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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风起涟漪

消失了大半年后,二王子妃终于回归了大众的视线。不得不承认,这个二王子妃每次公开出镜都自带超级流量。从机场到思狄园短短的距离,媒体闻风而动,摆出了阅兵列阵式。也难怪媒体追着不放,自慈善晚宴的华彩谢幕后,许星阁就再也没有露面过,shine基金会以及追光奶奶团全部交由职业经理人来打理。与频繁刷屏的三王子妃相比,神秘的二王子妃更符合公众的喜好。谁不喜欢看灰姑娘嫁给王子的童话故事呢?谁不渴望代表最广大普通人的许星阁能够把童话变成现代励志传奇。因为有了许星阁这样的王妃才让大家愿意去相信童话不是骗人的,善良和优秀真的可以让人收获幸福和美满。

此时已是深秋,宽松的斗篷式大衣遮住了许星阁不再纤细的腰身,肤若凝脂的鹅蛋脸依旧娇俏迷人。但是心细如发的媒体们还是发现了一丝不寻常的痕迹,从前得益于高跟鞋的帮助,使许星阁和乔家罗的身高刚刚好有12厘米的差距,这让两个人在公众视线里不管是牵手,还是拥抱都看起来十分和谐养眼。今日夫妻二人的身高差看起来有所拉大。在高清镜头全方位捕捉下,立刻有人发现今日许星阁没有穿王室女眷专属品牌的高跟鞋,而是穿了一双丝绒软底平跟鞋。再加上乔家罗有意无意的亲昵呵护,王室即将迎来新成员的消息随即四散开来。

回到阔别已久的坎宫,许星阁来不及休息,先捧上礼物去拜见王太后。经过一夏天的调养,王太后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但是颤抖不停的手证实了王太后的帕金森病愈加严重。

王太后笑眯眯的看着许星阁隆起的小腹,说道:“真希望我能看到五世同堂的那个画面!”

许星阁连忙说道:“那是当然的,孩子们还需要您赐名呢!”

王太后看向许星阁问道:“孩子们?这么说,我要有两个玄孙了吗?”

许星阁微笑着点了点头。王太后高兴的拍了拍手,说道:“好啊!好啊!星阁,你和菲罗真是天作之合啊!”许星阁羞涩的低下了头。

辛迪捧了中药进来,浓郁的药味,熏的许星阁一阵反胃。王太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看到许星阁微蹙眉心,便让辛迪推开窗户散散药味。新鲜的空气清凉又舒爽,迅速取代了污浊的气味,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王太后感慨万千的说道:“星阁,你一回来先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我看得出来,你和菲罗的感情很好,看着你们我常常回想起我年轻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查理看着我时,也是满眼是光!”

查理是乔家罗的曾祖父,早已去世。王太后似乎陷入了回忆中,眼神中充满了忧伤。许星阁听说过许多关于查理老国王的轶事,查理一直被视为李后主一样的帝王,醉心于风花雪月文学艺术,并不善于政治。全靠王太后,塞坦伐尼拉才能顺顺利利度过二战时期。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天作之合,夫妻间最需要的是互补,外强内柔配上外柔内刚,完美!那么她和乔家罗是这种组合吗?好像也算是吧。乔家罗最柔软的那一面只有她见过。许星阁情不自禁的笑了笑。

王太后从回忆中缓了过来,慢慢说道:“人老了,总是不经意就被回忆绊住,但其实,我更愿意看向未知的以后。星阁,菲罗提请内阁修改兵役法案的事情你知道吗?”

