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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抗大附中招生，来报考的学生们是随来随考，随录取，随编队。一面招生，一面就给录取了的学生们上课。
这天上午，他们几个人一起去参加考试。考试完不一会儿，那位宋老师就宣布：赵青和李杰被录取了。黑蛋见没有宣布他的名字，就着急地问：“那我呢，我被录取了没有？”
“你呀，”那位宋老师向他笑了，“你还是回家去吧！”
“为什么还让我回家去？”黑蛋急咧咧地问。
“你的考试成绩不合格。”宋老师笑着说。
“我怎么就不合格？”
“不用说别的，就说那政治题吧，你是怎么答的？”
“我答得怎么不对？那题，不是问什么是共产主义社会吗？”
“是呀。你是怎么答的？”
“我答的是，共产主义社会是最美好的社会。到那时候，人们比地主老财还享福。一天三顿吃的都是一个丸的肉饺子
，人们想干活儿就干活儿，不想干活儿就不干活儿……”
“哦，这就是你的共产主义社会？”
“是呀。这样的社会还不美吗？”
“你的共产主义社会就是一天三顿吃一个丸的肉饺子，想干活儿就干活儿，不想干活儿就不干活儿？”
“就是呀！”
“照你这么说，那共产主义社会，不成了好吃懒做的社会了？”
“那你说，该怎么答才对？”黑蛋有点儿不服气地问。
“共产主义社会，就是消灭了阶级，消灭了人剥削人的制度……”
“哦，对。”黑蛋连忙说，“我也是想说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没有说出来……”
“算啦！不用蘑菇啦！快回家去吧！”宋老师说。
“不，我才不回去呢！”黑蛋把脖儿一歪。
“你不回去怎么办？”
“不回去就是不回去呗！”
宋老师笑一笑，也就不再跟他说什么。
于春燕就问：“宋老师，那我呢？”
“你的考试成绩都合格，没问题。可是，在没有定下来招收女生以前，是不能收你的。你也回家去吧。”宋老师说。
于春燕正要再说什么，黑蛋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拉她的袖子说：
“春燕姐，别再说啦。走吧，咱们就照我说的那法儿办。”
于春燕想了想，觉得再说什么也不顶事，便跟上黑蛋走了。
黑蛋边走边说：“春燕姐！咱们俩就住在俺姥姥家。反正咱们也有住处，也有吃的。他们上课，咱们就去听他们的课；他们出操，咱们也跟上他们去出操；他们干什么，咱们就跟上他们干什么。看他们把咱们怎么办！我看他们早晚非收下咱们不可。哎，咱们呀，就给他赖上啦！”
于春燕想了想，笑着说：“你去那么赖着行，我那么做不好。”
“怎么不好？”
“我是个闺女呀，我那么做，会给人家看笑话。再说，我这事跟你的事不一样。要是不招收女生的规定不改变，不管我怎么赖着不走，也是不会收我的。”
“那你怎么办？”
“我就等着呗。”于春燕说，“我想，聂司令员见到我的信，肯定会支持我……”
“好。那你就住在俺姥姥家等着吧。正好你也帮我补补功课，以后我好补考。反正俺姥姥一个人，挺孤单的，也愿意咱们住在这里跟她做伴儿。”
大章庄是个很大的村子，录取了的学员们便分散住在村子里的各家各户。被录取的李杰和赵青，也按照编队到村子西头的人家去住。只剩下黑蛋和于春燕，仍住在黑蛋姥姥家。
黑蛋果然照他说的，人家上课，他就挤进去坐在人家当中去听课；人家出操，他就跟在人家队伍后边去出操；人家唱歌，他也就跟着人家放声地唱……
反正他是打定了赖着不走的主意，不管谁说让他离开他都不听。后来，渐渐地，也就没人再非让他离开不可了。
于春燕呢，就住在黑蛋姥姥家。白天帮黑蛋姥姥干活儿，跟黑蛋姥姥说话，晚上就给黑蛋补功课。每天她都要去招生的地方问上一遍：
“我那事，有消息了没有？”
然而，每次得到的，都是令她失望的回答。
这天晚上，于春燕正在油灯下给黑蛋补功课，忽听外面有人敲门。
黑蛋姥姥出去开了院门。不一会儿，就领进一个人来。于春燕和黑蛋抬头一看，只见跟着黑蛋姥姥走进屋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她黑黑的短头发，方脸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穿一身灰粗布八路军军装，军装的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自来水笔。
