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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耶路撒冷的柱石

埃德萨伯爵领位于幼发拉底河两岸,更像是美索不达米亚的边境区,而非一个叙利亚国家,在众多法兰克人领地中最容易受到攻击。这里有大片肥沃的粮田,堡垒却不多。在这些堡垒中驻扎的法兰克骑士数量虽少,却是保卫埃德萨伯爵领不可或缺的力量。领地内一切事务都依赖于伯爵的决断。若斯兰一世(Joscelin Ⅰ)是一个了不起的英雄人物,只要他在领地内,就能威慑住来犯之敌。然而,他那拥有一半亚美尼亚血统的儿子是个优柔寡断的懦夫。若斯兰二世于1129年继任埃德萨伯爵,他更喜欢住在幼发拉底河西岸安逸舒适的图贝塞尔(Turbessel)城堡,而不愿意到危机四伏的首都去。他把首都的防卫交给一支从亚美尼亚和叙利亚商人中招募来的城镇卫队。1144年11月,阿勒颇的“蓝眼恶魔”,赞吉(Zangi)阿塔贝伊突然围攻埃德萨,在平安夜之前席卷了这座城。

明谷的贝尔纳用最后的气力,为发动第二次十字军运动奔走布道。在1147年秋天,两支军队抵达安纳托利亚半岛,一支由神圣罗马帝国皇帝康拉德三世率领,另一支则由法国国王路易七世号令。10月,康拉德三世的德意志军队在多利莱乌姆(Dorylaeum)遭突厥军队伏击,大败之后逃到尼西亚,与法国军队会合。康拉德生病,返回君士坦丁堡。而路易继续前进,穿过安纳托利亚,一路上不断受到突厥弓箭手的骚扰。到了第二年1月,由于冬季风暴肆虐,加之食物短缺,路易军队的士气崩溃了。在一场战斗中,埃莉诺王后险些被俘,路易国王差点被杀。此役之后,路易终于丧失了指挥的信心,把军队指挥权交给圣殿骑士团团长。

团长巴尔的埃韦拉尔(Everard des Barres)率一支300人的西班牙圣殿骑士分队在法国加入了路易的队伍,他们当中有很多人可能只在十字军运动期间加入骑士团服役,还可以通过交纳一定的代役费免于参军。这是圣殿骑士团第一次在长袍上缝上红色十字标记。埃韦拉尔非常擅长与拜占庭人打交道,他手下的骑士始终保持着良好的军纪,这些都给路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获得指挥权后,埃韦拉尔恢复了军队的秩序,率这支残兵败旅来到海岸边。路易带着骑士们乘船离去,留下步兵自生自灭。

尽管损失了数千人,康拉德依旧重整军队,同法兰西人、德意志人和叙利亚人组成联军,于1148年6月在阿卡城下集结。医院骑士团团长皮伊的雷蒙应邀出席了战争筹备会议,这是对骑士团军事重要性的肯定。然而,会议做出了一个灾难性的决策:进攻唯一渴望同法兰克人结盟的萨拉森诸侯,大马士革埃米尔乌努尔(Unur)。由于法兰克军队内部相互揭短,战斗失败了。十字军认为这些“海外领地”的贵族,小马驹,将变成半个突厥人;而本地的叙利亚拉丁人则认为这些从欧洲来的十字军都是危险的狂热分子。1149年,第二次十字军运动走向失败,也对法兰克人的威望造成了难以修复的损害。

耶路撒冷依然屹立不倒,这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鲍德温三世(1143—1162年在位)和弟弟阿马尔里克一世(1162—1174年在位)的能力。阿马尔里克性情暴躁易怒,出生于叙利亚,拥有亚美尼亚血统,又娶了拜占庭公主为妻。他们兄弟二人都是充满干劲的战士,渴望开疆拓土。这时候,法兰克人已经开始在巴格达到开罗的商道上的亚喀巴湾一带修建堡垒。

鲍德温三世于1153年攻占阿斯卡隆。在这场战役中,圣殿骑士团团长特雷默莱的贝尔纳(Bernard de Tremelay)做出了令人尤为不齿的举动。这位“为基督服务的复仇者、基督徒的解放者”率分遣队突破了城墙,让一些人留下来守卫缺口以防其他法兰克人进入,并率领亲自挑选出的40名骑士攻入城内。他们被城内敌军全歼,一个也没能活下来。时人认为,贝尔纳的举动并不是出于勇武,而是受贪婪驱使。 [1] 另外,鲍德温国王坚持围城,也是受了医院骑士团团长皮伊的雷蒙的鼓励。医院骑士团也开始作战了。

在当时,两个骑士团加起来,总共可以派出近600名骑士上战场,相当于耶路撒冷王国一半的军事力量。骑士团的财产也在不断累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二世(1137—1152年在位)是医院骑士团的同侪骑士。1144年,他把领地内一处战略要地托付给骑士教友驻守,这就是庞大的霍森堡(Qalat al-Hosen)要塞,后来经骑士团重建为骑士堡(Krak-des-Chevaliers)。雷蒙三世(1152—1187年在位)也是医院骑士团的同侪骑士,在他被突厥人俘虏期间,骑士团得到了阿尔卡(Arka)、阿卡尔(Akkar)和其他许多堡垒。就这样,医院骑士团成为的黎波里伯爵领中最大的土地所有者。圣殿骑士团也不差,他们在伯爵领北部有很多地产。安条克公国也以类似方式分土地给两大骑士团,耶路撒冷王国境内许多堡垒也交由他们驻守。两大骑士团团长加入了耶路撒冷国王的高等会议,在安条克、埃德萨的骑士团指挥官也纷纷进入王公和伯爵的宫廷。收藏着耶路撒冷王冠的王室宝库有三把钥匙,分别交给耶路撒冷宗主教、圣殿骑士团团长和医院骑士团团长保管,这是他们权威的恰如其分的象征。

各路诸侯继续将土地分封给骑士团。许多领主喜欢退隐住在海岸边的别墅里,而骑士团既有人力也有财力管理叙利亚的一众堡垒,还能顺便解决一些麻烦事,例如帮助领主们的女继承人寻觅夫婿,为未成年领主配备护卫等。捐赠和新兵源源不断地从欧洲流入骑士团。

对骑士团的指责主要来自当地教士阶层。军事修会几乎是教会中的教会,其神父不仅免于主教的巡视,还不必向当地教会缴纳任何财税。骑士团同主教争夺捐税、什一税、管辖权,还被指控接纳遭教会绝罚者入团。1154年,耶路撒冷宗主教命令骑士团停止活动,但医院骑士打断了他的布道,大声喊叫淹没他的声音,还用箭射向他的教堂会众。圣殿骑士团稍微克制一些,只是用箭射了他的教堂门。1155年,耶路撒冷宗主教来到罗马,请求教宗将骑士团置于其权威之下。但雷蒙随后而至,拿到一纸保证书,确认了医院骑士团享有的全部特权。“海外领地”的教士极不情愿地接受了骑士团的独立,但教会的编年史家总是对骑士团给予恶评。

骑士团的适应力极强。一些骑士弟兄学会了阿拉伯语(高级官员有萨拉森人秘书),其间谍活动举世无双。骑士团还填补了一些领域的空白,例如银行业,因为只有他们才拥有开展业务所必需的金库、组织网络和诚信道德。圣殿骑士团成了专业的银行家,所有为圣地募集的资金都通过他们来转递,由圣殿骑士团在欧洲的地方分团送往耶路撒冷。普通朝圣者甚至穆斯林商人也把现金存在当地的圣殿骑士团据点。圣殿骑士团需要钱来购买武器和装备、建造堡垒、支付雇佣兵薪金、收买敌人,肯定不能让存在金库里的钱闲置。他们便想方设法绕过教会的高利贷禁令,把利息加在偿付总额里,并雇用阿拉伯专业人士处理在巴格达和开罗货币市场上的交易,还提供相当优质的货币兑换服务。

为了节省费用,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都用自己的船只运送军队,朝圣者也可以搭乘。有一段时期,圣殿骑士团每年运送的朝圣者数量高达6000名。 [2] 他们的船配备了一支小型护卫舰队,不会像一些意大利商人那样把朝圣者当作奴隶卖到穆斯林的港口,很值得信赖,因而十分受朝圣者欢迎。船舱里的空位自然会被用来装载货物,于是圣殿骑士团充分利用其免缴关税的特权,从阿拉伯世界进口香料、丝织品、瓷器和玻璃,很快就同在他们那里存钱的黎凡特商人形成竞争关系。这些活动很难与“穷骑士”这一称号相协调。后来,阿卡主教维特里的雅克(Jacques de Vitry,1216—1226年在任)评论称,圣殿骑士团没有个人财产,却似乎渴望共同拥有一切。