兵役法案的事情,许星阁听乔家罗谈起过。塞坦伐尼拉的军队一直以来形同虚设,简直是贵族子弟养老的地方,乔家罗对这样堂而皇之的浪费税收的蛀虫行为早已看不惯了。他好不容易说服了国王,准备推行兵役制,用法律强制年满18岁的男子服一年兵役,一方面换掉无能又懒散的贵族子弟,一方面改善塞坦伐尼拉的军事弱国形象。许星阁十分赞成乔家罗的做法。弱国无外交,现在塞坦伐尼拉就像一个没有话语权没有地位的暴发户,除了钱,什么都没有。一个国家的强大必然是从国防力量的强大开始,乔家罗的强国梦许星阁当然很支持。

许星阁下意识挺直了后背,说道:“菲罗和我讲过,我赞成他的做法。”

王太后摇了摇头,苦笑道:“星阁,你和菲罗还是太年轻了,想得太简单了。因为塞坦圣墟的存在,赋予了乔治亚家族神秘感。尤其是这两个世纪,世界是如此多灾多难。没有哪一片土地像我们这里成为远离征战的桃源乐土。即便是我们没有强大的军队,慑人的武器,依然没有人进犯我们,这在那些饱受摧残的邻国看来是非常不可思议的。可我们乔治亚家族就是做到了,这就是神迹,是君权神授的最好证明。但是,如今的时代,各种信息爆炸般此起彼伏。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不再相信神迹。甚至开始怀疑王室存在的意义。就连米娅也问过为什么我们要生活在山上的思狄园,与世隔绝的好像活在一百年前。威廉斯也曾建议过,我们应该像美国白宫一样,搞一些开放日让公众来参观,让民众走进王室的生活,打造出王室亲民的形象。”

许星阁忍不住插嘴问道:“亲民有什么不对吗?”还有一句话。许星阁没有问出来,乔家罗娶了自己这个普通老百姓,不已经是最亲民的举动吗?

王太后握住许星阁的手,叹了口气,说道:“塞坦伐尼拉不是一个完全意义上的西方国家。它有太多太多东方文化传承,受中华文明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这是这个国家最大的优点,断不能被遗忘。你看,西方传说中,圣人都是生于平民,长于平民。但是东方不是,三皇五帝全部是生于神迹,死后飞升昆仑,化为神仙。历代帝王都把宫殿修的又高又深,他们靠神秘而让人敬畏。王室的存在一直是于民主相对立的。只有王室拥有了主宰一切的权力才能被称为王室,权力如果属于人民,那留着王室有什么用呢?”

这个矛盾是无解的,许多保留王室的国家政体是君主立宪制,这似乎是还权力于人民,把王室变成了吉祥物。但是在民众看不见的权力游戏里,王室仍然牢牢掌握着国家的命脉和发展方向。可许星阁想不明白这和兵役法案有什么关系。

