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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是蜜蜂和蝴蝶牵着他来到这片河畔的草地上的，他还说，他单是凭着鼻子，就能够知道每朵红蓼花长在什么地方。
他还告诉我，耳朵、鼻子和舌头，也能像眼睛一样，认出熟人，看到花开。
可是，我闭上眼睛，张开耳朵，耸着鼻子，却走进了河沟里，一双鞋子湿透了。我想起了母亲揍我的时候喜欢骂我是“扫帚星”。
当我跌入水沟的时候，我也这么骂了一句“扫帚星”！我想起第一次遇见他，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好事儿。
可是，他却笑了，张开了缺了门牙的嘴巴。
“我一直在等你呢，你再不来，红蓼花都要落了。”弄湿了母亲为我刚做好的鞋子，肯定又是一顿饱打，可是，他却无动于衷地笑，笑得那么开心，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拿染了污泥的鞋子怎么办才好。真是后悔，不该跑到这里来。
今天父亲到油榨坊榨油，春天的油菜籽儿熟了。下午的时候，集市早散了，没有什么好玩儿的。母亲为我秋天上学时新做的鞋子有点欺脚，我想踩踩它。弯过背街，来到秋水河畔的花草地上，远远地就觉得那个穿长衫的人像上次遇见的那个瞎子。
我站在那儿，看着他弯腰一朵又一朵地采摘酒曲花的花穗，再一朵一朵地放进自己的灰布袋里。
真是奇怪，瞎子怎么每次伸手都能恰好掐下一整朵酒曲花呢？难道不应该是摸索着下手吗？
“是你吗？”正当我犹豫着是不是该跑开——也许这会儿父亲已经榨好油了，这时瞎子说话了。
“不是我！”
瞎子和我都笑了。
“走吧，我为你刷鞋子。”瞎子伸了手要牵我，但是，我缩了手，走在他的前面。
蝴蝶和蜜蜂从和我肩膀平齐的花草间穿梭飞舞，还有蹦蹦跳跳的蚂蚱，在下午的阳光下振翅飞起，又远远落下。
跨过一条水沟，我又跨回来，牵起了他的衣襟。
“水蓼冷花红簇簇，江蓠湿叶碧萋萋……”他又笑了，拍拍灰布袋里的大半袋酒曲花说，“红蓼花就是酒曲花，喜欢生在水边——对不住了，让你湿了鞋子。”
我不知道他在讲什么，我只是想快点把鞋子上的污泥弄干净。我低头看鞋子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鞋子和裤脚上全是泥。
“真好，真好！”他搓着手，灰黑的脸上仿佛有了红晕，像是喝多了自己酿的美酒，“你来了！红蓼花开得正好呢！”
瞎子都这么啰唆吗？穿过那片伴水而生的花草地后，我丢开了他的衣襟，把手指凑在鼻子上闻了闻，皱了皱眉头问：“还有多远啊？”
“就到了，”瞎子说，“我叫郭柏川，以后你就喊我‘郭柏川’。”
我张了张嘴巴，看见他钻进了临街搭建的一个油毛毡毡棚里去了。他站在屋内的阴影中望着我笑，我站在阳光下犹豫着，鼻子里全是酒曲花的花香，我看见门口支着两个筛子，大的上面晾着酒曲花，小的上面晾着芝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