1154年,法蒂玛王朝年轻的哈里发被他的同性恋宠臣纳斯尔(Nasr)杀害。纳斯尔逃到叙利亚,被圣殿骑士团俘虏。为图自保,他请求皈依基督教。实际上,他确实希望成为基督教徒,并非欺骗圣殿骑士团。但圣殿骑士团收了开罗给的6万第纳尔,让埃及人用铁笼子把纳斯尔押回去。纳斯尔遭哈里发的四个寡妇的摧残,还活着,然后被活活钉死在扎维拉门(Ziwila Gate)边的十字架上,尸体悬挂了两年。圣殿骑士团的商业嗅觉如此敏锐,这让当时的编年史家感到很不安。

可以肯定,有一名亚美尼亚人成了圣殿骑士,可能还有许多亚美尼亚人进入了骑士团的军士阶层(这一层级中还有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人)。圣殿骑士团在接纳姆莱(Mleh)入团一事上吃了大亏。姆莱是奇里乞亚统治家族的成员,是“大奸大恶之人”(hom pleins de grant malice et trop desleaus)。他宣誓加入“穷骑士”后,试图谋杀他的兄长索罗斯(Thoros)王公,随后逃到大马士革皈依伊斯兰教。1170年,姆莱率突厥军队袭击圣殿骑士团在巴格拉斯(Baghras)的要塞,占领奇里乞亚。“这个不忠的埃曼人”(cedesloial Hermin)仇恨曾与他信仰同一宗教的教友,对待圣殿骑士团俘虏的手段尤为残酷。最终,臣民对他的叛教行径忍无可忍,把他处死了。

1158年,医院骑士团团长雷蒙去世,阿萨伊的吉尔贝(Gilbert d’Assailly)继任团长。直到1168年前,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始终采取实用政策,与埃及什叶派哈里发的维齐尔(Vizier)们结盟,共同对抗逊尼派的努尔丁(Nured-Din),阿勒颇和大马士革的统治者。然而,法蒂玛王朝已明显走向衰亡,阿马尔里克也与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结成了盟友。拜占庭人可以从海上进攻,同时耶路撒冷王国全军从陆上出击。这一战略成功与否,取决于拜占庭人是否配合,而这时拜占庭正与塞尔维亚人交战。阿马尔里克国王决定先等等,但吉尔贝提出用500名骑士和500名土科波尔战士,同国王交换比勒拜斯城(Bilbeis)。 [3] (大部分骑士都是雇佣兵,并非骑士团成员。)

得知这一诱人的条件,耶路撒冷王国的贵族们都不愿意再等了,要尽早享受开罗的繁华。圣殿骑士团团长布朗什福的贝特朗(Bertrand de Blanchefort)却拒绝参与这次远征。他认为,王国并没有足够的兵力,能在发动远征的同时抵御东北方向必然来袭之敌。

法兰克人占领了比勒拜斯,但军队失去控制,造成了一场包括当地基督徒在内的大屠杀。埃及人吓坏了,哈里发亲自写信给努尔丁请求支援。努尔丁派来了库尔德将领谢尔库赫(Shirkuh)和8000名骑兵,绕过阿马尔里克的军队,进入开罗。谢尔库赫当上了埃及的维齐尔,但很快暴饮暴食而死。他的侄子萨拉丁·尤素福·伊本—阿尤布,也就是著名的萨拉丁,继承了他的职位。两年后,法蒂玛王朝最后一位哈里发去世,什叶派统治下的埃及重归逊尼派。埃及原来是法兰克人的保护国,现在却成了开罗—阿勒颇轴心联盟的一部分,“海外领地”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威胁。

医院骑士团为这次远征调动了所有可用资源,几乎倾家荡产。1170年夏天,团长吉贝尔的精神似乎崩溃了。他退居哈兰(Harran)的一个山洞里,做起了隐修士。虽然他最终迫于劝诱走出山洞,但无论骑士团全体大会如何请求,他都坚持要退位。后来,他在横跨英吉利海峡时落水淹死。医院骑士团用了许多年,才慢慢恢复了损失的人力和财富。

1173年,“新玛加伯人”——教宗阿德里安四世如是称呼圣殿骑士团——与耶路撒冷国王就阿萨辛派(Assassins)问题发生了激烈争执。阿萨辛派又被称为“印度大麻吸食者”(Hasishiyun),是伊斯兰教什叶派中的一个极端派别,其创立者特别强调“护教战争”(jihad)思想——在与不信教者的战争中牺牲的人将升入天堂。阿萨辛派用涂毒的匕首作武器,用薄饼作标记,对穆斯林和基督徒都发起恐怖暗杀活动。这个派别的组织结构从表面上看很像军事修会,他们在黎巴嫩的诺赛里(Nosairi)山脉中有几个“鹰巢”,首领称为“谢赫·贾贝尔”(Sheikh al-Gebel),意为“山中长老”。

法蒂玛王朝的覆灭,让1173年时任阿萨辛派首领的拉希德·丁·希南(Rashid ed-Din Sinan)十分忧心。他突然派使者来觐见耶路撒冷国王阿马尔里克,宣布自己即将皈依基督教,希望国王减免其向圣殿骑士团纳贡的义务。国王深知拉希德的皈依虚多实少,但若能恢复诺赛里山区的和平,并获得阿萨辛派的情报网,仍值得冒险一试。于是,国王免除了阿萨辛派的贡赋,宣布其将派使者前去面见希南。阿萨辛派使者回归途中,遭遇以独眼的梅尼勒的戈蒂埃(Gautier de Mesnil)为首的部分圣殿骑士伏击,使者全部被斩首。阿马尔里克国王极为震怒,他的廷臣觉得他几乎失去了理智。 国王以前就和圣殿骑士团有过节,曾因圣殿骑士团不经其同意就向敌人献出堡垒,而绞死了10名骑士。他命令圣殿骑士团团长圣阿芒的厄德(Eudes de Saint-Amand)交出罪犯,厄德拒绝了,但同意把罪犯移送罗马——只有教宗才有权审理此案。然而,阿马尔里克冲进团长的居所,抓住戈蒂埃,把他关进了监狱。

第二年,努尔丁去世了。萨拉丁控制了开罗和大马士革,并于1176年在巴格达哈里发的正式册封下,成为埃及和叙利亚之王。萨拉丁原本是一位库尔德冒险家,却一路拼杀登上王位,成为穆斯林中的“圣路易”。他过着神秘、禁欲的生活,时时斋戒,睡在粗糙的垫子上,不断施舍穷人。用爱德华·吉本的话来讲:“他尽力效仿那阿拉伯先知的节制,却在守贞方面远远超过了他。” [4] 他的志向就是让逊尼派穆斯林重归一统。法兰克人十分欣赏萨拉丁的勇敢和宽宏大量,有一个传说甚至称,萨拉丁年轻时曾被耶路撒冷治安官册封为骑士。

阿马尔里克也在这一年去世,麻风病国王鲍德温四世继位。他登基时年仅13岁,就在他确诊麻风病一年后。他在统治期间健康状况不断恶化,受尽苦楚,却展示出了现实主义的政治手腕和卓越的领导力。

“海外领地”的战略环境正在迅速恶化。1176年,以哥念(Iconium,今土耳其科尼亚)的塞尔柱苏丹在密列奥塞法隆战役中歼灭了拜占庭皇帝曼努埃尔的军队。拜占庭作为一个军事强国的历史结束了,再也没有能力干涉叙利亚事务。小亚美尼亚不断蚕食安条克公国,厚颜无耻,准备与穆斯林邻国结盟。更糟糕的是,耶路撒冷王国陷入了包围圈中。萨拉丁将于1183年占领阿勒颇,不断巩固他的帝国。

1177年11月,萨拉丁亲率全军共2.6万名突厥人、库尔德人、阿拉伯人、苏丹人和马穆鲁克人,出击拉姆拉(Ramleh)和阿斯卡隆之间的平原地区。他将鲍德温四世和一小支守备军封锁在阿斯卡隆,向耶路撒冷城进发。鲍德温突围而出,集合了300名骑士,又得到圣阿芒的厄德带来的80名圣殿骑士襄助,疾驰包抄萨拉丁大军。这支小部队在蒙吉萨(Montgisard)的峡谷打了萨拉丁一个措手不及,年轻的麻风病国王和阿卡主教亲自高举“真十字架”,法兰克重装骑兵向埃及大军猛扑过去。萨拉丁及其军队逃进西奈沙漠,因缺水而几乎被全歼。

下一次战役中,鲍德温就没那么幸运了。1179年6月10日清晨,鲍德温率军在泉水谷(Marj Ayun)伏击了萨拉丁侄子率领的一支劫掠队。战斗告一段落,鲍德温正在休息,不料几个小时后萨拉丁突然率一整支大军出现。鲍德温损失惨重,队伍被打散。圣殿骑士团过早出击,团长厄德被敌军俘虏。按照骑士团的规矩,厄德拒绝赎身。提尔主教威廉曾抨击这位性情火爆的团长,认为他是“傲慢自大之徒”(homo nequam superbus et arrogans)。 但厄德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一年后在监狱中去世,有可能是饿死的。