王太后继续说道:“我们的军队一直是贵族世袭制,这既是我们国防力量薄弱的原因,也是从来没有国家把我们视作威胁的原因。菲罗现在提出的兵役法案完全颠覆了过去的做法。我知道菲罗想提升军队的战斗力,改变军事弱国的现状。但这是一把双刃剑啊?韩国早已推行了半个世纪的全民兵役制,年轻男子为了躲过兵役,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我们国家的年轻人早已习惯了物质极度富裕的自由生活,强行把他们送进军营里进行枯燥的军事训练,你们考虑过他们的逆反心理吗?而且塞坦伐尼拉太小了,没有足够的资源自己生产武器。一个国家的军事实力除了士兵就是武器,就算兵役法案被通过,就算全民皆兵,能征能战。但菲罗上哪里去买足够的武器呢?美国吗?俄罗斯吗?我们现在是很富裕,难道要把所有的国家财富拿去买武器吗?这样的做法会让那些军事大国怎么看呢?一旦我们卷入大国之间的军事角逐,我们就成了他们的棋子,塞坦伐尼拉将永无宁日。孩子们也不会有安宁太平的。”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乔家罗改变了王太后的“无用之用”,许星阁有些坐不住了,不管王太后有没有道理,她都不想被迫在这种时候表态,而且她自问没有能力解决这种新旧观念冲突的矛盾。休养回来的好心情瞬间被冻结,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逆反情绪弥漫在心里,她开始怀念非洲,怀念瑞士,怀念中国,怀念不是思狄园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离开思狄园,她和乔家罗就会顺风顺水,随心所欲。可只要一回到这里,王妃的责任,王室的暗涌,王权的争斗……全都迎面而来,躲不开,甩不脱,真不如当一个平头百姓自由。许星阁垂眸看向无名指的戒指,以无声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王太后岂会看不懂许星阁的意思,她略微有些失望,看来还是低估了乔家罗的手段,也高估了许星阁的野心,也许这个二王子妃连王后都不如啊!王太后缓了缓语气,说道:“星阁,你生在中国长在中国,可以说是在福窝里长大的。可能在你的观念里,国家风范应该是一个和蔼的巨人。它可以伏下身来微笑,也可以攥紧拳头回击敌人。但是国与国间是不能简单的复制粘贴,尤其是塞坦伐尼拉这样的小国家更应该走自己的路。现在已经有些声音在呼吁我们效仿英国改君主制为君主立宪制。但其实政治体制是没有优劣之分的,无论哪个体制只要能让国民的生活富裕安康、社会和谐太平,这就是好的体制。国民幸福感和社会生产力的提升才是国家长治久安的王道。任何抛开历史和国情空谈体制都是在耍无赖。模仿英国真的有出路吗?幸好塞坦伐尼拉足够小,不然还会有声音让我们效仿美国的联邦制。我们曾经是一个纯粹的中立国家。但现在王室成员各有各的心思。越来越多的他国势力堂而皇之插手我们的国家大事。菲罗也好,威廉斯也好,包括米娅他们都在争相模仿别国的成功之路。塞坦伐尼拉真的需要改变吗?或者说改变真的是立即要做的事情吗?坦白说,我没有看见生死存亡的危机,我只看见不安分的灵魂。星阁,我不是逼你一定要和我站在同一个立场去反对菲罗,我是希望你能劝劝菲罗不要把步子迈得太大了。他现在还没有成为第一顺位的王储,如果这两个孩子是小王子那必然是皆大欢喜的,如果是公主呢?如果娑娜娃先你一步生下王子呢?他最应该做的是守好现在手中的资源,争取更多的支持。”

许星阁不觉间护住自己的肚子,王太后的话提醒了她一个事实,这两个孩子注定不会拥有一个简单幸福的快乐童年。他们的人生不由他们自己决定,也不由父母决定,甚至没有人可以决定。富贵与自由是反比,越富贵越没有自由。真是可笑,以前她觉得打工人是最没有自由没有选择的人。但其实拥有的越少,放下越容易,什么都没有又能怎样,大不了一切零开始。可是她的孩子们不可以,他们根本没有起点0。

回到坎宫,许星阁的异常沉默引起了蒂蒂的注意,她悄悄把情况报告给乔家罗,乔家罗立刻回到坎宫。

窗外阴云密布,像极了乔家罗的心情,兵役法案处处碰壁,反对最强硬的并不是被动了蛋糕的贵族,而是内阁长官荷鲁斯。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王太后的意思。按照惯例,法案在送至国王签署颁布前,必须由内阁进行三审三议,在平衡了各方面意见后,由法院联席会备案审查,确保法案的内容不与上位法案相冲突。全部通过后,国王才会最后签署,正式公布施行。王太后的反对意味着就算勉强拉票通过了内阁的三审三议,到了法院联席会那一关也会被无限期拖滞。本来国王对兵役法案的态度就很暧昧,拖下去是百害无一利的。乔家罗胸口窝着一团火,肆虐在喉舌处,火烧火燎的呼之欲出。在迈入坎宫之前,他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把情绪调整了过来。乔家罗顺手从花园折了一朵菊花,背在身后,慢慢走到许星阁的身后,趁她出神时,变戏法似的把菊花放在许星阁眼前晃了晃。许星阁被吓了一跳,一把打开菊花,不悦的说道:“菊花在西方不是悼念用的吗?”

乔家罗愣了一下,他只是想哄许星阁开心,根本没想那么多。但他反应极快的说道:“可在中国传统文化中,菊花有凌霜而放,西风不落的傲骨还有此花开尽更无花的气度啊?王妃殿下,不要因为你的坏心情就给高洁的菊花定下不吉的名声,这让宁可枝头抱香死的菊花情何以堪啊?”

