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违规

当电话响起时,杰夫·肯尼迪刚刚打完壁球回到家中。 当时的时间大约是晚上7点,他正准备与妻子和两个年幼的孩子吃晚饭。电话是从作业控制中心打来的。

调度员说,374-7号发射场出问题了。高音报警器正发出报警声,一团白烟正从通风口冒出。我们认为发射井着火了。

肯尼迪处理过燃料泄漏、氧化剂泄漏以及各种机械故障。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泰坦-2导弹综合发射场发生火灾。

作业控制中心说,立即返回指挥部报告。我们将用直升机把你送去发射场。

肯尼迪心想,事情肯定相当糟糕。他已经在空军中服役许多年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提出要用直升机来接他。他认识查尔斯·海涅曼,那天在374-7号发射场作业的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组长。海涅曼能力相当强,他能够区分出燃料、烟雾和氧化剂之间的不同之处。很可能发射井中出现了火情。这确实让人难以置信。

肯尼迪穿好他的制服,告别家人,然后朝指挥部赶去。他是第308战略导弹联队导弹检测与维护中队的质量控制评估员。比这个官方头衔更重要的是以下这个在308联队广为人知的事实:他是基地中最棒的导弹技师。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泰坦-2导弹的推进系统。他知道如何修理它,他看起来也很好地代表了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成员那目空一切的态度与精神。肯尼迪为人倔强、直率,并且无所畏惧。他身高6英尺5英寸(约1.96米),身材魁梧,是整日在发射井中拿自己生命冒险的那群士兵中的佼佼者。尽管指挥官们并不总是喜欢他,但他们还是愿意听他的意见。

在小石城空军基地,导弹联队指挥官约翰·T.莫泽(John T.Moser)和检测与维护中队主管詹姆斯·L.莫里斯(James L.Morris)向肯尼迪简要说明了情况。套筒扳手上的那个大套筒掉在了发射井里,砸穿了导弹并导致第一级的燃料箱发生泄漏。喷淋系统已经开启,正在往发射井中注水。导弹战斗值班小组的人正在试图弄明白控制中心里所有危险警报灯闪烁的意思。副指挥官艾伦·奇尔德斯认为仅仅发生了燃料泄漏。导弹系统分析技师罗德尼·霍尔德则认为是发生了火情。发射场地面上的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成员曾报告说他们看到了烟雾——但是之后他们就匆匆离开了现场,到现在还没有联系上。没人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导弹第一级中燃料箱的压力一直在下降,而氧化剂箱的压力则在上升。前一个有可能崩塌,而后一个则可能爆开。

肯尼迪被套筒掉下去后一个多小时内压力水平变化的迅捷程度惊呆了。第一级燃料箱现在的压力水平是2.2psi,只有其规定应达到水平的1/5;同一级中氧化剂箱的压力水平则是18.8psi,几乎是规定应达到水平的两倍高。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变化得如此之快的压力水平。

莫里斯上校正准备乘直升机去374-7号发射场,并希望肯尼迪能和他一道。这两人其实并不是特别喜欢对方。莫里斯是位45岁左右的军官,谨慎并照章办事,恰好是经常被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无视的那种人。他想知道发射场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并且认为肯尼迪是能弄明白这事的不二人选。导弹潜在危害处理小组提出了一个初步的行动方案:进入发射井,查清楚导弹上孔洞的大小,排出燃料蒸气,努力稳定第一级燃料箱的压力水平,以使其不至于崩塌。当然,如果发射井里面着了火,上述行动都将是不可能展开的。从通风口出来的烟雾是火灾的烟,还是燃料蒸气,或两者都有?这是关键的问题。莫里斯和肯尼迪离开指挥部朝停机坪跑去,爬上一架直升机,然后起飞了。

