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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配良缘之陌香第十五章 大宴宾客

好不容易起床了要去请安,到了正厅才知道,今天寿宴,每个人都忙着准备,请安也免了。慕容舒清看前厅里已经堆了一些礼物,待会儿应该还会有更多人来道贺送礼。

不想待在前厅,慕容舒清打算回到叠翠小宿继续睡一觉,等下午寿宴开始了,再出来贺寿就好。一路回去,碰上一些道贺的达官贵人,慕容舒清不想与他们寒暄,正打算绕道走,却看见了一队人正朝这边走来。走在前面的是初晴公主和进京路上与霍家同行的李忧雨,而她们并不是慕容舒清驻足不走的原因,和她们一路行来的,还有一位华服俊朗的翩翩公子,他就是在清风楼时跟霍子戚坐在一起的人。

那日过后,她就让炎雨查过男子的身份,他是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玄天邢,很受当今圣上器重,在民间的名声也很好。想不到今日皇家的代表居然会是他和初晴,看来朝廷对祁家仍很重视,同样也说明,皇家依然还很忌惮祁家。

这一会儿的迟疑观望,让慕容舒清错过了最佳的离去时间,待她再想走时,已经来不及了。

“是你?”初晴微微惊讶的声音拦住了她后退的脚步。

既然已经撞上了,躲也无用,慕容舒清只得欠身行礼道:“舒清见过初晴公主、荣宁王爷。”行礼过后,慕容舒清对一旁的李忧雨点头笑道,“李小姐,好久不见。”

李忧雨也没有想到会遇上慕容舒清,欠身回道:“是啊,好久不见。”

初晴本来对慕容舒清就没有什么好感,只是看她品貌如此平凡,并未把她放在眼里,谁知那日轩辕哥哥居然留下她不管,送慕容舒清回去,这怎么不叫她气恼?

看她仅穿着一件淡绿素衣,下着墨绿丝裙,长发也只绾了一个松松的发髻,素净得还不如自己身边的宫女,今日有机会不羞辱她一番,怎么解她心头之气?初晴绕着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故意叹息道:“今日是祁相大寿,慕容小姐穿成这样,有失祁家的身份吧。”

慕容舒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和初晴的流金锦缎、李忧雨的粉红绫罗相比,她的打扮确实素净了些,可是今天的主角是祁家人,她也没有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慕容舒清不说话,仍是淡笑而立,倒显得自己多管闲事了,初晴的骄傲让她不能忍受这样的忽视,她微扬着头,将公主的尊贵展示得淋漓尽致。她说话也就更加尖刻起来,“虽然尊贵的身份不是靠穿着打扮装得出来的,有些人就算再怎么细心装扮,仍然还是出不得大雅之堂。但是慕容小姐还是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穿着,不然不仅你慕容家会丢脸,祁家脸上也无光。”

她的话激怒了慕容舒清身后的绿倚,她怎么可以这样羞辱小姐?正要说话,慕容舒清拍拍她的衣袖,上前两步,仍然笑而不怒,不卑不亢地回道:“谢公主提点,舒清会注意。”她怎么会看不出初晴是存心羞辱她,只是她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和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作无谓的口舌之争。

初晴过激的语言让身边的玄天邢都微微地皱起了眉头,也让他对眼前的素衣女子好奇起来。慕容舒清的名字他不是没有听过,多年前轩辕逸曾经说她刁蛮可恶,不久前霍子戚说她聪颖奇特,前两日初晴说她平庸无趣,今日看来她却是淡雅从容。面对这样明显的挑衅羞辱,她既不羞愤尴尬,也不气恼回击,本来对这些小女孩间的争吵十分反感的他,现在也颇具兴味地看下去。

李忧雨就是看不得慕容舒清那副闲适的样子,若不是她,霍子戚一定会住在她家,都是让慕容舒清破坏的。今天既然公主都想要整治她,她当然要推波助澜了,于是来到初晴身边,柔声羡慕地说道:“公主说得有理,您佩戴的这条珍珠项链圆润光盈,颗颗匀称饱满,绝非凡品,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像公主这样名贵的华服首饰的。”说完,还不忘有意无意地向慕容舒清看去。

初晴听得李忧雨的夸奖,心里很受用,摸着自己脖子上的每一颗都有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项链,傲慢地笑道:“你说的也是事实,若是慕容小姐没有,本公主可以赐你几件,也不至于这么失礼。”

初晴那施舍的样子,让绿倚握紧双拳,说道:“我家小姐不需要。”