许星阁被逗笑了,拿过菊花闻了一下,说道:“真怀疑你是不是参加过中国的高考,怎么国学典故信手拈来。”

乔家罗呵呵一笑,亲昵得俯下身子,抚摸着许星阁的肚皮,轻声问道:“宝贝啊!今天乖不乖,来告诉爸爸,是谁惹妈妈不高兴了?”

许星阁轻轻拍开乔家罗的手,笑着答道:“有疑问就直接问我,拐那么大个弯干嘛?我没有不高兴,就是见了王太后以后,想了很多事情。”

乔家罗早就猜到了是和王太后有关,他紧挨许星阁在沙发上坐下,揽过许星阁的肩膀,问道:“她都说了什么?”

许星阁叹了口气,说:“说了很多很多,总之就是不乐意你的兵役法案。家罗,国家大事,我不懂,我也不想懂,但是王太后有一点说得有道理。你还不是第一顺位的王储,如果我生下的是公主,如果娑娜娃先我一步生下王子……总之这些变数太多太多了。我们是不是真的走得太急了一些。”

乔家罗毫不在意的说道:“星阁,相信我,这些担心完全是杞人忧天。我连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两个孩子,一个单名为宸,一个单名为靖。你觉得怎么样?”

许星阁若有所思的说道:“一个代表帝王居住的北极星辰,一个代表国泰民安山河永固。名字倒是好名字。但这都是男孩名字,你怎么就确定能用上呢?”

突然间她意识到了乔家罗的底气从何而来,质问道:“乔家罗,你老实交待,你是不是背着我用了基因技术,确保了一定是男孩。”

乔家罗抬手轻轻堵住许星阁的唇,说:“小点声,这可是在思狄园。”

无名之火窜上心头,许星阁用力推开乔家罗,厉声喝斥道:“乔家罗,我早就说过,我很讨厌这种违背伦理的技术。但我更讨厌的是我的孩子被当做权力的工具。你要帝王位就凭本事自己争取去,不要拿我的孩子来做筏子。”

乔家罗好不容易压下的怒气也被许星阁这一推一喝给拱了出来。脸上的笑意瞬间褪去,冰冰冷冷的看着许星阁,说道:“你的孩子?你这是要和我划清界限吗?许星阁,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让你忘记了你的身份。那么我来提醒你一下,你现在是塞坦伐尼拉的二王子妃,你即将生下的是乔治亚家族的王子。他们的父亲,他们的祖父,所有乔治亚家族的男子就是为了帝王位而出生的。不管你愿不愿意,从你嫁给我的那一刻起,你就没资格讲清高。许星阁,你最好想清楚,今后的日子你到底要怎么活?”

这是两个人相识以来,乔家罗第一次对许星阁黑着脸。许星阁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熟悉的陌生人。熟悉吗?当然熟悉,这是她朝夕相处的丈夫;陌生吗?太陌生了,原来他对她也有不耐烦的时候,也会冷酷挑剔一如他对其他人那样。

看着许星阁惊愕的表情,乔家罗只觉得更加烦躁。说什么灵魂伴侣,心有灵犀,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懂他到底有多难,多辛苦。

乔家罗站起身来,叹了口气,淡淡的说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早点休息。”