肯尼迪此前从未坐过空军直升机。他的工作主要是与地底下的机械设备打交道。像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的大多数成员一样,他那导弹维护的职业生涯其实是个意外,而不是毕生愿望的实现。肯尼迪在缅因州的南波特兰(South Portland)出生和长大。高中的时候他是个篮球运动员,毕业之后,他结了婚,然后在卡斯科湾航运公司(Casco Bay Lines)当一名普通水手,这个公司主营连接波特兰及其周边岛屿的轮渡服务。到1976年,他觉得当一名水手已经不能承担家庭开支了。他已经有了一个1岁的女儿,而他的妻子此时正怀着另一个孩子。他需要赚更多的钱,他的兄弟建议他参军。肯尼迪先后面见了来自海军、空军和海军陆战队的招募人员。最后他选择了空军,因为空军的基础训练时间是三者中最短的。

入伍后,肯尼迪希望能够成为驻佛罗里达或加利福尼亚的飞机机械师。相反,身处伊利诺伊州兰图尔(Rantoul)沙努特空军基地(Chanute Air Force Base)的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所学的全部是关于导弹推进剂转移的知识。这次培训课程很好地提供了关于导弹系统技术细节的知识,但它并没有让人感觉到这项工作可能有多么危险。沙努特空军基地里的泰坦-2导弹模型里面装的是水,而不是氧化剂或者燃料,意外泄漏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肯尼迪是在阿肯色州的第308联队在职培训时才了解到这项工作的风险的。在他初到某个综合发射场时,有一次他刚好碰到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正在进行整修作业,从导弹中移除氧化剂。一个被称为“燃烧瓶”(burn bot)的巨大丙烷罐位于发射井顶上的井盖附近,当多余的推进剂被排出时将其点燃,发出喷气发动机般的咆哮并喷射出一阵阵火焰。这种有控制的燃烧只是例行公事,就像油田燃烧油气一样。然后燃烧瓶熄灭了,氧化剂泄漏出来,整个发射场上空飘浮着一团肮脏的橙色云彩,肯尼迪身边的那位军士说:“你知道那边的玩意儿吗?如果你的皮肤上沾上一点那东西,它就会变成硝酸。”

肯尼迪心想:“哇!”然后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团云彩飘到拖车上空,然而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的那些人就像没有注意到一样,继续埋头工作。 他好想离得远远的。显然,沙努特的那些教科书并没有告诉他现场到底会发生什么。肯尼迪很快就意识到这就是应该做事情的方式,以及事情做好的方式。火箭燃料处理者服装设备穿起来又热又笨重,还磨得屁股特别疼。如果维护作业能够很快完成,并且没有军官注意到的话,维护人员有时候并不会穿这套服装。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成员进入防爆区后,会把工作服藏在防爆门后面,然后没有任何防护进入发射井。风险看起来没有避免麻烦那么重要。在一次进行断开通气管的作业时,肯尼迪忘记要关闭一个阀门,结果他吸入了少量的氧化剂,然后咳嗽了整整一个星期。而在另一个场合,氧化剂烧坏了他左手上方的皮肤。不穿火箭燃料处理者服装设备进行作业违反了许多条技术条令。但它也迫使你去思考燃料和氧化剂,以及节省一些时间和做出一些极其愚蠢之事之间的合适界限。

几年之内,肯尼迪就成了一个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小组的负责人。他热爱这份工作以及它所带来的责任。他也很热爱空军。没有其他地方能够像这里那样,把一个25岁的没有大学文凭的孩子,放在价值数百万美元的导弹发射场里主管复杂、危险和至关重要的作业流程。设计核弹头的这一事实使这份工作看起来更酷。随着时间的推移,肯尼迪也学会了欣赏泰坦-2导弹,将它视作美的象征,变幻不定但也让人畏惧。他认为应该用尊重的态度对待导弹,就像对一位淑女所做的那样。保持泰坦-2导弹燃料供应充足并且做好起飞的准备,保证他手下人的安全——这些都是他优先考虑的目标,他也享受那种把工作做好的感觉。

整修是肯尼迪最喜欢的工作内容之一。他们会提前几个星期做好准备工作。作业时的天气要恰好,风速至少要达到3节(约每小时5.6千米),并且室外的温度要逐渐升高,如此泄漏出来的燃料或者氧化剂不会停留在发射场上方。一旦阀门被打开,燃料或者氧化剂开始流动,工作组组长就开始掌控整个作业流程,肾上腺素也开始上升。当推进剂被注入或排出的时候,危险程度是最高的;这时也是糟糕的、意想不到的和可引发严重灾难的事情最有可能发生的时候。在漫长的一天要结束时,完成整修作业,收拾好工具,装上卡车,然后把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成员送回小石城的家,这种感觉常常都是极好的。

