就炫耀给他们听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早就不怕会有流言蜚语了啊。”
“你这学妹,不要笑容满面地说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我正在交往的人不是你,是你尊敬的学姐!”
战场原黑仪。我的同班同学。同时也是我的女朋友。
也是……神原骏河仰慕的学姐。
校内第一的名人和明星,和我这个从古到今都毫无长处的平凡学生会扯上关系,就是因为她——战场原黑仪的存在。神原和战场原初中就是学姐学妹的关系,途中虽然出了一些状况,发生了一点事情,但现在神原和战场原依旧以圣殿组合的身份,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神原过去把我当作“尊敬的学姐所交往的对象”,有段时间还曾跟踪过我。
“而且你原本就不在乎什么谣言吧。喂!离我远一点。”
“我不要。书上写着的,约会的时候本来就是要手牵手。”
“约会?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约会啊!”
“嗯?”
神原看似十分意外,歪头不解。
“这么说的话,学长好像没说过呢。学长光是开口约我就让我心花怒放了,所以我没仔细听学长在说什么。”
“是啊……你之后的回答一直都很含糊……”
“可是,阿良良木学长。我觉得这样不太妥当哦。”
我不经意地看了看神原的穿着。
牛仔裤和T恤,配上一件长袖外套。一双看起来很高档的帆布鞋。或许是因为最近阳光变强的关系,她头上还戴着一顶棒球帽,这身衣着和这位运动少女十分搭配,不过——
“要你穿长袖长裤过来这一点,你似乎遵守了……”
不过,她那条牛仔裤太过新潮,上头破了好几个洞;T恤的衣摆过短,将神原的蛮腰毫不吝啬地暴露在外。这不知道该算是尺度大还是什么……当然,礼拜天穿什么衣服都是个人自由啦……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进去呢。”
“什么东西没听进去?”
“我们等一下要去山上。”
“嗯,充满野性还不错嘛。阿良良木学长实在是一个正宗的男子汉。”
要她穿长袖长裤过来,是为了防范山中的蚊虫或蛇类,这点我应该已经仔细说明过了……然而,她穿这身“漏洞百出”的衣服来,实在没什么意义……
“只要是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地方,不管哪里我都会跟随学长的。就算学长不让我跟也一样。就算是去火中、水中、木中、金中或土中,我都不在乎。”
“去‘金中’那个,听起来好像不怎么痛苦的样子……”
听起来反而很爽。
不过昨天,我打电话到神原家时,与其说她是回答含糊,倒不如说她是一直将那种话挂在嘴边(“要去哪里我无须过问。对我来说阿良良木学长要去的方向,永远都是我的指针”之类的),完全不打算听我说话。这家伙想法激进的程度,甚至有让我感到折服之处。她的激进和羽川是不同种类的。与其说她的视野狭窄,不如说她只看得到正前方的东西吧。
“反正我们不是要去约会。”
“这样哦,不是要约会吗……我以为我们肯定是要去约会,还鼓起了干劲。”
“干劲?”
“嗯。毕竟这是我出生到现在,第一次和异性约会嘛。”
“这样啊,你以为这次会是你第一次约会吗?”
“和异性”这三个字我直接无视。
“要说我多有干劲的话,我至今活了十七年都坚持个人主义,发誓绝对不带手机在身上,为了今天我还特地破戒去买了。”
“……”
压力好大!
“万一和阿良良木学长走散无法取得联络的话,那可就糟透了。公共电话大量减少的现代,手机是约会的必备工具吧。”
“也、也对……你说得没错。哈哈,不过这一带是乡下地方,所以公共电话还挺多的啦……”
“而且,我四点就起床做便当了。我准备了两份,因为我们约在十一点,我想应该会和学长一起吃中饭。”
说完,神原包着绷带的左手拿起一个包袱向我示意。嗯,刚开始我没注意到,不过那个高度加上长方体的形状,很明显是多层饭盒之类的东西。
我觉得压力更大了……
因为多层饭盒,让我觉得压力更大了……
我也知道待会儿就要中午了,所以我原本打算办完事情后,以学长的身份请她到速食餐厅之类的地方去吃顿饭的,然而这位学妹的思路却不是那么的简单。
居然来手制便当这一招。
好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攻击。
“我原本以为可以和自己敬爱的阿良良木学长约会,心里期待得不得了,结果昨天晚上没睡好,然后一大早就醒了,所以做便当刚好成了一个不错的消遣。”
“什么……消遣吗?不过那些全都是便当吗?量还挺大的啊……先说好哦,我可吃不下那么多。”
“基本上是我们一人一半,不用担心,学长吃不下的份,我来吃就可以了。我最不喜欢浪费食物了,所以我做的分量是经过仔细计算的。”
“嗯——”
我看了看神原裸露在外的肚脐附近。
她的体脂肪大概才10%左右吧?
感觉是一个纤细少女。
“神原,你该不会是那种吃不胖的人吧?”
“嗯——应该说我是那种不拼命吃的话,就会一直变瘦的人吧。”
“有那种类型的人吗?!”
那肯定会让女生们非常羡慕吧。应该说,那种体质就连我这个男生都很羡慕了!
“要怎么做才能变成那种体质啊?”
“很简单。首先每天早上冲刺十公里,跑两趟。”
“我知道了,你不用说了。”
没错。
这家伙的基本运动量,本来就和别人不一样。
看来神原骏河退出篮球社后,也一直持续在做自我练习。真是了不起。她虽然是以左手受伤为由退出,然而真相并非如此,所以她会继续练习也是当然的。
“哎!”
说到这,神原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原来不是要约会啊。我还很期待呢。一个人在那边兴奋,简直跟笨蛋一样。真是丢脸丢到家了。高贵的阿良良木学长不可能和我这种愚蠢之辈约会,这点我只要动动脑就能想到,实在是得意忘形了……我个人的误解给学长添麻烦了,实在很抱歉。既然这样,手机和饭盒会变成累赘,我先在这附近把它们丢掉再走吧。阿良良木学长,请稍等一下,我马上回去换运动服。”
“是约会没错!”