黑蛋姥姥说：“春燕，这位同志是来找你的。”
“哦，找我？”于春燕不由一愣怔。她不知道这位女八路来找她干什么。
“哦，你就是于春燕吧？”那女八路笑了笑说，“我正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呀？”于春燕看着那女八路问。
“我姓李，叫李萍，是抗大附中新来的老师。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那女八路笑着对于春燕说。
“什么好消息？”于春燕连忙问。
“你给聂司令员写的那信，聂司令员见到了……”
“哦？是吗？聂司令员他……”
“聂司令员说，你信上说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原来规定不招收女生的做法是不对的。现在，就决定改变原来不招收女生的决定……”
“哦！”于春燕高兴得要跳起来，“那可太好啦！”
“为了把招收的女生带好，管理好，聂司令员还亲自派我来给你们当老师……”
“哦！”
“我是今天傍晚才来到这里的。来这里后，听招生的同志们跟我说了你的情况，知道你正着急地等着这消息，就找到这里来，把这好消息先告诉你，也省得你再着急得睡不着觉……”
这时，于春燕早高兴地跳下炕，把这位给她带来好消息的女老师推到炕上去坐下，兴高采烈地笑着说：
“好啊！李老师，那往后咱们就整天都生活在一起啦！你来了，还没找到住处吧？我看，你就跟我一块儿，住在这里吧？这位姥姥，待人可热情哩！”
“是呀。我来这里，正是想跟你住在一块儿呢！”女老师说着，又转过脸去，笑着问黑蛋姥姥，“大娘，我要住在您这里，欢迎吧？”
“欢迎，那敢情欢迎！”黑蛋姥姥高兴地笑着说，“只要你们不嫌弃我这茅屋草舍，不嫌弃我老婆子对你们照顾得不周到，你们在这里住一百年我也欢迎！哎，看，光顾听你们说话了，还没顾上问问你，吃过饭了没有？没吃，我好快给你做去！”
“吃过了，刚刚吃过了。大娘，你也快上炕来吧！”女老师说。
于是，黑蛋姥姥和于春燕也上了炕，和这位女老师在炕上面对面地坐下来。黑蛋姥姥亲热地拉着女老师的手说：“哎！闺女，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近处的人。你的家，离这里挺老远的吧？”
“我家是上海的。”女老师说。
“家里都有什么人？”
“家里什么人也没有了。爹娘都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了！”
“哦，你成家了吗？”
“没有。”
“哦，你一个闺女家，是怎么从那么大老远的地方来到这里的？”
“爹娘被日本鬼子的飞机炸死以后，我满心里都是对日本鬼子的仇恨，再也没有心思在上海的大学里念书了。为了给爹娘报仇，我就从上海跑出来，找八路军，先是到了武汉，后又到了西安，随后又到了延安。在延安参加了革命队伍。再后来，就到这晋察冀抗日前线上来了。”
“哦，一个闺女家，可真不容易呀！”黑蛋姥姥感叹地说。
“哦，李老师，”坐在炕头里的黑蛋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女老师说，“那你也是来招生的吧？”
“是呀。”女老师笑着点点头。
“那你快做个主儿，把我收下吧！”
“哦？你就是那个叫黑蛋的小家伙吧？”女老师笑着看着黑蛋，“我一来到这里，就听说了你的事……”
“说我什么？”
“说你赖着不肯回去……”
“不是我赖着不回去，就是应当收下我嘛！哼，说我考试不合格，那就再让我补考嘛，这些日子，我跟春燕姐又学了不少呢。再补考呀，我管保能合格。”
“考试不合格，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说的是你年纪太小……”
“年纪小点儿怕什么？我跟他们说，金刚钻儿小，还能钻瓷器呢！”
“你这事，我跟宋老师他们再商量商量……”
“你们商量去吧，反正，你们不收我，我就是不走！”
“哎，我看，你们要是能收就把他收下吧！”黑蛋姥姥也替黑蛋求情。
“是呀，就凭他这个坚决劲儿，也应当把他收下。”于春燕也帮他说话。
“好吧！我再跟宋老师他们商量商量。”女老师说。
…………
这天夜里，于春燕、黑蛋姥姥和黑蛋，跟这位新来的女老师，一直高高兴兴地谈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