说完,转身离开。根本不给许星阁任何缓冲解释的余地。

许星阁觉得自己应该委屈,应该难过,应该掉上几滴眼泪表达自己得伤心,但很可笑的是,此时此刻,被冷言冷语怼过后,她连辩驳的冲动也没有。以前和连力凯闹脾气时,连力凯敢说一个不字,她能用一连串排比句堵得他哑口无言,看着连力凯憋得通红的脸,那种畅快,那种得意别提多解气了。可是对于乔家罗,她竟然一点不想反驳。是她怕他吗?当然不是,是她知道,对于乔家罗这样心思深沉的人,沉默是最好的自卫武器。所谓爱之深,恨之切,看来她对乔家罗的爱到底是比连力凯少。亦或者说,她对乔家罗的心思从来不是只有爱,爱的不深又不纯,哪里来的恨和伤心呢?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身影,许星阁自嘲得笑了一下,她怎么会忘记了呢?乔家罗从来不是一个良善之辈,他早就说过他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也许被他操控得何止是孩子们的性别,还有娑娜娃的肚皮。所以他从来不考虑娑娜娃因为生出王子而对他有威胁。也许威廉斯对他做过的事情,他早就神不知鬼不觉的还了回去。

孩子们感觉到了她复杂的情绪,不安分的动来动去,许星阁慢慢抚摸着肚皮,温柔的说道:“孩子们,不要怕,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只是爸爸遇到了一些不顺心的事情,心情有些难过。妈妈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去帮助他解决麻烦。但是,妈妈会尽全力去做的。你们乖乖的,安心在妈妈肚子里长大,爸爸妈妈会把一切都安排好,一定会给你们一个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

乔家罗有句话说对了,许星阁的确需要好好想清楚今后该为什么生活。过去的许星阁有过太多太多的理想和梦想,可腹中不安分的小家伙们提醒着她,过去的已然过去,作为一个母亲无论面对多大的困难,都要为孩子们撑起头顶上的绿荫,为他们遮风挡雨,令他们心安神怡。倘若前路茫茫暗夜蔽日,那么她要做夜空中最亮的星,用光芒为孩子点亮未来。她许星阁的孩子绝不要被不和谐的家庭扭曲了心性,乔家罗所承受的委屈和无奈决不能重现在她的孩子身上。为了孩子,她无论如何都要和乔家罗保持良好的关系,给孩子们一个美满温馨的小家庭。无论是迁就,还是迎合,只要对他们这个小家庭好,那么她就会去做。当一个人决定了自己为什么而活,那么就可以忍受任何为达成目标的生活方式。

许星阁慢悠悠洗了澡,喝完牛奶,半倚在床上沉思起来。其实早在嫁给乔家罗时,许星阁就知道自己这段婚姻最需要的从来不只是爱,更多的是肝胆相照的义气、不离不弃的默契和刻骨铭心的恩情。前段时间,她一心养胎,真的是过得太舒心了,什么也不操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乔家罗竭力给她创造了无忧无虑的伊甸园。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他们并不是要真正去做一对儿归隐山林的闲云野鹤,他们的目标就是那个至尊无上的宝座。他们离不开思狄园,更离不开这些争斗。只要身处王室,就永远没有太平和安逸。这里是真正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为了孩子,她无路可退。

如今孩子们已经在她的肚子里茁壮成长,再去追根溯源,对当初的事情揪着不放根本没有意义!无用的内耗,消磨了夫妻的感情,太不划算了。许星阁告诫自己,以后,务必要收起毫无用处的圣母心,千万不要做一个自以为可以拯救世间众生的傻白甜。

所谓夫妻一体,福同享,祸同当,乔家罗的烦恼,就是他们夫妻二人的共同的烦恼。许星阁没理由袖手旁观,看他一人愁眉不展!

那么问题是,到底该怎样做才能扭转僵局呢?

王太后反对的理由有二:一是不愿改变现状,二是风险不可控。乔家罗坚持要做的理由也有二:一是他可以借助兵役法案培养自己的心腹把军队抓在手里,二是未来的国际竞争离不开国防力量的底气。乔家罗在为自己千古一帝的雄心铺路。

许星阁想的有些头疼,过去她最头疼的事情不过是怎么搞定难缠又无理的乘客。时过境迁,她竟然在谋划怎么搞定固执又聪慧的王太后。在许星阁看来王太后的愚民政策已是末路,王室不可能永远站在神坛上靠神秘让人信服。说到底谁能让日子过得富裕太平有尊严,谁就是天命所归。但客观来说,王太后对民意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如果乔家罗一定要做这件事的话,民意就必须要考虑到。塞坦伐尼拉的富裕让这一代的年轻人没有任何追求,他们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已然迷失在自我放纵中。当年轻人因为信仰动摇而开始迷失时,找回信仰才是正途。