肯尼迪认为,在一起工作的时候,与导弹战斗值班小组的某些指挥官的相处还是蛮愉快的,但也有一些人——那些喜欢插手他们自己一无所知的事情的军官——真心让人觉得讨厌。尽管发射控制中心和导弹发射井相隔只有几百英尺,但对于那些在其中工作的人来说,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有几英里那么远。曾经有一次,当时肯尼迪还正处于摸索阶段,他的小组组长由于略过了几行技术条令,在无线电通话器遭到了导弹战斗值班小组指挥官的指责。“长官,假如你想告诉我怎么做我自己的工作,”小组组长回答道,“那么请你先离开你的座位,来我这边试试看。” 肯尼迪很快就接受了类似的与战斗值班小组军官们打交道的方式,那些人看起来都有点害怕推进剂:只要你别来乱管我,这项工作很快就会用正确的方法完成——然后我就会从你的发射场离开。

最重要的是,肯尼迪特别珍视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成员之间那种高度的忠诚感,这种感觉也因工作的压力和危险性进一步增强。他们互相照顾彼此。在深夜班的结束时刻,肯尼迪所在小组的成员们会抛硬币来看看谁会照顾他的孩子。然后,肯尼迪的妻子会穿上工作服偷偷溜进基地里来参加大伙儿在自助餐厅举行的午夜聚餐。这些人不喜欢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他们也不喜欢那种无法与其他人愉快共事的人,此外他们也发现了诸多执行纪律的非正式途径。有一次在某个导弹发射场,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的成员们耐心等待一名态度恶劣的空军士兵穿上他的那套作业服。然后,他们抓住他,往他作业服脖子的连接处插了一根软管,接着就向那套衣服里面注入冷水。此后就任由那个人躺在地上大声呼救,他站不起来,也没法脱掉作业服,只能在地上滚来滚去,活像一个巨大的水球。这下他可知道厉害了。

在过去的一年里,肯尼迪担任质量控制评估员,这个工作需要他走访所有的综合发射场,以确保相关作业都是正确进行的。他去过374-7号发射场许多次。当直升机正接近它的时候,指挥部通过无线电通话器告知了最新的压力水平:第一级氧化剂箱的压力上升到23.4psi,而该级的燃料箱的压力则下降到了-0.7psi。燃料箱的压力读数让肯尼迪感到不安。负压意味着支撑导弹其他部分的燃料箱内部正在形成真空。导弹第一级的燃料箱像一个空气正在被从中抽出的锡罐——它上面还可以放一个10磅重的罐子。首先燃料箱会产生褶皱变形,然后它就会崩塌。导弹战斗值班小组的成员刚刚从指挥中心撤离的消息让他大为光火。肯尼迪认为,这是懦夫行为,只会让所有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们在那些防爆门后面就可以安然无恙。

飞行员驾着直升机绕着发射场飞行,并且朝地上打开了聚光灯。在一片黑暗之中,肯尼迪能够看到一团从通风口冉冉升起的厚厚的白色云雾。他告诉莫里斯上校这白色云雾看起来像燃料蒸气,而不是烟。肯尼迪认为,这是燃料泄漏,而没有着火。这可能意味着他们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仅仅是可能而已。

大约在肯尼迪接到作业控制中心电话的同一时刻,詹姆斯·R.桑达克(James R.Sandaker)也接到了一个电话。桑达克是个21岁的推进剂输送系统技术员,家里有老婆和出生不久的女儿,电话打给他时他恰好在基地的家中。 作业控制中心的人说374-7号发射场发生燃料泄漏,需要他召集其他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人员一块去那边。桑达克挂了电话之后向他妻子说“好吧,我得走了” ,穿上他的制服然后朝兵营走去。桑达克是从明尼苏达州埃文斯维尔(Evansville)来的乡下男孩,脾气很好,广受喜爱,为人低调可靠,在17岁的时候从高中十一年级辍学加入了空军。当他到达兵营说这是紧急情况且需要志愿者的时候,没人相信他。他们都认为这是个恶作剧。

