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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常在,绿水长流

1991年11月4日,第一次在一个计算机展览会上见到“WPS之父”求伯君的雷军只有22岁。当时高大英俊的求伯君身穿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从展台前面走过,那个光彩照人的形象至今让雷军印象深刻。在那个展览会上,雷军将一张只印着自己名字和寻呼机号码的名片递给了求伯君,而求伯君递给雷军的名片上赫然印着几个字——“香港金山副总裁”。

“我当时有点儿被震到了。”雷军说。

雷军也是程序员出身,当时刚从武汉大学计算机系1987级软件二班毕业。作为一名年轻而活跃的极客,他对于WPS和求伯君这样充满英雄主义色彩的故事充满了天然的迷恋。在遇到香港金山总裁张旋龙之后,24岁的程序员求伯君在其鼓励之下开始了一款文字处理软件的创作。其间他三次肝病发作,医生多次警告,他却把电脑搬进了病房。400多天过去,1989年9月,拥有122 000行的WPS 1.0在深圳蔡屋围酒店501房间横空出世,它填补了中国文字处理软件的空白。

在这个中国软件产业的个人英雄主义时代,当程序员凭借一己之力做出一款软件时,其就可以把名字镶嵌其中。因此,作为中国首个文字处理软件的作者,求伯君的名字每天都会在电脑屏幕启动的时刻出现,这“性感”的瞬间激发了很多年轻人的斗志,也让求伯君成了一代程序员心目中的传奇。

WPS这个故事里的技术情结和极客光芒感染了白衣飘飘时代的雷军。这个故事和他大学期间读过的一本书《硅谷之火》散发的气质颇为一致。曾经,正在上大二的雷军偶然在武汉大学图书馆读完这本书之后,在操场上走了一圈又一圈,一颗关于未来理想的种子被悄然埋下。在操场上,他回想着这本书里记录的个人计算机革命的一幕幕浮沉往事,内心的愿景被激发了出来。那一天,雷军第一次看到了史蒂夫·乔布斯、比尔·盖茨、斯蒂芬·沃兹尼亚克的名字。而正是这些名字,成了在那个转折的时代开拓未来的先锋。

雷军和金山的故事在那个时间点一拍即合。在受到求伯君和张旋龙的邀请后,1992年,雷军离开体制加盟了他们的公司,成为金山的第6号员工。从此,张旋龙、求伯君和雷军三个人的名字就这样被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

对于软件产业在硅谷的崛起雷军并不陌生,《硅谷之火》里完整地记录了从微机在硅谷出现到程序语言的发展,再到软件诞生的过程,“历史已经验证,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购买软件就如同购买计算机本身一样正常,由于软件的经营比硬件更容易启动,而且更容易赢利,销售软件正在成为一项规模庞大的经营活动” 。而这个时期的金山其实也正在受到时代的眷顾。

1988年,邓小平提出“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 ,中国软件科技的地位从此被提高到一个历史新高度。同年5月,中关村科技园成为我国第一家高科技园区。6月,香港联想开业。12月,在海淀南路一间9平方米的房间里,诞生了王文京和苏启强创办的用友财务软件服务社,这是中关村创办的第一家私营企业。1989年,张旋龙的家族企业香港金山开始通过方正集团在中国推广求伯君开发的WPS,张旋龙和求伯君从那时起开始了长期的合作。很快,WPS风靡全国,出现在全国各种电脑学习班和大大小小的打印社里,书店里计算机类的书架上也摆满了《WPS教程》和《WPS使用指南》。在1990年这一年,WPS卖出了3万套,销售额达到了6 600万元,这让WPS占领了中文文字处理软件领域90%以上的市场份额。可以说,雷军成长的年代和他的理想曲线非常幸运地一致,他刚刚大学毕业,就赶上了中国的“硅谷之火”开始熊熊燃烧的时代。