我输了。
“今天我是要和你约会没错!神原!我现在想起来了,啊啊!我也好期待啊!太棒了,可以跟自己憧憬的神原同学约会!所以啊!你就把手机和饭盒拿在手上吧!也不用回去换衣服了!”
“真的吗?”
神原瞬间露出灿烂的表情。
惨了,好可爱。
“我好高兴。阿良良木学长好温柔哦。”
“是啊……不过我有强烈的感觉,这股温柔总有一天会招来大麻烦……”
我居然抛下女友战场原,先和她的学妹神原约会了。战场原对神原溺爱有加——以那个傲娇女来说,这算很稀奇的事情——所以我这样应该不会被她当作劈腿论处吧,不过“意志薄弱”这个指责是逃不掉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说话的过程中,手还是一直牵着,十指也紧扣不离。我试着想若无其事地甩开她的手,然而她就像挽着我的臂膀般和我纠缠在一块,纹丝不动。总觉得这种感觉就像在玩益智环,或者说是被关节技锁住一样。
就像被蛇缠住了一般。
“不过,神原。你先把外套扣起来吧。跑到山上露出肚脐有点糟糕吧。那条破洞的牛仔裤嘛……只要小心一点应该没关系吧。”
“嗯。那我就照学长的吩咐做吧。”
神原照我说的,扣起上衣的扣子。看不见纤细的蛮腰让我觉得有点可惜,但我不应该对女友的学妹抱持这种邪念。
“那我们走吧。”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们今天是徒步吗?”
“对啊。因为我们要去山上嘛。我不知道那边哪里有地方停车。要是我唯一仅存的自行车被偷走的话,那可麻烦了。”
因为外出用的越野自行车变成一团废铁了……拜某人的“左手”所赐。哎呀,这挖苦人的话可不能说出口。
“而且,我们没有要去很远的地方。你看,从这边看得见吧?就是那座山——”
我说话的同时,突然想到一件事。上个月,我刚和神原聊天没过多久的时候,神原拒绝坐我的自行车后座,而是选择了从常识来看会让人感到惊讶的方式——我骑车,她跑步。那样的她现在却和我十指相扣……
“呵呵呵!”
神原露出天真无邪的腼腆微笑,脚步轻快地跳跃着。
“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阿良良木学长!”
“……”
她完全跟我混熟了。还一边哼歌吗!喂!
“对了,你……神原。之前我就想跟你说了,那个,可以不要叫我阿良良木学长吗?”
“嗯?”
神原有如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语般,整个人呆若木鸡。
“为什么?阿良良木学长就是阿良良木学长呀。我想不到‘阿良良木学长’以外的称呼来叫学长了。”
“除了那个以外还有很多种叫法吧。”
“例如气仙沼学长之类的吗?”
“不要把我的姓改掉。”
气仙沼是谁啊。
“你不觉得‘学长’这个称呼听起来感觉很毕恭毕敬吗?”
“学长别这么说。因为我是真的很毕恭毕敬。”
“嗯——我是你学长没错啦。不过总觉得那种叫法有点严肃。‘阿良良木学长’比我的全名还要长。”
我的全名是阿良良木历(ARARAGIKOYOMI)。
阿良良木历。
五个字。
“阿良良木学长”是六个字。
“嗯——那就把称呼改成‘阿良良木哥哥’怎么样?”
“要变成那样吗?我们才差一岁,我想没必要那么客气吧。那些叫法都很死板吧?而且,‘哥哥’这种叫法让我浑身不对劲。我认识一个小学生就是那样叫我,不过那家伙的用词遣字整个就是礼貌过头,所以从她嘴里叫出来还算可以啦。”
不过她的个性很差。
啊!这么说来,最近都没看到八九寺那家伙呢。
“我们之间因为战场原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我个人是希望可以和你站在稍微对等一点的位置上啊,神原。”
“原来如此。学长这话让我好高兴。”
“哎呀!你是校内第一明星,应该是我比较高兴吧。”
“怎么会,没那种事情。能够像这样待在阿良良木学长身边,我觉得这份幸福是无可取代的。能够认识学长,就跟能够和战场原学姐和好一样棒。如果要说我对学长有什么不满的话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学长为什么不早一点和我相遇。”
“是吗?”
这家伙真的很妄自菲薄。
不过,想想上个月听到的那些话,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因为这家伙也经历过许多事情。
“那么,照阿良良木学长的说法,我可以用稍微亲密一点的叫法来称呼学长吗?”
“可以啊。随便你怎么叫吧。”
“那么,历 。”
“……”
那样叫我的人只有我爸妈而已。
“历也可以叫我骏河哦。”
“我说过不要搞得好像你在跟我交往一样!为什么我要和女朋友的学妹迎来那么重要的事件!连战场原都还只叫我‘阿良良木’而已!哪有人跳那么多级的啦!”
“别激动嘛。刚才那个称呼方式当然是我故意装傻的啊,历。”
“但是你的称呼方式还是一样没改哦,骏河!”
“‘极速飞奔的迅雷骑士’历。”
“不要随便在我爷爷取的名字前面冠上宣传语啦!我没有极速飞奔,也不是迅雷,更不是骑士!而且那种叫法是我全名的两倍长吧!别忘记你原本的目的了!”
“‘本世纪最后的英雄’历。”
“本世纪最后!这结论也太快了吧!”
“哎呀,不管怎么说,我对比自己大的学长没办法直呼名讳。所以‘历’这个称呼方式也驳回。当然,‘阿良良木’也不行。”
神原说。
“所以我们想一个非宣传语的昵称,学长你看怎么样?”
“昵称吗……”
神原的品位实在让人担心……
我想她恐怕取不出什么像样的昵称吧,不过呢,凡事就是要勇于尝试。“那你就先想个外号来听听吧。”我对神原说。
“嗯!”
神原稍微闭上眼,做出思考的动作。过了几秒钟,她猛然抬起头来——
“我想到了。”
“哦哦!还真快。说来听听吧。”
“拉吉(RAGI)。”
“出乎我的意料,还挺帅的!帅得离谱!”
太帅反而名不符实,总觉得她好像在嘲讽我……或许是我太过乖僻了,但那不是日本的高中三年级生该取的昵称啊。
“我拿‘阿良良木’里的两个字,取作良木。”
“这我知道……不过现在是昵称,取可爱一点的不是比较好吗?”
