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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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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声启航笛鸣响时,还是发生了意外。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叫做fly的网红女主播竟然穿着滑翔衣从高处空降至邮轮顶层的直升机平台。其实为了安全,邮轮上有军用雷达设备,足以发现任何靠近的不明物体。偏偏这个小网红身材娇小,被雷达误识别为大鸟,才会躲过安防设备,顺利降落。
就算fly的降落只是蹭热度博眼球并没有恶意。可这样成功闯入王室宴会的行为对负责操办的许星阁来说是极大的失误。所有媒体都在直播着这个空降的不速之客。更有手快的媒体已经把这段视频和当初婚礼上乔家罗和许星阁从天而降的画面一起编辑重组传到网上。在如今这个信息社会,没有什么能快过网友的手速。乔家罗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这个天外来客已经人尽皆知了。乔家罗一边带着安保人员向平台赶去,一边吩咐烟火师听他的命令随时准备提前表演烟火,吸引公众注意力,趁机带走fly。许星阁却先一步跑上直升机平台,她深吸一口气,拢了拢奔跑中垂下的发丝,步履从容的对着媒体的聚光灯,微笑着款款走向正在得意的向镜头挥手欢呼的fly。
许星阁今日穿的是水泻银的一字肩鱼尾裙,行走在平台时,身后是暗黑无尽的深海夜幕,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熠熠生辉,像一道流星缓缓划过喧嚣的画面,留下一道亮眼的星轨,成功吸引了本属于fly的镜头。fly一边对着镜头呼喊,一边不时回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毕竟非法闯入这样的场所,随时都要防备着被当做恐怖分子狼狈的扑倒在地。当发现微笑着走向自己的许星阁后,fly停下动作,转身看向许星阁。fly毕竟是做主播的,现场应变能力极强。她很肯定孤身走向自己的许星阁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遂大大方方的撤步弯腰对着许星阁行了一个标准的礼仪。许星阁站在一米之外,微微点头回礼,优雅的抬手扶起fly。fly没有战战兢兢的做了坏事被发现的紧张之态,许星阁也没有怒气冲冲的兴师问罪之感。两个人如同彩排了无数遍一样,看起来无比和谐自然。跟在后面上来的蒂蒂适时递上一束鲜花。许星阁捧起花束,如同颁奖一般,微笑着递给了fly。fly接过花束后,气定神闲的转身对着码头上的媒体谢幕致意。
烟花适时升空,硕大的梧桐树立于半空中,紧接着一只展翅金凤凰随着一簇簇烟火,忽明忽暗的飞向了梧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维君子使,媚于天子。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高高青天凤凰飞,百鸟展翅紧相随。身边贤士萃,任驱献智慧,爱戴不敢违。凤凰鸣叫示吉祥,停在那边高山冈。高冈上面生梧桐,面向东方迎朝阳。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镜头都转去了凤栖梧桐的烟火表演中。烟花流畅无痕的衔接了fly的收场,完美!说不是特意安排的都没有人会信。
不得不说,这个fly是个有胆有识的人物,能做成这样孤身闯入王室邮轮的举动,还能从许星阁递上花束的动作中,迅速捕捉到了许星阁的用意,稳稳踏着许星阁递过来的台阶,体面的结束了这场闹剧。流量?有了!名气?有了!她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今夜会被带走调查,也许还会被拘留控罪。没想到这个二王子妃就这样放过了自己。接过了花,谢过了幕,烟花收尾,今晚的表演完美到无懈可击。现在谁人不知她在王室宴会上的精彩表演呢?谁还敢说她是不请自来,非法闯入?二王子妃可是赠花答谢了她的表演,为她正了名的。fly越想越觉得自己今天运气好到了爆棚,兴奋的一蹦一跳的退下平台。没想到刚一进入船舱,就被安保人员密密麻麻的围住了。
乔家罗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庞,但那阴寒的目光令fly浑身僵住。她晃了晃手里的花束,解释道:“是二王子妃邀请我做特别表演的。”
乔家罗依旧用冷酷的目光看着fly。
fly觉得后背一阵阵发麻,就像置身荒野之中被一群狼围住,而头狼还在思索着是先咬断脖子还是先撕开肚皮。她不觉间后退了一步。开始后悔今天的冲动。来之前,她查过法律,被警察带走,最坏的结果也就是扣留一段时间再做上几个月的社会服务令。可若是她没被警察带走呢?这个时代想要一个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fly手里的花束在颤抖中掉在了地上。她带着一丝悔意,解释道:“我就是想蹭一下热度。我就是想红,想被关注,我没有恶意的!”