1185年,邪恶的黎德福的热拉尔(Gerard de Ridefort)成为圣殿骑士团团长。他本来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佛兰德贵族,以迎娶波特隆(Botron)领主的女继承人为条件,在的黎波里的雷蒙三世麾下效力。雷蒙没有信守诺言,热拉尔一气之下加入了圣殿骑士团。他野心勃勃,很快就爬上了高位,骑士团的种种缺陷也集中体现在他身上。作为骑士团团长,他一定要和各路诸侯在一起生活,还住在一栋引人注目的大房子里,以满足自己病态的虚荣心。他拥有私人保镖和阿拉伯秘书,两名骑士团高级官员始终随侍左右。 [5]

1185年,鲍德温四世去世。他留下两位女继承人,其中一位是他的姐姐西比拉(Sibylla),嫁给了吕西尼昂的居伊(Guy de Lusignan)。居伊长得很帅气,却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冒险家。当西比拉的儿子,幼王鲍德温五世于1185年夭折时,“海外领地”许多人都希望由西比拉的妹妹伊莎贝拉继承王位,因为她的丈夫是的黎波里摄政雷蒙三世,有能力拯救这个国家。然而,耶路撒冷宗主教和心怀怨愤的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支持居伊。热拉尔要求医院骑士团团长穆兰的罗歇(Roger des Moulins)交出王室宝库的第三把钥匙,罗歇将钥匙扔出窗外,但这并不能阻止加冕仪式举行。居伊在圣殿骑士团方阵护卫下加冕为耶路撒冷国王,热拉尔评论道:“这顶王冠的价值可与波特隆家的婚姻相媲美。”

1187年初,外约旦领主沙蒂永的雷纳尔(Reynald de Chatillon)从他位于沙漠中的摩押堡(Krak-en-Moab)要塞出发,屠戮了一支大马士革来的商旅队。其时正值停战期间,苏丹的妹妹也在这支商队中。雷纳尔是一个典型的强盗贵族,他最疯狂的举动发生在1182年,当时他把船队拆成碎片,穿过沙漠运到红海边上重新组装起来,劫掠前往麦加的朝圣者,招致整个伊斯兰世界对法兰克人的普遍仇恨。他胆大包天,肆无忌惮,与热拉尔颇有几分相似。

5月,150名骑士在拿撒勒附近的克雷森之泉(Spring of Cresson)阻截了7000名外出劫掠的穆斯林骑兵,其中包括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90名圣殿骑士、40名在俗骑士,以及医院骑士团团长穆兰的罗歇、元帅马伊的雅克(Jacques de Mailly)和他们的护卫队。当时,热拉尔挑衅罗歇说:“你太过爱惜你那金发的头颅了。” [6] 一名穆斯林亲历者记载道,法兰克骑兵朝他们猛冲过来的气势十分骇人,就连一头黑发都会吓白。但双方兵力差距实在太过悬殊。罗歇和雅克战死了,浑身插满羽箭,只有热拉尔带着两名骑士逃脱,但也身受重伤。

1187年7月1日,萨拉丁率6万大军跨过约旦河。为抵御萨拉丁,整个“海外领地”的武装力量都被动员起来,大约有1500名骑士以及2万名军士、土科波尔和步兵。骑士中,有300名来自圣殿骑士团,250名来自医院骑士团。此外,有一小支来自蒙茹瓦骑士团,可能还有一小支来自圣拉撒路骑士团。安条克王公博希蒙德三世派他的儿子带来50名骑士。耶路撒冷王国派出的骑士至多不超过600名,这就是其“现役骑士”的总数。

这支大军并不是从外国来的远征军,而是一支由当地人组成的、保家卫国的军队。许多骑士团成员、大部分在俗骑士和军士都出生于本地,其中有混血儿、叙利亚人和亚美尼亚人,甚至还有一些是纯粹的阿拉伯血统。共同的基督教信仰和外来威胁让殖民者和本地人团结在一起。

居伊国王并未相信经验丰富的雷蒙伯爵的判断,反而依靠沙蒂永的雷纳尔和圣殿骑士团团长热拉尔。萨拉丁攻占了提比利亚(Tiberias,太巴列),把雷蒙伯爵的妻子围困在城堡里,但伯爵依然建议居伊在有水源的萨法利亚(Saffaria)据守。热拉尔为了劝国王改变主意,日暮时来到国王帐中, 说雷蒙伯爵是个叛徒,如果国王不能夺回提比利亚,将在上帝和他的臣民面前蒙羞。7月3日星期五,是那个异常炎热的夏天中最热的一天。法兰克军队经历一场沙漠运动战,在两座名叫“哈丁角”(Horns of Hattin)的小山上扎营。士兵们打下水井,但一滴水也没见着。萨拉丁已率军包围了两座小山,法兰克军队度过了一个干渴的夜晚,等待死亡降临。

第二天清晨,穆斯林军队点燃了灌木丛,烈焰和浓烟向山坡上迅速蔓延。法兰克步兵很快溃不成军,成百上千名士兵被屠,但骑兵仍在顽强战斗。居伊国王率骑兵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每次都被一阵箭雨挡回来,最终剩下没了坐骑的150人,只得向穆斯林投降。穆斯林军队还缴获了装在黄金圣物箱中的“真十字架”。 萨拉丁展现出仁慈姿态,对居伊国王礼遇有加,还释放了大部分俘虏。但有两件事例外。萨拉丁亲自处死了沙蒂永的雷纳尔,那位猎杀朝圣者的恶徒。他还明确下令,将每一位圣殿骑士和医院骑士斩首。阿拉伯编年史家伊本·阿西尔(Ibn al-Athir)认为,萨拉丁之所以处死骑士团成员,“是因为他们是法兰克人中最骁勇善战者”。

萨拉丁一面把叙利亚的法兰克男性驱赶到大马士革的奴隶市场上,一面不断攻占他们的城池。耶路撒冷妇女儿童与成年男性的比例已高达50比1,但与1099年十字军占领耶路撒冷时不同,大部分市民都可以为自己赎回自由。由于没有人来主持大局,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财务官员都吝啬至极,丑恶可耻,不愿拿出钱来。不过,萨拉丁也释放了那些身无分文的人。阿卡城也在同样条件下投降了。不到一个月,除了几个城堡外,只剩下安条克、的黎波里和提尔城还在顽强抵抗。当时,一位编年史家把哈丁角之败归咎于耶路撒冷的肮脏、奢靡和奸淫。不过,无论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基督教世界毕竟失去了这座“万王之王城”,所罗门圣殿和圣约翰医院也随之而去。

拉丁王国只剩下的黎波里、托尔托萨(Tortosa)、安条克和阿卡,似乎即将迎来末日。雷蒙伯爵也在悲痛中去世。幸运的是,萨拉丁并未继续进逼,而是集中精力对付内陆地区几个阻碍其补给线路的要塞。

骑士团发现,继续抵抗有利于减轻几个沿海城镇的压力。1188年1月,贝尔沃(Belvoir)的医院骑士团在加利利成功击溃了包围军。一年来,穆斯林不断将兵力倾注于贝尔沃的医院骑士团和萨菲德(Safed)的圣殿骑士团,用投石机轰击这两座城堡,日夜不停在城墙下挖地道,发起一轮又一轮冲锋。冬季的大雨和湿泥差点击溃了围城军,但萨菲德最终于1188年12月投降,紧接着贝尔沃也在1189年1月投降。1188年6月,萨拉丁围攻骑士堡,但医院骑士团没那么容易被吓倒,守住了城堡。随后,萨拉丁将锋芒转向托尔托萨,却被那里的圣殿骑士团守军击败。他没有进攻医院骑士团在海边的要塞迈尔盖卜(Marqab),因为从西西里来了200名骑士吸引他的兵力,在7月末解救了骑士堡。9月,在达贝萨克(Darbessaq),圣殿骑士们安静地站在城堡缺口处一动不动,让穆斯林军队深感震撼。这座城堡顽强抵抗了两周,在博希蒙德王公的许可下投降了。圣殿骑士团的另一座要塞巴格拉斯也是如此,其守军退回了安条克。这些战斗牵制了萨拉丁的兵力,使基督徒抵抗活动的中心提尔城没有受到太大损失。

1188年7月,萨拉丁释放了居伊国王,令他承诺在有生之年不再以武力对抗伊斯兰世界。不久之后,热拉尔获许为自己赎身——这是对圣殿骑士团规章的公然违背。热拉尔在提尔召集了许多圣殿骑士,还有刚刚从欧洲赶来的医院骑士。随后,在1189年4月,一支比萨舰队送来了更多增援。当年8月,居伊国王突然包围阿卡城,但阿卡的守军人数是其三倍。居伊国王打破对萨拉丁的承诺,可能是听了热拉尔出的坏主意:在受胁迫的境遇下对不信教者许下的诺言,不具有效力。阿卡围攻战旷日持久,堪比特洛伊围城,但这是法兰克人实力恢复的开端。