“说的也对。那就从‘阿良良木历’的正中间取几个字……”
“取几个字?”
“良木子(RAGIKO)。”
“你很明显是在耍我吧!”
“别说那种话嘛,小良木子。”
“你滚回去!你这家伙没利用价值了!”
“小良木子欺负我……呵呵呵,可是我并不讨厌被欺负呢。”
“呜!破口大骂对被虐狂没用!”
很愉快的对话。
有点愉快过头了。
让我差点忘了自己现在要做什么。
“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神原。虽然这话和你刚才说的有些出入啦,不过我要是和战场原交往之前遇到你的话,我想自己搞不好会跟你交往吧……”
“嗯。其实我刚才也在想一样的事情——要是我在被战场原学姐吸引之前,先遇到阿良良木学长的话……我很难得会对异性有这种感觉。”
“是吗……”
不过没有战场原,我和神原也就不会认识,这点对神原来说也是一样,所以那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假设。
“怎么样?阿良良木学长,干脆我们两个把那个碍事的家伙处理掉吧。”
“不要把那种恐怖的事情挂在嘴巴上!”
我跟你聊了这么多,就是一直捉摸不透你的性格!实在摸不着边!你到底多么的深不可测啊,神原骏河!
“战场原也是你尊敬的学姐吧……拜托,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腹黑’的嘛。”
“学长不要太夸奖我。我会害羞。”
“谁在夸奖你啊。”
“因为阿良良木学长不管对我说什么,我都会很高兴。”
“……”
初中时代以战场原为偶像的她,要是知道现在战场原的本性,两人的友情还会顺利存在吗——这点我之前私底下很担心,不过只要她有被虐的特质,我似乎就没必要操那个心。
现在她正和我挽着手走在路上,实在让我搞不懂。大概是因为上个月底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亏欠于我,抑或是让她感觉我有恩于她吧……
作为一个学长来说,学弟妹和自己混熟的感觉其实也不错,但如果那是基于误会而产生的情感,会让我感觉不太舒服。
假如借用忍野的说法,神原和战场原一样。
她也是自己救自己的啊——
不过,也对。
恩惠和误解之类的先不管,或许我有必要调整一下我在神原心中被过度美化的形象。我要让那形象垮台才行,否则以后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反而会使她更加失望。
于是,我决定实行“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
计划一。
金钱观念不检点的男人。
“神原,我忘了带钱包出门。你可以借一点钱给我吗?我很快就会还你。”
“好。三万日元够吗?”
她好傻!
嗯——那换成时间观念不检点的男人。可是今天是我先来赴约的,既然如此这说法就没有说服力了……
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二。
非常色的男人。
“神原,我最近对女生的内衣裤很有兴趣呢。”
“哇!还真巧,我也是呢。我觉得女性的内衣裤是艺术品。什么嘛,原来我们臭味相投啊,阿良良木学长。”
居然臭味相投了!
对哦,要比色我根本赢不了神原吧……不对,等一下!普通色或许赢不了,可是如果是比较特殊一点的方式,我肯定会有胜算!
“我特别喜欢小学生的内衣裤!”
“我们又更加臭味相投了!不愧是阿良良木学长!完全不在意世俗的眼光,这种生活方式实在太棒了!”
“我的评价居然上升了!”
为什么啊?!
那我再想想,好,阿良良木历形象丑化计划之三(因为变得很好玩了,所以我早忘了当初的目的)。
满口夸张梦想的男人。
“神原,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大人物哦!”
“学长不用说我也知道。应该说,阿良良木学长已经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大人物了。要是学长变得更伟大的话,在身旁服侍的我也会很辛苦呢。”
“呜……”
没关系,这点程度还在我的计算之内!
“我要变成音乐家!”
“这样啊,那我就变成乐器吧。”
“你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是很酷!”
可是,为什么啊?!
“阿良良木学长,你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什么啊?学长不用刻意说那些话给我听,我也已经十分敬爱学长了。”
“是吗?看来跟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就跟我不管说什么她都会很高兴一样——不管我是哪一种人,神原都会敬爱我。
“可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会那么高估我啊?”
“我还以为学长要说什么呢。”
神原笑答。
“我一直以为愚问(GUMON)这两个字是‘Good morning’的缩写呢,原来那是指这种愚蠢的问题啊。”
一瞬间我觉得这话听起来还挺帅的,不过仔细一听,那不过是普通的装傻而已。
“因为我已经发誓要把这一生献给阿良良木学长了。不是因为学长帮我和战场原学姐重修旧好,而是因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
“发誓吗……”
“对啊。我原本想向那颗总是普照着人们、赐予我们恩惠的太阳发誓,结果那个时候刚好是晚上,所以我就姑且在附近找了路灯发誓。”
“真是随便!”
“路灯不也是一样总是普照着人们、给予我们恩惠吗?没有路灯的话可是很麻烦的呢!”
“是没错啦……”
你至少换成向月亮发誓吧。
难道当时乌云蔽月?
“不过,要把一生奉献给阿良良木学长这个想法,真是太狂妄了,对我来说可能有点‘大才小用’啊。”
“这句话到现在还是常有人用错,让我都不太好意思去指正别人,可是连字都写错的例子算是很少吧……”
嗯——
阿良良木历形象恶化计划,触礁!