绿倚冷硬的语气让初晴一愣,旁边的李忧雨上次在进京的路上就为丫鬟的事和慕容舒清起过冲突,现在看绿倚这么无礼,马上皱眉叹气道:“公主,慕容家的丫鬟就是这样的,可以和主子同桌而食,主子说话的时候也可以随便插嘴,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来人,给我掌嘴。”初晴本来就存心找慕容舒清麻烦的,现在听李忧雨这么一说更是不快,连个丫鬟都敢这么和她说话,今天她非要好好教训她不可。

“是。”身后的宫女恭敬地行礼后,向绿倚走去。

慕容舒清将绿倚拉至身后,挡在她的前面。绿倚这是怎么了,平时乖顺温柔,进退得宜,怎么几句气话就让她失控了?

慕容舒清的维护让宫女有些为难,也不敢再上去。毕竟这里是祁府,动手打祁家的人,要是伤到祁家的小姐也不好交代。

宫女站着不动,初晴喝道:“你们还等什么,掌嘴,奴才就是要教训的。”她就不信,她堂堂公主要教训一个奴才都不行!

初晴动怒,宫女再不敢迟疑,扬起巴掌向绿倚脸上挥去。

一双纤长素手抓住了宫女的手,慕容舒清皱眉,为了一句话就要打人,这皇家威仪还真是气势凌人,这样的力道打在脸上,非肿好几天不可。拦下宫女,慕容舒清迎上初晴傲慢不满的眼睛,不失恭敬,却已然有些动怒地说道:“公主教诲舒清记下了,我的人就不麻烦公主调教了。”

她居然公然顶撞她,初晴正要开口呵斥,玄天邢在一旁悠然说道:“晴儿,我们是来祝寿的,不是来惹事的。”

除了皇帝哥哥,邢哥哥是她最忌惮的,母后最宠邢哥哥了,要是他在母后面前说她的不是,母后说不定就不让她出宫了。收敛了嚣张的气焰,初晴撅着嘴,拉住玄天邢的衣袖,撒娇道:“皇兄,人家哪有,我只是看不得这些奴才不懂规矩而已。”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的慕容舒清,不想再与他们周旋纠缠,微微欠身,说道:“不打扰各位贵客,舒清告辞了。”

说完,看也没看这些公主王爷一眼,带着绿倚,翩然离去。

她无礼的行为,惹得初晴睁大双眼,气得顾不上公主的威仪直跺脚。而一旁的玄天邢则满眼含笑,若有所思地注视那抹墨绿青影离去。

一路走回叠翠小宿,绿倚都默默跟在慕容舒清身后,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慕容舒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丫头心里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别扭的事了,刚要安慰她别为公主的言辞生气,小宿门前两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向她走来。

定睛一看,是轩辕逸和裴彻,按理说他们不在前厅送礼,到她这闺阁后院干什么?

“清儿。”轩辕逸刚开口说话,原来跟在慕容舒清身后低头不语的绿倚忽然抬头,脸上满是委屈气愤,冲到他面前,劈头盖脸就是一通大骂,“你来干什么,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小姐怎么会受这样的侮辱,公主就了不起了吗?小姐身上的素衣每一件都是天蚕银丝所制,不知道比那些锦缎玉帛名贵多少倍。像那样小的珍珠,送给星月小姐玩,我们慕容家都嫌小,总之都是你的错。”

绿倚一口气说得又急又乱,轩辕逸听得满脸暗黑阴沉,裴彻则是一脸不明所以。慕容舒清一愣过后,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你能想象一个名震天下的将军被个小丫头劈头盖脸痛骂的样子吗?真的很好笑。

绿倚骂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不知是气愤还是尴尬,满脸通红地冲进了叠翠小宿。

裴彻好笑地看着脸色阴沉的轩辕逸,问道:“绿倚这是怎么了?”

慕容舒清好不容易缓了笑意,听裴彻这么一问,忍不住嘴角又勾了起来,似笑非笑地指指天空,说道:“没事,天气太热了。”

天气热?见鬼了,都快深秋了,哪里热?这事还是问绿倚比较容易,裴彻留下一脸笑意的慕容舒清和脸色发黑的轩辕逸大眼瞪小眼,自己走进了叠翠小宿。

轩辕逸的脸色阴晴不定,慕容舒清也不想去招惹他,勉强收住脸上的笑意,打算越过他,回叠翠小宿再睡上一觉。

可惜她还未抬脚,轩辕逸冷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初晴为难你了?”