“好吧,”桑达克说,“那你们可以打电话去作业控制中心问问他们。”

有人打了个电话确认桑达克没有开玩笑。空军士兵们开始匆匆地穿上制服并迅速赶往推进剂输送系统车间(PTS shop),这不是因为他们不得不去,而是因为这么做是正确的。他们在374-7号发射场的兄弟们需要帮助。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B小组由一群临时志愿者组成,他们都很齐心。他们拿上了事故现场可能用得上的东西:火箭燃料处理者服装设备、空气包、装满液态空气的杜瓦瓶、工具包以及无线电通话器。他们的小组组长,迈克尔·A.汉森(Michael A.Hanson)技术军士,告诉他们说要假设374-7号发射场的所有设备都没法用,他们要自备另一套。推进剂输送系统车间是一个改装的飞机库,大到能够放下几枚泰坦-2导弹,里面被划分成了可完成专门任务的诸多小房间。B小组的工作人员把他们的设备装上了6辆卡车,急忙出发,就像是救援现场的增援力量。

除了派出另一个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一辆载着450加仑漂白剂的平板货车和一辆载着5000加仑矿物油的牵引拖车也正前往大马士革镇。漂白剂可用来中和火箭燃料,让它变得不那么容易爆炸。矿物油则可以通过软管注入发射井的通风管道,以在燃料上方形成一个油层,从而压住燃料蒸气。这种“婴儿油拖车” ——正如某些人叫它的那样——是全新的,之前还从来没有人试过要用婴儿油来防止泰坦-2导弹发射场发生爆炸。

在小石城空军基地的其他地方,灾难反应部队(Disaster Response Force)正准备出发。该部队的指挥官威廉·A.琼斯(William A.Jones)上校也是基地指挥官,以及第314战斗支援小组(314th Combat Support Group)的负责人,该小组下辖一个驻当地的运输机中队。琼斯两个月前才来到小石城,在这里他是个新手。他从未上过灾难控制的课程,也没有多少与泰坦-2导弹打交道的经验。他手下的运输机是军事空运司令部(Military Airlift Command)所辖飞机的一部分,导弹则是战略空军司令部的一部分。尽管这两个司令部共同分享一个基地,但它们的任务很少有交叉。灾难反应部队本应该处理涉及小石城空军基地所驻部队的军事紧急情况,不论大小。此前在作为指挥官的短暂任期内,琼斯遇到的唯一的紧急事件就是搜寻一架B-52轰炸机那失踪的尾炮(tail gunner)。由于担心飞机即将坠毁,尾炮被错误地从飞机上弹射出去。最终,这架B-52安全着陆,那门尾炮也一样,它的降落伞很容易就被发现漂浮在阿肯色河(Arkansas River)之上。

在听说374-7号发射场的事之后,琼斯决定不召集整支灾难反应部队。在他看来,灾难还没有发生。这支部队没有携带任何防毒面具、有毒蒸气探测器、辐射探测器,或者消防设备。不过,琼斯倒是带上了一位与媒体打交道的新闻官(press officer)与一位军队律师(JAG),后者主要处理导弹发射场附近居民提出的合法索赔主张(legal claims)。

在大约晚上9点的时候,搭载了这支部队十几名成员的一支小型车队离开了基地。他们中的几个人坐在移动指挥部里面,这是一辆有两排座位和一个帐篷式外壳的皮卡。一位生物工程师坐在厢式货车里,那辆车还装有可以探测燃料泄漏时逸出的蒸气的设备。后面跟着的是载着一位医生和两位医护人员的救护车。新闻官和琼斯上校则坐在基地指挥官的车里,军队律师也在,他带上了自己的灾难索赔文件包。

夜幕中,西德·金站在他的“顺风耳”旁边,它停在65号高速公路的路肩上,恰好俯瞰着导弹发射场的入口。KATV的一个摄制组正在来这边的路上,小石城其他电视台和当地报社的人也不甘落后,正在来的路上。似乎这里没发生太多的事情。白色云雾依然在从基地上升起,但似乎没有人正在处理这个问题。大约12位身穿制服的空军人员在入口小道尽头处的蓝色皮卡边上来回走动。一位安全警察坐在车上,正通过无线电与指挥部联系。头上有一架直升机在盘旋,雪白的聚光灯打在地面上,正寻找某个地方降落。