早期的金山故事,就是一群技术理想主义者在一起度过一段阳光灿烂日子的故事。1992年8月15日,雷军牵头成立了金山北京研发部,主要负责规划金山未来3~5年的产品。他在报纸上只刊登了一句招聘广告语,就吸引了10名顶尖程序高手加入金山。那句广告语是雷军自己想出来的——“求伯君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一语戳中诸多年轻程序员内心的渴望。

心无旁骛做研发的时光是一段诗意盎然的日子,雷军描述那种生活就像是在自己的王国里巡行。当时大家挤在北京海淀区四季青的一个四合院里工作,院子里有花草树木,其中有很多柿子树。到了秋天,大大小小的橘红色柿子像灯笼一样挂在树枝上,特别好看。大家的心情也非常轻松。雷军说:“这样的日子就是天堂,电脑里的世界很大,编程人活在自己想象的王国里,你可以想象到程序里细微到每一个字节、每一个比特位的东西。”那时候的雷军已经显现出了精力极其旺盛的特质,几乎每三个晚上就可以有一个通宵不睡。

其实从那个时候起,这批年轻人的愿望就非常强烈,把WPS软件装进每一台电脑成了每个金山人淳朴的梦想。因为有了这个共同目标,大家工作起来也激情四射。当这家公司充满了自我驱动的精神时,它就奠定了金山文化的精神底色。尽管那时的金山只是一家婴儿公司,但它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充满野心的构想,那就是——让WPS这款承载着民族自信的软件名扬四海。

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金山走过了风调雨顺的两年,但是商业竞争的血雨腥风从来不会缺席。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的软件市场急剧扩大,Oracle(甲骨文公司)、IBM(国际商用机器公司)、Sybase(赛贝斯公司)和微软纷纷将自己的分支机构落在了中国,准备在这个市场攻城略地。1994年,25岁的雷军成为金山北京公司总经理,完成了从程序员到管理者的转型,而金山和国际巨头微软的激烈竞争也正是从这个时候起拉开帷幕的。在中国的通用软件开始走向落寞之际,求伯君和雷军却在一段漫长的岁月里,被迫开启了一段以“负隅顽抗”为主题的持久战争。这是雷军的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商业世界里的生死存亡。

1995年,金山迎来了史上的第一场败绩。为了迎战微软Office(办公软件),金山的研发工程师花三年时间开发出了《盘古组件》,但在发布时遭遇了滑铁卢,半年时间只卖出去2 000套。这是一款Windows(视窗操作系统)之下集文字处理、电子表格、电子词典功能于一体的办公软件,耗费了金山大量的研发资金,但是程序员的偏执和错误的市场判断,让金山离用户越来越远。《盘古组件》虽然在Windows之下操作,但是它和DOS(磁盘操作系统)时代的WPS一样,只能模拟显示和模拟打印,而这时候的微软Word(文字处理软件)已经拥有“所见即所得”的功能了。产品设计的问题导致了金山用户的流失。记者们在报道这个新闻时,使用了一个颇为残忍的标题——《盘古,没能开天地》。

就在这一年,英特尔在全球发布了奔腾CPU(中央处理器),而微软也发布了Windows 95——一种用光盘发行的操作系统,这推动了光驱的流行。这两大划时代的技术发展,不但促进了家用电脑的大规模普及,客观上也促进了盗版软件的繁荣。从此,WPS不仅要面对微软这个巨头的围追堵截,也要开始饱受盗版软件侵权的困扰。

“前有微软,后有盗版”成了WPS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的处境。

1996年是金山发展历史中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年。那一年,微软主动上门和金山接洽,希望金山WPS和微软可以格式共享,让WPS和Word在相互兼容的情况下都能打开以对方软件格式存储的文件。当时秉持着技术大同理想主义的金山程序员们并不认为WPS的格式是多大的秘密,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提议。于是,微软与金山签署了一份协议——双方都通过自己的软件中间层RTF(富文本格式)来读取对方的文件,这个举措后来被证明是一个致命的错误。因为这一纸协议,微软的Windows后来迅速终结了DOS,而与Windows绑定的Word也顺便终结了称霸DOS时代的WPS。随着微软Windows 95的发布,WPS用户被大批量地转移到了微软Word之下,在与微软的竞争中,金山溃败。