萨拉丁挥军指向居伊的军营,这支围城军发现自己被敌人反包围了。但是,法兰克人的增援军源源不断从海上来,这是一股股小规模的法国、德国和丹麦十字军。10月4日,自哈丁角之战后,居伊首次向萨拉丁发起进攻。双方打了个平手,但指挥军队前锋的热拉尔拒绝撤退,被敌军俘虏了。萨拉丁立即就处死了他。十字军还在陆续抵达,包括一支伦敦来的分队。同时,自1189年5月起,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巴巴罗萨就率领一支10万人的大军向圣地进发。1190年,腓特烈在渡过塞琉西亚(Seleucia)的一条河时不慎溺水,德意志大军随即解体——只有不到1000人抵达阿卡。阿卡之围还在继续,法兰克人拿不下阿卡城,穆斯林也没法击败法兰克人。军中爆发了饥荒和瘟疫,到了1191年春天,十字军开始绝望了。

1191年4月20日,法国国王腓力·奥古斯都的舰队来到阿卡城外,带来了粮食、援军和攻城器械。第三次十字军运动终于实现了。腓力国王一面令军队轰击阿卡城的主要防御工事诅咒之塔(Tour Maudite),一面推迟发动总攻的日期,直到6月7日英国国王理查一世抵达。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也有自己的投石机。

理查国王为了准备这次远征,先在国内向臣民大肆征收重税,随后一路上悠闲从容地行军,树敌颇多,还在半道上征服了拜占庭帝国控制下的塞浦路斯。到圣地后,他又变成了受人敬仰的“狮心王理查”。诅咒之塔倒塌后,十字军向阿卡城发起多轮猛攻。在7月11日英国人一波异常猛烈的攻势后,阿卡城守军的士气崩溃了。第二天,医院骑士团与守军谈判,阿卡城终于向十字军投降。

法国国王腓力进驻阿卡城的圣殿,招致圣殿骑士团强烈抗议。骑士团新团长是萨布莱的罗贝尔(Robert de Sable),来自曼恩,他当选靠的是英国国王理查的支持。腓力很快就从圣殿搬了出去。能让法国国王做出如此耻辱的让步,表明圣殿骑士团的力量不可小觑。到了7月末,腓力启航返回法国,理查成为十字军当仁不让的领袖。

萨拉丁曾要求圣殿骑士团保证俘虏的生命安全,但骑士团知道理查国王生性残暴、喜怒无常,拒绝了萨拉丁的要求。8月20日,理查命令英国军队处死了近3000人,包括男人、女人和儿童。两天后,他率军沿着海岸线向阿斯卡隆进发,用海域保护其军队的侧翼,让医院骑士团充当前锋,圣殿骑士团负责断后。后来,两个骑士团又交换了位置。因沼泽密布,莎草丛生,大军被迫折向内陆,来到阿尔苏夫(Arsuf)附近的平原上。

1191年9月7日是一个酷热难耐的星期六。不断有马匹倒在穆斯林的箭雨下,但理查仍按兵不动,想等战线全面展开后再发起冲锋。医院骑士团位于十字军左翼,团长纳布卢斯的加尼耶(Garnier de Nablus)曾是英格兰修道长,他告诉理查,军队受苦最多,急于出击,已经按捺不住了。最终,医院骑士团元帅失去了耐心,向敌人发起冲锋,所有法兰克骑士都跟着他一齐向前。这次冲锋一举击溃了萨拉丁的军队,理查获得了决定性胜利。

萨拉丁开始撤出沿海各城镇的守军。不幸的是,理查没有继续向耶路撒冷进军,而是耽搁了一些时日加固雅法城。11月,他启程去耶路撒冷,到次年1月时离城墙只剩下12英里。但由于冬季大雨滂沱,萨拉丁又紧随其后,理查听从了骑士团和当地贵族的建议,撤回阿斯卡隆。在圣殿骑士团提议下,理查开始加固阿斯卡隆的防御工事。

1192年的头几个月,十字军爆发了对耶路撒冷王位继承问题的纷争。1190年,西比拉王后去世,没有留下子嗣,叙利亚的贵族们渴望借此机会摆脱她那位可悲的丈夫。西比拉的妹妹伊莎贝拉本来嫁给了软弱的托伦领主汉弗莱(Humphrey de Toron),但这场婚姻在贵族强迫下失效,伊莎贝拉抗议无果,只得于11月嫁给了蒙费拉的康拉德(Conrad of Montferrat)。由于居伊曾是普瓦图领主,英国国王理查是其封君,1191年7月,居伊在理查的支持下赢得了耶路撒冷王位。之后,理查对居伊的品行了解更深,他在1192年4月召集所有叙利亚贵族开会,会上大家一致推举康拉德为耶路撒冷国王。然而,就在一个星期之后,康拉德被阿萨辛派刺杀。又过了一个星期,伊莎贝拉嫁给了理查的外甥香槟伯爵亨利。亨利年轻有为,人气颇高,代替康拉德登上了耶路撒冷王位。

但如何安置前国王居伊的问题并没有就此解决。理查来巴勒斯坦的途中,把新征服的塞浦路斯卖给了圣殿骑士团。圣殿骑士团对岛上居民的管理十分傲慢粗暴,激起了民愤。1192年,岛上爆发起义,圣殿骑士团指挥官阿尔芒·布沙尔(Armand Bouchart)、14名骑士和100名士兵不得不躲进尼科西亚(Nicosia)的堡垒中暂避。几天后,阿尔芒发动了一场血腥的反攻,取得了胜利,但圣殿骑士团最终把塞浦路斯交还给理查。理查把塞浦路斯卖给居伊,随后永远离开了圣地。居伊向的黎波里的商人们借钱,交清了购岛的首付。

9月,理查与萨拉丁订立了停战协定,规定停战期为5年,法兰克人拥有提尔至雅法之间海滨城镇的控制权。第三次十字军运动没能夺回耶路撒冷,此后,十字军国家变成一条囊括多个沿海城镇,大约90英里长、10英里宽的狭长地带,这就是新的“海外领地”。1192年10月,理查离开巴勒斯坦。

第二年,萨拉丁在大马士革去世。他死的时候像个圣徒,与自己的佩剑葬在一起,因为先知曾说过:“天堂就在宝剑的阴影之下。”穆斯林与十字军的敌对行动也逐渐减弱。萨拉丁的继承者阿尤布王朝忙着瓜分他的遗产,“海外领地”在亨利国王的有力领导下慢慢站稳脚跟。所罗门圣殿和圣约翰医院都随耶路撒冷而陷落,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就把总部搬到了阿卡。

1197年9月,亨利国王从一处窗口坠落,不治而亡。伊莎贝拉王后第四次结婚,嫁给了吕西尼昂的阿马尔里克,也就是前国王居伊的弟弟。1194年居伊去世后,阿马尔里克继承了塞浦路斯,近来又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六世加冕为塞浦路斯国王。阿马尔里克在阿卡城定居,与骑士团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当他与亨利国王发生争执时,骑士团就会介入,并站在他这一边。阿马尔里克建立的塞浦路斯王国延续了三个世纪。

吕西尼昂家族统治下的塞浦路斯与“海外领地”很相似,都有说法语的国王和贵族,还有意大利商人阶级。塞浦路斯的城堡和教堂都仿照法国样式修建,文化上带有拉丁和封建特色,任用罗马天主教教士,迫害东正教徒。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都在这里建立了指挥官辖区,其中最有名的当属科洛西(Kolossi),现在那里还出产甜美的圣约翰葡萄酒。但是,骑士团在塞浦路斯从未获得像在叙利亚一样大的权力,因为塞浦路斯王权较强,而13位贵族相对处于弱势。这是一个美丽的国度,远离边境战争之扰,最终将毁掉“海外领地”。定居者偏爱塞浦路斯的肥沃土壤、柠檬树、柑橘园和宜人气候,不喜欢巴勒斯坦的石滩、炎热的天气和危险的环境。叙利亚贵族们在塞浦路斯修建了庄园,对耶路撒冷的存亡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阿马尔里克统治时期的一个重要事件就是1197年的德意志十字军运动。这次运动最终没能成形,其唯一成果是在1198年创建了第三个大军事修会——条顿骑士团。条顿骑士团会址位于阿卡城的圣尼古拉门。由于条顿骑士团之后主要在波罗的海地区而非耶路撒冷王国活动,我们将在另一章讲述它的故事(见第5章)。

大约在同一时期,阿卡城内成立了另一个军事修会,名叫英格兰坎特伯雷的圣托马斯医院骑士团,通常被称为阿卡圣托马斯骑士团(Knights of St Thomas Acon)。在围困阿卡期间,圣保罗大教堂总铎(dean)派驻十字军的礼拜神父威廉,不忍于英国十字军战士的悲惨遭遇,开始照料伤员。十字军占领阿卡后,在理查国王的支持下,威廉修建了一座小礼拜堂,买下一块墓地,成立了一座医院连同一个看护病患的兄弟会,由英籍守律教士团(canons regular)组成。 [7] 这个组织并不参与战斗,直到1128年温切斯特主教下令其变更为一支“军队”(militia)。他们穿白色斗篷,上面有红色十字标记和一个扇贝形图案。骑士团在塞浦路斯、西西里、南意大利和后来的希腊拥有土地,其英国总部是伦敦的阿卡圣托马斯医院,位于现在的绸缎商会堂(Mercer Hall)——这里是圣托马斯·贝克特出生的地方,由他的妹妹和妹夫赠予骑士团。圣托马斯骑士团的成员一直不太多,大部分英国人更愿意加入圣殿骑士团或医院骑士团。