导弹战斗值班小组的人很高兴能够回到室外,现在他们隔着发射井有足够的半英里远了。这个夜晚很温暖,救援即将抵达,每个人也都从发射场中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尽管导弹存在的问题尚未解决,但大家的情绪还是比较冷静的。罗德尼·霍尔德抬头朝天上望去,恰好看到直升机马上就要撞到电线上。直升机驾驶员在黑暗中没法看清他们,飞机直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下降。霍尔德开始大喊并拼命挥舞双臂,然后指挥官马扎罗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俩都疯狂地朝皮卡里面的安全警察大喊道:“告诉直升机不要降落。”“告诉它别降落!” 在那一刹那,霍尔德从冷静放松的状态变得毛骨悚然,他确信直升机将撞到电线上,失去控制,然后发生爆炸。但事实并非如此。就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行员看到了电线,避开了它们,然后在高速公路另一边的一栋农舍附近的农田上安全降落。

莫里斯和肯尼迪从直升机中爬了出来,走到等在入口小道处的那群人那里。当马扎罗向莫里斯上校汇报这次事故的时候,肯尼迪和霍尔德则在讨论接下来该做什么。肯尼迪对马扎罗的印象并不太好,并且不敢相信他和手下人竟然放弃了基地。但肯尼迪与霍尔德关系不错。他俩在基地的时候一起上过一些大学课程,并且互相敬重对方。然而,眼下他俩就发射井里是否发生了火情产生了分歧。肯尼迪决定亲自去确认一下。他向莫里斯上校征求进入现场的许可,并且他还想带上掉落了套筒的大卫·鲍威尔。

鲍威尔是肯尼迪在空军中最亲密的朋友之一。当肯尼迪还是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负责人的时候,鲍威尔就是他的得力助手。肯尼迪可以指望鲍威尔做任何事。他让鲍威尔培训工作组的新技师,鲍威尔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小组负责人,或者未授军衔的士官。鲍威尔向来冷静和可靠,但现在他看起来十分焦躁不安、心烦意乱。在直升机降落之后,鲍威尔就一路跑向肯尼迪,并说道:“杰夫,你可能不会相信,我把事情搞砸了。”

鲍威尔还补充了另外一个细节:他不仅将套筒掉了下去,而且他将它与错误的工具一起使用。最近的技术条令规定,当要在发射井中拧紧或者松开燃料箱盖时,必须使用力矩扳手(torque wrench)。力矩扳手可以确保施加在燃料箱盖上的压力达到一个精确的量。这天晚上的早些时候,鲍威尔和普拉姆来到了发射井的第2层,将作业服穿戴整齐,然后才意识到他们把力矩扳手落在了卡车里面。

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A小组当天已经在这项作业上花了10个小时。大家都很累,为了不浪费另外10分钟或15分钟时间——让地面上的人将力矩扳手送过来——鲍威尔抓起了9号防爆门附近墙上挂着的棘轮扳手。套筒可以套在棘轮扳手上,多年来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组都曾用棘轮扳手替代力矩扳手,并没有出现任何问题。鲍威尔这么做过,肯尼迪也这么做过,所有的工作组都这么做过。但就是这一次,套筒滑落了。并且,使用错误的工具可能让鲍威尔陷入更大的麻烦。

“噢,大卫,”肯尼迪说道,“大卫,大卫,大卫。”

莫里斯上校喜欢肯尼迪的主意。他们可以认真看看从通风口逸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但是,莫里斯不希望任何人去冒险靠发射井太近。马扎罗上尉也批准了这个计划。从技术上讲,他现在仍然是发射场的指挥官。在当天早上到达基地的时候,他就已经接手了导弹和弹头——它们是他的责任所在——并且他也不想肯尼迪和鲍威尔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太靠近发射场。马扎罗和他的副手奇尔德斯,仍然拿着他们的手枪,将和前两人一起过去。两名军官和两位士兵拿着手电筒,在黑暗中沿着入口小道向基地走去。