“呼。”
阿良良木历。
神原骏河。
这么说来,这两个人除了战场原的事情以外,还有一个共通点。
那就是两个人都不是人类。
话虽如此,当然大多数的部位都是人类。只是——阿良良木的血液和神原骏河的左腕皆不是人类所有之物。
我的血液中混有不少鬼的血液,而神原的左手整只都是猿猴之手。就跟我将发际留长,想要藏住脖子上的吸血鬼齿痕一样,神原也用绷带藏住了猿猴的左腕。神原原本是球场上耀眼的王牌选手,不得不提早退出社团活动的真正理由,就在于此。这很自然,因为左手是猿猴之手的情况下根本不可能打篮球。
我和神原都是和怪异扯上关系的人。
说到怪异,我的女友也就是神原的学姐——战场原黑仪,也一样和怪异有所牵扯。
我遇到的是吸血鬼。
神原是猿猴。
战场原则是螃蟹。
不过,战场原和我们两人有着决定性的差异——战场原和怪异持续对抗了两年,才终于将怪异驱走,变回了人类。而我和神原虽然将怪异驱除,但体内却残留着非人类的部分。我们的情况说明白一点,其实本身就跟怪异差不多——因为和怪异扯上关系,所以变成了怪异。
这一点,是我们无可奈何的共通点。
“嗯?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哎……不,没什么。”
“学长要是露出那么阴沉的表情,我们难得的约会可就要泡汤了。”
“约会……算了,就这样吧。”
“对了,阿良良木学长。我刚才没机会问学长,我们到山上之后要做什么啊?”
“话说,你以前不是经常到山上去吗?”
“初中的时候,我模仿过跑山运动,把山中冲刺编入社团活动的训练中。结果有人扭到脚,最后那个训练就被迫中止了。”
“是哦。”
对你而言,山也是训练的舞台吗?
这家伙能够抢下篮球社王牌的宝座,技术等方面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因为她有能够轻松飞越我头顶的超强脚力。
“那阿良良木学长呢,以前常去山上吗?”
“也不是常去啦……”
“可是男生小的时候,都会去山上抓独角仙或鹿角锹形虫之类的昆虫吧。”
“鹿角锹形虫吗?”
“嗯。还有去捡黑色轮胎。”
“轮胎本来就是黑色的吧……”
而且那种东西在山上哪捡得到。
那种已经算是非法弃置了吧。
“不管怎么说,应该都不是约会会去的地方吧。何况还是这种季节。昨天我应该跟你大致说明过了吧,就是忍野给我们的工作啊。”
“忍野?啊,忍野先生吗?”
神原反问完后,露出复杂的表情。以她来说这反应倒算稀奇,不过我想会这样也很正常吧。
忍野咩咩。
无论是我、神原或战场原——都是被这个男人所救。不对,被他所救这种说法,忍野应该不会认同吧。到头来也只能说,是我们自己救自己而已。
他是对付怪异的专家,也是一个居无定所的漂泊者。
穿着一件品味差劲的夏威夷衫,个性轻浮。
他绝对不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大人,然而我们受到他的帮助这点,却是铁一样的事实。
“没错。那座山上有一个现在已经没人参拜的小神社,他要我们去那个神社的本殿,贴上一张符咒。”
“那是什么意思?”
神原一脸不可思议地反问说。
“虽然符咒的部分也让我无法理解,可是这种事情忍野先生自己来贴不就行了?那个家伙挺闲的吧?”
“我的想法跟你一样,不过这是‘工作’嘛。因为我受到他帮助的时候,欠了一笔为数可观的债务……你也一样吧,神原?”
“咦?”
“那次最后虽然变得不了了之,不过别看他那副德性,人家可是个毋庸置疑的专家呢。他不会天真到白白助人一臂之力。受到他帮助的恩情,我们要用劳力回报才行。”
“哦哦,所以学长才——”
神原有如完全认同一般,点头回应。
“没错,”我接着神原的话继续说,“所以我才会找你出来。这是昨天我去喂血给忍喝的时候,忍野拜托我的。他还说要我带你一起去。”
“这么说来,所以忍野先生才会那么坚持‘助你一臂之力’这个说法啊……嗯——原来如此,这表示受到帮助就必须要回报他才行吗?”
“没错。”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那也没办法。”
神原更加用力地抱住了我的手臂。这个行为的含意很复杂,让我无法推量,看来这是她下定了决心,要去做某件事情的意思。从这层意义来看,神原骏河在恩义人情的事情方面,个性上非常不喜欢亏欠于人。
“可是,我去过那座山附近好几次了,都不知道那边有神社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说已经没人去参拜,我应该也会知道那边有神社才对。为啥那家伙会知道那种连当地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啊。他现在定居的补习班废墟也一样。”
要说忍野精通怪异,倒不如说他对废墟比较精通吧。那种神社和旧补习班的废墟,居然没有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看来这里实在太偏僻了,我心想。不过补习班那边,从忍野和忍定居在那里开始,已经算是变成怪人的聚集地了吧。
“不过这样说的话,战场原学姐今天应该也要一起来才对吧?学姐也受过忍野先生的——”
“战场原对钱可不马虎啊,她已经把欠款还完了。那时候,我当着你的面把十万块交给了忍野对吧?就是那个。”
“啊,听学长这么一说,你们当时好像提到过。原来是这个意思啊……嗯。真不愧是战场原学姐。”
“与其说她不喜欢亏欠于人,不如说不想欠对方人情。因为她就像一个独行侠嘛。”
“阿良良木学长,今天的事战场原学姐有说什么吗?”
“嗯?没说什么啊。她连叫我小心一点都没有。”
真的没有。
名目上我必须带战场原的学妹出来,所以在约神原之前我事先知会过一声,可是她真的很冷淡。她当时的反应仿佛在说“不用因为那种小事来烦我”。就是因为你那样,才害我落得要先和你学妹约会的下场——我不由得想要出声埋怨几句。
“神原,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嗯,学姐要我去让学长好好地疼爱一番。”
那家伙真的对神原宠爱有加啊。
她说自己是傲娇,为什么不是对男朋友傲娇,而是对学妹呢。
“她还说,‘要是阿良良木对你做了什么轻率的举动,你要逐一跟我报告,不要隐瞒。我会好好修理他。’”
实在是毫不姑息啊。
哎呀,不过——
那种说法对战场原黑仪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坏现象。她在高中入学前和怪异扯上关系,看似舍弃、放弃了一切的事物,对她而言那反而是一种恢复原状的象征。学会和他人接触这一点,绝对不会是坏事。
我个人也是如此希望。
“啊,对了,神原。说到战场原我才想到,那家伙的生日快要到了吧。”
“嗯。七月七号。”
“你果然知道得清清楚楚。”
“因为学姐是我特别仰慕的人嘛。”
“关于她的生日,我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学长尽管说。”
“就是那个啊,生日算是个纪念日,所以我想要帮她庆生。不过我已经很久没参与那种活动了,搞不清楚该怎么准备,所以我才想要找你帮忙。”
“原来如此。”
“如果你可以帮我做一些布置或是规划之类的事情,我会很高兴的。虽然你们之间有段空白期,不过战场原的事情还是你比较清楚吧,就是这样。”
“嗯——可是啊,阿良良木学长,这是你们交往后的第一个生日,学长应该要营造气氛,两个人单独过生日吧?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只会帮倒忙而已。”
“只会帮倒忙?”
