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4.欧文·都铎

一个威尔士人正穿过沃里克郡逃跑,奔向威尔士北部,这时御前会议派来的信使赶上了他。之前他是匆匆离开都城的,因为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自由取决于尽快离开英格兰。他轻装急进,既因为他收拾行李时很匆忙,也因为他没有多少行李。他那小小队伍里的辎重车上的贵重财物是个大杂烩,有珍宝,也有小玩意儿,包括十二只昂贵的金杯和一些白银的小盐瓶、花瓶、一对蜡烛、香料碟、礼拜堂的饰物;另外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两个盆,它们的底部装饰着玫瑰图案和纹章,边缘还有较小的镀金玫瑰。这批财物后来被估价为137英镑10先令4便士,这是个不错的价钱,但对这个前不久还生活奢侈如帝王的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 [1] 信使告诉他,他应当迅速返回伦敦,朝廷已经授予他安全通行证,一路会安全无虞。他对这个承诺非常怀疑,于是告诉信使:“这所谓的通行证不足以保障他的安全。” 他对英格兰政治已经相当熟悉了,知道威尔士人若是冒险到了英威边境以东,他的安全永远不是完全有保障的。但信使坚持要他回去,于是他带着沉重的心情调头去往伦敦。

他的名字,至少在英语里,是欧文·都铎。他的祖先在他们的家乡格温内斯闻名遐迩。格温内斯是威尔士北部的一个古老国度,崎岖寒冷的斯诺多尼亚山区和土地肥沃的安格尔西岛都在格温内斯境内。欧文的祖先连续许多代都是官员、教士和军人,忠心耿耿地为本土的王公和英格兰国王效力。(13世纪末,英格兰国王征服了格温内斯。)都铎在他家里是一个常见的男名:欧文的高祖父名叫都铎·汉;他的祖父叫戈伦韦之子都铎;他的父亲叫都铎之子梅雷迪思。所以,在威尔士,欧文的名字是“都铎之子梅雷迪思之子欧文”,对此摸不着头脑的英格兰人尝试把野蛮而怪异的凯尔特语名字变得更像英语,于是管他叫“欧文·菲茨梅雷迪思”或“欧文·梅雷迪思”,最后变成了“欧文·都铎”。

欧文·都铎所在的家族产生了许多代威尔士显贵,所以他们家在当地是颇有威望的大地主。但欧文的父亲和叔伯曾与他们的亲戚欧文·格兰道尔联手反叛亨利四世国王,因此失去了王室的恩宠。这场大规模的威尔士叛乱于1400年爆发,一直持续到1415年。欧文大约是在此次叛乱开始时出生的,所以在他幼年时,他的家族卷入了十多年的阴谋和暴力冲突中,而叛军开始没落的时候,他的家族也跟着倒霉。1409~1412年,格兰道尔指挥着一场抗英的游击战,但到1415年9月,他藏匿起来,不再过问世事。他可能于次年去世。尽管他的儿子和继承人于1417年得到亨利五世的赦免,其他许多曾参与叛乱的人却遭到了严惩:被没收土地,被剥夺当官的资格,被保王党人鸠占鹊巢。都铎之子梅雷迪思因为起兵反叛国王而被没收土地,他的兄弟里斯因谋逆而于1412年在切斯特被处死。 [2] 自从欧文出生,谋反和叛乱的污点就一直在他身上,深入他的血脉。

尽管蒙受这些耻辱,欧文·都铎在他那约三十七年的生命里做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他不仅将自己提升到绅士的地位,重新获得他的祖先曾经享有的金雀花王朝宠臣的身份,并且走得更远,打入了英格兰王室的核心。在他人生的最后十年里,他是英格兰王太后凯瑟琳·德·瓦卢瓦的情人、丈夫和秘密伴侣。