作为“海外领地”最有权势的组织,两大骑士团不可避免地卷入政治斗争的旋涡,越陷越深。圣殿骑士团决心阻止亚美尼亚王国和安条克公国结盟,展露了他们最糟糕的一面。奇里乞亚的亚美尼亚王国受法兰克人影响很深,其教会以罗马教廷为尊,“纳卡拉尔”(Nakharar,军事领主)变成封建贵族;双方的统治家族还相互通婚。但圣殿骑士团对姆莱国王的惨痛教训始终心有余悸。更难以原谅的是,当萨拉丁大军将圣殿骑士团赶走后,莱翁(Lavon / Leo)国王占据了巴格拉斯堡,控制了安条克与奇里乞亚之间的交通要道,还拒绝将堡垒还给圣殿骑士团。

莱翁国王的女儿 嫁给了安条克公国的继承人雷蒙,但雷蒙的父亲博希蒙德三世在世时雷蒙就去世了。1201年博希蒙德去世后,圣殿骑士团新团长普莱西耶的菲利普(Philippe de Plaissiez)反对博希蒙德的孙子、带有一半亚美尼亚血统的雷蒙—鲁本(Raymond-Ruben)继承爵位,支持博希蒙德的小儿子的黎波里的博希蒙德 。这场爵位争斗旷日持久,延续了近20年,托罗斯山脉陡峭的沟谷里爆发了无数次突袭、追击和伏击战。

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也卷入了争斗。有一阵子,教宗英诺森三世还批评圣殿骑士团团长,说骑士团的任务是对抗穆斯林,而不是医院骑士团。同时,莱翁国王将东奇里乞亚的一个关键要塞锡利夫凯(Selefke)授予医院骑士团。他们以此为据点,在条顿骑士团协助下,频繁掠袭穆斯林领土。无疑,条顿骑士团大团长赫尔曼·巴尔特(Hermann Bart,另作海因里希)就是在1210年的某一次掠袭中被杀。条顿骑士团与医院骑士团建立了友谊,进一步恶化了其与圣殿骑士团的仇怨。圣殿骑士团一直质疑条顿骑士团穿着白色长袍的权利,还一度将其赶出阿卡城。

1210年,圣殿骑士团与阿勒颇的马利克·扎希尔(Malik as-Zahir)和科尼亚的凯卡瓦斯(Kaikawas of Konya)结盟。骑士团弟兄与不信教的突厥人并肩战斗,进入奇里乞亚,占据了位于山区的帕通克(Partounk)要塞,威胁亚美尼亚首都希斯(Sis)。莱翁国王为了求和,让出了巴格拉斯堡。

1213年,的黎波里的博希蒙德之子雷蒙在托尔托萨被阿萨辛派刺杀,第二年,耶路撒冷宗主教也遭遇了同样的厄运。由于宗主教生前经常指责医院骑士团,而阿萨辛派向医院骑士团纳贡,当时便有人怀疑他们默许了这场谋杀。

最终,雷蒙—鲁本于1216年占领安条克,并从圣殿骑士团手中夺回城中堡垒,成立了一支由医院骑士团组成的守备队,锡利夫凯的城堡主巴拉斯的费朗(Ferrand de Barras)担任队长。他还把杰卜莱(Jabala)要塞授予迈尔盖卜的城堡主茹贝尔(Joubert)。但在1219年,安条克市民起义,迎回博希蒙德四世,他下令没收了医院骑士团的所有财产。医院骑士团向罗马教廷申诉未果,但教宗设法让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在1221年达成和解。自从莱翁国王去世、雷蒙—鲁本被杀后,圣殿骑士团就没有再介入亚美尼亚政治。直到1231年,博希蒙德才与医院骑士团达成和解。

医院骑士团冷酷无情,丝毫不亚于圣殿骑士团。1222年,博希蒙德四世的小儿子菲利普迎娶了已故莱翁国王的女儿萨贝尔(Zabel / Isabella),成为亚美尼亚国王。亚美尼亚教会已同罗马教廷决裂,但菲利普还是加入了亚美尼亚教会,医院骑士团依然支持他。菲利普行事十分傲慢,1226年即被谋杀,年仅16岁的萨贝尔王后被迫改嫁亚美尼亚摄政康斯坦丁的儿子赫图姆(Hethoum,或海屯)。她趁夜逃婚,来到锡利夫凯要塞向医院骑士团求助,而城堡主贝特朗却把她和要塞一并卖给了康斯坦丁摄政。后来,医院骑士团每年向亚美尼亚提供400名骑士,康斯坦丁和赫图姆都成了骑士团的同侪骑士。赫图姆国王让亚美尼亚教会与罗马教廷和解,结束了医院骑士团的干涉。

各大骑士团中,几乎没有骑士能读懂拉丁文,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骑士都目不识丁。圣殿骑士团中有几位行吟诗人,使用法国南部或北部方言创作诗歌,其中包括团长萨布莱的罗贝尔。大约在1180年,一位不知名的“布鲁尔圣殿骑士”(Bruer,林肯郡斯利福德附近的圣殿骑士团辖区)将《泰依丝》( Thais )和一些有关敌基督和圣保罗进入地狱的拉丁语诗歌翻译成诺曼法语,其中一首献给他的上司“阿尔西的亨利(Henri d’Arci),所罗门圣殿骑士”。他还用散文体翻译了《沙漠教父言行录》( Vitae patrum )。 [8]

医院骑士团中最优秀的学者可能要数圣斯特凡诺的古列尔莫(Guglielmo di Sant Stefano)了。他写了一部医院骑士团简史,还撰写了一些法律论文,体现他出对罗马法和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的丰富认识。1286年,他委托阿卡一名教士将西塞罗的作品翻译成法语。令人惊讶的是,古列尔莫并非礼拜神父,而是一名骑士。

1204年,教宗英诺森三世发动了第四次十字军运动。同往常一样,十字军主要由法国人组成,但这次他们雇用了威尼斯船队。威尼斯总督恩里克·丹多洛(Enrico Dandolo)随十字军同行,他虽双目失明,但头脑十分精明。在路上,他成功劝说十字军帮助阿莱克修斯·安格洛斯夺取拜占庭帝国皇位。十字军成功了,但这位新皇帝没法兑现对十字军夸下的海口。于是,十字军于4月12日洗劫了君士坦丁堡。三天之内,他们对同样信仰基督教的市民疯狂抢掠、大开杀戒。就连教士也加入了,这场暴行在亵渎东正教的“圣彼得大教堂”——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行动中达到了顶峰:十字军让一名喝醉了的妓女坐上牧首的宝座。随后,十字军选出了一位拉丁皇帝和一位宗主教——一名法国人和一名威尼斯人,并把拜占庭希腊的疆域划分为数个公爵领和男爵领,分封给自己人。

教宗听到这个消息后,感叹道:希腊人痛恨拉丁人,称之为背信弃义的狗,这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然而,他没有让原来的东正教牧首复位,反而确认了拉丁皇帝和宗主教的合法性。不过,若是能恢复和平,拜占庭帝国就会像历史上多次重演的那样,逐渐复苏,成为对抗伊斯兰教的坚强堡垒。

第四次“十字军”运动的另一大恶果,是加强了天主教徒将东正教徒视为“裂教分子”(schismatic)的倾向。维特里的雅克记载道,军事修会成员的职责不仅是与萨拉森人和异教徒作战,如果得到上级授意,他们还会攻击东正教徒——无论是在希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不久之后,这就意味着条顿骑士团和罗斯人之间爆发的惨烈战争。

现在,法兰克殖民者可以从希腊或爱琴海上的岛屿获得土地,愿意踏足巴勒斯坦的人就更少了。对贵族们来说,“罗马国”(Romania,东罗马帝国)就是一处天堂,亚该亚(Achaia)王公的宫廷可与亚瑟王的卡美洛宫(Camelot)相媲美。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都在希腊设置了辖区。

与此同时,“海外领地”进入了一个相对安宁的时期。1205年阿马尔里克国王去世后,其子于格国王继承了塞浦路斯,耶路撒冷则由其年幼的继女玛丽亚女王继承,她于1210年嫁给了布列讷的约翰(John de Brienne)。约翰年届六十,但依然精力旺盛,是个兵痞冒险家。他虽长年征战,但头脑冷静,只要有办法避免冲突,绝不轻启战端。苏丹赛义夫·丁·阿迪勒(Saif ad-Din al-Adil,法兰克人称他为萨法丁)同样倾向和平,他自1201年起开始统治萨拉丁留下的帝国。萨法丁曾积极主张与十字军为敌,还是一个穆斯林兄弟组织的成员(这一组织以特制的裤子同他人相区别),但他年事渐长,被家族争斗耗尽了心力。萨法丁对基督徒采取了宽容相待、互不干扰的政策。