“一夜之间,金山丢盔弃甲!”雷军这样形容后来的局面。

在这段最困难的时期里,很多因理想而集结起来的金山程序员选择了出走,最后团队中只剩下了20多人,金山账上也只剩下一两百万元,后来连工资都发不出来。公司没有了现金流,即便去银行贷款也拿不出多少可以抵押的东西。32岁的求伯君在一夜之间长出了很多白发,而雷军的个人理想也从憧憬走向了幻灭。他痛苦不堪地对朋友说:“这一年我失去了理想。”在这段时间里,雷军休息了半年,情绪坠入了谷底,常常泡在论坛里消磨时间,甚至一度想离开金山。

可以说,理解1996年的求伯君和雷军对于理解金山这家公司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就像一个人在逆境时的选择很能代表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一样,一家公司在最困难的时候选择的道路也反映了它最真实的信念。当要不要继续做WPS这款产品的问题被提上议事日程并被再三讨论时,求伯君和雷军经过反复思考,还是下定决心把WPS继续做下去,同时开辟新的战场,以便帮助WPS持久地对抗微软Word,雷军把这种策略比喻成战争时代的游击战。可以说,在这段最艰难困苦的日子里,最终还是这家公司从一开始就构建的“产业报国”的梦想帮助它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1996年,雷军实现了作为商业管理者的第一次思维进阶,正是在这一年,27岁的他第一次开始参与一家公司的“战略设计”,从此金山开始了多元化的尝试,进入了“以战养战”的阶段。这一年,当WPS 97尚在襁褓之中时,金山高调推出了《中关村启示录》《剑侠情缘》《金山影霸》《电脑入门》等产品。前两款是单机版的电脑游戏,后两款是工具软件。另外,在雷军的规划之下,一款叫作《金山词霸》的产品也在紧锣密鼓地酝酿之中,事实证明,这款产品后来成了继WPS之后金山的第二款战略级产品。

在后来的岁月里,金山的各条业务线几经调整,慢慢形成了WPS、金山词霸、游戏业务、金山毒霸等几大业务并行发展的格局。而步履维艰的WPS,后来因赢得了北京市政府采购的订单而终于得以在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中慢慢发展。可以说,1997年之后的金山总算逃离了“生死线”,可以相对从容地发展了。从那时起,雷军在每天如同“拼刺刀”一般的商业竞争中逐渐意识到了市场的重要性,他学习并策划了很多当时开创先河的营销活动,掌握了引爆市场的法则。

1998年,在联想完成对金山450万美元的注资之后,雷军出任了金山总经理,负责整个公司的管理、研发、产品销售以及市场战略规划。

非常有意思的是,金山重组后搬到了中关村黄庄附近的翠宫饭店。在翠宫饭店对面向东300米的地方,矗立着一座叫作“西格玛”的大厦,而这正是微软中国的所在地。两座大厦相向而立,被人们赋予了很多隐喻。人们说,金山希望能够在微软的瞩目地盘之外建立一个让微软感到难受的标志。而对金山来说,这样的隐喻其实意义更加深刻,如果一家民营企业在发展过程中,需要在激烈的商战里长久地扛起一面民族的旗帜和持续地承托起人们对国产崛起的希望,那么这既是一种荣耀,也可能成为某种精神重负。

就在金山长期沉浸在和微软巨头抗争的过程中,全球科技产业更新换代的大潮已经悄然来临。1997年之后,中国互联网的热潮就像一首壮丽恢宏的交响乐,每天都在弹奏狂野的旋律。到2000年,安装了奔腾3、奔腾4处理器的电脑走入千家万户,中国的上网用户已经达到了890万人,比三年前有了高达14倍的增长。而这一年,新浪、网易、搜狐三大门户网站先后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这些公司雄心勃勃的创始人也以时代新锐的面貌屡屡成为媒体关注的话题。在新兴的公司不断诞生的同时,互联网也革命性地改变了人们的生活,这些后起之秀因为没有任何负担,规模很快轻松超越了金山。

