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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四个人来到大章庄，找到了抗大附中招生报名的地方。
接待他们的是个高个儿、连鬓胡子、南方口音的青年人。黑蛋已经认识他，知道他姓宋，是这抗大附中的老师。这位宋老师已经认识黑蛋。他一见黑蛋的面，就笑着说：“嘿，小鬼，你怎么又来了？”
“是呀，我又来了！”黑蛋龇着牙嘿嘿一笑，“这回来，该收下我了吧？”
“不行。不是一再跟你说了吗？不能收你，你的年纪太小……”
没等那位宋老师说完，黑蛋就打断了他的话：“小什么？其实我比他们小不了多少，再说，年纪小点儿怕什么？金刚钻儿小，还能钻瓷器呢……”
“看，这不又是你昨天跟我蘑菇的那一套！”宋老师说。
“这一套怎么啦？这一套就是对的嘛！你不收我，就是不对嘛！”黑蛋气哼哼地说。
“不是我不收你，是因为我们招生是有条件的。”宋老师说，“年龄必须在十四岁以上，年龄太小了不能收……”
“你们那条件就是死的？就是铁板上钉钉的？就不能变变？”黑蛋说。
“那怎么能随便变？”宋老师耐心地向他解释，“这抗大附中可不同于一般的学校。它要在残酷的战争环境中办学，要经常不断地转移，要夜间行军，要跟敌人捉迷藏……”
“嘿，那才更有意思！”黑蛋打断宋老师的话，“我管保，别人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说不定，别人做不了的事，我还能做呢！不信你问问他们，要不是我，他们能到河这边来吗？”
“是呀，别看他人小，本事可不小呢！要不是他洑着水，推着大笸箩，把我们从河上送过来，我们还到不了这里来呢！老师！你看他的决心这么大，就快把他收下吧！”赵青连忙帮他求情。
“是呀，老师！快把他收下吧！”李杰和于春燕也在一边帮腔。
“反正是，这回我打定了主意，你们是收我也得收，不收我也得收，我是说什么也不回去啦！你们到哪儿我到哪儿，我就不信你们会拿鞭子赶我！哼，就是拿鞭子赶我，我也不回去！”黑蛋斩钉截铁地说。
“嘿，小鬼，耍上赖啦！”宋老师笑着说。
从他的笑容里，可以明显地看出来，他对这个耍赖的小鬼，是已经从心眼儿里喜欢上了。
“哼！说我耍赖我就耍赖！反正我是不走啦！”黑蛋说。
“那还得看你的功课能不能跟上。”宋老师说。
“能跟上，我呀，使上吃奶的劲儿也要跟上！”黑蛋说。
“好！那你就明天上午跟他们一块儿参加考试吧！”宋老师说。
“好啊！太好啦！”黑蛋高兴地跳了起来。
随后，宋老师又问了赵青和李杰的名字，把他们的名字全都登记在报名簿上。
“哎！老师，还有我呢！”于春燕说，“我的名字，你也登记在报名簿上啊！”
“哦？你也是来投考的？”宋老师看了于春燕一眼问。
“是呀！不是来投考，我来这里干什么？”于春燕对这位老师对她有点儿冷落的态度很是不满。
“你呀，你回去吧！”宋老师笑了说。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回去？”于春燕诧异地看着宋老师，“我又不像黑蛋，年纪小……”
“这抗大附中，规定只招收男生，不招收女生。”宋老师说。
“为什么不招收女生？”于春燕问。
“怕是女孩子行动起来不方便……”
“女孩子行动起来怎么就不方便？当年，花木兰还替父从军立了大功呢！如今，八路军里，不是也有不少的女八路吗？为什么这抗大附中就不要女的？这是谁规定的？这规定一千个不公平，一万个不公平！”于春燕满肚子愤愤不平地说了这么一大套。
“你跟我发牢骚也没用。”宋老师笑着对于春燕说，“规定不让我们招收女生，我们就不能招收女生。这还不像年龄太小能多少有点儿伸缩性。要招收女生，也不能只招收你一个。其实，这些日子，也不光是你这一个女孩子来要求投考，陆陆续续来过不少呢。我们都没有收，都把她们劝回去了。”
“可是，老师，你们这么做，你觉得合适吗？这样不合适的规定，不应当改变吗？”于春燕仍是愤愤不平地说。
“其实，有这种意见的也不光你一个。我们也都反映上去了。”宋老师说，“就看上级怎么定吧。如果上级决定让我们也招收女生的话，我们当然也就会痛痛快快地把你们收下啦，何必让你们这么不高兴，何必还听你们发这么多的牢骚呢！”
于春燕觉得这位老师的话说得倒也在理。
是呀，这样的事情是得由上级来决定。于是她就问道：“等上级决定，那得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等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宋老师说。
“那你们也得紧催着点儿啊！”
“好。紧催着点儿。”宋老师说罢这话，又问他们，“你们在这村里有亲戚吗？能不能自己找着住处？”
“有亲戚。”黑蛋说，“俺姥姥家就是这村里的。俺们几个人，就到俺姥姥家去住吧！”
“好吧。你们先到亲戚家去住下。”宋老师用手指了指李杰、赵青和黑蛋，“你们三个，明天上午到这儿来考试。”
“那我呢？”于春燕说，“我也来参加考试吧！”
“你不用来。明天你就先回家去吧。要是以后上级下来让招收女生的通知，你再来。”
“那我就不能先考了再等着吗？”于春燕说。
“考了，不招收女生，不也是白考吗？”宋老师说。
“白考就白考呗，反正也缺不了我什么，短不了我什么！”于春燕说。
“好吧。你想考就来考吧。”宋老师笑着说。
这天，他们就住在了黑蛋姥姥的家里。
黑蛋的舅舅当了八路军，姥姥家只有姥姥一个人。姥姥五十多岁，身体很结实，是个性格开通、爱说爱笑的人。见她的心肝宝贝外孙子来了，高兴得什么似的。对外孙子领回家来的几位小客人，也是热情欢迎。姥姥特意给他们做了好吃的饭食，还拿出红枣，炒了花生招待他们。
