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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潇湘听雨”茶楼坐下来之后，我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生有些紧张，有些局促不安，最明显的就是她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扭捏着身子，从她那牛仔短裤的裤兜里掏出已经被坐瘪了的白色烟盒，然后，弹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来，夹在涂了缤纷的指甲油的指头间，却找不到打火机了，囧得不行。
我替她点燃香烟的时候，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抽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我笑得更凶了。
她再次怒目圆睁，瞪着我，一边咳嗽一边说：“不许笑……”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我们班上一个女生，和你有点像，不过，你比她更漂亮一点。”我也从她的烟盒里抽了一支烟，点燃了，吸了一口，这种细长的摩尔烟带着一股甜甜的薄荷味儿。我吐了几个漂亮的烟圈儿，她惊喜地瞪大了眼睛，望着那些不断变幻扩散的烟圈儿。我没有理她，继续说：“那天，我的那个学生向妮躲在读报栏后面偷偷地抽烟，和你一样，找不到打火机，我闪了过去，帮她点燃香烟，然后，跟她要了一支，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和她一起躲在读报栏后面抽烟……”
“啊？……”面前的这个女生觉得不可思议，香烟也忘记抽了，说，“你如果在我们学校肯定会被校长开除的……”
“没关系，我们躲在读报栏后面，校长看不到……”我和面前的这个女生一起哈哈地笑了起来。她不再紧张了，我接着说：“她和你一样，傻得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咳嗽得比你还厉害……”
“后来呢？”
“后来我跟她道了歉，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抽烟了——那是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过我做到了……”
“屁话，你根本没有做到，我刚才明明还看到你掏了一支烟……”
“嘘！——小声点儿，我真的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在学校里抽过烟，实在忍不住了，我会偷偷地跑到男厕所抽一支，她是绝对不会进男厕所的……”对面的女生笑得不行了，我很严肃，没有笑，继续说，“再后来，我也不到厕所里抽烟了，只是偶尔，在家里备课的时候太累了，抽一支提神……”
“啊？这样啊，那她呢？”
“谁？”
“你的那个学生？”
“我当她是朋友，她当然也得当我是朋友，对吧？不然太不尊重人了……她后来果然就没有抽烟了……”我把烟直接掐灭在烟灰缸里，然后，挑衅地望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她愣了一会儿，也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里了。
“这种烟，我没有记错的话，是十块钱一包，对吧？我刚好要买烟了……”我递给了她十块钱，伸过手，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就把她那盒已经被坐瘪了的白色香烟抓走了。
“你跑了几百里？一个人吗？”
那个女生望着烟灰缸里缥缈的烟，想了一会儿说：“是的，那天，我站在中国地图前面，离地图有五步，我闭着眼睛走向地图，然后把手伸向地图，后来我发现我的手指落在武汉的旁边，于是，我就决定来武汉……”
“这是一个很酷的决定！”我这么说是真心的，我真的觉得她很酷，至少，在决定去一个地方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这么做过，“那么，来武汉做什么？”
“找一个陌生人共进下午茶！”
“啊？”这次目瞪口呆的人是我，“就为这个跑几百里路？”
“不光为这个，我还想在和这个陌生人喝茶的时候，听他讲一个故事……”
“一个故事？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有关亲情的，或者是有关爱情的，要讲他内心里最深刻的愧疚……”
我思考的时候，就忍不住想伸手去掏香烟，但想到才教育过这个女生不到一分钟，自己又来抽烟，那成什么样子，于是，用伸向香烟的手捂住了嘴巴。
“你这么跑了几百里，真的就只为听一个故事？”
女生坚定地点了点头。
“酷！”我竖起了大拇指，对面的这个女生可真比我的学生向妮有想法，向妮仅仅因为自己喜欢的隔壁班的男生躲在读报栏后面抽烟，就也跑去买了烟，也躲在那个男生抽烟的地方抽烟，这样浪漫吗？我不觉得……
于是，我就跟她讲了我的学生向妮，以及她为什么抽烟，她笑着说：“这很容易理解，如果我在你们班上，或许，我会和她成为朋友……可是，我，一个朋友也没有……”
“那么，你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也买烟抽？——不要说你一直抽烟，我可以断定，你以前没有抽过烟……”
“这个……你说得对！”女生转移话题说，“后来呢？”
“什么后来？”
“你的学生，还有她喜欢的那个隔壁班男生？”
“我告诉向妮，你要真喜欢他，就去告诉他，别一个人傻了吧唧地躲着抽烟……”
“酷！”女生也对我竖起了大拇指，说，“后来呢？”
“后来，真的接触了那个男生，向妮又觉得，那个男生很浅薄……距离产生美，真的了解了，就会理性一些……”我三言两语就把一个女生的初恋讲完了，对面的女生觉得不过瘾，但我不想再讲了。教了十几年书，看过多少这些少男少女的初恋啊，也不过如此。虽然三言两语讲完一个也许让那些恋爱着的孩子怀念一生的初恋，的确有点残酷，但是，又能怎样？
女生从她的双肩包里掏出了一个小记事本，翻到某一页，只见上面写着：“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找一个陌生人（最好是异性），和他共进下午茶，听他讲一个关于亲情或爱情的故事，这个故事让他愧疚，或者，让他心碎……”
“这是你要做的第九件事情？”
“是的。”
“真的要讲？”
“是的。”
“那好。”其实我已经想好要讲什么了，那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