当新的科技浪潮来临时,企业的商业模式也开始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当软件企业还在通过传统渠道出售产品或者向企业用户售卖授权时,互联网的商业模式正在被逐渐探索出来,很快,一种新的赢利模式——积累用户量,商业转化,一直到最终赢利,将会对传统的赢利模式进行颠覆。2002年,多家互联网公司已经通过发展SP(增值业务)创收,这成了一些互联网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尽管SP行业竞争激烈、乱象丛生,但是这个业务被很多业内人士视为早期的移动互联网。搜狐、网易、新浪都在这一年迎来了自己的单季度首次赢利,这标志着互联网的商业模式已经趋于成熟,互联网公司自身初步具备了造血功能。

2003年,一场席卷全国的“非典”让人们认识了刚刚上线的淘宝。2004年,腾讯在香港上市,市值达到72亿港元。而2005年上市的百度,已经隐约显露出了巨头的影子,在纳斯达克上市首日股价涨幅达到了353.85%,市值高达39.58亿美元。可以说,从那时起,经历了一场互联网泡沫的中国互联网公司,再次出海上市的圆梦之旅已经开启。

对产业模式还相当传统的金山来说,一直在业务一线没日没夜疯狂工作的雷军不可能忽略扑面而来的趋势。其实,金山在从软件时代向互联网时代摸索过渡的整个过程,也就是1998—2007年,正是雷军作为一名跨越周期的年轻企业管理者逐渐觉醒和顿悟的过程。

金山是一家建立在软件魔力信仰之上的公司,而雷军从《硅谷之火》时代开始就是这种信仰坚定的支持者。为了让WPS这款软件更好地适者生存,金山甚至还在互联网已经明显崛起的2002年做出了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决定——为了让WPS用户更好地使用这款产品,金山将花费账上所有的现金(3 500万元),将WPS的代码推翻重写,以便和微软的产品完全兼容。雷军后来说,这在当时是一个天文数字。

其实回看金山的整个历史,扛起民族软件大旗,守护WPS的理想是一个贯穿始终的主题。但是终于,雷军意识到了传统软件企业自我变革的必要性。看到一家家互联网企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轻盈地拔地而起,他感受到了金山模式的落后和沉重。他在描述这种感觉时说:“最痛苦的是当遭遇如同潮水一般的退货时,你守着一大堆过期的产品,在店面里看到污浊破损的包装,还不知道怎么处理。再看看互联网企业,它们太轻松了,系统每天早上升级,不用生产,不用发货,甚至不用推广,连广告都不用打,因为客户就在自家的网上。”

当雷军意识到一家公司如果不能与时俱进就会走向毁灭时,他在公司内部讲话时提醒大家:“传统软件会像恐龙一样消失,金山要尽快互联网化,每晚一天,我们都在不停地丧失着资源和优势!”

其实,金山很早就开始在互联网方面进行转型和探索了。但是,像这样一家在中关村已经行走了十几年的老牌科技公司,很多基础设施、管理机制以及体系建设,都天生符合它自己的成长路径。新业务要发展,老业务也要保持生存,一家公司要实现从软件时代到互联网时代的跨越,肯定会戴着很多旧世界的枷锁,这样戴着镣铐跳舞一般的转型,就是克里斯坦森博士眼里那种典型的创新者的窘境。

其实在1998年,金山的董事会就开始研究互联网方向了,转型的思考最早可以追溯到这一年。1999年,雷军在金山成立了一个互联网部门,最初的方向是下载站,后来转向了电子商务。同年,在金山开始谋求上市之后,董事会为了让公司更符合未来上市的规划和需求,决定将互联网部门分拆出来单立,这个独立的B2C(企业对顾客)网站就是后来被众多网民熟知的卓越网。为了这项业务,金山的股东和投资者5年来投入六七百万美元。