许星阁走上前,弯腰捡起花束,再次递给fly,说道:“你这是在玩命,如果风向变了,如果雷达发现了你,这会儿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自己没有恶意吗?”
乔家罗从暗处走出来,目光幽幽,阴寒不减。fly搂紧了花束,看着许星阁,声音明显底气不足,说道:“王妃,我会让我的粉丝多多支持您的,我有好几百万粉丝呢!”
许星阁无奈的看着fly,这个网红小主播聪明是聪明,但和自己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
乔家罗沉声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是王妃邀请你来的。我不想听到任何不一样的声音。”
fly拼命点头,怀里的花束随着她的动作簌簌发抖,花瓣掉落一地。回家后,她发现自己账户多了一笔钱,名目为“特别表演报酬”,看着这笔钱fly只觉得恐怖。但更可怕得是一觉睡醒后,床头柜上不知何时被人放了一张她拿着花束谢幕的照片。一年后,fly就渐渐消失在网络里,再也找不到了,但这都是后话了。
送走fly后,许星阁挽住乔家罗慢慢走回宴会大厅。乔家罗侧头看了一眼许星阁,轻声赞道:“刚刚你做得很好!”
许星阁歪头看着乔家罗,微笑说道:“难道不是你教的好吗?”
乔家罗看向前方,目光沉沉,说道:“我可没有这个气度,就这样放过和我作对的人。星阁,你真的很善良。”
“你这算是表扬吗?还是你不高兴我擅自做主!”许星阁有些摸不透乔家罗的心思,松开了挽住乔家罗的手臂,停住了脚步。
乔家罗转过身来,握住许星阁的手说道:“我是在反思自己。这个事情要是我来处理,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个fly必须要吃一些教训,每个人都应该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可是我也必须承认,堵不如疏,你的方法更好,众目睽睽之下,你十分自然的把意外替换成了特别安排,只要再做些工作屏蔽了各种不良猜测。没人会知道这其实是我们在安保工作上的失误。星阁,你总能让我耳目一新。”
许星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她觉得乔家罗的语气里有一种没能和他想法同步的无奈。她垂眸解释道:“我知道我应该先和你商量,可是刚才事出突然,如果我不能尽快赶去补救,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再想要把事情圆满的圆过去,就更难了。”
乔家罗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许星阁的额头,柔声说道:“我真的认为你做得很好,如果非要挑一个毛病的话,就是我希望你记住,你是王妃,是塞坦伐尼拉的王妃,除了父亲母亲和王太后,没人可以让你弯腰。”
许星阁仰头看向乔家罗,撅着嘴说道:“我那不是弯腰,是捡东西而已。”
乔家罗低头轻啄了一下红润润的唇角,柔声说:“捡东西也不可以,尤其在外人面前。记住了吗?不许反驳,这是原则。”
启航笛再次拉响,邮轮缓缓驶离港湾,驶入浩瀚的大海。
金碧辉煌的主宴会厅里,衣香鬓影的名流显贵都已安静落座,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有人翘首期待着惊喜,有人暗暗握紧了放大镜要不遗余力的挑剔这精心准备了两个月的盛宴,更有人袖起手臂等着看一出好戏。
没有任何歌舞烘托气氛,一个非裔男子慢慢从暗黑中走到追光灯下,举起话筒慢慢说道:
我,叫瑞恩,是个幸运的抑郁症康复者。能站在这里,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那么我先来给大家讲讲我的病吧!最初我只是闷闷不乐,后来脑子像生锈一样对什么都没反应,再后来就终日不语、不动、不食,抑郁性木僵。我还记得,那时我四肢僵硬地躺在床上,无法用大脑发出指令支配自己起来洗澡,我知道我是在惧怕洗澡,但我也明白洗澡本身没什么可害怕的。我在心里计算着动作:先坐起来,然后把脚放到地上,站起来,走到浴室,打开浴室门,走到浴缸旁边,打开水龙头,站到水下,用香皂涂抹身体,冲洗干净,站出来,擦干,走回床边。天呐,竟然需要13个动作。只是想想就觉得这是一场生死劫难。