为难应该算不上吧。慕容舒清不在意地笑道:“没有,公主只是和我讨论女子服饰的问题。”

在绿倚气急败坏的责骂声中,他基本也听出了一个大概。她不肯说,轩辕逸也不再多问,只是脸上依旧不快。

沉默片刻,轩辕逸说道:“申时我便要前往临风关。”

原来一直微笑的慕容舒清,听了他的话,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十日前也听到消息,苍月国内有明显的兵马调动,只是没有想到,东隅竟然会因此派轩辕逸驻守临风关,慕容舒清有些不认同地说道:“苍月现在虽有异动,却未与东隅正面宣战,你这一去,不怕正好落人口实?”

轩辕逸少年成名,在四海之内名声响亮。他这时前往边关,只会让苍月以防御边疆为借口,明目张胆地派兵驻扎临风关外。

轩辕逸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苍月纠集兵力一事,本来只是来与她辞行,现在不知不觉中居然也想要与她分析起来,“我这次只带三千人马,名义上也只是去视察边关。燕芮夺嫡之争已经愈演愈烈,不管谁坐上皇位,第一件事总是整治朝纲,调养生息,暂时不会与东隅为敌。而苍月国君一直野心勃勃,如今他又不知从何处得一猛将尤霄,不得不防。”

前两日他与皇上商讨的结果便是有备无患,决不可让苍月有机可乘,轩辕逸并不打算再与慕容舒清讨论这已成事实的结果,他的时间不多,申时就快到了,轩辕逸说出今日来此的目的,“我今日来,只和你说一件事。”

思绪还沉浸在苍月战事上,慕容舒清淡淡回道:“说。”

“等我回来。”

“什么?”慕容舒清微愕抬头,有些惊讶地看向眼前的轩辕逸,是她听错了吗?

“我说,等我回来。”稍嫌冷硬却坚定霸气的声音再次响起。

“为什么?”慕容舒清轻问。

注视着慕容舒清平静中略带疑问的脸,轩辕逸无语,慕容舒清也没有立刻追问,两人就此相视对立。久久,轩辕逸伸手,轻柔地将一绺被清风揉乱的发丝挂回她的耳后。

轩辕逸紧紧握住慕容舒清微凉的手,他常年握剑的手,粗糙而厚实,如鹰般锐利的眼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她为何要如此特别,他又为何始终放不下她?“愿得一心人,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等我回来,给你答复。”

他知道?那日她说的话,他,是真的记下了,只是这个男人就连要求别人等待,也还是如此的霸道。她想他未必完全懂得她要求的唯一、平等,但是为了他的那句“愿得一心人”,她的回答是,“好,我等你。”

轩辕逸走后,慕容舒清一直坐在叠翠小宿的亭子里,没有躺上舒适的躺椅,就这样坐着,手中清茶早已喝完却不放下手中的杯子,手不时轻抚杯沿。眼光一直留恋在前院的那簇白菊上,却又不像在赏花。

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她,让一旁的绿倚看不明白,轩辕公子特意赶来辞行,表示重视小姐,小姐现在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猜不懂她的心思,绿倚上前轻轻拿下慕容舒清握在手中却早已见底的茶杯,柔声说道:“小姐,老夫人让人来传话,请您到前厅去。”

慕容舒清抬头看看天色,太阳已经偏西了,金丝般的阳光挥洒在叠翠小宿中,为它镀上了一层金光,遮掩了它的清冷素雅,让它展现了不一般的华贵而温暖的风情。他该已经出发了吧。

慕容舒清起身,轻轻地捶了捶有些僵直的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绿倚收拾着桌上的茶具,回道:“快酉时了。”

酉时,寿宴快开始了,慕容舒清踏出亭子,叹道:“我们出去吧。”又是一场无聊的宴会。

绿倚跟在她身后,快走出叠翠小宿时,还是忍不住说道:“小姐,您不换件衣服吗?”那个公主存心和小姐作对,待会那么多人,若是她又借此发作,侮辱小姐该如何是好?再说,他们慕容家,什么华衣锦缎、奇珍异宝没有,犯不着受这般屈辱。

慕容舒清停住脚步,回头笑问道:“你觉得我需要换?”