*

凯瑟琳在英格兰的生活与她在特鲁瓦嫁给亨利五世之时的期许大相径庭。到这个陌生国度仅仅两年,她就成了一个二十岁的寡妇。在随后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凯瑟琳主要扮演的是母亲的角色。她的生活是根据婴儿国王的需求,以及他偶尔的公共露面来安排的。她陪着国王旅行到各地,她的收入(来自议会慷慨地为她提供的“亡夫遗产”)对承担国王内廷的日常开销(每天开支7英镑)非常有帮助。在宗教节日和重大的正式场合(比如1429年亨利六世在英格兰加冕时,她坐在祭坛旁的贵宾席上),她都是个显要的人物。国王被带到法兰西的时候,她陪他一直走到鲁昂,不过在他于巴黎加冕的很久以前,她就返回英格兰了,如此一来她就不必经受下面的尴尬:目睹自己的儿子被加冕为法兰西国王,与她的兄弟查理七世分庭抗礼。但在国王回家之后,凯瑟琳的重要性就大大降低了。从1430年起,王太后不再与儿子同住。他们的内廷正式地、永久性地分割了,再也不会联合。她在书信中继续自称“凯瑟琳,英格兰王太后,法兰西国王查理六世之女,英格兰国王之母,爱尔兰女主”,但她按照自己的日程安排来旅行,只是偶尔才会参加宫廷的庆典仪式。 [3] 除此之外,她过着独立自主的生活。

从当母亲的日常职责中解放出来之后,凯瑟琳太后的地位就显得很微妙了。英格兰的另一位王太后,亨利四世的寡妇纳瓦拉的琼,已经年过花甲,生命快到尽头了。她在贵族圈子里的影响力也越来越小,逐渐被边缘化。1419年,她自己的忏悔神父诬告她搞巫术,这对她的名誉损害很大。而凯瑟琳年轻、富有,她的产业散布在英格兰和威尔士各地。在由土地所有权联结起来的世界里,她是个颇具吸引力的女人。根据一位英格兰编年史家写下的流言蜚语,她“不能完全遏制自己的肉体激情”。 [4] 这话里带有一种尖酸刻薄的厌女症情绪,凯瑟琳的母亲巴伐利亚的伊莎贝拉也曾遭到这样的攻击。但是,这句话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由于她的性别和性吸引力,凯瑟琳如果再嫁,就可能拥有影响英格兰政治的潜在能力。果然,小亨利六世加冕之后,王太后的性生活就变成了让大家兴致盎然的话题。

根据英格兰传统,寡居的王太后如果再嫁,一般不会嫁给英格兰人,而是与外国人结婚,以便清楚明白地远离英格兰王室政治。 王太后如果嫁给英格兰贵族,那么她的新丈夫就会拥有价值无量的地位,因为他会非常接近并且能够随时接触国王。对强势、自信的成年国王来说,这不一定是个问题。但如果国王是个孩子,那就不一样了。熟悉英格兰王室历史的人会知道,在14世纪20年代的黑暗日子里,十四岁的爱德华三世登基之后,王太后法兰西的伊莎贝拉以儿子的名义统治了三年,而她的统治被她的情夫罗杰·莫蒂默爵士扭曲了。他利用自己接触权力核心的能力,暴虐地专擅朝政。莫蒂默曾利用自己的地位,下令谋杀了国王的父亲,并利用司法体系来谋杀国王的叔叔。他说服国王同意与苏格兰人签订丧权辱国的条约,然后用一个恢宏的新头衔“马奇伯爵” 来犒劳自己,对心怀不满的英格兰贵族的土地强取豪夺,其中不少人为了保住性命而被迫流亡。在年轻的国王下令发动一场血腥政变并夺取真正的王权之时,莫蒂默才被除掉。一百年后,英格兰御前会议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重演。