兵役法案到底该从什么点切入,才能让民众易于接受呢?许星阁想了又想,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干脆不想了,舒舒服服的钻进暖和的被子里,闭上眼睛安心睡觉。

第二天睁开眼时才发现,乔家罗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的睡在了旁边。许星阁转过身来,细细看着枕边人俊逸的眉眼。欧洲人显苍老,乔家罗的眼角已经堆起来明显的沟壑。许星阁抬手轻轻碰了一下,手指立刻被乔家罗抓住,一把拉进怀里,连同许星阁整个身体都被温柔的包裹住。许星阁笑着问:“你早就醒了是吗?”

乔家罗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我根本一夜没睡!”

许星阁探手环上乔家罗的腰,说道:“还在想兵役法案的事情吗?王太后很坚持,想从她那里突破恐怕很难。”

乔家罗眉心的皱纹更紧了一些,叹气道:“我知道,所以我才睡不着。但是即便睡不着,看着你在我身边睡得香香甜甜的跟个小猪一样,我还是觉得很安心很放松。”

许星阁不满的咬了一口乔家罗的肩膀,说道:“你才是猪,你是一只不睡觉就会欺负人的猪!”

乔家罗笑了起来,在许星阁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说道:“那王妃说我是猪我就是猪好了!”

乔家罗的语气宠溺又温柔,似乎昨晚上的不快根本没有发生过。许星阁闭着眼睛撒着娇,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和甜蜜。是啊!过去自己怎么那么傻,非要咄咄逼人的让连力凯认错,其实夫妻间哪里容得下较真,该忘记就忘记,该放下就放下,天长地久从来不是一件顺其自然的事情,再好的感情也要适当的退步和低头才可以。

想起往事,许星阁就想到了连力凯,当年连力凯痴迷于英雄梦,一心要参军服役。他的新兵连在太白山沟里,冬季时,大雪封山,在里面集训的那三个月何止是苦不堪言,完全是一场换骨夺胎的历练。但只要挺过那段日子,今后的日子再没有什么是咬咬牙过不去的。所以但凡从过军的人都会把戎马生涯作为一辈子最牛逼的事情,逢酒必吹,自豪到无人能及。用连力凯的话来说,每个少年都有英雄梦,生不逢乱世,只得在军营里圆梦。但枯燥不代表无意义,艰苦就是最好的磨练。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懂那段苦日子其实是一生最大的收获。

许星阁理了理思路,慢慢开口说:“家罗,关于兵役法案,我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

乔家罗刚刚有了一些困意,他闭着眼睛,沉声说道:“你说,我听。”

“兵役制度的改革其实最大的困难不是法案的通过,而是年轻人的心甘情愿。韩国的全民兵役制一直被饱受诟病,适龄的年轻人大都想尽办法去逃免兵役。如果我们不从服兵役的人本身入手,只是在政策和法律上调整,那么这个法案将来推行落实时也会困难重重。”

“你考虑的有道理,现在起草的的兵役法案中,服役期只有一年,时间很短,扣除假期也就十个月。不会给年轻人太多负担。而且在训练强度上也会做出相应调整,更多是对体格体质的训练。现在的年轻人的不良饮食和不良生活习惯太可怕了。我做过调查,全国的国民健康状况完全是在断崖式下跌,肥胖率高居不下,想参加奥运会都选不出几个人。而且,在现代化战争中,很少有近身肉搏战,所以我计划对他们的训练更侧重于实战中的武器技巧和战术理论。更多的是针对年轻人综合素质的提高而训练。”

许星阁侧着身像八爪鱼一样缠在乔家罗身上,隆起的肚皮刚刚好顶在乔家罗的侧腰,亲密的没有一丝缝隙。她越说越觉得思路清晰:“家罗,我明白你的苦心,所以这件事情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从民意入手,自下而上让王太后让步。如果年轻人有强烈意愿的话,我们再推波助澜一下,法院联席会想要拖滞下去,舆论也会推着他们必须加快速度。”

乔家罗睁开眼睛,困意一扫而光,许星阁的逆向思维总是能带来不一样的惊喜,他沉吟道:“可是该怎么让他们产生强烈的愿望吗?用雇佣军那样丰厚的报酬吗?”