2000年5月,卓越网正式上线。对于这项面向未来的业务,雷军和以前一样鸡血满满,投入了无比的热情和精力,每天一起床,他就打开电脑查看卓越网的链接,核对每一条广告是否正确,检查的精度达到了每个像素。最后连卓越网出售的每一本书,他都要提前翻看一下,看看是否真的值得向读者推荐。每天晚上12点,他都会准时和高管们开个电话会议,核对当天的库存情况。可以说,卓越网承载了金山向互联网方向转型的巨大期望。

然而,当时中国的电子信息水平还不是很高,卓越网烧钱的速度大大超过了预期,而当卓越网产生融资的想法时,又赶上了全球互联网泡沫破灭的前夜,它的整个生命周期都处在全球风险投资行业撤离互联网的过程之中。可以说,卓越网是一个非常卓越的想法,但是它有些生不逢时。无奈之下,2004年8月,卓越网以7 500万美元的价格被出售给了亚马逊。尽管这次出售让雷军和股东得到了丰厚的财务回报,但真实的情况是,它让雷军内心受伤不浅。对雷军来说,卖掉卓越网意味着一次重大机遇的丧失和一次商业理想的破灭,卖掉卓越网就如同卖掉了自己的儿女一样,撕心裂肺。

2003年下半年,金山另一条互联网的转型之路也在审慎思考之后正式启动了。这一次,雷军选择的阵地是风险和难度都比较大的网络游戏。雷军给这次转型起了一个名字——“X mission”,这个名字来自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系列动作电影《碟中谍》中“不可能的任务”。如同以往任何一场战役一样,雷军这一次又身先士卒地冲在了最前线,还规定所有的高管都要开始接触网络游戏。他在金山多年的伙伴邹涛后来回忆道:“那段时间为了研究网络游戏,雷军每天12点下了班就从21楼下到19楼找我。我们找一个靠窗的座位打开电脑就开始玩游戏,一直玩到凌晨3点,那段时间是我盖着西服睡在公司地板上最多的时候。对于网络游戏的理念、设计、玩法、动画,我们经常会一直讨论到天亮。”

在那个阶段,金山也把向互联网转型的消息公布给了媒体,它对外界宣布,金山将全面转型为以互联网服务为主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并将在三年内投入两亿元全面打造金山研究院的基础上,另投5 000万元再造三大游戏工作室,豪赌以网络游戏为主的数字娱乐市场。在雷军的计划里,开发5款网络游戏,只要成功一款就行。

2004—2007年,随着网络游戏的不断开发和战略的逐步成功,金山如同长征一样的上市之旅终于完成了。很难想象,从最初的上市计划到2007年,金山竟然在这条路上苦苦挣扎了8年之久。

其实从2000年开始,金山就希望登陆当时传言要开设的国内二板市场,但是在等待良久之后,中小企业翘首以盼的国内二板市场的设立仍然没有确切的时间。金山只能转向国内主板市场,但是国内主板市场的门槛很高,上市需要三年的保荐期,还要连续三年赢利,耗费的时间让上市看上去遥遥无期。金山只能寄希望于美国的纳斯达克市场,然而,2003年网络游戏大潮已经来临,金山准备在美国纳斯达克市场上市的计划与金山开拓新业务两者存在矛盾,雷军只能放弃了财务的方向,选择全力突破网络游戏。2006年,经过董事会的反复讨论,雷军终于说服股东支持了他的想法——调整好公司发展的节奏和步伐,暂停上市,改上市为私募。当年,金山获得了由新加坡政府直接投资基金(GIC)牵头、总额为7 200万美元的投资。其他的投资者包括英特尔和新宏远创基金。