然而在15世纪20年代中期,有传闻称,凯瑟琳与埃德蒙·博福特发生了关系。他是莫尔坦伯爵,还是红衣主教博福特的年轻侄儿。他比她年轻五岁,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军人,他的哥哥们曾在法兰西作战,也曾被法兰西人长期囚禁。他也有金雀花王朝的血统,是冈特的约翰的孙子,所以他对自己的高贵血统和骑士地位非常在意。尽管如此(或者说恰恰因为如此),他与王后有染的传闻在御前会议引起了人们的莫大警觉,尤其引起了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的警觉。对格洛斯特公爵来说,如果国王的母亲嫁入了他的竞争对手博福特家族,后果不堪设想。他觉得这不仅会损害国家的稳定性,对他个人也是个威胁。

格洛斯特公爵对凯瑟琳与埃德蒙·博福特可能结婚的担忧是非常有道理的,因为在1426年于莱斯特召开的议会上,有人请求大法官“允许国王的寡妇按照自己的心愿再嫁”。 这没有直接提到凯瑟琳,但指的不可能是别人。大法官暂缓处理这个请求,“以便做更多斟酌”。但在下一届议会,即1427年秋季在威斯敏斯特召开的议会上,大法官对这个问题做了毫不含糊的答复。议会颁布了法令,明确禁止王太后未经成年国王的“特别许可”而再嫁。该法令的宗旨据说是“保护英格兰王后最崇高地位之荣誉”,但实际目的是在至少十年内阻止凯瑟琳与英格兰人结婚。根据该法令文本的要求,显而易见,迎娶王太后的经济成本极高,无异于自寻破产。“违反本法令且被正式定罪者,将被褫夺所有土地与财产,终身不得返还。”

就这样,埃德蒙·博福特与凯瑟琳的调情骤然终止,被法律叫停。我们不知道埃德蒙和凯瑟琳后来是不是继续保持着肉体关系,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否真的有过肉体关系。如果有的话,那么博福特尤其承担了极大的个人风险,而他后来是极力避免这么大的风险的。无论如何,到1431年,王太后通过另一种方式违抗了议会的法令。她没有嫁给博福特家的人,而是爱上了一个名叫欧文·都铎的魅力十足的威尔士侍从。

都铎究竟是如何认识凯瑟琳太后的,仍然是个谜。真相被埋藏在随后几个世纪里流传的一些浪漫和滑稽故事的背后,有的故事是为了赞颂欧文,有的对他挖苦中伤。凯瑟琳与欧文的家乡肯定有联系:亨利五世驾崩之后封给她的土地有很多就在威尔士北部,包括博马里斯、弗林特、蒙哥马利、比尔斯和哈登。欧文与太后的家乡可能也有联系。他二十岁上下的时候可能去法兰西打过仗。1421年,亨利五世的总管沃尔特·亨格福德爵士手下有一个叫“欧文·梅雷迪思”的人,而亨格福德后来成为小亨利六世的内廷总管,所以很可能欧文就是通过亨格福德的渠道进入凯瑟琳的内廷圈子的。除此之外,就很难说得准了。15世纪末和16世纪的各种恶毒故事有的说欧文是一个客栈老板或谋杀犯的儿子,说他曾在阿金库尔作战,或者他是太后的仆人或裁缝,说凯瑟琳目睹他裸体游过一条河后就爱上了他,或者他在一次舞会上喝醉了酒、人事不省地倒在她怀里,于是两人相爱。不管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于1430年前后相遇。凯瑟琳决定,要把这个地位卑微、出身叛贼家庭的威尔士男人当作自己的第二任丈夫。