许星阁白了乔家罗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富有,可也不能总用钱砸人啊?再说钱的吸引力只是一时的,发自内心的信仰才是最重要的。”

乔家罗笑了:“王妃的七窍玲珑心着实让我佩服,请王妃殿下赐教。”

许星阁一边拿指尖在乔家罗的胸口划着圈,一边说道:“我觉得每个男孩子在年轻时都应该会有一个英雄梦,就是那种于千军乱马之中,宝马银枪,战无不胜;或者是顶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勇冠三军。如果服役不再只是被迫在枯燥乏味中煎熬,而是为了圆儿时的英雄梦想,那么一年的兵役期就有了吸引之处。你看现在的电子竞技游戏层出不穷,但是稳站在前列的依旧是军事类游戏。这不就是很好的数据支撑吗?家罗,参过军的男生最喜欢炫耀的就是自己曾经用过的最新最酷的实弹武器和参加的那些威风赫赫的实战演习。电子游戏做得再精彩,也不是真的。只要充的钱足够多,在游戏里连核弹头都可以买来。这不过是拼钱而已,但是谁见过真正的导弹呢?谁操作过真正的弹道控制器呢?除了参军服役,他们永远都触不到这些。而且服过役的男孩子会更有魅力,做事情也更有魄力,军营是一个大熔炉,再懒散颓废的二世祖也会被锻造成钢铁硬汉。这样心智的男子无论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所以我们还是要从宣传上入手,让大家改变兵役枯燥艰苦的印象。让他们觉得能够服上一年兵役是一件特别酷特别棒的体验,比反恐精英,使命召唤那些电游的体验要好一万倍。你懂我的意思吗?”

许星阁分析的条条是道,乔家罗却听得不是滋味。是因为连力凯吧,许星阁才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她说得那些手游端游全是连力凯曾经很痴迷的游戏。

乔家罗心口堵得难受,却又不得不继续这个话题,说道:“其实我想对兵役制度改革的初衷就是想改变现在这种奢靡散漫的风气。年轻人就应该有年轻人的朝气。你看我们国家的年轻人,不是戴着眼镜举着手机,就是满手垃圾食品喝着肥宅水。占着国防要职的贵族子弟也好不到哪里去,仗着家世谁也看不上谁。现在太平时期还好,要是真有什么事情,他们只会争风头,争功劳,简直是误国误民。再这样下去,不用发动战争,我们就会被这些扶不起的阿斗搞亡了国。我希望用一年的军事训练,让这些人能够学会合作,学会服从,懂得集体的概念,做一个行事低调的侠义之士,做到心有沟壑,眼存山河。在有需要时,他们能够拿起武器同仇敌忾。不需要时,就积极锻炼,健康生活。我记得我上大学时最大的梦想就是做一个仗剑走天涯,饮马江湖上的侠客。可现在的年轻人根本没有正确积极的英雄梦,没有一点集体概念,深受美国电影的影响,天天杜撰着个人英雄梦,痴心妄想着一个人就能拯救世界,拯救地球,拯救全宇宙,完全不知道实战的艰苦和残酷。不是我看不起这些蜜糖里泡大的家伙,塞坦伐尼拉的希望怎么能放在这些人身上呢?中国的崛起离不开年轻人的拼搏和奋斗,我必须改变这代年轻人的精神气质,用军事训练强化国防力量,强化国民素质。我不允许塞坦伐尼拉沦落到只能仰人鼻息,只能交钱购买美国和俄罗斯的军事保护。”