慕容舒清迎风而立,脸上舒缓的笑容平和而温暖,墨绿的长裙随风轻摆,飞扬的发丝灵动而飘逸,在这金光轻抚下,如翠竹般坚韧,如青荷般傲然,这样的小姐,何须那些冗杂的华服珠宝来彰显美丽和身份?绿倚思索片刻,轻咬樱唇,坚定地说道:“不需要。”

慕容舒清笑道:“那还等什么,走吧。”

“是。”绿倚终于露出笑容,跟着慕容舒清出了叠翠小宿。

走在曲折的回廊上就听得人声鼎沸,慕容舒清行至前院,只见四五十张桌子一字排开,众人纷纷向今日的寿星道贺。祁钟霖身着暗红流金长袍,纯黑的锦绸腰带上绣着一只趴着的辟邪神兽,虽是趴着的,却仍让人感觉到它蓄势待发的勇猛。祁钟霖站在主位之上,向众人拱手谢礼,爽朗的笑声,依旧挺拔的腰杆,仍不输当年叱咤风云、翻转朝堂的风采。

今日能进祁家的人都非等闲之辈,慕容舒清在这不大的前院里,几乎看遍了朝堂之中三品以上的官员,荣德仁和林航也在其中。

主桌之上,除了祁钟霖、贺湘君外,还有荣宁王爷和初晴公主,现任丞相毕戊笙,祁云、祁雨夫妇。

祁家这么多人中,祁雨夫妇是慕容舒清最感兴趣的,少年将军与江湖侠女间的爱情故事总让人津津乐道,传闻他们也是不打不相识,从仇家打成冤家的。慕容舒清仔细看来,现在的祁雨和东若雪虽已经四十多岁了,岁月在他们身上也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迹,但依然是男的健硕俊朗,女的风姿绰约。两人时而低语交谈,眼神交汇间,默契十足,确实是一对璧人。环视周围也未见什么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可见,那离家十八年的祁风华仍是未归。

慕容舒清靠在院墙边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这喧嚣的小院,并不急于进入,而她一身素衣也没有引起这些贵客们的注意,她也乐得逍遥,继续看热闹。

祁睿正与一紫衣男子说笑,两人长得有几分相似,那人该是绿倚提过的“风贤表哥”吧。他腰间别着流苏玉佩,长发未用金冠玉帛之类的装束,而是用湛蓝束带扎在脑后,一身的慵懒与奢华,祁家的人果然个个俊美。

“舒清,过来。”

慕容舒清正待转向另一桌继续观察这难得一见的名人齐聚,贺湘君的呼唤却让她成为众人关注的中心。既已进入众人视线,慕容舒清也只得向贺湘君走去。

有些不认识慕容舒清的,对这素衣女子很是好奇。素颜青衣,走在这华丽喧哗的寿宴上,闲暇得仿佛漫步在林间小道一般。素净与奢华、娴静与喧嚣,在她身上,似乎都可以融合,都不会成为她的负担。

玄天邢玩味地看着悠然行来的女子,平常女子若是受了下午那般侮辱,再出现时必定盛装打扮,以雪前耻,就算不浓妆艳抹,也必定精心准备。再则慕容家的财力,除了安家,在东隅还未有哪个家族能出其右,想要在服饰装扮上独领风骚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慕容舒清却当真是独树一帜,依然是那身素绿长裙,连发簪也仍是那支松木清簪。

难怪初晴气得把手中的丝绢都要绞碎了,慕容舒清面对她的挑衅,完全不予理睬,就好似两人对决,自己已亮出剑锋,对手却不屑于迎战,这无疑是给了初晴一个无声的耳光。

贺湘君慈爱地拉着慕容舒清至身边,说道:“坐到我身边来。”

慕容舒清来到桌前,欠身行礼道:“舒清给各位请安。”按理说,慕容舒清该一个一个地请安才合规矩,只是她嫌麻烦,一句“各位”就代替所有人了。

祁雨本就很少有机会回京城,更是多年未见慕容舒清,看她素衣墨发,淡然浅笑地立于众人之前,不免想起多年前的祁月,那个自己疼爱呵宠了多年的小妹。看慕容舒清的眼也染上了赞许和怜惜,朗声说道:“舒清不愧为月儿的女儿。”

祁雨爽朗的称赞,引得在场众人亦顺势恭维,这让本就不开心的初晴更是气愤,只见她盈盈起身,扬起一抹笑容,待众人都恭敬地看向她时,她朗声说道:“听闻当年祁小姐风华绝代,诗词歌赋无一不精,琴棋书画无一不晓,轻歌曼舞更是京城一绝,慕容小姐想必尽得真传吧。今乃祁相大寿之日,不如表演一曲,以表贺寿,也让诸位有幸再睹风华。”

多年前,听说慕容舒清与轩辕哥哥有婚约时,她就派人查过慕容舒清,不过是个被人宠坏的商家之女,既无才艺,也不善诗词,今日她就是要慕容舒清丢脸。

这公主倒也不笨,将祁月夸得如此完美,祁家人自然受用,而为了维护母亲美誉,她这个女儿的确应该展露一番才华才是。只可惜她已不是十七八岁爱出风头的小姑娘,再说,她确实也没有什么才艺可以卖弄。慕容舒清大方地承认道:“公主谬赞了,舒清自幼顽劣,才艺平平,未及母亲万一。”