2007年10月9日,金山软件终于登陆香港主板市场。珠海到香港一个小时的路程,金山却走了19年之久。在上市之前,雷军到香港、新加坡市、伦敦、纽约参加路演。高密度的行程安排,再加上投资者的尖锐盘问,让参与者都感到极度疲惫。38岁的雷军奔走在异国他乡的路上,几乎要流下眼泪——旁人也许很难体会这16年中他所经受的风雨和艰辛。

《梦想金山》里这样记录金山的上市:与腾讯、盛大上市的万众瞩目相比,金山的上市似乎让人感到有些安静,甚至可以说是不起眼。从2000年的雄心万丈上A股,到后来登陆美国纳斯达克未果,再到今天终于敲定在香港上市,金山8年的上市路,就像一个完整的章回故事,而故事最初的主人公经历最为曲折。

在完成这场漫长旅程的过程中,外人很难注意到雷军的变化。那一段时间,雷军变得沉默寡言,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在香港交易所的那张和创始人的合影中,他的西装显得比他的人整整大了一号。在兑现了跟随他多年的员工们的上市期许之后,他已经疲惫不堪。跌宕起伏的商战和多灾多难的突围,正面战场的冲突和独辟蹊径的艰难,这些经历如同一场场暴风骤雨,改变了一个壮志未酬的少年。此时,雷军成熟而清醒,显而易见,整个世界正在向前奔跑,互联网最终会改变世界,一家企业最终成功,其实依靠的更多的还是趋势。看到金山的创新动力正在逐渐衰减,他却无法带领金山走向心之所向的地方,这成了一种异常清醒的折磨。当雷军看到金山已经与“伟大”这个梦想渐行渐远时,也许保留股东身份选择离开,只是或早或晚的事情。

2007年12月,雷军离开金山对很多员工来说是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很多人在听到之后都表示不敢相信,一些员工还跑到雷军的办公室大哭了一场。而雷军在这场离开中也并不容易,光是一封写给全体员工的信,他就字斟句酌打磨了三个晚上。“青山常在,绿水长流,祝福金山的未来会更好。”他在信里这样写道。对他来说,金山其实就是他的前半生,是一段激情燃烧的岁月,是一个少年到一个青年成长的全部,是罗大佑的那首歌曲——《光阴的故事》。流水它带走了光阴的故事,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等待的青春。

雷军后来说,离开金山去做天使投资,也许就不会对任何一家公司用情太深。

可想而知,在2011年5月的这个上午,当听到张旋龙和求伯君提出的出售金山的方案时,雷军内心涌起的感受有多复杂。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很难割断这家公司和他生命的联系。现在,金山的业务岌岌可危,如果任凭它的业绩这样失速下滑下去,也许金山距离消失在中国科技互联网版图之上的结局就不远了。历史上一些公司在技术改朝换代的革命中折戟沉沙的例子屡见不鲜。比如人们最容易想起的例子就是柯达,当公众已经看到数码技术的发展趋势时,柯达尽管已经拥有了先进的技术,但是其管理层对趋势依然视而不见,而这样的短视最终导致了巨头的消失。此时,作为金山的两个最大股东的张旋龙和求伯君,为金山谋求出路是一种求生的本能。

那一天,开完这个内容让人有些震惊的会议,雷军走回了自己的创业公司的所在地银谷大厦,走到8层前台时他已经百感交集。这是几个月来雷军第一次认真思考回到金山重掌大局的可能性。然而,一边是一家自己新创立的公司,等待他的是每天不计其数的工作。而另一边,是拥有超过2 000名员工,正在以泰坦尼克号沉没的速度急速下沉的金山,一个人要同时做“开创”和“挽救”这两件事,谈何容易?

此时此刻,在他眼前挂起的新公司标识依然是崭新锃亮的,一块硕大的橙色板材上,两个几乎撑满整个背景的白色大字分外显眼,上面用奇特的字体写着——小米。 IC3tMax+gjRaY4i95N1vXuFSnzu7HDGufkU4s835mWVK+OxLLqFQDZ/3F/0JnM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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