“对。或许只会给你们造成困扰。”
“啊——你说的我也有想过,不过我觉得第一次庆生,热闹一点会比较好。我想要找忍野和忍,还有我认识的小学生之类的,能找多少就找多少,帮战场原办一个简单的生日派对。”
这个点子的问题就在于战场原讨厌忍野、忍和八九寺,不过这点也只能靠努力去克服了。我必须想尽办法营造出一个就算她讨厌也无法说出口的情境。
“哎呀——阿良良木学长觉得好的话,我是没关系啦。”
“什么啊,这回答真不干脆。”
“不是,要我说的话,我是觉得学长的想法和顾虑很好,不过我想学姐应该想要和学长两个人过吧。”
“她有那么好吗?那家伙。”
她现在连跟我约会都不肯哦。
我已经很直接地在约她了。
虽然前阵子因为神原,还有之后实力测验的事情,让我们无心约会。
那家伙可是很矜持的呢。
“话说,你倒是很平静地为了我和她的事情着想嘛。在战场原的事情上,我和你明明是情敌。”
“学长说的确实没错……不过,现在的我喜欢和学长交往的战场原学姐……也一样喜欢学姐的男朋友,也就是学长你。”
“……”
刚才,她是不是若无其事地向我表白了?
惨了,我稍微有点心跳加速。
心脏的鼓动,仿佛通过手臂传了过来。
我怎么头脑这么简单。
“你受到战场原的影响太深了哦。我不管你是对太阳还是对路灯发誓啦,可是你不用因为我是她的男朋友,就对我抱持那么大的好感。战场原喜欢的人,你没必要也跟着去喜欢——”
“不是的。不是因为那样的。”
神原非常明确地说道。
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让我稍稍被震慑住了。
她不论对方是学长姐还是长辈,该说的事情都会说清楚。
“那你该不会是因为上个月的事情还在内疚吧?那件事情我完全没放在心上啊……人家不是常说吗,‘对事不对马嘴’——”
“也不是……那个问题。”
神原说。
她很爽快地无视了我说错的部分。
“阿良良木学长那种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对我来说是一种救赎,可不是学长说的那样。”
“用水都能切开的个性 ……”
听起来很单薄的感觉。
可是感觉又好像没说错。而且简单明了。
“阿良良木学长,你仔细听我说。我可是跟踪过阿良良木学长的哦。”
“……”
别说得那么光明正大。
也不要说得你好像在开导我一样。
“所以……我想,我很清楚阿良良木学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真心地认为学长值得我这么做。就算学长不是战场原学姐的男朋友,就算没有上个月的事,不管我在什么情况下遇到学长——我都会把学长当作一个值得尊敬的人物。这点我可以赌上自己的双脚来保证。”
“是吗?”
所以说,要去探索我和神原以其他方式相遇的可能性这点,本身就是一桩很愚蠢也绝无可能的假设……
即使如此。
“你都赌上双脚了……那我也没辙了。”
“对……就算学长以忍野先生拜托我们工作当借口,把我带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中,做一些出格的事,我也可以用笑容来原谅学长,我对学长就是如此的尊敬。”
“我不需要那种尊敬!”
而且“借口”是什么意思!
你根本完全不信任我嘛!
“咦?奇怪!”
“你那一脸意外的反应是什么意思?!”
“还是说,阿良良木学长希望女生主动来诱惑你?啊哈!然后学长就可以跟战场原学姐说‘是对方来诱惑我的,我没有花心’哦?”
“我懂了,原来神原你是打那种如意算盘,想要用那种方法害我和战场原的关系破裂吧!好一种舍身式的妨碍作战啊!”
“穿帮了吗?”
“不要吐舌头故作调皮样!混账东西!”
这家伙真的很“腹黑”。
不过,哎呀,那是开玩笑的吧。
应该是开玩笑吧?
“不过,说到生日,阿良良木学长。我之前听说学姐被螃蟹附身的时候,觉得稍微有一点暗示性的意思在。”
“被附身这个说法可能有点奇怪啦……嗯?暗示性?螃蟹哪里有暗示性了?那和生日没有关系吧。”
“学长你想想,学姐是巨蟹座的吧?”
“嗯?”
七月七号。
是吗?
“你在说什么啊。七月七号是双子座吧。”
“咦?那个……我想不对吧。”
“嗯?那是我搞错了吗?我听到她是七月七号出生的时候,马上就心想这家伙是双子座……”
那时候我觉得她的个性也很像双子座,感觉很讨厌,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哎呀,星座详细的划分日期,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不对,可是巨蟹座我记得是从七月二十三号开始的不是吗?”
“啊!”
神原似乎注意到了什么。
“阿良良木学长,我有一个谜题。”
“什么啊?”
“十二月一号出生的人是什么座?”
“什么?”
那是什么问题。
根本不算谜题吧。
“这我知道。是蛇夫座吧?”
“噗哈!”
神原骏河开怀大笑。
“哈……哈哈哈哈,啊哈哈!”
看来我似乎点到她的笑穴,让她笑到膝盖颤抖,站也站不住,几乎已经整个人搂住我不放了。
“有、有什么好笑的……我犯了什么无法挽回的错误吗?”
“蛇、蛇夫座……噗、噗哈哈哈,现在这个时代,蛇夫座……啊哈哈,十三星座,学长是用十三星座在思考……”
啊!
原来是这样啊。
我明白了,在十二星座当中,七月七号是巨蟹座啊……
“啊——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神原总算抬起头来,眼中泛着泪光。她的心情我不是不明白,但实在是笑过头了。
“好了,我们走吧,小良木子。”
“那种叫法实在太随便了!对学长的尊敬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这样子我会反而比较受伤!”