就是因为你没有才艺才非要你表演不可,初晴心中暗自得意,脸上依然是大方典雅地微笑道:“慕容小姐何必谦虚,祁月之女,才艺岂会平平?再则,今日寿宴之上,以歌为礼,以曲为贺,也该是一件美事。”

初晴贵为公主,所提的也确实是风雅美事,一旁贺寿之人都纷纷应和叫好。慕容舒清若是再推辞未免显得小气和矫情,初晴眼眉带笑地睨着立于一旁的慕容舒清,看你还怎么推辞。

慕容舒清微微点头,认同地说道:“公主此言甚是。”就在初晴认为自己成功的时候,她忽然又话锋一转,笑道,“舒清早已为外公备下贺礼,以贺大寿。”

未等公主再次发作,贺湘君笑道:“好好,舒清有心了。”说完,就拉着慕容舒清坐下。自己的外孙女她还不知道,从小就娇宠惯了,哪里有什么才艺,虽然三年不见,确实不同往昔,只是这曲艺诗词,哪里是一朝一夕练得成的。看舒清为难的样子就知道,她怎么舍得自己的宝贝孙女出丑。

贺湘君的偏宠,让初晴看来更是气闷,贵为公主,她就不信今天整治不了一个慕容舒清。她有贺礼是吗?她倒要看看能不能比得上她皇家的八宝琉璃灯和书法大家刘箬锡的绝版字画。

初晴状似随意地说道:“你的贺礼在哪儿啊?让本宫也见识见识。”

已经坐下的慕容舒清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这是怎么招惹上这位天之骄女了,如果是因为轩辕逸的话,那么中午绿倚那一顿骂还真是大快人心。

公主已经发话,是骡子是马都要拿出来遛遛了。慕容舒清吩咐绿倚让覃锐将已经放入厅内的贺礼又搬出了院外。

众人看着这陈列在前院的三件礼物,大小不一,一个是半人高的红绸锦盒,一个是由四人合力搬出的大柜子,还有一个是捧在手中的红木方盒。

慕容舒清并未起身,依然坐在贺湘君身边,忽视众人射来的好奇眼光,自顾自地吃着糕点香茶。

走至院前的是绿倚,她来到半人高的锦盒旁轻轻打开,清脆的声音伴着盒中飘出的淡淡清香,绿倚柔声说道:“慕容家为祁老爷献上的第一件礼物——雪参,祝愿祁老爷、祁夫人益寿延年,长命百岁。”

半人高的锦盒中躺着两支几乎两尺长的人参,泛着粉红色的莹润光泽,饱满水润的参体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雪参长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之巅,在那极寒之地,雪参的生长速度极其缓慢,常常是百年的雪参,也不过一两根手指粗细。这如手腕般粗壮的雪参可以说是价值连城,甚至是有钱也都未必买得到。

不就是两根人参嘛,初晴不以为意,皇家库房中多的是,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相较于初晴的自以为是,玄天邢则是暗暗惊叹,初晴不明白雪参与一般人参的区别,他却是再了解不过了。母后前些年身体不适,翻遍整个皇宫,也就找到五支三指粗细的雪参,慕容舒清竟可以找到两支如此极品的雪参,让他对眼前这个谦和淡雅的女子刮目相看。

不等众人惊叹声止,绿倚已经来到那比人还高的柜子前,待柜子在家丁手中被拆分掉以后,只见里面是一块巨大的红绸盖着的物件,大小和外形看起来像是一面屏风。

绿倚手起绸落,映入众人眼帘的确实是一面屏风。

如一幅清新的水墨画,或浓或淡地勾勒着参差不齐的树林,画面略显得凌乱,却也透着随性写意。夕阳西下,似透非透间,屏风反射阳光,泛着微弱的光芒。

“舒清,这是……”祁钟霖很是中意这面屏风,只是屏风的材质为何,他也很好奇。既非布,也非帛,还如此细滑莹透。

“石屏。”慕容舒清淡然答道。

石屏?如此大的屏风,竟是用石头所制,而且原来以为的水墨画,居然是天然石头所成的纹理。能形成如此匪夷所思、精美绝伦的图画,只有一种石头,那就是雨花石。然而,一般的雨花石仅为拳头大小,如此巨大的雨花石当真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更别说如此别出心裁地切割成薄片制成屏风了。