因为抗大附中不收女生的事，于春燕一直闷闷不乐，饭也吃得很少。黑蛋就给她出主意说：“哎！春燕姐，你别着急上火。我看呀，你就用我那法儿。他不收你，你就给他来个赖着不走，看他能把你怎么样？”
赵青和李杰也劝她，安慰她。她的情绪才好了些。
晚上，于春燕就跟黑蛋姥姥住在东里间，黑蛋、赵青和李杰住在西里间。
于春燕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心里乱糟糟的。虽说是那位宋老师说了，把女孩子们要求招收女生的事，已经向上级反映了，可是，谁知道上级对这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要是最后定下来，还是不招收女生，那不照样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吗？再说，那宋老师说是向上级反映了，可谁知道他们是怎么反映的呢？要只是浮皮潦草地反映一下，管保不会顶什么事……
这事可该怎么办呢？
她想呀想，想呀想，心里突然跳出了一个主意……
这时，躺在她身边的黑蛋姥姥已经睡着了。
对面屋里，也早已没有了动静。黑蛋、赵青和李杰，大概也早已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她悄悄地爬起来，穿好衣裳，点着了放在窗台上的小油灯。随后，又打开她的小包袱，拿出了笔和纸……
哦！她想出的主意，就是要给聂荣臻司令员写一封信！
是呀，这抗大附中，是聂荣臻司令员指示办的，并且，他又是晋察冀军区的最高领导人。这事当然就得由他说了算！
于春燕越琢磨越觉得自己想到的这个主意好！
于是，她把纸铺在窗台上的小油灯下，就开始写了起来：
敬爱的聂司令员：
您好！我知道您的工作一定是非常地忙。因为这样的事情来打搅您，实在是有点不应当。可是，我觉得这又不是一件小事。所以，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非写这封紧急的信把这事告诉您不可。
我要跟您说的，就是抗大附中招生的事。抗大附中在我们这里招生，据说有条规定，就是只招收男生，不招收女生。不知道这规定是什么人定的，您知道不知道这个事。我认为，这样的规定是很不对的。全民族抗战，不是不分男女老少吗？怎么这学校招生就只要男的不要女的呢？这不是男女不平等吗？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这不是打击我们女孩子的抗战积极性吗？
有人说，招收了女孩子，行动不方便。其实，这样的话是根本站不住脚的。千千万万的事实证明，女孩子在各个方面都不见得比男孩子差。当年，花木兰替父从军，不是还立了大功吗？如今，八路军里，不是也有很多女战士和女工作人员吗？行军也好，打仗也好，只要是男孩子们能做到的事，女孩子们也照样都能做得到！
敬爱的聂司令员，我希望，无论您工作多么忙，也千万要抽工夫关心一下这件事。请您快快下个指示，快快取消这个不合理的规定。这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愿望，也是许许多多女孩子的愿望。据在这里招生的宋老师说，他们也已经把不少女孩子的这种愿望反映了上去。不知反映到您那儿了没有？
盼望聂司令员快快地、快快地下指示吧！我们许多女孩子，在这里着急地等着报考入学哩！
此致
抗日敬礼！
盼望报考抗大附中的女学生
于春燕
于春燕把信写完，天就麻麻亮了。
她也不管赵青他们睡醒了没有，就拿上她刚刚写完的信，去敲对面屋的门。
“赵青！李杰！黑蛋！你们快起来！”
赵青、李杰和黑蛋，听见她的敲门声和喊声，全都醒来了，问：“什么事？”
“哎！我给聂荣臻司令员写了封信！”于春燕对他们说。
“哦，你给聂司令员写了封信？写了封什么信？”赵青连忙问道。
“就是关于我的事嘛，不，关于抗大附中应该招收女生的事。你们快起来帮我看看这样写行不行。”于春燕说。
“好，你等着。”
赵青、李杰和黑蛋听说于春燕给聂司令员写了信，也全都兴奋了起来，连忙爬起来，穿好了衣裳，开了隔扇门，让于春燕进屋去。
赵青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给聂司令员写信的？”
“哎！我躺在炕上睡不着，就想，光靠招生的人去反映这事，说不定要拖到哪年哪月呢！还不如我直接给聂司令员写封紧急的信，让聂司令员快点儿知道这事，快点儿给下个指示……”
于春燕说着，就把她写好的信递到赵青的手里。
赵青把信拿在手上，李杰和黑蛋也凑了上来看。
黑蛋有些字不认识。可是，大致的意思也能看懂。
赵青看完了，说：
“行，我看这样写就行。”
李杰和黑蛋也都说行。
随后，李杰又说：“可是，用什么办法把信送到聂司令员的手里呢？”
“这我早想好了。”于春燕说，“八路军有内部交通。就把这信交给那招生的老师，让他们给转上去。”
“对，写给聂司令员的信，他们不会不给转。”赵青说。
“为了快，为了急上加急，这信上应当插上三根鸡毛。”黑蛋又出主意说。
“对，黑蛋这主意好！”于春燕高兴地拍着手说。
于是，于春燕便把那信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折叠好了，工工整整地在外面写上：紧急转交晋察冀军区聂荣臻司令员。
这时，黑蛋早已经跑到院子里的鸡窝跟前，从窝里抓出那只大红公鸡，在大红公鸡的脖子上拔了三根最鲜亮的鸡毛回来。
于春燕从黑蛋手里接过鸡毛，小心翼翼地插在了折叠好的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