她的第二次婚姻与第一次实在天差地别。后来有位作家说,太后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屈身下嫁:“凯瑟琳太后是个法兰西女人,不懂得英格兰和威尔士民族之间的差别……” [5] 但凯瑟琳在英格兰王室圈子里已经生活了十年,怎么可能不知道威尔士人地位卑贱了,即便都铎这样的威尔士人拥有尊贵的祖先。1402年通过的刑法禁止威尔士人占有地产、担任王室官员、组织公开集会,甚至禁止他们在大路上穿铠甲。威尔士法律被搁置,只有纯血统的英格兰人才能驻守威尔士的城堡,法庭不能根据威尔士人的证词给英格兰人定罪。 这些刑法同等适用于威尔士男人和娶了威尔士女人的英格兰男人。法律早就明确规定,混血是不可接受的,而凯瑟琳不可能仅仅因为是外国人就不知道这些法律,只有傻瓜才会注意不到。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凯瑟琳对御前会议和议会禁止她再婚感到恼火,于是决定选择一个政治上没有影响力的人当自己的丈夫。对一个原本就没有多少财产和头衔的男人,法律的压制也没意义。即便如此,他们也是秘密结婚的,可能是趁着英格兰宫廷的大多数人在巴黎参加国王加冕礼的时候。没过多久,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在赫特福德郡的马奇哈德姆庄园出生,这座庞大的木质结构的乡村宫殿属于伦敦主教。这个孩子被取名为埃德蒙。有人说这是因为孩子的真正父亲是凯瑟琳的老相好埃德蒙·博福特,暗示太后嫁给欧文·都铎是为了让他“接盘”,并防止法律的残酷制裁落到她真正的情人身上。这种说法不大可能是真的。 [6]

凯瑟琳在世的时候,她的婚姻都被当作一个秘密,是宫廷少数人圈子里的八卦话题,公众是不知道的。但那些能见到太后的人,尤其是红衣主教博福特及其追随者(她和他们关系不错),对此肯定心知肚明。很快凯瑟琳又连续生了多个儿女:次子贾斯珀出生在赫特福德郡的主教哈特菲尔德镇;可能还有第三个儿子,欧文,他被托付给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僧侣,后来出家,作为僧人度过了漫长而安宁的一生;还有一个女儿,名字是玛格丽特或塔辛娜,可能夭折了,因为我们对她没有什么确切的了解。 [7] 这几个孩子都是在1436年之前出生的,在五年多一点的时间里连续怀孕并生产四次,肯定是瞒不住的。如果孩子的父亲拥有独立的政治地位或野心,那么他的孩子作为国王的同母异父弟妹,将对国王构成威胁。但凯瑟琳和她新的小家庭过得相当安宁平静,而欧文也被英格兰王国正式接纳。1432年的议会向他授予了居住权证书,给了“欧文·菲茨梅雷迪思”终身的忠实英格兰人的地位。 两年后,他被授予弗林特郡的太后领地上的一些权益,这反映了他的家族在威尔士北部那历史悠久的地位。但是,尽管欧文·都铎享受一定程度的法律保护,他的安全完全依赖于他的妻子。

1436年,太后患上一种慢性病,她的身体和头脑逐渐受到越来越严重的损害。到这年年底,她搬进了博门希修道院。这是一家照料伤病员的本笃会修道院,位于泰晤士河南岸,就在伦敦塔对面。 她在那里卧床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天,其间“一场严酷刺骨的霜冻……给人民造成极大痛苦”,把墙上的白垩冻成粉末,地里的药草也都被冻死了。 [8] 这样的生活条件让人难以承受。1437年新年,凯瑟琳立了遗嘱,抱怨自己“身患重病,已经折磨我许久,现在还受它摧残,痛苦不堪”,并指名国王为自己的唯一遗嘱执行人。两天后她去世了,年仅三十五岁。