第三件礼物,绿倚并未打开,而是交到慕容舒清手中。

前面两件礼物,一件比一件稀罕,所有人都好奇,慕容舒清拿在手上的那个方盒里到底是什么,祁雨的兴致也被吊了起来,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舒清,这第三件礼物是什么?快拿出来。”

慕容舒清淡笑不语,素手轻扬,木盒随即被打开——

“墨砚?”当慕容舒清拿出里面的物件时,很多人都发出了失望的声音,送的不是什么出其不意的东西,祁相喜欢书法,舞文弄墨是常事,送个砚台再平常不过了。再则,送也该送个名贵稀罕的才是啊,慕容舒清手上那个漆黑的砚台,完全没有特色,不免让人大失所望。

前两件礼物的出彩,让初晴也是紧紧地盯着木盒,结果居然是连宫里的奴才都不见得看得上的砚台,忍不住嗤笑出声,她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

然而主桌上的人都没有出声,只是依旧仔细地观察着那方暗黑墨砚,慕容舒清既然会亲自送这份礼,其必有蹊跷奇特之处。细观之下,墨黑的材质不似一般石材或泥陶,虽没有盈亮光泽,却是气色秀润,纹理如丝。

祁钟霖自慕容舒清手中接过砚台,细细把玩,砚台呈正方形,颇为厚实,四面雕刻着似鳞片一般的花纹,细细密密,雕工精细,除鳞片外,再无其他。轻抚之下,柔滑如肌,细腻坚润。

祁钟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颇为急切地轻敲其壁,只听得低低闷闷的响声,并不清脆,似将所受力道尽数吸走一般,然而沉鸣之声良久不绝。

听了这闷响之后,祁钟霖居然有些失态地惊呼出声,“墨砚!”而后便爱不释手地抚摸赞叹,不理会四方投来的疑惑惊奇眼光。

前院里,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祁相何以如此兴奋和激动,那确实是一个墨砚,大家早就看见了,祁相为何最后像是突然发现一般?

祁相沉迷于把玩砚台,怕是不会给他们解惑了,他们只得将视线转向慕容舒清,只见她平静地坐着,淡淡地笑着,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看了半天,实在看不出端倪,祁雨皱着眉峰,转头看向慕容舒清,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他还没见过老爷子这么喜爱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宝贝?

祁雨的问题也是在座诸位想要问的,于是,前院里喧嚣尽敛,没有人想要错过答案。

“墨砚。”清清淡淡的声音,让众人再次失望。他们自然知道那是墨砚,只是这墨砚有何特别之处?

慕容舒清轻笑,她可没有打算告诉他们,再说,她也确实没有说错,这砚台的名字就叫“墨砚”。其选用苍月国第一大湖——旋冰湖底特有的珍稀岩石墨玉所制,用其发墨,保温利笔,且墨细易干,涤之立净,是砚台中的极品、绝品。因其通体墨黑,故得名——墨砚。

墨砚极其稀少,天下间也未必存有五件,而且大多藏于苍月。慕容舒清费尽心机,耗时良久,才为这位她颇为敬重和钦佩的老人寻得这件世间难得的珍品。其他人看不出来也很正常,就让他们认为是平凡的砚台也未为不可。

不就是一个破砚台嘛,有什么好看的,祁相莫不是老糊涂了?就连邢哥哥也一直盯着那砚台看,初晴怎么看,它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看不得慕容舒清的闲暇,初晴仍不肯就此放过她,刚才让她出了风头,她今天就是要让她出丑。

“慕容家不愧为东隅大家,这贺礼也是新奇独特,本宫仰慕祁小姐多年,今日既见着了慕容小姐,必定要好好讨教。你该不会让本宫失望吧!”这明褒暗讽的话,再迟钝的人也听出了初晴要为难慕容舒清的意思。

只是荣宁王爷和祁相都未发话,众人也只得默不作声,静观其变了。

这公主是存心刁难舒清嘛!祁雨看不下去,对慕容舒清朗声道:“舒清,别再谦让了,展示一番才艺,让他们见识见识。”

在他看来,慕容舒清清雅脱俗,见识独特,才艺就算比不得小妹,也必定不凡,一直推托不过是为人谦和,不爱显摆。这公主咄咄逼人,那还客气什么?

慕容舒清微愣,老天,她这位小舅真当她是才女吗?他没看见贺湘君一个劲儿地在给他使眼色吗?就连祁睿听到他的话脸都垮了下来。慕容舒清低头苦笑,接下来,她要怎么应付呢!唱歌,她不行!跳舞,她不会!弹琴,她外行!作诗,她更糟!头忽然疼了起来,她想她的感冒更严重了,现在晕倒,应该正是时机吧!