萨姆·赫托(Sam Hutto)的家族世代在这片土地上耕作。 他的高曾祖父的墓碑碑文如此写道:范布伦县开拓先锋和大马士革镇创建者。赫托家族在南北战争之前就来到了阿肯色州,他们那时居住的镇子最初被称作赫托镇(Huttotown)。直到萨姆的另一群祖先,布朗家族(the Browns),决定为镇子取一个更带有圣经意味的名字。“大马士革”听起来像那种终有一天会变得更加重要的地方,会成为与阿肯色州耶路撒冷(Jerusalem)平分秋色的地方,后者在大马士革以东30英里的地方。几十年来,大马士革的生活基本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农民们依然是靠那少量的贫瘠土地挣扎度日。贫困看起来就和当地的地表景观一样,未曾发生变化。即使大萧条也没有在当地留下多少印记。“我们进入、通过和走出了大萧条,”赫托的父亲曾说道,“不知道我们有过大萧条。”

尽管农村生活颇为艰辛,但萨姆·赫托觉得自己的童年还算是完美的。他出生于1954年,那一年他父亲放弃了养鸡事业,在大马士革镇开了一家饲料加工厂。不知何故,社区里的每一个人看起来都像是相互认识,并且相互之间还有某种亲戚关系。孩子们晃荡在每一个人的土地上,并在他们喜欢的任何地方追逐打闹。饲料加工厂离赫托的家大约有2英里,他的父母早上的时候会让他拿着一根钓鱼竿出门,让他慢慢往加工厂赶去,只要他在下班时间到达那里就行。赫托的学校离农场有几英里远,后来他离开镇子去位于费耶特维尔(Fayetteville)的阿肯色大学(University of Arkansas)学习,不过只待了一年多他就退学了,接着他又在拉塞尔维尔(Russellville)的阿肯色理工大学(Arkansas Tech University)待了一学期,然后就回家了。在大马士革之外的世界,他几乎没有什么用。在他父亲的加工厂工作,这使他有机会参加全美饲料行业的各种会议——不过赫托从不会去那种他去了就不再想回家的地方。

多年来,范布伦县的泰坦-2导弹基地都没有引起人们太多的注意。它们的建造一度提供了一些高薪的工作,此外瑟西镇导弹发射井的火灾也曾夺走大马士革几位居民的性命。但是,一旦这些综合发射场投入运营,大部分人从来都没有想起过它们。萨姆·赫托偶尔会看到那些开着空军蓝色皮卡的工作人员,抵达或者离开大马士革附近的基地。有时候他们也会在小镇上的杂货铺停留,以购买汽水和糖果。这个发射场是当地的另一个地标,对指路特别有帮助。如果有人想去拜访拉尔夫和里芭·乔·帕里什夫妇(Ralph and Reba Jo Parish),你可以告诉他:先从大马士革沿着65号高速公路往北走几英里,经过通往导弹基地的入口小道,左手边第一栋就是他们家的房子。

1978年1月发生的氧化剂泄漏事件,是与泰坦-2导弹比邻而居可能会产生问题的第一个迹象。当他听到氧化剂泄漏消息的时候,赫托正在畜栅里干活。那时他23岁,正帮他父亲和哥哥汤米经营农场。几年之前,他们家把饲料加工厂卖掉了,然后做起来乳制品生意。当一辆运乳车返回畜栅的时候,那位司机说他在路上曾穿过一团亮橙色的云雾。赫托走出畜栅去外面看看。他们家的农场位于综合发射场东南方0.75英里外的一处山坡上,65号高速公路从二者之间穿过。赫托向下看到一团橙色的云雾正笼罩在基地上方,并有缓缓向南飘移的势头。当时他并没有想太多,回去继续干活。他的父亲那时候正好在374-7号基地正南方2英里处砍柴,当云雾从他身边飘过时他还觉得这团云雾的气味有点奇怪。它使他产生了头疼的感觉,但并没有让他生病。当有消息传开说这种橙色烟雾杀害了几头牛并且让安格林警长进了医院时,大马士革的居民们开始担心那个离镇上小学只有1英里远的泰坦-2导弹的安全性。空军对泄漏事件做出了回应,他们保证一切都在控制之中,并且导弹绝对安全,但此举并没有打消居民们的疑虑。