“啊!是嘛,我叫错了。阿良良木学长。”
“你刚才笑得那么过分,好歹也给我一个台阶下吧。”
“就算学长这么说……刚才学长说得那么名正言顺,我实在找不到台阶让你下啊。话说回来,学长为什么是用十三星座啊?”
“不是很久以前就从十二星座改成十三星座了吗?”
“是改了,不过后来没有普及,十三星座就没人用了。阿良良木学长这么厉害的人物,怎么会不知道这件事情呢?”
“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对星座占卜不感兴趣了,应该吧……”
原来……后来没有普及吗……
“这就跟怪异一样。不管是多么可怕的魑魅魍魉,如果不脍炙人口的话,那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存在了。”
“不,我想问题没那么深远吧……”
“说到底,蛇夫座究竟是什么样的星座啊?”
“蛇夫座是夏季星座,α星是Rasalha gue 。在那星座里头含有恒星中自行运动最快的巴纳德星,因此相当有名。”
“不,不是星体本身的事……我是想问蛇夫座的来源是什么。是弄蛇人的星座吗?”
“我记得蛇夫座好像是象征希腊神话中一位叫作‘阿斯克勒庇俄斯’的神医。因为那个阿斯克勒庇俄斯的手上握着蛇,所以是蛇夫座。”
“哇——”
我点点头。
我以前完全不知道。
“不过,神原你不管是对星体还是对星座的来源都很懂呢。你该不会对星体之类的很有研究吧?”
“我看起来不像吗?”
“老实说,不像。”
“嗯——我不能说是很有研究啦,不过我很喜欢眺望夜空。我还有一个简易的天文望远镜呢。每年我还会去参加其他县的天文台举办的天体观测活动呢。”
“哇。原来你不是去天文馆啊。感觉你是实践重于知识呢。”
“我也喜欢去天文馆,可是在那里看不到流星吧?恒星和星座是很不错,不过我更喜欢稍纵即逝的流星。”
“原来如此。你真是罗曼蒂克啊。”
“嗯!要是地球有一天也能变成流星就好了。”
“那时候你想我们人类会平安无事吗?”
这家伙的想法还真是要不得。
那和罗曼蒂克差远了。
根本已经是灾难片了。
“我们东扯西扯之间,已经走到目的地了。照忍野说的,那附近好像有一个楼梯——啊,有了有了……不过,那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小路——”
这座山位于马路旁。
名字我并不清楚。忍野说他也不知道。
应该说是马路穿过山间建造而成的比较恰当吧。人行道的旁边,有座通往山顶的阶梯——至少那里看起来以前有座阶梯。不,现在姑且还称得上是阶梯。不过,我听说我们学校的运动社团,曾经慢跑来到这附近(这和神原先前说的那个无关),不过似乎没有爬上这座楼梯进到山里。因为楼梯口杂草丛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的话,我根本不会发现这里有座阶梯。就算这里以前有座阶梯,我也料想不到吧。
小路。
嗯?不对……仔细一看,杂草有被践踏过的痕迹。是足迹。原来,这座阶梯并不是完全无人使用啊。倘若如此,这又是谁的足迹呢?忍野说他从没靠近过那座神社,所以这足迹不会是他的。他还说过那间神社早已荒废,所以也不会是神社的相关人士吧……
那边已经变成了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
这点应该不可能吧。
我看向神原。
这家伙看起来非常没有防备,又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生……要是真的出现了奇怪的家伙们……我一个人能做的事情有限。就算我的体内残留着鬼的血液,但那些血液基本上只能提升我的新陈代谢和恢复能力而已。
“‘原神’学妹。”
“什么事?小良木子。”
“你的左手……感觉怎么样?”
“嗯?那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只是想问问你的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
没有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哎呀,毕竟她一直用左手拿着那个看似很重的包袱,完全没有换过手。
那我就不用担心了吧。基础体力再加上猿猴的左手——神原的手劲应该不小吧……
她看起来很高兴。
“阿良良木学长真的很温柔呢……居然真的担心起我来了。啊啊!我感觉可以放心地把自己托付给阿良良木学长呢……”
“不要红着脸说得好像很感慨一样。你是妖怪觉吗 ?我要生火了哦,你这家伙。居然随便就读出我心里在想什么……”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前篮球社的王牌选手。我只要看对方的眼睛,大概就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何况是我尊敬的阿良良木学长的想法。以我这个忠实的使徒来说,可说是‘操控自如’ 呢。”
“操控自如还得了,你其实是一个心机女吧。嗯……看眼睛吗,真的假的?那样就跟心电感应一样了……”
“是嘛。”神原点点头,还是一样抱着我的手没有其他反应……她无视了我那瞬间的犹豫,没有对我吐槽,仿佛在强调自己的母性光辉充满包容力,能够宽容男人的不良居心一样,实在让我觉得很不爽……
追根究底来说,是你先开口说那种话的吧。
为啥要装得好像姐弟恋当中的大姐姐一样。
“走吧……啊啊!真是的,还没爬山之前我就累了。”
“嗯。”
“多注意脚边。被虫咬的话还算好,这座山上好像有很多蛇出没的样子。”
“蛇吗?”
神原窃笑。
她大概又想起了刚才蛇夫座的事情。
我毫不在意,继续说道:“不过,好像都是没有毒的啦。可是蛇的牙齿都很长,在这种地方被咬很不值得吧。”
“阿良良木学长被咬的是脖子吧。”
“是啊。不过那是被吸血鬼咬的,不是蛇。”
我们一面爬上山中的阶梯,一面这样聊着。现在的坐标和刚才相比,没有什么极端的改变,然而一进入山中,周围的湿气似乎急遽上升,变得非常闷热。据忍野所言,这阶梯应该是直通那间神社的,但我没有问他神社的高度有多少。我想应该不会在山顶吧……哎呀,那也没关系,反正这座山也不是很高。
“我的左手,”神原开口说,“照忍野先生说的,好像二十岁前就会恢复了。”
“咦?真的吗?”
“嗯。不过啊,他还加了一句,如果维持现状什么都不做的话。”
“那真是太好了。就是说你二十岁后,又可以继续打篮球喽?”
