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台来花草原上的青草长得还不茂盛,羊群需要走出很远才能吃饱。
玛喇勒带领着羊群出了山坳,直奔西北方向。西北方向是丘陵地带,土丘多,高冈低坡。雨水也好,雪水也好,都流进沟底。这样一来,沟底的青草长势要好于别处。羊群后面是娜布其,它十分机警,边走边嗅着地面,有时站在土丘上,四下眺望,确信没有异常,才跟上羊群。
青草多了,羊群挑肥拣瘦。黑头慢慢游离了羊群,向土丘上爬去。不知不觉,羊群跟着黑头也向土丘上爬去。不仅玛喇勒没有发现黑头的异常行为,就连娜布其也没有发现。黑头上了土丘,很快进入了沟底,羊群也跟着进入了沟底。
这时,从另一座土丘后面冒出两个人。当他们看见沟底的羊群时,相视一笑:事情出乎意外地顺利。两人驱赶着羊群,羊群离玛喇勒越来越远,离山坳也越来越远。
玛喇勒一回头,羊群不见了。玛喇勒掉头,向来路跑去,没有羊群,玛喇勒发出一声尖叫。娜布其一个激灵醒了,风驰电掣般赶了过去,当它看见孤零零的玛喇勒时,全明白了。老牧羊犬娜布其和玛喇勒沿着草地上留下的线索——羊粪,向土丘奔去,娜布其一边狂奔,一边吼声不止。
玛喇勒也叫个不停。
娜布其的吼声惊动了两人,他们迅速隐藏起来。
娜布其和玛喇勒连着翻过两座土丘,终于发现了羊群。玛喇勒细细打量着羊群,举头四望。娜布其围着羊群转了一圈,一边转一边不时抽动着鼻翼,耳朵向后拉。羊群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连黑头也没有察觉,它们怪怪地看着玛喇勒和娜布其,匆匆把头埋进青草中。
羊群失而复得,娜布其不敢掉以轻心,紧跟在羊群后面。羊群喜欢往沟底钻——沟底青草多啊!这样一来,羊群是好了,但对娜布其来说麻烦就大了,土丘纵横,暗藏着很多危险。
玛喇勒见娜布其爬上了土丘,机警地转动着大头,捕捉可疑的目标。
两人始终隐藏在附近,他们的目标是玛喇勒。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是毕勒格和种羊场的老板“眼镜”。两人见玛喇勒近在咫尺,没有娜布其,机会终于来了。两人悄悄接近玛喇勒。玛喇勒一瞥,发现了土丘另一侧沟底的青草,向土丘下走去。两人喜出望外,头羊进入了伏击圈。毕勒格突然跳起,用力一推玛喇勒。毕勒格是有名的大力士,再加上他这一推,玛喇勒就像皮球一样从土丘下滚落下来。
玛喇勒就是玛喇勒,前肢点地,后肢同时蹬地,站了起来——停止了滚落。毕勒格万万没有想到玛喇勒再一次打碎了他的美梦。毕勒格三步并作两步,扑向玛喇勒。毕勒格的同伙“眼镜”,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玛喇勒掉转头,攻击两人。
玛喇勒的犄角上虽然没有绑着蒙古弯刀,但犄角被阳光一照,发出咄咄逼人的寒光。两人吓得赶紧往土丘上跑去。他们忘了两条腿的人跑不过四条腿的头羊。
眨眼之间,玛喇勒来到他们近前。
不知他们是没有把头羊放在眼里,还是形势紧急,两人都忽略了一点——自始至终,他们都在一起。此时,两人应该分开,转移玛喇勒的视线。
玛喇勒四肢用力,荡起一片尘土。顷刻之间,玛喇勒追上了两人,大头就势一低,脖子向前一伸,犄角横扫了过去。两人身子一歪,险些栽倒。他们站在高处,玛喇勒位于低处。再加上玛喇勒顶中的是两人,分散了力量,所以他们虽被顶了,却并无大碍。
玛喇勒迅速掉头,直奔“眼镜”。“眼镜”一看不好,撒腿就跑。玛喇勒如同下山的猛虎,势不可当。另外,它的稳定性要远远好于“眼镜”。“眼镜”张牙舞爪,跌跌撞撞,随时都有倒地的可能。只见他没跑出几米,就气喘吁吁,脸色煞白,大汗淋漓。“眼镜”双腿一软,“扑通”倒在地上。玛喇勒径直扑向“眼镜”。
旁边的毕勒格看得清清楚楚,玛喇勒体重足足有三百斤,“眼镜”被顶上是小事,万一被玛喇勒踩中,非肚破肠流不可。当时,毕勒格脑门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来不及多想,随手抽出腰间的绳索,轻轻一抖手腕,绳索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向玛喇勒。