“舒清,去吧。”

祁钟霖苍劲有力的声音忽然传来,惊得慕容舒清连忙抬起头来,不期对上了那双睿智清明的眼。

慕容舒清微微皱眉,祁钟霖是知道慕容舒清没有才艺的,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她去?难道是——

两人对视良久,慕容舒清忽然舒展眉目,那淡淡的浅笑再次扬起,起身环视众人,最后对上初晴挑衅的眼眉,慕容舒清从容回道:“既然如此,舒清献丑了。”

慕容舒清在绿倚耳边叮咛几句,绿倚应了一声退了下去。来到祁钟霖身边,慕容舒清笑道:“外公,借墨砚一用。”

祁钟霖含笑点头,将手中的墨砚递出。

来到院中央,绿倚已将一张大桌子准备好了,慕容舒清拿着墨砚,笑道:“今日借花献佛,就以这墨砚之墨为外公送上一副贺寿对联。”

只见她双手握紧墨砚,微一使力,略加旋转,墨砚居然从中间一分为二!她左右手各拿着一个,细看之下,竟另有天地。一个上面雕着睚眦,另一个则刻着赑屃,它们合二为一时,头藏在中间,只见得细密的鳞身,拆分之后,翻转平放,就是一文一武两尊神兽。这砚台设计如此精巧,独具心思,果然是精品。

慕容舒清将两个墨砚左右各放置一个,走回主桌前,右手拿酒,左手握茶,在众人的惊疑声中,将酒与茶各倒入少许在两个墨砚之中。

她这是要做什么?

待绿倚将墨分别研磨好,慕容舒清走至桌前,把宣纸左右平铺,只见她左右手同时拿起两支狼毫,各蘸其墨。微闭双眼,片刻再睁开时,眉目间已是清澈空灵。

素手起落,挥洒自然,笔势流畅,她居然——双手齐书!

一个利落的回笔,对联已书写完毕。

家丁将对联微微举起,让在场众人都可以看见,左右分别是:

室有芝兰春自韵

人如松柏岁常新

双手齐书,字体居然不尽相同,左边是飘逸的行书,右边是稳健的楷书。刚柔并济,看似非常奔放,却能巧妙地调和着静谧的风格。

玄天邢朗声赞道:“好字。”

行书笔法精致、秾纤折中、俊逸挺秀、遒劲自然;楷书行笔圆熟洒脱、雄浑苍茫、气势奔放、笔画清劲。这样的同时书写不是没有人可以做到,但由于个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会侧重于某一边的书写,另一边就相对会差些,只是眼前这左右两幅,竟是各臻其妙,无分上下。

再细看之下,左边行书的墨略淡而清,微带亮泽;右边楷书的墨浓而重,醇重绵长。相同的笔,相同的纸,相同的砚台,仅仅是茶与酒的不同,所出墨迹竟也会不同,这就是这墨砚的神奇之处吗?

慕容舒清,你还有什么惊喜可以给我呢?玄天邢再抬头寻找慕容舒清时,偌大的前院,留下的只是那副墨迹未干的对联,哪里还有她的影子!

走出了那华美而喧闹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轻揉着脑袋,在那蜿蜒的回廊上坐下,深深地呼吸着秋夜清冽的夜风,她的头疼才算是好了点。再不逃出来,那个没完没了的公主还不知道要出什么招式。

书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来见人的才艺了,以前爷爷就是书法大家,她也喜欢书法,就坚持练了几年,算小有成绩吧。到了这里只能用毛笔,她倒是越写越有心得了。只是那公主再纠缠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晕倒了。

她向来喜欢夜的苍凉、神秘、迷蒙,拉着身后的绿倚坐下,两人背靠着回廊的石柱观赏着这白日硬朗,在月色轻抚下也变得柔美的亭台楼阁。美丽的景色,安宁的时光,总如韶华美人般不能长久。远处依稀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叫嚣着行来,绿倚连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舒清身后。

“你说的是错的,我说的才是对的。”男孩据理力争。

“你胡说,我说的才是对的。”女孩针锋相对。

“我对。”

“我对。”

祁风卓?祁玉?两个小家伙平常好得跟连体婴似的,干什么事都黏在一起。今天是为了什么事吵得面红耳赤?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断二人尖细的争吵,说道:“你们俩吵什么呢?”

看清是慕容舒清,两人兴奋地跑过来,一人一边拉着她的衣袖,叫道:“舒清姐姐,你说说,我们俩谁说得对?”