凯瑟琳·德·瓦卢瓦于2月8日被安葬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圣母礼拜堂,她的棺材在被搬运的时候,上方罩着一顶黑色天鹅绒华盖,周围一圈挂着铃铛,棺材顶端是一个精细的木制雕像,栩栩如生,今天还能看得到。但欧文·都铎没有多少时间来哀悼。他意识到,太后的死对他来讲不仅仅意味着爱妻的亡故,他的人身安全一下子也处于危险中。他违反了议会制定的法律,生了几个儿女,而他们是国王的同母异父的弟妹。他估计自己很可能会遭到追捕。他的敌人很快就张牙舞爪起来。凯瑟琳刚刚下葬,御前会议就在不知疲倦的格洛斯特公爵汉弗莱的驱使下,开始迫害欧文。就这样,从伦敦派出的信使在沃里克郡追上了正逃往威尔士的欧文。他不得不疲惫地赶往威斯敏斯特,听候裁决。

*

但抵达威斯敏斯特之后,欧文·都铎没有去向御前会议报到。相反,他恳求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庇护,在那里避难,“待了很多天,不肯出来”。 过了一段时间,朋友的帮助让欧文确信,躲在威斯敏斯特教堂的高墙之后只会对自己不利。据说小国王对他非常愤怒,但关于欧文被捕和受御前会议审判的档案给人的强烈印象是,国王的怒火是格洛斯特公爵诱导的,而亨利六世对自己继父逃亡的细节并不是很感兴趣。 即便如此,欧文还是从威斯敏斯特教堂出来,被带到御前。他“证实和宣示了自己的清白与忠诚,说自己并没有做任何冒犯国王的事情……”他的这番表现足以为他赢得自由并获准返回威尔士。但他回到家乡之后,当即被再次逮捕,罪名是违反了王室颁发的安全通行证的条款。这是一个相当可疑的指控,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接受过王室颁发的安全通行证。但这无关紧要。欧文的财物被扣押,纳入国库并交给王室的债权人。欧文自己则被囚禁在伦敦臭名昭著的新门监狱的严酷环境里,只有一名神父和一名仆人作陪。

虽然新门监狱在15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初被彻底翻修,并且有一套规章制度来保护犯人的权益,但这里毕竟不是一个舒服的地方。在押犯人有男有女,罪名从负债和异端邪说到偷窃、斗殴、反叛及谋杀不等。很多犯人在此受审,其中不少注定要被绞死,或者更惨。 [9] 有的犯人身披枷锁,有的遭到酷刑折磨。狱卒敲诈勒索犯人更是家常便饭,他们可以向犯人收费以提供一些特权,乃至基本的生活用品,如食物、被褥和蜡烛。狱卒常常能发一笔横财。监狱里有几个整洁体面的房间,配有盥洗室和烟囱,犯人们甚至能去一座小礼拜堂和主门之上的一个屋顶,在那里放风。但监狱的其余部分(被称为“不太舒适的房间”的地牢)就是光线阴暗、人满为患且疫病流行了。

好在新门监狱的管理人员足够腐败,越狱有非常现实的可能性,欧文·都铎决心越狱。1438年1月,他的神父帮他做了一次重获自由的尝试。这次越狱起初取得了成功:欧文从监狱猛冲出去,极其凶暴,把看守他的狱卒“打成重伤”。但没跑多远。他和同谋是跑出了监狱,但几天后就再次被捕,立刻被送回。直到7月,欧文的朋友们(其代表不是别人,正是他已故妻子曾经的情人埃德蒙·博福特)打通关节,将他转往环境较为舒适的温莎城堡。在那里,负责看押他的是沃尔特·亨格福德。欧文可能于二十年前在法兰西时是亨格福德的下属。最后,在1439年7月,当局认为欧文已经为自己鲁莽地违抗议会吃够了苦头。他重获自由,并得到赦免。痛苦的两年结束了。

威尔士游吟诗人罗宾·德杜在一些年后创作了一首诗来哀叹这个富有冒险精神但运气不好的都铎的命运。“他不是窃贼,也不是强盗;没有欠债也不曾叛国,却成了不义怒火的牺牲品。”德杜写道,“他的唯一错误,是赢得了一位法兰西公主的爱。” [10]