我花了一小时才强迫自己用全身的力气坐起来,机械的转身,把脚放到地上。这时,我发现竟然比预算多出来一个转身的动作,这让我消耗掉了所有勇气,我麻木的倒下躺回床上,但脚还留在地上无力移开。这一刻绝望像棺材一样包围着我,连这样日常的事都做不了,我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嘛?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浪费空气。我不想和任何人说话,而我的亲人们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我。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不幸,无时无刻都困在无助和绝望中。阳光刺眼,歌声刺耳,我只想早日结束这份煎熬和痛苦。没想到,我其实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莫娜奶奶,她让我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终于有一道光可以点亮我的生活。她是那样的亲切和蔼,那样的知我懂我,引着我一点点走出了阴霾,我终于挣脱了抑郁的束缚,重新拾回了生活的快乐。
另一束追光亮起,一个黑黑壮壮的老奶奶笑眯眯的出现在舞台上。她慢慢举起话筒用粗犷的声音说道:“很高兴成为一道光,要知道,在我还是个小姑娘时,最大的梦想就是瘦成一道光。所以你们看,梦想还是要有的,一不小心它就实现了。”
话音未落,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莫娜奶奶接着说道:“好吧,很高兴让大家开心了。毕竟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学习如何让一个忘记了快乐的人重拾开心的感觉。开心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不算难,唱歌,跳舞,喝酒,聊天……我们有太多太多方式可以输出负能量,给正能量腾出空间。但是很不幸,那些被抑郁绑架的人不可以,他们所有输出的路径都被堵死了,我们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找到打开它的方式。”
台下众人不觉间跟着点了点头。抑郁这种情绪每个人都很熟悉,谁没有体味过无能为力的那种沮丧感呢?真的很让人绝望。可对大部分人来说抑郁感只是暂时的,通过调节情绪,改变现状,基本都可以无药自愈。而一部分不幸的人却会日愈严重,最终失去生活的勇气。
此时,大厅里响起了轻柔的空灵音乐,莫娜奶奶的声音也感性了起来:“我居住在一个远离城镇的村落,十年前,这里来了几家投资公司,盖起了大工厂。我们开始富裕了起来,像我这样的老家伙也不用再终日劳作,操心着一家人的吃喝用度。可是问题来了,我觉得自己好没用啊,我热爱的土地已经不需要我了。我终日无所事事,活得像个废物。每天睁开眼,我就枯坐在家门前,看太阳燃烧,看神山肃敛,如此天堂美景,却只令我唏嘘不已,因为我觉得这些美景与我无关。人生一世,天地之美从不在于人为,但是人生之美却在于我们自己。如果时光注定像迁徙的野马那般从不停留,那么我为什么要日复一日的坐在原地唉嘘叹息呢?我知道,很多年轻人羡慕我这样有吃有喝什么也不用做的生活,但我想说,就算你们都认为这很好很好,可我却偏偏不喜欢。生活在于活力;有活干,才叫活力。这样废物式的生活只会让我觉得死神在一天天靠近。而我活着的所有意义不过是等死而已。幸好,有一道光照进了我苍白无趣的生活。我成为了shine基金会追光奶奶团中的一员。我那拳拳之心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喜欢每天和不同的人见面,引导他们倾诉心声,倾听他们的故事,和导师一起仔细研究他们的情况,制定不同的方案。在我的努力下,我看着他们一天天在变化,晦暗的五官开始有了亮光,低垂的眉眼开始飞扬,当我终于让瑞恩露出笑容时,我也看到了一道光,点亮了自己乏味的生活。”
随着越来越响的背景音乐,大厅的穹顶仿佛被阳光穿透了许多洞。光束精准的投放在每一个观众眼前,形成一个个科幻感十足的透明屏幕,屏幕上投影着一个个追光奶奶团的故事,它们有太多的不同,病因不同,症状不同,经历不同,信仰不同。但它们又是那么的相似,无一例外是点亮了彼此的人生。全息投影技术带来的身临其境的感受,让每一颗心都为这份美好而感动。