“海外领地”享受了六年的和平时光,另一个原因是阿尔比十字军运动开始了。这表面上是针对反叛的清洁派教徒——他们是憎恶肉体的摩尼教二元论者——的神圣战争,在很大程度上却是为了满足法国北部贵族的贪欲,他们垂涎于朗格多克贵族的领地。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在法国的辖区在这次运动中参与不多,但一时间西方基督教世界的注意力无疑为此吸引,暂时从巴勒斯坦地区转开。

1217年发起的第五次十字军为叙利亚的法兰克人带来了隐忧。当年9月,匈牙利国王安德烈二世和奥地利公爵利奥波德在阿卡登陆。11月,塞浦路斯国王于格与他们会合。耶路撒冷国王约翰召集了他的贵族,还有骑士团团长们——圣殿骑士团的沙特尔的纪尧姆(Guillaume de Chartres)、医院骑士团的蒙太古的加兰(Garin de Montaigu)、条顿骑士团的萨尔察的赫尔曼(Hermann von Salza)。然而,十字军接下来几个月的征战都白费力气,没取得什么成果。最终,约翰国王认为,与其直接进攻耶路撒冷,向埃及发起猛攻更有可能夺回圣地。

1218年5月,十字军舰队从阿卡启程,抵达尼罗河口,进军达米埃塔(Damietta,杜姆亚特)。埃及人布设了横跨尼罗河的大铁链,想把十字军阻断在海上,但十字军在8月占领了“铁链塔”,打通了通往城墙的路线。萨法丁羞愤而死。欧洲的增援部队抵达埃及,同来的还有一名傲慢的教宗使节——枢机主教贝拉基(Pelagius)。每个骑士团都有攻城器械,不断轰击达米埃塔。1218年10月9日,埃及人向十字军营地发动突然袭击,却被约翰国王和医院骑士团元帅雷隆的艾马(Aymar de Layron)率领30名骑士击退,后来援军抵达,把马穆鲁克兵赶到了尼罗河里。1219年8月29日,十字军试图进攻达米埃塔,却因损失惨重没能成功,圣殿骑士团损失了50名骑士,医院骑士团损失32名,包括元帅在内。

最后,萨法丁的儿子和继承人卡米勒(al-Kamil)提出,若十字军放弃攻城,愿归还包括耶路撒冷在内的整个巴勒斯坦地区。约翰国王和条顿骑士团打算接受这个条件,但贝拉基和其他骑士团表示拒绝。11月5日,达米埃塔陷落,十字军占领这座城市两年。卡米勒听说成吉思汗的铁骑正大举入侵伊斯兰世界,再次向十字军提出和谈:用巴勒斯坦来换达米埃塔。这一次,三大骑士团都站在国王一边,而枢机贝拉基仍不同意,他想要开罗。约翰国王愤而退回阿卡,但1221年贝拉基又把他召回。卡米勒第三次提出了慷慨的和谈条件,但7月十字军开始向开罗进军。

十字军不可思议地被困在开罗城下的水道网中,四面八方都是突厥军队。他们粮草枯竭,孤立无援,约翰国王只得用达米埃塔换回了自己和部下的性命。埃及苏丹卡米勒很有风度,他邀请十字军将领赴宴,还给十字军送补给。达米埃塔必须归还的消息传回,意大利商人利用此城作为商港的希望落空,他们在城内发动暴乱。暴乱导致一名圣殿骑士死亡,一名条顿骑士受伤。十字军四年的艰苦努力因一名枢机主教的愚蠢而付诸东流。

阿西西的圣方济各在这段时期来到“海外领地”,甚至面见了卡米勒苏丹,这位基督教托钵僧激起了苏丹的好奇心。各大骑士团也有类似的圣徒。医院骑士热那亚的圣于格是一位神秘主义者,因苦修而闻名于世。他常常同医院里的病人睡在一起,做着最卑微的工作,例如擦洗病人的身体、搬运尸体等等。他能够担任圣殿骑士团的热那亚指挥官,一定也身经百战。波洛涅的圣热尔朗(St Gerland de Pologne)是卡尔塔吉罗内(Caltagirona)的指挥官,也是一名娴熟的外交官,代表医院骑士团团长驻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腓特烈的宫廷。他是西西里穷人的传奇教父,因擅长修复破裂的友谊而著称。医院骑士中还有一位圣徒:名叫杰拉尔德·梅卡蒂(Gerard Mercati)的杂役弟兄。他后来做了方济各会修士,1241年在隐修中去世,死时还穿着绣有白色十字标记的灰长袍。医院骑士团的女护工中也产生了一位圣徒——受人爱戴的乌巴尔德斯卡(Ubaldesca)。

千万不可低估骑士团使命中蕴含的精神力量。医院骑士的入团仪式中即有誓言:“要为穷人和病人服务,捍卫天主教信仰。”医院骑士团和圣殿骑士团都是“善良的撒玛利亚人”的效仿者。 吟游诗人埃森巴赫的沃夫拉姆(Wolfram von Eschenbach)在这一时期访问了“海外领地”,对骑士团精神深感钦佩,在诗作《帕西法尔》( Parsifal )中把圣殿骑士比作圣杯骑士(Holy Grail)。

在欧洲,女护工原本隶属于医院骑士团辖区,但后来逐渐聚集到一起,住进了分隔的居所,过上了默想的生活,为那些同异教徒战斗的弟兄们祈祷,不再承担看护病人的职责。她们身穿红色长袍,披一件绣有白色十字标记的黑色斗篷。第一座修女院坐落于阿拉贡的锡赫纳(Sijena),1188年启用。位于英格兰萨默塞特郡巴克兰(Buckland)的那所著名修女院曾经是奥古斯丁会守律修女(canoness)的居所,集中了全英格兰所有的医院骑士团女护工,还配有礼拜神父。这些修女院都要把收入上交给团长,就像骑士团辖区。

神圣罗马皇帝腓特烈二世从来自欧特维尔家族的母亲那里继承了西西里,他虽然是霍亨斯陶芬家族的成员,但更像一个诺曼人,一个“受过洗礼的苏丹”,拥有阿拉伯卫队和后宫。罗马教宗称他为“敌基督”,但他受到条顿骑士团大团长萨尔察的赫尔曼的忠诚拥护。多年来,赫尔曼都是腓特烈最信赖的代理人,他在皇帝推行的各项政策中发挥关键作用,但也不忘从腓特烈那里为自己的弟兄们争取特权。尽管遭到圣殿骑士团的激烈反对,腓特烈仍想办法从教宗那里为条顿骑士团争取到了穿白色长袍的权利。在里米尼的金玺诏书中,皇帝还把当时尚未开化的普鲁士赐给了条顿骑士团。很有可能是赫尔曼劝说腓特烈迎娶了布列讷的约翰的女儿,耶路撒冷王国的女继承人约兰德(Yolande),腓特烈借此取得耶路撒冷王位。婚礼结束后,约兰德很快就降级为后宫女眷。约翰出乎意料地和他的女婿腓特烈在意大利打了一仗,却未能获胜,他自己当上了君士坦丁堡的拉丁皇帝。

腓特烈发动的第六次十字军运动从一开始就不顺利。他刚刚被罗马教廷施以绝罚,在塞浦路斯短暂停留期间,又与叙利亚贵族们结下了梁子。他于1128年抵达巴勒斯坦,除了条顿骑士团,当地教士都反对他。即便如此,腓特烈仍施展了一次外交绝技。他统治下的西西里王国有萨拉森居民;他会说一口流利的阿拉伯语,十分了解穆斯林,并对他们有好感。他的对手卡米勒苏丹也是一位文明、宽容的统治者,不喜欢打打杀杀。卡米勒苏丹听说这位怪异的皇帝穿得像个埃米尔,还把《古兰经》经文绣在自己的丝袍上,遂被吸引。

最终,腓特烈与卡米勒签订协议,得到了拿撒勒、蒙福尔/施塔肯贝格(Montfort / Starkenberg)和托伦的城堡、耶路撒冷以及雅法到耶路撒冷的走廊地带,而穆斯林则保留了圆顶清真寺和“所罗门圣殿”。毫无疑问,赫尔曼曾建议腓特烈给苏丹留点面子,让出一点土地。赫尔曼还给罗马的一位枢机主教写信说:“别忘了,在圣地失落前,萨拉森人在几乎所有基督教城市中都能自由地实践自己的信仰,正如今天在大马士革和其他伊斯兰土地上,基督徒也享有宗教信仰自由。” [9]

