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每当我见到夫人时都有点担心。先生对她始终是那样的态度吗?如果这样,夫人会满足吗?
夫人的神情让人猜不透她是否对此满意,我也没有更多接近夫人的机会。她每次见到我,态度都很平常。况且先生不在家时,我也很少见到她。
让我更困惑的是,先生对于他人的这种感受是怎么产生的。仅仅是他以冷酷的目光审视自己内心?抑或是他对当代社会观察得出的结论吗?先生是那种坐而求道、深入思索的类型,以先生的生活态度,审视当代社会,大概也能自然得出那样的结论吧。但我觉得并非仅仅如此。先生的见解是活生生的,不是那种被焚烧一空后残留下的石头空屋子。我眼里的先生,的确堪称一个思想家。但在这思想家所归纳出来的哲学背后,似乎缠绕着强大的事实依据。不是那种与己无关的他人的事实,而是一种切肤之感,就像热的血和跳动的脉搏。
这并非我的臆测,先生自己也曾承认过,只是他的承认有点云山雾罩,让我感觉似乎有面目不清的恐怖之物隐身其间。我也不明白它究竟为何令人感觉到恐怖。他的自白是朦胧的,但又明确地震撼了我。
我从先生的人生观出发,假想他或许经历过一段强烈的爱情(这段爱情当然就是产生在先生和夫人之间)。结合先生“爱情即罪恶”的观点来看,这多少有点头绪。可先生告诉过我,他现在很爱夫人。可见先生这种近乎厌世的哲学,并不是从他们俩的爱情中生发出来的。“曾经在他人面前屈辱的回忆,将会使你把脚踏在他的头上”,先生的这句话,一定来自其他的什么人,用来形容先生和夫人的关系并不恰当。
杂司谷那个不知是谁的墓地——也常出现在我的记忆中。我知道那块墓地同先生有着深刻关联。我不断地进入先生的生活,却又觉得先生难以靠近。作为先生记忆中的一个生命片段,这块墓地潜入进了我的内心。但对我来说,那块墓地是一个死物,并不能成为打开我和先生生命之门的钥匙。毋宁说它是一个怪物,矗立在我和先生两人之间,阻止着我们的自由往来。
不知不觉间,我和夫人不得不直接对话的机会又来了。那是个日暮匆匆的秋天,寒意不知不觉间侵入肌肤的季节。先生家附近接二连三发生了盗窃案,案子都发生在天刚黑下来的时间段。虽说都没丢失什么贵重之物,但盗贼所过之处必定要取走点什么。夫人为此提心吊胆。正在此时,一天晚上有件事让先生不得不出门。先生有个在外地医院工作的同乡友人进京,他和另外两三人在某地请朋友吃饭。先生向我说了原委,托我帮他看家直到他回来。我当即就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