“这个嘛。当然,要是我的身体钝掉,继续打篮球的希望也会落空,所以我才会持续做自主训练。”神原说着。
然后,她开口问:
“阿良良木学长……会怎么样啊?”
“咦?我?”
“阿良良木学长……一辈子都会是吸血鬼吗?”
“我嘛……”
一辈子。
一辈子……都是吸血鬼。
类人。
非人。
“我觉得那样也无妨啦。毕竟……我的状况和你的左手不一样,现在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而且我完全不怕太阳、十字架和大蒜。哈哈!受了伤也可以马上恢复,反而是好处多多吧?”
“我想要听的不是逞强的话。阿良良木学长。忍野先生告诉我……学长是为了救那位叫作忍的少女,才会自愿当吸血鬼的呢。”
忍。
那是先前袭击我的吸血鬼现在的名字。
金发的吸血鬼。
她现在和忍野,一起住在那栋废弃补习班。
话说回来,忍野那家伙还真是大嘴巴。
他该不会也跟战场原说了吧。大概因为对方是“左手”化成怪异的神原,所以才会把我的事情当作值得参考的前例告诉她。
“没那种事情啊。这只是普通的后遗症。忍的事情……哎呀,算是我的责任吧。什么救不救的,没那么严重啦。别看我这样,我找到了一个妥协点,很守分寸在做的。我不要紧啦……我不是前篮球社的王牌,看对方的眼睛也不知道人家在想什么啦,不过神原,你在担心我吧?”
“是啊。”
“我不要紧。你不用担心啦……”
我说完,结束了这个话题。神原似乎还有话想说却转为沉默,她大概觉得那不是自己该说的话吧。该说的事情会清楚说出口,但自己想说的事情却会加以克制。这样的好女孩,搂着我的手真是可惜了。
“啊!”
“哦?”
谈话中断后,恰巧有一个人影从楼梯上方跑了下来。对方踏着不稳的步伐,从这座老旧的阶梯小跑步而下。
人影是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身上全副武装,穿着长袖长裤。腰上挂着腰包。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帽檐拉得很低。
因此让人不确定她是否看得见前方,就算看得见,感觉也只是看着脚边不停往下奔跑,要是一不小心,可能就和我们撞在一块了吧。我和神原凑巧结束谈话真是太好了,因为这样我俩才能比平常更早一步注意到女孩,各自往靠楼梯的两旁回避开来。
在交错的刹那间。
女孩看了我俩一眼,仿佛才刚注意到我们一样,瞬间大惊失色,加快脚步,跑下楼梯。转眼间,她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她到马路之前肯定会跌倒个两回——女孩飞快的脚步,不禁让我这样想。
嗯?
总觉得刚才那个女孩似曾相识的样子。
“怎么了?阿良良木学长。”
“嗯,没事……”
“话说回来,能在这种山路和人擦身而过,真是意料之外啊。刚才当着阿良良木学长的面我没能说出口,我原本以为这个楼梯是死路。而且,那个女孩还挺可爱的。学长说这间神社已经没人在用了,不过会来参拜的人还是会来的吧?”
“可是,对方是那种年纪的女孩哦。”
“年龄和信仰是没有关系的。”
“话是这样讲没错啦。”
“就跟年龄和恋爱是没有关系的一样。”
“这个补充是多余的吧。”
我说话的同时,试着回想先前曾在哪里见过那个女孩,然而最后还是想不到。不对,追根究底来说,或许我根本就不认识那样的女孩,可能只是既视感而已,我下定结论。
“好了,我们继续爬吧。”我对神原说,“有人从上面下来,就表示上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吧。我刚才一直在想可能是忍野故意要恶整我,看来这个可能性消失了。”
“嗯。阿良良木学长在骗我的可能性,也变低了。”
“你真的以为有那种可能性,而且还不是完全消失啊……”
“我会笑着原谅学长的。”
“闭嘴,欲求不满的家伙。”
“就算这是个错误也没关系。我不想变成一个啰嗦的女人。”
“你已经够啰嗦了。”
“这样啊。那你看这样如何,阿良良木学长。干脆学长来满足我的欲求不满,我想这样我就会变安静哦。”
“我先走了。”
“丢下我不管了吗?”
“你滚回家!”
“阿良良木学长真冷淡啊。学长不喜欢女生太主动吗?看来我要假装有一点讨厌学长可能会比较好吧。”
“随你高兴。”
“学长你想象一下吧。现在我是不情不愿和学长牵手的。因为学长有我的把柄,我被暴力胁迫,学长命令我强迫我牵手。这时,我战战兢兢地开口:‘这、这样可以了吗……’”
“呜……这样一想实在勾起了我的欲望……才怪!”
绝对不会。
完全没有勾起。
“嗯——阿良良木学长真是矜持啊。与其说是冷淡,倒不如说是无动于衷。被这样草率应付,我对自己身为女生的魅力,变得越来越没自信了。阿良良木学长难道不在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吗?”
“不是,我没有不在乎。只是,我现在有战场原这个女朋友,不无动于衷才会有问题吧。”
“据我观察,学长和学姐是柏拉图式爱情的样子。”
柏拉图式的爱情吗……
我那个冷淡、连约个会都不肯的女朋友。不过,这种事情果然一看就会明白了。我以前在看漫画的时候,每次看到应该已经成对的情侣一直分分合合,就想从旁插嘴要他们赶快冲向终点。和战场原交往之后,我才知道:嗯,原来漫画上的那些都是真实的。
没办法、没办法。
终点没有那么简单就到得了。
“说我矜持的话,那家伙才更矜持吧。”
“那样不也很好吗,阿良良木学长?只要想想战场原学姐的过去,就能明白原因了,而且把学姐当作是一个羞答答、未经世故的女朋友,也是一个萌点吧。”
“羞答答吗……如果萌点可以意识到的话,我想那就已经不是萌点,而是卖点了。”
“是卖点的话,买下来岂有不对的道理。”
“那倒也是。”
我们爬上楼梯。
刚才在入口处我发现草被践踏过的痕迹,那些足迹是那个女孩的吗?我一边想着事情,走到神社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了。那间神社的外观也和阶梯一样整个都荒废了,如果不是事前听说,根本不会觉得那是一间神社。看来我担心这里会变成奇怪家伙们的聚集地是完全没有意义的。不管这里是乡下还是哪里,不管是正常人还是怪人都一样,只要是人就不会想在这种地方多待上一秒吧。因为眼前有一个鸟居,才能勉强看出这里是神社的遗址,而建筑物方面,则无法判断哪里是神殿。看来只能从位置关系来判断了。
刚才那位女孩,也来过这里吗?