圣殿骑士团团长蒙太古的皮埃尔(Pierre de Montaigu)和医院骑士团团长泰西的贝特朗(Bertrand de Thessy),因这份协议签订时未经其盖印,感到十分愤怒。两大骑士团都随腓特烈一同去接管耶路撒冷,但并不听其号令,而是服从“以基督之名”下达的命令。腓特烈入驻耶路撒冷的医院,把老王宫赐予条顿骑士团。当这位“敌基督”在圣墓教堂加冕时,除了不可或缺的赫尔曼和条顿骑士外,其他人都没有到场。 [10]

随后,圣殿骑士团团长蒙太古的皮埃尔给苏丹写信,提出在腓特烈回阿卡的路上刺杀他。卡米勒苏丹立即将这封有意思的信转给了腓特烈,腓特烈随即下令包围阿卡城的圣殿,但皮埃尔团长很精明,拒绝现身。 此后不久,腓特烈回到意大利,没收了圣殿骑士团在意大利的所有分团区财产。在叙利亚的圣殿骑士团予以反击,将条顿骑士全部赶出阿卡城。腓特烈始终认为,教宗格里高利是皮埃尔刺杀阴谋的幕后指使,但由于赫尔曼从中斡旋,他最终与教宗握手言和。教宗1231年承认腓特烈和他的儿子康拉德为耶路撒冷国王。

接下来的十年里,腓特烈的支持者与十字军贵族在叙利亚争斗不断。此地的形势可谓合法的无政府状态。不过,这也是一段开疆拓土的时期。法兰克人收复了1187年以来失去的要塞。蒙古人入侵波斯给穆斯林带来巨大灾祸,让卡米勒苏丹惊恐不已。他根本无暇顾及耶路撒冷的基督徒。

骑士团的总部设在阿卡,但要塞都在外围。条顿骑士团占有附近的施塔肯贝格,医院骑士团在的黎波里海岸地带有一座迈尔盖卜堡,圣殿骑士团拥有佩勒兰堡(Chastel Pelerin)。佩勒兰堡位于阿特利特(Atlit),与其说是座城堡,不如说是筑防的半岛,三面环海,朝向陆地的一面有一堵高大的石墙,城堡内部有淡水井、树林、果园、畜群,甚至还有盐井。三大骑士团还占有许多堡垒,它们的名字依然能唤起人们对“海外领地”的浪漫想象:红堡(Chastel Rouge)、鲁瓦塞尔岩堡(Roche de Roissel)、贝尔沃堡,阿拉伯作家还把贝尔沃堡称为“坐落在繁星中的猎鹰之巢”。在施塔肯贝格,一座巨大高耸的瞭望塔与城郭分开,从山顶上俯视着这片土地,修道院房舍坐落在堡垒的坚固主体内,四周有一圈幕墙(curtain-wall)。

最著名的堡垒可能要数医院骑士团的骑士堡,这是“中世纪军事建筑的顶峰”,由一圈圈高大的围墙和棱堡环绕。堡内有一座修道院、一栋修士大会会堂,还有一间漂亮的会议厅——可能是城堡主的住所——其精巧的肋架拱顶和石雕玫瑰让人联想起法国的修道院。 [11]

在十字军统治叙利亚的时期,大部分土地都是城堡主通过坐落于战略要地的堡垒来控制的。 这些堡垒还是行政和商业中心,人们在这里交税,商旅在这里歇脚。 骑士团花费大量时间守卫它们,迈尔盖卜堡的城墙下有4名骑士和28名军士往返巡逻。这些堡垒往往装饰华丽,有马赛克地板和壁画,其中礼拜堂、餐厅和城堡主居所更漂亮,他们在这里款待来访的贵族。对骑士团来说,堡垒中的生活除了军事训练,就是虔诚修道。

不过,骑士在堡垒守军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他们住在一处单独的院子里,它又充当修道院。一些城堡的守备队理论上说至少有1000人,其中大部分是土科波尔雇佣兵,从当地阿拉伯人中招募而来。可以说,其中大部分甚至绝大多数人都是穆斯林,对骑士团不甚忠诚。这样的军队并不可靠,在危险降临时往往一哄而散。招募、武装和供养这支军队以及建造和维护堡垒的费用十分可观,渐渐耗尽了骑士团的资源。

当危机来临,堡垒的守备队就会大大缩减,许多骑士都加入了骑士团的主力军。如果他们没有回归,即便这座堡垒距离海岸只有区区几英里,其中的人也无法得知战况究竟如何。堡垒的城墙应当是坚不可摧的,补给和水也足够维持1000人的守备军,但往往由于守城的军队不甚可靠,无法发挥其应有的防御力。

除非守军主动投降,否则围城军决不会放他们一条生路;而“海外领地”的军队人数太少,几乎不可能来增援。这些巨大、安静的堡垒中气氛日渐紧张。敌军不断发起突袭,伴随着马穆鲁克部队的刺耳叫喊和攻城器械射石的轰击声。攻城器械投出的炮弹包括装有“希腊火”的燃烧桶,这是一种硫黄和石脑油的混合物,有点像中世纪版的凝固汽油弹。敌军还在城墙基下挖地道,先用坑柱支起来,然后一齐烧掉,让城墙轰然倒塌。有时候,守备军会挖掘反地道,用铁叉、匕首袭击挖地道的工兵,或用恶臭弹把他们熏出,甚至放水把他们冲走。土科波尔雇佣兵很容易恐慌,围城战很快就变成一场精神力的较量,因而堡垒很少因敌军进攻而坍塌,守军总是有条件地投降。1187年,法兰克人最坚不可摧的萨云(Sahyun)城堡仅仅过了三日就向萨拉丁投降了。

除了三大骑士团,其他小骑士团都没有堡垒。或许唯一的例外是圣拉德雷塔,紧挨着阿特利特和凯撒利亚之间的麻风病院。即便如此,英国小小的圣托马斯骑士团也在持续稳健地发展。1231年,温彻斯特主教罗什的彼得(Peter de Roches)将阿卡的一座新教堂赐予骑士团,从他们那里索要了一大笔钱。 [12]

1239年,纳瓦拉国王提奥巴尔德(Tibald / Theobald)率许多法国领主和1000多名骑士,在“海外领地”登陆。但在那年11月,一些部队在阿斯卡隆附近被围歼。幸运的是,提奥巴尔德和三大骑士团没有和他们在一起。穆斯林军队还洗劫了耶路撒冷,随后撤出。不过,提奥巴尔德收复了博福尔(Beaufort)、萨菲德和阿斯卡隆。康沃尔伯爵理查紧随其后(他后来做了德意志国王),凭借高超的谈判技巧收复了西南部许多土地。

这段时期,穆斯林势弱,十字军本来有可能取得一些真正的胜果,但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争吵不断,与神圣罗马帝国的代理人相互勾结,在阿卡城的街巷深处相互争斗。当提尔这座帝国最后的堡垒被圣殿骑士团和叙利亚贵族们夺占时,腓特烈皇帝仍得到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的支持。

早在1170年,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关系就已不和。1197年,两大骑士团为争夺的黎波里境内的一块小领地大打出手,冲突进一步升级。此后多年,尽管教宗三令五申禁止骑士团之间斗殴,但小辈的骑士在街上一看到对方的成员,仍会拔剑相向。1218年蒙太古的皮埃尔当选为圣殿骑士团团长后,曾与其兄弟,1208年至1228年任医院骑士团团长的蒙太古的加兰合作,两大骑士团短暂地和睦相处。但两人一死,双方的关系就又恶化了。

圣殿骑士团1214年占领纳布卢斯,屠杀城民,包括信仰基督教的阿拉伯人。1243年,他们占领了耶路撒冷的圣殿,随即开始重新加固圣城的防御设施。然而,阿尤布苏丹和因蒙古人入侵逃亡到此的花剌子模突厥人(Khwarizmian Turks)结成盟友。当年7月,1万名野蛮的部落民席卷了耶路撒冷,从此法兰克人永远失去了这座圣城。与此同时,“海外领地”和北叙利亚的穆斯林诸侯也开始整军备战。十字军贵族召集了600名骑士,而圣殿骑士团团长佩里戈尔的阿尔芒(Armand de Perigord)召集了300名,医院骑士团团长沙托讷的纪尧姆(Guillaume de Chateauneuf)也有300名。条顿骑士团派来了一支小分队,连圣拉撒路骑士团也派出了一些骑士,此外还有来自安条克、的黎波里的骑士,以及数千名土科波尔雇佣军和步兵。叙利亚诸侯召集了一支大军,由马穆鲁克和贝都因骑兵组成。

1244年10月17日,在加沙附近的拉佛比(La Forbie),联军与埃及军队展开激战。联军立刻就遭到了扛着红飘带长矛的花剌子模部队的猛烈进攻。法兰克人守住了右翼,但中部和左翼抵挡不住,叙利亚人只得掉头逃跑。花剌子模和埃及的突厥人包围了法兰克人,将他们截作数段。至少有5000名基督徒阵亡,其中包括圣殿骑士团团长阿尔芒、元帅蒙太古的于格和312名圣殿骑士;325名医院骑士阵亡,团长被俘;圣拉撒路骑士全部阵亡。 只有26名医院骑士、33名圣殿骑士和3名条顿骑士逃脱。

