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连忙拾起那顶帽子,用手指掸着沾上的红土招呼道:“先生,帽子掉了。”
“谢谢。”
他半抬起身接过帽子,保持着一个似起非起的姿势,问了我一个奇怪的问题。
“可能有点唐突,你家很有钱吗?”
“不是那么有钱。”
“大概有多少呢?请原谅。”
“要说大概,只有点山和田吧,钱可一点都没有。”
先生正式问起我家庭的经济状况,这是第一次。我可从来没问过先生家计相关的任何问题。从结识先生起,我就猜疑他为什么能这么闲散地活着,后来这个疑问也总是在心中萦绕不去。但我觉得把这么露骨的问题直接端给先生未免太冒失了,一直控制着自己。我正想休息下被绿叶弄得疲惫的双眼,心头偶然又飘过了这疑惑。
“先生呢,先生有多少财产?”
“你看我像个财主吗?”
先生一向衣着朴素,又是两人家庭,住房也谈不上宽敞。但他的生活在物质上是很宽裕的,就连我这局外人也看得很清楚。总之,先生的日常生活不算奢侈,但也绝不是那种没有余裕的拮据状况。
“不是吗?”我说。
“当然了,有点钱,但绝不是财主。要真有钱的话,就建个更大的房子喽。”
这时先生直起了腰,盘腿坐在木台上,用竹竿在地面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他就像一根手杖戳在那儿似的笔直地站了起来。
“不过,我原本可真是个财主呢。”
先生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言犹未尽。我沉默着,没有打断他话头。
“原来我可是个财主哟,你知道吗?”他又说了一遍,看着我露出了微笑。我还是没说什么,因为想不出适当的回答。见我没反应,先生转移了话题。
“你父亲的病后来怎么样了?”
对父亲的病情,过年后我就毫无所知了。每月从家乡同汇款一起邮来的短信,一向都是父亲亲笔所写。信里几乎从未提起过他的病情,字迹也很清晰,丝毫没有病人常见的颤抖的笔画。
“什么也没跟我说起,应该就是还好吧。”
“但愿如此吧,可生病到底是生病啊。”
“最终肯定还是会不行吧。不过眼下应该还好,不然不会跟我一句不提。”
“也许是这样吧。”
我把先生询问我家经济情况和父亲病情只当做是一般闲聊,随口问问而已。但是先生的弦外之音,显然存在把两者联系起来的意思。我没有先生的亲身感受,当然是不会想到这一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