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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松宫来到日本桥警察局的礼堂时,看到小林和坂上正在礼堂前的吸烟处吞云吐雾。两人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早上好。”松宫向他们打了个招呼。昨天深夜,松宫和两人分开后,回家小睡了几个钟头。

“怎么样?看见我俩的脸,想说什么?”大烟筒小林露出一口黄牙。

“应该没什么好事吧。”

小林闻言噘起下唇,点了点头。

“昨天那个男的还是神志不清,说不定救不过来。要真那样的话,可就糟了。本以为很容易就能搞定那小子呢。”

“查清他的身份了吗?”

“应该清楚了吧。昨天夜里,辖区的警察去调查了。”

松宫沉默地点了点头,向礼堂的入口看去。日本桥警察局的人不时进进出出,看来是在忙着设立搜查本部。

昨天夜里,松宫他们在江户桥附近搜集信息的时候,得到了可疑人物遭遇车祸的消息。据说那人看到巡逻的警察就跑,结果跑到车道上被卡车撞了。从他身上的钱包中发现了在江户桥遇刺的青柳武明的证件,所以怀疑此人和这起案件有关系。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松宫他们无疑都松了口气,毕竟那人很可能就是杀害青柳的凶手。虽然他被送往了医院,但只要等他恢复意识,录一下口供,这案子就等于结了——大家都这么想。所以,昨天夜里一结束工作,松宫就回家了。

“就算死了也没什么吧。”坂上看了看四周,压低嗓音说,“反正他身上带着被害人的钱包,肯定是劫财呗。最后的结论是嫌疑人死亡,这不就得了?”

小林皱了皱眉。“要是那样的话,准备资料也够受的,还得整理成像样的卷宗。光是确认嫌疑人在现场的踪迹就很麻烦,所以他还是活下来好,这样我们只要确认一下他供词的真伪就行。希望那家伙能起点作用吧。”说着,他掐灭了手里的烟。

礼堂里,设立搜查本部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桌椅、无线电、传真机、专用电话都已摆好,召开侦查会议时领导们就座的主席台也已经布置完毕。

侦查员的座位事先已经排好。松宫循着纸做的名牌走过去,看到坐他旁边的是一张非常熟悉的脸。

“哟!”那名男子——加贺恭一郎坐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松宫正在犹豫怎么回应的时候,小林走了过来。“刚才和组长商量过了,这次你还是和加贺一组,有问题吗?”

“没……没问题。”松宫摇了摇头,低头看向加贺,“请多多关照。”

“彼此彼此。”

等小林走开后,松宫坐了下来。“头儿们肯定认为上次的练马少女遇害案能够顺利侦破,要归功于我和恭哥这对绝佳搭档吧。”

“别恭哥恭哥的,怕大家不知道咱们是亲戚啊?”

“是,加贺警部补。”

“这又太死板了吧?”

“那……加贺。”

“这还差不多。”脸庞轮廓分明的表哥加贺点了点头,“上次我也对你说过,既然搜查一科的人出马,那你们就是主角。所以,请尽管指示。”

“得了吧,谁信啊?”松宫皱了皱眉。这时,周围的气氛突然一变。他们向入口看去,只见搜查一科的理事官和管理官等领导跟在石垣组长后面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是日本桥警察局局长。

等他们在主席台就座后,会议正式开始。

石垣负责主持会议,辖区警察局的刑事科科长、鉴定科警员和机动搜查队的代表等依次做了汇报,叙述了案件的大致情况。

被害人青柳武明,五十五岁,在一家名为“金关金属”的建筑材料公司担任生产部本部长。在位于新宿的总公司中查到了青柳昨天下午六点下班的记录。现在还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去日本桥,遗属对此也完全没有头绪。

遇刺时间推定为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到八点五十分之间。在江户桥的地下通道被刺后,被害人挣扎着走到了日本桥。日本桥派出所的巡查安田发现后,被害人立刻被送往医院,但很快就确认死亡。凶器是一把全长约十八厘米的折叠刀,刀刃长八厘米,完全插入被害人胸部,难以拔出,所以凶手弃凶器而逃。刀把上的指纹被布一类的东西擦拭掉了。

案件发生约两个小时后,即晚上十一点十分左右,执行紧急警戒任务的警察在日本桥人形町的滨町绿道公园发现了一名可疑男子。警察叫住他,想进行例行问话,但男子突然逃跑,警察便追了上去。男子横穿旁边的新大桥路,结果被行驶中的卡车撞飞,头部受到重创,当场昏迷,被立即送往医院。从男子身上的钱包中发现了青柳武明的证件,所以怀疑他和刺杀案有关。另外,在男子藏身的地方还发现了一个公文包。