许星阁突然又有了新主意,用力摇晃着乔家罗,说道:“咱们现在不是刚结束了中塞经济论坛吗?我觉得趁这股中国热还没消散,再搞一个电影艺术节怎么样,主题就是中国的武侠和江湖。欧洲这边对中国武侠的概念还是20年前的那部《卧虎藏龙》,可明明有那么多优秀的武侠电影,它们表达的核心价值就是自强自律团结一心的英雄梦嘛!与其费尽口舌去说教,不如让年轻人自己在武侠世界里洗洗脑。王太后那里,我去说,就以她的名义来筹备电影艺术节。在电影节到尾声的时候,我们让媒体适时营造出王太后鼓励年轻人追寻英雄梦想的舆论氛围。气氛烘托至此,改革兵役制度,让更多的年轻人大胆实现英雄梦,接受军事历练,锻造本领,这就是水到渠成,无可厚非的事情。王太后再要旗帜鲜明的反对兵役法案就很难了。”

这主意妙极了,乔家罗侧身搂住许星阁,笑着说道:“许星阁,你这坑挖得可太深了,真要做成了,王太后怕是要记恨上你了。”

许星阁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想这样设计一个百岁老人。说心里话,王太后对我很好,我也很尊重她,但是,你是我们孩子的爸爸啊,对我更重要啊,所以为了你,我什么恶人都肯做的。”

乔家罗的眼神暗了几分,心里想:“就是因为我是孩子们的爸爸,你才会这样什么都肯为我做吗?要是没有孩子,你会为我做到几分呢?”

许星阁没有察觉到乔家罗的心事,继续说道“家罗,前些日子金庸先生去世了,虽然有些不太地道,但我觉得这是为电影节做宣传的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乔家罗深思了一会儿,说道:“电影节的事情不好从一开始就定下主题是武侠和江湖。”

许星阁不太懂乔家罗的意思,轻轻的“啊?”了一声。

乔家罗沉声说道:“我们能想到武侠和英雄梦的联系,王太后一样能想到。我觉得,应该让王太后认为办一个中国主题的电影节很不错,自己主动提出来。至于片源选择上全是武侠故事就是具体操办之人的事情了。”

许星阁更加听不懂了,问道:“怎么让她按照我们的心思去主动提出来,催眠吗?”

乔家罗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许星阁的额头,说道:“星阁,你在购物时没有这种体会吗?本来不是你想买的,你也没想买任何商品,可是不知不觉就心甘情愿的买回来许多预计之外的东西?”

许星阁答道:“这不是全世界女人的通病吗?”

乔家罗哈哈笑了起来:“那我换一个比喻,就是有很多事情你从没有这样想过,但是听到太多这样的议论,就会激起你的渴望,发自内心的要去尝试。这就是心理学上的羊群效应。”

“可王太后不是普通人,她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强的人,很难被人左右想法。”

“再固执的女人也是女人,相信我,电影节只是一种文化交流,从表面看不过是娱乐,无关家国大事,只要我们引导的好,一切都会顺着我们的想法的。”

许星阁故意皱着眉头,做出嫌弃状,说:“你才是挖坑挖最深的人吧!”

乔家罗得意的挑了挑眉毛,说:“星阁,你也很久没有回中国了,想不想你的好姐妹来看望你啊?”

许星阁惊讶的看着乔家罗,立刻明白乔家罗的意图,问道:“你确定小叮当那样神经大条的人能做好这件事情吗?”

乔家罗很满意许星阁的心有灵犀,说道:“王太后虽然很谨慎很保守,但越是大大咧咧,什么都敢说的人,反而越容易得到她的信任。”

这倒是真的,第一次参加家宴时,许星阁毫不留情的怼完苏菲怼娑娜娃,那爱憎分明的性格让王太后大为欣赏。如果她要找帮手,真是没有比小叮当更合适的人了。 2rQZgk7ygl5ULzO2so+rwLkw5nj66yQGeoZZ/XKuJrWmPDALTaV/IqdLCGN2w3A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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