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珍贵的,其实是看不见,也听不到的。
那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就确定它存在?我想了好久,才把自己的疑惑表达清楚。郭柏川在暗夜的星光下大步流星,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用心去感觉!”郭柏川回过头来,仿佛是看着我,又仿佛是看着阒寂的暗夜,说,“比如你的善良……”
我一下子就懂了,快走几步,牵起了他的手。
“你为什么要把老鼠药和酒曲放在一起?”
“……”郭柏川愣了,他好久不说话,我感觉到他冰冷的手心里全是汗,最后,他叹了一口气说,“我的布袋从中间分了两个,一个装着没掺毒药的酒曲,一个装着掺了毒药的酒曲——现在,毒药是方形的,酒曲是圆形的,不一样了……”
“先前是一样的?”
“是啊!”郭柏川又叹了一口气,“那个孩子太淘气,幸好不至于丧命,唉,他不听我的……”
“为这个你坐过牢?”
“我是有罪之人……”
“先前为什么要把毒药和酒曲做成一个样子?”
“那是我为自己做的。”穿越黑松林的时候,郭柏川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先前有个拉胡琴唱小曲儿的男人,他走街串巷,卖艺为生。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讨饭的小姑娘,刚死了爹,怪可怜的,他就时不时地接济她——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啊。后来,那男人见她人聪明,嗓子也好,就教她唱曲儿。渐渐地,男人就只拉悠扬的胡琴,姑娘脆生生地唱曲儿。走街串巷,一天下来,混个肚子圆,还能存下一些钱,他俩就想安个家,因为姑娘依赖这个男人,男人也喜欢这个姑娘。
于是,就安了家。房子很小,却能遮风避雨。
再后来,姑娘肚子大了,跑不动了,就守在家里为孩子做各种小衣裳。男人就一个人跑,想让孩子将来有钱念书,也想教他唱曲儿……想着想着,全身都是劲儿,也不知道累。有时,为了多挣几个钱,就跑远了……等他揣着满满一兜钱回来的时候,才发现姑娘早产,失血过多,和孩子一起死了……手脚都冷了,一屋子苍蝇。
我听明白这个故事了,就哭了。
漫天星光下,松涛阵阵。
“那个姑娘叫‘红蓼’。”郭柏川说,“‘水际芦青荷叶黄,霜前木落蓼花香’——红蓼多好看啊,生在水旁,婀娜多姿,那个男人找了好多写红蓼的诗,抄在纸上,在她的坟前烧了。”
“难怪在秋水河,就你一个人把‘酒曲花’叫‘红蓼’……”我决定,从此以后,我也要把“酒曲花”叫成“红蓼花”。
“你……你太聪明,唉,也不好。”郭柏川摇着头,笑得好难看。我想,如果他有一副墨镜戴就好看多了,他搓着手说:“我又没有说,那个男人就是我……”
“你也不想活了,所以,就做了好酒曲,也做了毒酒曲,你故意做成一模一样的,看看,她是让你选了酒曲,还是毒药?”
“她是谁?”
“红蓼。”我定定地望着他,不走了;再走就到村子里了,已经能够看见村子里的灯火了。
郭柏川摆了摆手,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然后一跺脚,转身又钻进了黑松林。从阵阵松涛声中,隐约传来好听的曲子:
谁怜贱子启穷途,
太守封来酒一壶。
攻破是非浑似梦,
削平身世有如无。
醺醺若借嵇康懒,
兀兀仍添宁武愚。
犹念悲秋更分赐,
夹溪红蓼映风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