然而,欧文·都铎的旅程还没有结束,因为他与凯瑟琳太后的婚姻产生的不仅仅是浮夸的故事和麻烦。在这个威尔士人出狱之时,他那两个年纪较长的儿子埃德蒙和贾斯珀正在他们自己的人生中迈出第一步。假以时日,他们的人生将和他们那颇具进取心的父亲一样令人惊叹。

*

巴金女修院院长凯瑟琳·德·拉·波尔很有理由为自己治理的女修院感到骄傲。若干雅致且装潢豪华的建筑围绕着圣马利亚与圣埃塞尔伯格教堂(规模庞大,正面有一扇主门,正面以主门为轴对称),构成英格兰最富裕、威望最高的女修院之一,大约有三十名修女在此生活,还有许多男性仆人和神父为其服务。 [11] 拥有头衔的贵族和上层士绅的富裕女儿和寡妇们来到巴金过隐修生活,尊重本笃会的规矩,将自己奉献给祈祷、慈善、高贵的伙伴和学术。多年来,极好的人脉关系给巴金女修院带来了金钱、财产、荣誉和名望:凯瑟琳作为院长,享有的特权和衔级与男性的男爵平起平坐,她掌管着十三处庄园和地产(分布在不同的郡),在巴金周边还有数百英亩土地。从修女宿舍的西窗眺望,就可以一瞥这家女修院的富庶:泰晤士河口湾广袤、平坦、翠绿的林地和乡村,延绵不绝地向广阔的天际线延伸。不到一天的骑行路程之外,就是伦敦城,英格兰财富与权力的中心。

1437年春,凯瑟琳欢迎了两个从都城来的年轻访客:在档案里,这两个男孩的名字是佶屈聱牙的近似威尔士语:“都铎之子梅雷迪思之子埃德蒙,和都铎之子梅雷迪思之子贾斯珀。”他们是已故太后和她那即将入狱的威尔士鳏夫欧文·都铎的儿子。 [12] 埃德蒙大约七岁,贾斯珀大概六岁。不管根据什么标准来看,这两个小男孩都经历了惊心动魄、风雨飘摇的一年。凯瑟琳的任务是给他们喘息之机和安身之所,帮助他们躲避突然降临的混乱,让他们在远离伦敦与宫廷的地方成长,因为伦敦与宫廷是危险且不可预测的环境。埃德蒙和贾斯珀骑马穿过巴金女修院的大门。进入女修院,在第一次看到教堂巍峨的尖塔、宁静的花园以及女修院周围的小型附属建筑之时,他们一定可以感到宽慰,他们来到了一个太平安稳的地方。随后五年,他们的家就在这儿。

巴金已经习惯了收容儿童。院长常常担任埃塞克斯富家子弟的教母,自8世纪比德 的时代,就有享受特权的富家儿女在女修院接受最早期阶段的教育。但国王的异父弟弟会带来特殊的要求。凯瑟琳奉命竭尽全力、不惜成本地抚养埃德蒙和贾斯珀。仅仅给两个男孩及其仆人提供饮食,女修院每周就要花费13镑4便士的巨款,此外还有住宿、教育、衣服与娱乐的开销。在随后几年里,院长多次写信给王室财政部,索要大笔金额以报销她抚养埃德蒙和贾斯珀的开支。 [13] 虽然财政部有时付账比较慢,但女修院绝不会玩忽职守。

巴金女修院富裕、高雅,在文化上非常进步,是成长和学习的绝佳场所。在这个时代,本土英语逐渐变成了交流和对话的标准语言,但这里的修女除了英语之外还使用拉丁语和法语。图书馆里藏有亚里士多德、伊索、维吉尔和西塞罗的著作,圣徒传记选集,布道书,关于基督生平的研究著作,甚至还有一本英译《圣经》。修女们得到特别的许可,可以拥有这本《圣经》。14世纪有一个叫玛丽·乔叟的修女在巴金,女修院拥有一部她的亲戚杰弗里·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女修院的教堂内藏有第一任院长圣埃塞尔伯格的遗骨,小礼拜堂内还有一个特别精美的装饰性十字架,每逢瞻礼日就有大群忏悔者和朝圣者前来观赏膜拜。有一个著名的仪式是复活节剧表演:基督的地狱之旅 的重演,修女和神父手捧蜡烛在教堂内游行,两队轮流唱颂歌,然后象征性地解放先知与始祖 的灵魂,以免他们堕入地狱。