音乐声渐渐变得立体起来。舞台也渐渐亮了起来,许许多多的奶奶们站在舞台上,手拉手一起唱起了欢快的歌。一道道光线,在大厅来回穿梭着,驱赶着原本沉重的气氛。并不整齐的歌声中,一字一句都坠落在灵魂深处,在习惯了黑夜之后,如晨露滴落,激起了轻轻的战栗,唤醒了沉睡已久的心灵,原来有光的世界是如此美妙。
一枚火种从天而降落在了奶奶们的身后,奶奶们慢慢松开彼此,举起手臂,摊开手掌,每个人的掌心都捧着一粒光芒四射的小火种,灯光渐渐暗下来,唯有一粒粒小火种,恍如等待燎原的星星之火,渐渐汇聚在一起,渐渐升至穹顶,接着无声的四散开来,化作流星雨,噗噗嗦嗦的落在每一个人眼前,铺沉成一句话:“shine点亮未来,追光创造奇迹。”
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息。没有闪亮的明星,没有炫目的舞美。如此的朴实无华,却又是如此的精妙绝伦。这场算不上表演的本色演出颠覆了以往所有的慈善晚宴的套路。让人叹为观止,令人久久不能平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一双双习惯了纸醉金迷的眼睛,开始关注浮华背后的灵魂。每个人都在思考到底慈善的灵魂是什么?是红毯的惊艳吗?是头版的捐款数字吗?是摆拍的图片吗?是玩弄统计口径的报告吗?我们都知道务实的重要性,可又不得不屈服于虚浮于事的表象。而这场晚宴,用最炫目的科技幻影道出了最朴实的初心。
没有刻意煽情的表演,却触动了每个人的心。慈善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给人带去温暖和善意,让每个人都坚信即便世事艰难,但人间依旧值得。
王太后慢慢走到舞台中心,浓厚的妆容遮不住苍老的沟壑,但眉目间温厚润泽的魅力如同被岁月打磨过的玉珏,闪烁着宠辱不惊的光芒,她缓缓开口说道:“感谢诸位见证了今天这样一个值得铭记的日子。百年的时光就这样如水般流走了。那个想从留声机的大喇叭里揪出歌唱精灵的小女孩儿在百岁生日这一天,目睹了科技进步带来的奇迹。然而更令她高兴的是,无论时代如何快速发展,我们善良的心都还保留着本来的模样,依旧能够发出希望之光,释放出正能量。这一百年来,有太多太多的战争、分歧、天灾、人祸。我们失去了太多太多,以巨大代价换来了今日的繁荣和富强。守护这片土地是塞坦圣墟赋予乔治亚家族的使命。无论多么艰难,我们都要完成使命。大家都知道,我名下有许多基金会,但shine基金会一定是最夺目的那一个。因为它让我看见了无尽的希望。信任与希望本就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工具,它能克服不同文化,不同信仰之间长期存在的差异与根深蒂固的分歧,从而带来和谐与谅解。谢谢你,星阁,谢谢你做得这一切。我相信塞坦伐尼拉会因为有你这样的王妃而充满希望。”
许星阁在热烈的掌声中,慢慢走到王太后身边,落落大方的对着观众说道:“能够有机会站在这里是我的荣幸,但更加幸运的是追光奶奶团有了这么良好的开端。其实,我有些惶恐,我知道shine的未来之路不会总是这么顺利,毕竟,意外从来就是生活的常客。但我也有信心,把每一个意外当作生活的特别安排,坚定守护着善良的初心。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够一起为守护这份美好而努力。每个人的一小步,最终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彻底的改变。”
摄像机的镜头久久定格在许星阁明艳的面容上,娇柔中带着自信,妩媚中充满了活力。这是连力凯从未见过的许星阁,是一个陌生的许星阁,越来越像王妃的许星阁。星子总是会发光,许星阁这颗耀眼的新星,正在闪烁着他从未见过得光芒。他不得不承认乔家罗给许星阁的不只是物质的富裕,还有精神上的升华。连力凯颓然得低下头。他如何有底气开口让许星阁放弃整片天空,回到柴米油盐的平庸生活呢?那个曾经紧紧跟在他身后的女孩再也不可能回来了。他们之间已是天与地的差别,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抬头仰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