台来花草原上的牧民各个都有一番好身手,放牧、套马、打狼、逮狐……不在话下。眼下,毕勒格甩出的绳索套中了玛喇勒。毕勒格手臂用力,向后一拉,玛喇勒身子僵住了。玛喇勒好样的,身子虽僵住了,却站了起来,两个如同碗大的蹄子在“眼镜”面前晃来晃去。“眼镜”失魂落魄,面如土色,连滚带爬,终于死里逃生。
他惊出一身冷汗,身子软绵绵的,嘴里干巴巴的。
玛喇勒的大头左摇一下,右摆一下,一心想甩掉脖子上的累赘。这时,它一抬头,看见附近的“眼镜”,又亮开四蹄向“眼镜”冲去。“眼镜”恍如在梦境中,一睁眼玛喇勒已到了近前,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
“眼镜”的尖叫提醒了毕勒格。毕勒格赶紧抓绳索,绳索就像一条蛇在青草丛中“唰唰唰”穿行。毕勒格急了,再不抓住绳索,“眼镜”就有生命危险。毕勒格来了个饿虎扑食,身子落下去时,一把抓住了绳索。毕勒格抓住绳索,有种不祥的预感,一片模糊的身影向自己飞来。他不敢怠慢,“骨碌”一声站了起来。好险啊,玛喇勒的犄角擦着他的面门飞了过去。
毕勒格万万没有想到,两个大活人竟然制服不了一只头羊,还差点闹出人命来。万一这事传出去,台来花草原牧民的唾沫能把他们淹死。毕勒格怒火中烧,双臂用力,绳索一下拉直了。
玛喇勒四蹄紧紧抓住地面,身子绷紧,脖子也绷紧,身上的被毛全张开了。玛喇勒不停地摆动着大头,可这样一来,无疑加剧了呼吸困难。没有多长时间,只见玛喇勒的嘴巴和鼻孔全张开了,眼珠向外凸起,如果不是眼眶在,眼珠很有可能掉出来。玛喇勒的脖颈越来越长,越来越细。绳索就像一把蒙古弯刀,把玛喇勒的头与身子分开了。即便如此,玛喇勒的四蹄仍深深扎进泥土里,纹丝不动。
毕勒格是牧民,养羊无数,看过的羊也无数,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倔强的羊。换句话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大胆的羊。玛喇勒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英雄。这样的头羊谁都喜欢,谁都想拥有。毕勒格丝毫没有放松手中的绳索,他越拉越紧。
玛喇勒的大头高高昂起,身子向后倾斜。毕勒格身子也向后,几乎贴到地上了。他表情专注,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眼珠里夹杂着血丝,嘴巴闭得紧紧的,嘴角向里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一人一羊拔起了河。
突然,毕勒格感觉绳索松了,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还没等他弄明白怎么回事,就感觉四周生成一团强风。预感到情况不妙,他把身子就势向旁边一滚,躲开了玛喇勒的致命一击。原来玛喇勒趁毕勒格不注意,一双明晃晃的犄角对准他的胸口,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多亏毕勒格反应快,否则,就被串成糖葫芦了。
头羊身子一扭,再次冲了过来,明晃晃的犄角上泛着寒光。
毕勒格又惊又怕,反应迟钝。玛喇勒到身前了,才反应过来,往旁边一跳,躲过了它。
头羊轻轻瞥了毕勒格一眼,第三次冲了过来。毕勒格一看头羊的表情不对劲,转身就跑。跑出没有几步,他又停下了,摆开架势,挥舞双拳,准备与头羊近距离格斗。头羊根本不给他机会,晃动硕大的犄角,如同一股狂风刮了过来。毕勒格一阵手忙脚乱,脚底一没留神,仰面跌倒在地。
毕勒格顾不得浑身疼痛,翻身爬起,惊恐不安地打量着玛喇勒。
玛喇勒怒视着毕勒格,再次做好出击的准备。
毕勒格心怦怦乱跳,仿佛一张口就会蹦出来。就在他束手无策时,突然眼睛一亮,想起头羊虽然多次攻击他,可脖颈上仍拖着绳索。
毕勒格匆匆抓起绳索,不能再给玛喇勒机会了,玛喇勒忘了脖颈上的绳索,猛地站立起来。毕勒格就势一拉绳索,玛喇勒重重地摔在地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响声。
“眼镜”惊慌失措,疯了似的扑向玛喇勒:“不能让它死,不能让它死!它死了就没有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