男子身上的驾照显示,此人名叫八岛冬树,二十六岁,现住足立区梅田。晚上十一点左右,他曾给手机通信录中名为“香织”的人打过电话。警方和此人取得联系后,得知对方是一名叫中原香织的女子,和八岛冬树是同居关系。接到警察的电话后,中原香织立刻赶到了医院,但因为悲伤过度,现在还无法回答问题。

经青柳武明的遗属确认,在八岛冬树身上发现的钱包,和在滨町绿道公园发现的公文包均为青柳武明之物。

目前已经得到确认的信息就是这些。现在将根据这些信息,确定侦查方案和刑警的编排。

因为案件调查工作刚刚开始,大家看上去还略有些严肃,但松宫觉得和以往的会议相比,气氛已经轻松了很多。理事官和管理官不知在交谈什么,不时露出洁白的牙齿,主席台上的其他领导看上去也很从容,就连松宫身边的刑警们也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大家肯定都觉得这不是件棘手的案子。

侦查会议结束后,刑警们各自集中到担任不同任务的小组。松宫和加贺都属于小林领导的指挥小组,负责鉴定调查工作。这项工作一般是调查被害人的全部信息,但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

“首先需要查清八岛冬树和被害人的关系。松宫,你们现在去八岛冬树所在的医院。和他同居的那名女子从昨天夜里就在医院,估计这会儿情绪也稳定下来,可以回答问题了。负责取证的同事正好要开车过去,你们就跟他们的车。”

“明白。”听完小林的指示,松宫回答道。

“八岛冬树本人能恢复意识就好办了,但也不排除意外情况。总之,你们尽力而为吧。”小林的口气听上去比平常要乐观一些。

坂上和日本桥警察局的一名年轻刑警搭档,负责取证工作。年轻刑警开车,加贺坐在副驾驶座,松宫和坂上坐在后排,一行人驱车赶往医院。

“真希望能快刀斩乱麻,快点结案。”车开动后,坂上开口说,“希望八岛冬树这家伙能帮上忙,自己老老实实招供。而且最好没什么内情,和被害人也没什么关系,就是看见有钱人想抢钱而已。”

“他抢走了钱包和公文包,我想应该是劫财。”

“要是这样就好了。不过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那种地方怎么会发生抢劫案呢?就算行人不多,再怎么说也是在市中心啊。而且时间也不算太晚,难道不怕被人看见?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干这种事。”

“也许那个时候他不太正常?比如嗑了药什么的。”

“如果有这种情况,刚才的会议上会有人报告的。既然被送到了医院,肯定要进行各种检查,包括验血。现在能想到的只有酒后行凶。可是,从他持有凶器这一点来看,又像是蓄意的。真是见鬼!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八岛冬树身上了。”坂上焦急地挠了挠头。

松宫凝视着副驾驶座上加贺的后脑勺。加贺沉默地面朝前方端坐着。看得出,只要搜查一科的人不征求他的意见,他完全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谈话。

从昨夜开始,地域科的巡查佐伯驻守在医院,负责联络工作。据他说,八岛冬树现在在综合治疗病房,情况没有任何起色,还不能探访。

“那个姓中原的女人呢?”松宫问。

“一直在候诊室的角落里坐着。刚才她说去便利店买点东西,估计马上就回来。”

“她在这里待了一夜?”

“是啊。”

“不是不能见病人吗?在这儿待着也没用啊。”

“话是这么说……”

松宫叹了口气,和加贺、坂上对视了一下。

“怪不得刚才会议上说她悲伤过度,无法回答问题,估计吓傻了吧。”坂上压低声音说。

等中原香织回来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听主治医生介绍了情况。这是一位四十五六岁模样、身材消瘦的医生,在结束对八岛冬树长达五个小时的手术后,他和其他医生轮班休息,密切观察着病人的情况。医生略显为难地说:“专业介绍我就不讲了。简单地说,目前最严重的情况是头盖骨开放性骨折,对大脑造成了影响,导致病人失去了意识。”

“应该有恢复意识的可能性吧?什么时候能恢复?”

面对坂上焦急的提问,医生摇了摇头,冷冷地说:“无可奉告。这么说吧,他可能永远无法恢复意识,但也不排除有立刻恢复的可能。当然,昏睡几个月之后又奇迹般恢复意识的病例也不少,不过更多的是永远无法恢复意识,只能保持植物人的状态。”

松宫从斜后方清楚地看到坂上的肩膀泄气似的耷拉下来。他知道,此刻自己的背影一定也是这个样子。

松宫他们回到一层,佐伯带着一名年轻女子过来了,看来她就是中原香织。她下身穿着牛仔裤,上身穿着衬衣和开襟毛衣,手里抱着圆滚滚的羽绒服和一个大包,看上去完全没有化妆,脸色也很差,披散着的头发有些凌乱。

他们带她去了一层大厅角落里的咖啡厅,所幸现在没有其他客人。他们向店员说明了情况,坐到最里面的两张桌子旁。坂上想找个烟灰缸,但这里是绝对禁烟的。

“怎么样?”松宫向中原香织问道,“心情平静些了吗?”