刚好一点的头被他们这一晃一吵,又开始疼了起来,慕容舒清连忙举起手,阻止了他们的摇晃,问道:“你们告诉我什么事情,我才知道谁对谁错啊?”

祁风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抢先开口说道:“昨日太傅大人提问,国之大,以何为本?以何立国?我说以君为本,以兵立国,她偏说以民为本,以农立国。”早知道就不一下课马上告诉她了,现在来和他争!

祁玉也毫不客气地瞪回去,理直气壮地回道:“本来就是。”她可是问过爹爹的,怎么可能会错?

“你——”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慕容舒清赶快道:“好了,别吵,你们说说自己的理由。”

年纪不大的祁风卓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道:“君为上,为尊,为国之根本,兵为坚,为御,为立国之器,故以君为本,以兵立国。”

看他一本正经地咬文嚼字一番,还颇像个样子,慕容舒清忍着笑,轻轻点头,给他一个赞许的微笑。

一旁的祁玉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劈头盖脸就是一番高见,“民为国之众,没有民哪来国啊,没有吃的,别说打仗护国,饿也饿死了,当然是以农为重了。”

“你狡辩。”

“你无知。”

“你——”

两只斗鸡一般的小人儿又对上了,大有不把对方驳倒,决不罢休之势。

“停。”

慕容舒清的轻呼确实止住了两人的争吵,他们一左一右,睁着明慧纯净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慕容舒清,问道:“舒清姐姐,你说,谁对?”

谁对?慕容舒清在心里叹了口气,轻笑回道:“都对。”

她的回答显然没有得到两个小家伙的认同,祁风卓一脸失望地说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们啊!反正就是我对。”

祁玉微扬俏脸,面露不屑地说道:“我才不和你浪费口舌。”

这边也是毫不相让,“哼,谁稀罕。”

说完,互瞪一眼之后,两人各走一边,谁也不理谁,各自散去。

看着两个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视野里,慕容舒清低笑出声,这就是传说中的两小无猜、青梅竹马吧。

耳边终于又恢复了宁静,慕容舒清将头轻轻地靠在石柱上,微微闭上眼睛。身后一直无语的绿倚略带迟疑地问道:“小姐,他们到底谁对啊?”

睁开眼睛,看向一旁敛眉思索的绿倚,慕容舒清想听听她的想法,问道:“你说呢?”

绿倚沉吟片刻,说道:“小小姐说得有理。”她见过很多人家为了粮食,为了生活卖儿卖女,家不成家。当年因为家中弟妹众多,养不起她,才会将她卖给大户人家做丫鬟,最后辗转卖到慕容家。若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运又该是如何呢?

看她凝重的表情,猜想她定是忆起什么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过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边坐下,说道:“他们都没错。”

“都对?”绿倚疑惑了,她刚才以为小姐是为了不伤两位小主子的心,才随便敷衍他们说都对,原来果真是两个都对吗?

绿倚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地细细说道:“以户部的立场来看,以民为本,以农立国没有错,国家没有粮食,吃不饱,穿不暖,人民无以为生,那么国将不国了;以兵部的立场看,以君为本,以兵立国也没有错,国家再富足,若没有强壮勇猛的军队来守护,终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所以他们都没有错。”

“那这个问题有很多答案了?”原来一个问题不是只有一个答案,不是只有对与不对之分的。

慕容舒清点头笑道:“是的,看个人立场而定。”

原本皇后一直无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后为皇上诞下她作为国母的第一个儿子,那么也就是说,储位之争正式开始了。其实这个问题的重点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们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毕竟一个国君如何回答这两个问题,将影响着整个国家的发展和命运。

慕容舒清所说的,绿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羡慕而崇拜地看着她,笑道:“小姐,你好厉害,什么都懂!”

什么都懂吗?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这月夜下更显单薄。微微仰头,眼光掠过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间流连,良久,她才低低地说道:“绿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经历,而这些经历或是亲身感受,或是间接得知,但过程必有感伤,有痛苦,有无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见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护你一辈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种幸福吧。”

深秋的夜,渐渐地凉了,夜风吹拂着她的裙摆与发丝,圈起阵阵微波,只是裙角与那墨发纠结一片凌乱。明月已渐上枝头,只可惜在这苍劲的林木掩盖下的回廊里,依然只是那斑驳的月痕。

夜凉了,慕容舒清淡淡说道:“我累了,走吧!”墨绿身影伴着清风,踏着月华,往那蜿蜒深处叠翠添香之所行去。 Ifocm+NON5H1kmDGvLzjx4zZF+rRh1RO5jnl9lbkceQmA8YT35wWCPBoXj5pMZe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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