但埃德蒙和贾斯珀被安排到这里并且开销这么大,还有另一个原因,那就是凯瑟琳本人。她是个顽强、精明的女人,令人肃然起敬,年仅二十二岁或二十三岁时就被选举为院长。她还是第四代萨福克伯爵威廉·德·拉·波尔的妹妹,而威廉是御前会议成员、王室内廷总管,并且与小国王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很可能就是威廉向国王建议把都铎兄弟安排到巴金,因为他的建议在宫廷和御前会议中非常有分量。埃德蒙和贾斯珀被送给他妹妹照料的时候,萨福克伯爵已经开始奠定自己的地位,成为年幼的亨利六世之政府的核心人物。在随后十年里,几乎所有重要的政治决定都会有他的参与。

于是,由于这些慷慨大方的权贵的庇护,欧文·都铎的儿子们在巴金度过了太平的五年,尽管他们的父亲同时在努力躲避牢狱之灾。直到十多年后,都铎兄弟与国王的血缘关系才得到正式承认,他们才在宫廷获得重要的地位。在此期间,他们同母异父的兄长亨利六世逐渐呈现的个性成为英格兰政治的焦点,其结果极具灾难性,超出人们的预料。


[1] F.Palgrave, Antient Kalendars and Inventories of the Treasury of His Majesty’s Exchequer (London,1836),II 172-5.

[2] 关于欧文·都铎祖辈的事迹,可参见R.A.Griffiths and R.S.Thomas, The Making of the Tudor Dynasty (Gloucester,1985),5-24,and R.L.Thomas, The Political Career,Estates and Connection of Jasper Tudor,Earl of Pembroke and Duke of Bedford d.1495 )(PhD thesis,University of Wales,Swansea,1971),chapter 1,1-29。

[3] Letter of Catherine de Valois quoted in DNB ,‘Catherine de Valois’.

[4] J.A.Giles(ed.), Incerti scriptoris chronicon Angliae de regnis trium regum Lancastriensium Henrici IV,Henrici V et Henrici VI (London 1848),17.

[5] Sir John Wynn of Gwydir,quoted in Thomas, Jasper Tudor ,13.

[6] Harriss, Cardinal Beaufort ,178-9 n.34,据其推测,埃德蒙·都铎可能是凯瑟琳与埃德蒙·博福特的儿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都铎王朝的父系和母系两边都是博福特血统。但我觉得,埃德蒙·博福特就算与埃德蒙·都铎有关系,也是后者的教父,而不是生父。

[7] See Thomas, Jasper Tudor ,19-20.

[8] Brut ,II 470-1.

[9] See M.Bassett,‘Newgate Prison in the Middle Ages’ in Speculum 18(1943),passim.

[10] Robin Ddu quoted and translated in H.Evans, Wales and the Wars of the Roses (Cambridge,1915),70 n.3.

[11] 要做弥撒,就需要神父。当时和今天一样,女性不可以主持弥撒。关于巴金女修院中世纪生活的最完整介绍,可参见T.Barnes, A Nun’s Life:Barking Abbey in the Late Medieval and Early Modern Periods (MA thesis,Portland State University,2004)。

[12] Rymer, Foedera ,X 828.

[13] Thomas, Jasper Tudor ,26;Rymer, Foedera ,X 828. YV1O+ZgKGgGyyoWlbloW57v+pAScV6iOqONwhCFplKFuPC4jjce21PDswJ/xen4s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