“好点了。”中原低着头,小声回答了一句。

“我们想了解一下详细情况。”见中原没说话,松宫舔了舔嘴唇,继续说,“昨天晚上,在中央区日本桥上发现了一名被刺的男子。警察在附近巡逻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可疑人物。警察本想对那人进行例行问话,结果那人立刻逃跑,在强行穿越马路时被卡车撞了。逃跑的人正是八岛冬树。”

中原香织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几名刑警,最后盯着松宫说:“刚才我看新闻了。他绝不会做这种事,他绝不会杀人的……”

“但是,在他身上发现了被害人的钱包。”

中原香织吃惊地瞪大眼睛,无力地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她再次低下了头。

“昨天夜里十一点左右,你接到过八岛冬树打来的电话吧?他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

“能告诉我们通话的内容吗?”

“他说,马上……”中原香织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句,像被痰卡住了嗓子似的干咳起来,“他说马上就回来,还说回来得晚,对不起……嗯,就这些。”

“他没说他当时在哪儿,也没说他干什么去了?”

“没说。”

“昨天八岛冬树是几点出门的?”

“我不知道。我晚上八点才打完工回家。五点左右的时候,他给我发了一封邮件说有面试。”

“面试?”

“工作的面试。他说有个地方可能会雇用他,他去和对方见面。”

松宫往前探身。“八岛冬树现在没有工作?”

“嗯。”说完这句话,中原香织紧张地抬起头,瞪着充血的眼睛说,“不过,就算没有工作,他也绝不会抢别人的钱包,他绝不会干这种事情。肯定是误会!误会!”

“好,好。”松宫敷衍地点了点头,“请把你知道的所有有关八岛冬树的事情告诉我们,就从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说起吧。”

“怎么认识的?和现在有关系吗?”

“这个你不用管。如果是误会,我们必须掌握所有信息,才能解除误会。你可能已经很累了,不过还请配合。”松宫低头拜托道。

中原香织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开始讲述自己和八岛冬树的身世。听到她说两人是在福利院长大的,松宫非常吃惊。

“虽然没钱,可我们一直都很幸福。直到半年前,冬树突然被公司解聘。解聘的原因冬树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没什么正当原因就被开除了。”中原香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气愤。

“那是一家什么公司?”松宫问。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生产什么材料的。他说过,是类似盖楼用的材料。”

“盖楼用的?”松宫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追问道,“公司的名字是……”

中原香织皱着眉头想了想,低声说:“金田?……不对,可能是金本。”

“金关?”

“啊,对。”

松宫和加贺、坂上对视了一下。坂上对日本桥警察局的年轻刑警耳语了几句,年轻刑警神色紧张地站起来,走出咖啡厅。他去通知本部了。

“关于这家公司,八岛还说过什么?提到过什么人名吗?”松宫继续问。

中原香织很诧异,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他只说是突然被辞退的。本来他就不擅长解释。为什么问我这个?这家公司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松宫含混地回答了一句。

中原香织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说:“请告诉我。难道只能你问我问题吗?”

看到松宫为难的表情,旁边的加贺说:“没关系,告诉她吧。她早晚会知道的,再说晚报上也会登被害人的信息。”

确实如此。松宫转向中原香织,说:“在日本桥上发现的被害人就在金关金属公司上班。”

中原香织好像没有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她眨了好几下眼,吸了口气。“所以……你是说所以冬树杀了他?不可能!这两件事情绝对没有关系!冬树不可能做这种事!”泪水从她布满血丝的眼睛中流出来,她从包里拿出手绢擦拭。

“最近八岛冬树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没有,一点也没有。”中原香织边擦泪边摇头。

“你们的生活有什么变化吗?无论是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

“没有。和以前一样,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看来她已经放弃思考了。现在的她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请问,”旁边的坂上突然插了一句,把一张即时成像的照片推到中原香织面前,“你见过这个吗?”照片上是一把沾满血迹的刀。

中原香织用手绢捂着脸颊,向照片看去。看到刀上的血迹,她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你见过他带着这个东西吗?”坂上追问了一句。

中原香织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

“真的?你再仔细看看。他有没有带过这个东西防身?”

“没有。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中原香织把照片推到一边,趴到桌上号啕大哭。 opOGN0R6Bp9Kzo0Str277h9P9p3FyZd2o6/ZX6ygr91kQ8oDrhiMdC+jo+WqmB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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