即便埃及苏丹没工夫征服整个“海外领地”,小小的耶路撒冷王国也禁不起这么大的人员伤亡。医院骑士团团长在开罗的监狱里待了6年,幸运的是,骑士团早有应对此类状况的办法,推举了他的副手,耶路撒冷地方的大分团官罗内的让(Jean de Ronay)为副团长。

耶路撒冷王国本身并没有一个中央政权,尽管摄政塞浦路斯国王亨利任命了伊贝林(Ibelin)家族的许多成员来做地方执行长官(baillis)。不过,耶路撒冷王国迎来了一位上帝派来的领袖——法国国王路易九世,他于1249年登陆达米埃塔。路易是整个基督教西方世界的英雄国王,他曾经说过,与异教徒争论的唯一办法就是把剑刺入他的肚腹。他虽说过这样可怕的话,但他既仁慈又风趣,对他同时代的人,包括穆斯林,都有一种磁铁般的吸引力。他从未打破自己的承诺,即便对萨拉森人也言出必行。

路易率2000名骑士攻占了达米埃塔,其中包括法兰克人的“罗马国”的400名骑士,以及圣殿骑士团、医院骑士团和条顿骑士团的全力援助。路易等待尼罗河水退去后,才向开罗进发。但由于尼罗河河网密布,路易的军队行进艰难,于是当年12月他们在尼罗河最大的支流赛吉尔河(Bahr as-Saghir)前驻扎下来,就在曼苏拉城(Mansourah)附近。

1250年2月8日“忏悔星期二”这一天,路易的弟弟阿图瓦伯爵罗贝尔(Robert d’Artois)不顾禁止进攻的严令,在黎明时分率军涉过浅滩。伯爵罗贝尔既鲁莽又傲慢,一过河就下令发起冲锋。埃及军队猝不及防,马穆鲁克人迅速逃走,其指挥官,年老的维齐尔法克丁(Fakr ad-Din)正在染胡子,被砍倒在地。罗贝尔下令追击,圣殿骑士团的团长索纳克的纪尧姆(Guillaume de Sonnac),“正直而英勇的骑士”,费尽力气想制止他,却被他奚落为“马驹”和“胆小鬼”。这位老人回应道,他和他手下骑士都不惧怕,愿与罗贝尔并肩同行,但他们谁都不可能活着回来了。一位钦察将领,“弩手”拜巴尔斯·鲁克丁(Baibars Rukd ad-Din ‘Bundukdari’),率领突厥人在曼苏拉街上伏击十字军。罗贝尔被拉下马杀死了,纪尧姆失去了一只眼睛,他带去的200名骑士中只有5名生还。

拜巴尔斯随后向路易发起攻击,冲锋一轮接着一轮,一直持续到日落时分。最终,十字军将马穆鲁克人击退了,他们自己也筋疲力尽,几乎抵挡不住三日后同样猛烈的一轮进攻。突厥骑兵每次冲锋时,空中是黑压压的箭雨,马穆鲁克的弩炮不断射出装满“希腊火”的木桶。老纪尧姆竭力保卫一座被石脑油点燃的街垒,在火海中英勇战斗,直到失去剩下的一只眼睛,受了致命伤倒在地上。不过,在路易国王英雄气概的激励下,十字军最终守住了阵地,击退了拜巴尔斯的军队。

在接下来的8个星期,十字军饱受痢疾和伤寒之苦,他们的船也被埃及舰队夺走了。路易决定于4月撤退,但他的军队太过衰弱,轻易就被敌人团团围住。经过一通无望的抵抗,路易患上了危险的斑疹伤寒,只得投降。没钱的十字军要么被杀戮,要么被赶到奴隶市场上卖掉。不过,在经受了种种屈辱之后,到了5月,路易和手下骑士获准用达米埃塔和100万贝占特(Bezant)巨款为自己赎身。路易想向圣殿骑士团借6万贝占特,但骑士团指挥官奥特里库尔的艾蒂安(Etienne d’Otricourt)和元帅维希耶的雷诺(Renaud de Vichiers)拒绝了。路易勃然大怒,派忠心耿耿的茹安维尔(Joinville)去圣殿骑士团的一条大船上收集钱财。由于圣殿骑士团司库拒绝交出钥匙,茹安维尔只好用斧头劈开了财宝箱。

之后路易在阿卡停留了4年,以治理这个国家,他还不留情面地惩罚了圣殿骑士团的高级官员。圣殿骑士团元帅茹伊的于格(Hugues de Jouy)未得到路易允许就同大马士革签署了协定,团长维希耶的雷诺只得收回协定,光着脚来到路易跟前,当着整支大军的面跪下请求赦免。结果于格被流放,终生不得再踏入圣地。

路易还设法让埃及人释放了许多重要俘虏,包括医院骑士团团长沙托讷的纪尧姆、他手下的30名骑士,以及15名圣殿骑士、10名条顿骑士。当圣殿骑士团企图与大马士革结盟时,路易与埃及的谈判还差点崩盘。

由于大马士革军队进攻雅法,法兰克人向其发动了一场报复性远征。在这次远征中,一支圣拉撒路骑士团小分队遭难。 茹安维尔记述道:

正当路易国王君临雅法时,圣拉撒路骑士团团长[弗洛里的雷纳尔(Reynald de Flory)]探知三里格(league)外一座小镇拉姆雷附近有许多牛羊和财物,想要去那里搜刮一些值钱的战利品。他在军中本就无足轻重,平素又爱随心所欲,于是未向国王报告就离队朝那个方向去了。他收获了许多战利品后,突然遭到萨拉森人的袭击,被彻底击溃了。他带去的人中只有四个侥幸逃回。 [13]

路易本想让法兰克人与埃及人结盟,却没有成功,他签署的最为持久的协定,是在圣殿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团长斡旋下,与阿萨辛派订立的。路易的母亲,法国摄政布朗歇太后于1254年去世,路易回到了故土。他留下一位王室总管萨尔金的若弗鲁瓦(Geoffroi des Sargines)和一支法国卫队,但拉丁叙利亚从此再没有过稳定的政府。即便是圣徒降临,也拯救不了“海外领地”。

注释

[1] 关于特雷默莱的贝尔纳之死,见 Estoire d’Eracles , in R.C.H. oc ., vol. I, p. 805。

[2] “马赛是从法兰西到圣地的转运中心,1253年和1255年还颁布了交通运输规章。每艘船最多只能容纳1500名朝圣者。头等舱旅客住甲板上的舱房,票价60苏;二等舱旅客住甲板之间,票价40苏;三等舱旅客住最下层甲板,票价35苏;四等舱旅客住底舱,票价25苏。每名朝圣者持一张编号的船票……”Joan Evans, Life in Mediaeval France (London 1969), p. 98。

[3] 见Delaville le Roulx, Les Hospitaliers en Terre Sainte et à Chypre , pp. 65–76,以及他的 Cartulaire général des Hospitaliers de Saint Jean de Jérusalem , vol. I, cart. No. 402(这场大豪赌的法律凭证)。

[4] 见E. Gibbon, The Decline and Fall of the Roman Empire , ch. 59。

[5] 方济各会修士Johann von Würzburg在12世纪70年代访问过耶路撒冷的圣殿,为这座建筑的华美壮观深深沉迷,写下了一段著名的描述。见 Johannis Wirburgensis Presbyterii Descriptio Terrae Sanctae , in MPL , vol. CLV。

[6] Estoire de Eracles , R.H.C. oc ., vol. II, p. 40。

[7] 这些细节的主要来源是Ralph de Diceto, Ymagines Historiarum 。见W. Stubbs (ed.), The Historical Works of Master Ralph de Diceto , Dean of London, ed., p. 80。

[8] 见M. D. Legge, Anglo-Norman Literature and its Background (Oxford 1983), p. 191。

[9] 见G. Masson, The Emperor Frederick II of Hohenstaufen (London 1957), p. 147。

[10] 直到最近,人们都认为腓特烈自封为王,但有证据证明事实并非如此——他只是戴了一下王冠而已。见H. E. Mayer, ‘Das Pontifikale von Tyrus and die Krönung der Lateinischer Koenige von Jerusalem’, in Dumbarton Oaks Papers , no. 21 (1967)。

[12] ‘Quingentas marcas’(50马克)在当时来看可是一笔大数目。见Matthew Paris, Chronica Majora , ed. Luard, vol. III, p. 490。

[13] 见Joinville, Life of St Louis , in M. R. B. Shaw (trans.), Chronicles of the Crusades , p. 300。

[11] 骑士堡的大柱廊里有一段令人印象深刻的奇特铭文:“你或许拥有财富、智慧和美貌,但只要骄傲找上门来,一切都将归于渣滓。”见P. Deschamps, Les Châteaux des croisés en Terre Sainte. Le Crac des Chevaliers ,P.218。(全书脚注未标者均为作者原注) zdGVOXDDE7oISxgLIm59sqj+uCx0mTq/kFa3NpTg1V2GdT8KqpBxRKx3ViBbEGs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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