但是,是为了什么?
这间神社里显然已经没有神明了。应该说连神明也都逃走了。
照忍野流的说法,神明无所不在,可是我觉得唯独不会存在于此地。算了,反正赶快先把工作做好吧。只要贴上符咒即可,这和之前忍野拜托我的工作相比,算是比较轻松简单的了。我从口袋中拿出忍野交给我的符咒。
就在此时——
“唔——!”
神原忽然从我的手腕上离开。
本来一直感觉到的可喜触感,从手肘上消失。
“怎么了?神原。”
“我好像,稍微有点累。”
“有点累?”
什么?因为爬阶梯的缘故吗?
阶梯的阶数是稍微多了点,但我想体育系的神原不会因为那样就累垮吧。老实说,就连我也只是稍微有点喘而已。
但是,神原似乎是真的累了,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差。我第一次看到神原变成这样。
“嗯……那我们找个地方休息吧?我看看,其实也只能找个石头坐……可是,随便坐神社的石头,总感觉好像会遭天谴……”
这间神社有无会惩罚人的神明姑且不论,我的心里就是有那种不祥的预感。以我至今的经验来看,每当我心中有那种感觉时,最好还是别轻举妄动比较好。
可是,该怎么办才好?
我正在烦恼时,“对了,阿良良木学长要不要先吃个东西?”
神原对我提议说。
“吃东西?”
“嗯。由我这个晚辈提议要吃饭可能有失礼数,不太礼貌,可是我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基本上只要把肚子吃饱就会好了。”
“……”
这家伙就跟漫画里头的人物一样。
就连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她也是一个很好玩的学妹。
“不过,忍野让我在贴符咒之前什么东西都不要吃呢……说什么要净身之类的。随便啦,你去找一个可以把那个多层饭盒摆开的地方吧。在荒废的神社前吃午饭也不会很可怕啦,可是还是要考虑到气氛的问题。我先去把这个符咒贴好。”
“嗯。也好,就这么办吧。抱歉,工作方面就交给阿良良木学长了。”
“待会儿见。”
我说完背对神原,用脚蹚开草丛往建筑物的方向前进。忍野要我把东西贴在本殿,但是我不太清楚该贴在本殿的哪里……要贴在里头,还是贴在门窗上好呢?我会不知所措其实就是因为忍野的指示不够清楚,没关系,反正他的指示每次都不清不楚。或许他是要我自己去想吧。
我先将建筑物整个看过一遍,同时一边想着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女孩。怎么回事,我竟会如此在意。不对,与其说是在意——倒不如说是眼熟。
或者说是似曾相识。
最重要的是——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
虽然我不太清楚那种感觉是什么。
“不过,我一定见过她……是在哪里遇见的来着。要和初中生认识的机会,本来就不是……”
要是我两个妹妹的话倒还好……
妹妹?
“嗯……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最后,我把符咒贴在一栋看似本殿的建筑物门上。应该说,我有预感要是把那扇门打开,整栋建筑物可能就会倒塌,所以我除了贴在门上以外,没有其他选择。
我放轻脚步离开建筑物,回到鸟居的地方。神原还没回来。我拿出手机,这才意识到,神原还没把她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对了,我也还没把号码告诉神原。
这样一来手机根本没有意义吧。
“喂——!神原——!”
因此,我放声呼喊。
不过,她没有回应。
“神原!”
我试着更大声地呼喊,但结果还是一样。
我开始感到不安。
要是她在这附近,没理由听不见我的声音。如果是战场原的话姑且不谈,神原绝对不可能把我扔下自己先回去吧。在这种废墟看不见她的人影,就表示——
“神原!”
我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开始跑起来。
她刚才说身体不舒服。该不会她在找地方吃饭时,在某处昏倒了……我的脑中闪过最坏的情况。在那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办才好?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没脸去见战场原了。
然而幸运的是,那个最坏的情况,没有以最坏的形式发生。因为我在巴掌大的神社院内四处奔跑时,看见了神原的背影。
多层饭盒就放在她的身旁。
她有如呆滞一般,伫立在那里。
“神原!”
我出声叫她,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呀!”
神原颤抖了一下,转过头来。
“啊、啊啊……原来是阿良良木学长啊。”
“喂喂,这算什么回答方式啊。”
“啊……对不起。我怎么这么不小心,居然用这种措辞跟对我有大恩的阿良良木学长说话。”
“你还能开这种玩笑,看来你的精神状况很正常嘛,我松了一口气了,神原。真是的,你的尖叫声还挺可爱的嘛。”
她的脸色……还是一样地差。
或许应该说,感觉变得更糟了。
看来我不应该调侃她刚才那出人意料的尖叫声。
“你不要紧吧?如果你身体那么不舒服的话……对了,刚才那个本殿的外廊只要稍微扫一下,应该就可以躺吧。我背你过去躺一下吧。如果你怕脏的话,只要把我的外套铺在下面就好。”
“不是……阿良良木学长。我不是身体不舒服。”
神原指着正前方。
“你看那个。”
“咦?”
我朝神原手指的方向看去。
稍微远离院内的山林中。
有一棵粗壮的树木。
在那棵树木的根部……有一条被切碎的蛇。
那条被人宰杀的蛇,长而蜿蜒的尸体各节,被利刃剁成了五等份。
五等份。
被人宰杀。
但是,它的头部宛如还活着一般。
舌头还在微微抽动,嘴巴张得斗大。
看起来像是在痛苦呻吟着。
“呜!”
当我哑口无言,看着眼前的光景时——
我突然想起了那孩子的名字。
刚才和我们擦身而过的那个女孩。
没错。
女孩的名字叫作——千石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