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和快乐都来得那么突然,在我七岁的时候。那是一个春天。
那段时间,母亲每天早上都拎起那只黑母鸡的翅膀,然后再把它像一只水壶一样地放在一边,它竟然也心安理得地摊开翅膀去温暖那几颗用蛋壳做成的假蛋——那是奶奶用几个打过的鸡蛋蛋壳交合在一起做成的,目的是引诱母鸡定点下蛋——我想,即便是把母鸡放在一堆土豆上,它也会摊开翅膀去孵化它们的。
因为它已经孵了大半个月的小鸡了,母亲说,它已经迷糊了。
然后,母亲把黑母鸡翅羽之下的一堆鸡蛋放在一盆清水中,目不转睛地盯着,继而摇摇头,挑走几个没有生命迹象的坏鸡蛋。
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神奇,就是看那些漂浮在清水中的鸡蛋,它们竟然会在水中游动!——那是生命的沉浮。当然,坏鸡蛋除外。
除了坏鸡蛋,还有破壳之后被压死了、病死了、被踩死了的雏鸡。最终,那堆鸡蛋能够变成健康的小鸡,像一群小绒球一样滚动在草地上的,刚刚十只。所以,当其中的一只被恶老鹰叼走之后,可想而知,母亲有多么痛恨我。
母亲打我的时候毫不留情。
正打得起劲儿的时候,隔壁的姑姑喊母亲去赶集,母亲就扔了柳条换衣服去了。
我是因为看家里的小花狗扭着圈儿咬尾巴才疏忽了看守小鸡的,我追了那只恶老鹰好远,小花狗也狗仗人势地跟着我追,但是鹰飞了。
妈妈换衣服的时候,我抹了一把眼泪,提了裤子——母亲心疼衣服,为了不把裤子打烂,每次揍我时总是先褪下我的裤子——捡起柳条,准备去揍小花狗,可是,那狗东西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换好衣服的母亲把小鸡关进了鸡笼,说,赶集去吧,去给你买本子、笔,你该念书了,留你在家里也没有用,小鸡都看不住。
我赶紧跑过去牵起了母亲的手,欢蹦乱跳得像那只小花狗。出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奶奶在身后喊话。
“到瞎子那里给我买几颗酒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