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织从打工的食品店回到家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要在平时,她会立刻换上在家里穿的运动衫,但今天她想先等冬树回来。
今天下午五点多,她收到冬树的一封邮件:“有个地方可能会让我去上班,我现在去和人家见面。”如果冬树这次能顺利找到工作,就去附近的小酒馆喝一杯吧,香织想,冬树喜欢喝啤酒,我就喝乌龙茶。
可是,九点过了,十点也过了,冬树一直没有回来,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香织给他发邮件:“你在哪儿?我很担心,快和我联系!”
可能面试又不顺利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说是去应聘池袋的飞镖酒吧的店员,结果彻夜未归。担心不已的香织最终在公园里找到了烂醉如泥的冬树,在他身边是堆积如小山的发泡酒的易拉罐。问他怎么回事,他说人家嫌他不够开朗所以没要他,于是他干脆自暴自弃,跑到便利店买了一堆酒喝了个痛快。“真是个傻瓜!”话虽这么说,但香织非常明白冬树的心情。他肯定是气自己窝囊,觉得没脸回来见她。
香织完全不知道今天冬树去了什么地方面试。如果是服务行业,估计又不行吧。冬树不善言辞,一向不善于人际交往,尤其是在初次见面的人面前,总会变得结结巴巴。
冬树常说自己喜欢和机器打交道。确实,之前冬树基本上都是在工厂工作,现在他还想找这样的工作。可是,不知是由于经济不景气,还是他自己的问题,从劳务派遣公司那儿一直得不到好的面试机会。
不就是暂时没找到工作嘛,没事的,香织直直地盯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想道。手机桌面是他们庆祝圣诞节时的一张合影。
刚过十一点的时候,手机响了,是冬树打来的。香织立刻接起电话,着急地问:“喂,冬树,你在哪儿?”
没有回答,但是电话也没有挂断,香织能听到电话里传来的汽车的嘈杂声。
“喂?”香织又喊了一遍。
“香织……”终于,电话中传来冬树的声音,“我该怎么办?我干了件大事……”冬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上去非常痛苦。
“啊?什么事?”
“完了!我该怎么办?”
“等等!你干什么了?你好好说!”
不等听到他的回答,电话就挂断了。香织赶紧打了过去,可是,没有人接电话。
香织完全蒙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冬树到底干了什么?
坐立不安的香织不停地重拨电话。不知打到第几十遍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喂?”电话中传来的却不是冬树的声音。大吃一惊的香织一下子愣住了。“喂?”对方又喊了一遍。
香织咽了口唾沫。“喂……你是谁?这是冬树的手机呀。”
对方的回答让香织非常意外。实在是太意外了,她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对方自称是警察。
“警察?!”
“请问这部手机的机主是八岛冬树吗?我们是根据证件得知这个名字的。”
“没错,可……”
根据证件知道名字?为什么?
“八岛冬树遇到了车祸,现在正被送往医院。”
“啊?”香织的大脑一片空白。车祸?这是怎么回事?刚才冬树还和我通过电话啊。巨大的疑问向香织袭来,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请问,你是哪位?和八岛冬树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住在一起。请问,到底是什么事故?他伤势严重吗?”
“详细情况我还不能说。现在需要确认一下你的姓名。这部手机显示的名字是‘香织’。请问你是香织小姐吗?”
“我叫中原香织。”她回答道。
“中原小姐,请你保持手机畅通,之后我们会再和你联系。当然,应该是用其他电话和你联系。就这样。”对方迅速说完,不等香织回答就挂断了。
香织完全呆住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她一片茫然,能想起的只有冬树的话:我干了件大事……完了!肯定是面试又失败了。可是,怎么会发生交通事故呢?
难道是自杀?香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可能!她随即想。不过是没找到工作,不至于想不开走绝路的。可是,电话里冬树的声音听上去确实非常沮丧。
香织摇了摇头。现在想这些都没用,眼下她最担心的是冬树的身体。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呢?
香织回家后还什么都没吃,现在更是食欲全无。她不但不想吃饭,反而觉得胃针扎似的疼,一阵阵想吐。
和那名警察通话后三十多分钟,电话终于再次响了,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香织接起电话,是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依然是警察。对方告诉她冬树现在生命垂危、昏迷不醒,正在京桥的一家急救医院接受手术。对方说了医院的名字,问她能不能立刻赶到。“我马上去。”她说完挂断了电话。
香织跑出公寓,跳上出租车。又是一笔额外的支出,这个月的日子又不好过了。可是,现在的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医院前面停着几辆警车。香织一进去,立刻有几名男子迎了过去,其中有两人穿着警服。
面对香织的提问,他们回答说冬树正在接受手术,现在还不清楚能否得救。香织几乎要晕倒在地,他们赶紧把香织扶到候诊室的椅子上。
香织有一堆问题想问,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反而是警察向她一连问了很多关于冬树的问题。香织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清晰作答。终于,警察们离开了。她只听到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对其他警察说:“明天再问吧。”
香织一动不动地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心中祈祷着冬树一定要得救。同时,她心里充满了不解。警察说,他们本想对冬树进行例行问话,但不知为何冬树转头就跑,结果跑到车道上,被卡车撞了。冬树为什么要跑?香织完全不明白。可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只要问问冬树本人,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香织最相信的人就是冬树,冬树绝不会骗她。
香织抱着双膝,头深深地埋在膝间。现在,她谁也不想见,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听到冬树得救的消息。
香织紧紧地闭上眼睛,恍然中觉得冬树就在她身边,正轻轻地拥着她的肩膀。迄今为止,他们俩就是这样相依为命过来的。
冬树和香织都是福岛县人。香织因父母在交通事故中双双去世,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冬树则是因为被母亲抛弃,被送到了福利院。冬树的母亲十八岁就生下了他,父亲却没了踪影,更别提结婚了。现在谁也不知道他的母亲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高中毕业后,香织找到了一份护理病人的工作,冬树则进了一家小型建筑公司。冬树二十岁那年,建筑公司倒闭了。之后,尽管冬树一直努力想要再就业,却怎么也找不到新的工作。
现在香织已经记不清是谁先提出来东京的。总之,两人都对东京充满无限憧憬,一心想去那里。他们相信东京有无数的就业机会,挣钱也多。而且,他们也不甘心在乡下度过一辈子。
大约五年前,两人带着仅有的一点积蓄来到东京,租了一间狭小的公寓,开始了同居生活。日子虽然穷,他们心中却充满了希望。每天晚上,两人都会畅谈对未来的梦想。冬树期望自己能有一技之长,早日站稳脚跟。
可是,社会的经济形势远比他们想象的严峻,他们以为能轻松找到一份正式工作的梦想很快就破灭了。冬树只能作为劳务派遣员工去工厂干活,或者做当日结算的零工,香织则同时打好几份工。这样忙碌着,总算能填饱肚子,可无论他们怎么努力,生活都不见有起色。
这时偏偏雪上加霜。冬树从去年开始在一家位于国立的工厂上班,大约半年前却突然被解聘。而且从那之后,冬树的身体每况愈下,工作更难找了。他们只能靠香织一个人的收入生活,这段时间连房租都交不上。
“对不起,香织,都怪我没本事。”最近,冬树动不动就对香织道歉。接着,他总会说:“不过,我会加油的。我一定会让你幸福,一定尽快找到工作,让你过上好日子。”
是啊,你一定要加油,一定要让我看到你的笑脸!香织双手抱头,在心中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