1980年9月18日晚上,萨姆·赫托与他怀孕的妻子和1岁的小女儿正待在家里,肚子里的小家伙随时可能降生。赫托的父亲大概在7点30分到达他们家,告诉他们赶紧从屋里出来,导弹基地再一次发生了泄漏事故。安格林警长曾到基地那里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恰好在铁丝围栏附近碰到一名空军安全警察,于是问他是否有撤离该地的必要。安全警察回答说,不用,一切都在控制之中。警长于是拿起他的无线电通话器,下令导弹基地周边1英里范围内的所有家庭必须撤离。帕里什夫妇住的地方离导弹基地最近,离导弹本身的距离甚至不足半英里,撤离区内大概还有其他25家住户,主要位于高速公路东侧。在发射场西边,树林和田野绵延数百英亩。警长的副手们一家家敲门,邻居们互相打电话传递这个消息。萨姆·赫托开着车把家人送到大马士革镇上哥哥汤米家中,帮助他们安顿下来,然后就离开了。

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撤离农场真的很糟糕。小母牛的发情期好巧不巧地凑在一块了,其中大概有20头即将产仔。它们之前正在374-7号基地与高速公路之间的地里吃草。赫托希望能够确保母牛和牛犊都很安全。他对大马士革的乡间小路熟悉得不得了,他信心十足地认为自己可以安全地回到农场。

下午6点47分,空军通知阿肯色州紧急服务办公室(Arkansas Office of Emergency Services),大马士革镇外的泰坦-2导弹发射场发生了燃料泄漏事故,还可能发生了火灾。然而,这个夜晚剩下的时间里,空军很少再提供关于发生了什么、这次泄漏是否可能对公共安全造成威胁的其他详细信息。 [1] 尽管紧急服务办公室一直致电小石城空军基地询问情况,但它仅仅被告知这个问题正在解决——并且更多的信息很快就会传送过来。战略空军司令部奥马哈总部的发言人也无法提供更多的帮助,他声称空军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燃料泄漏,从导弹发射井中升起的云雾没有毒,也没有发生核事故的危险。

州政府官员对联邦政府的安慰之词抱持怀疑态度有很正当的理由。就在几个月之前,拉塞尔维尔之外的一个核电站里5万加仑放射性废水发生了泄漏, 直到事故发生5个小时之后,核管理委员会(NRC)才向紧急服务办公室通告此事。然后,核管理委员会还不顾阿肯色州卫生署(Arkansas Department of Health)的强烈反对,允许该核电站将反应堆中的放射性气体排放到波普县(Pope County)上空的空气中。

战略空军司令部和阿肯色州州政府之间的文化差异可能是导致二者互不信任的原因之一。战略空军司令部忠于命令、纪律、保密和检查表,这与指导小石城制定政策的更宽松、更傲慢的精神相冲突。阿肯色州司法部部长史蒂夫·克拉克(Steve Clark)33岁,州务卿保罗·里维尔(Paul Revere)也是33岁,而34岁的威廉·杰斐逊·克林顿(William Jefferson Clinton,即后来的美国总统比尔·克林顿。——译者注)则是当时美国最年轻的州长。

对于美国空军来说,先后就读于乔治城大学、牛津大学和耶鲁法学院的比尔·克林顿不像是一个能让它与之协商弹道导弹命运的人。 [2] 他曾经组织了一场反对越南战争的示威活动,从未在军队服役,并且支持大麻合法化。在他1978年首次竞选州长期间,《纽约时报》将克林顿描述为“高大、英俊,风格和说话方式像阿肯色玉米穗一样顺滑的平民主义-自由主义者(populist-liberal)”。 [3] 他在竞选中的压倒性胜利看起来标志着一个世代的交替——20世纪60年代反主流文化(youth counterculture)中杰出、具有超凡魅力的代表开始掌权。许多保守派人士对克林顿与他那些年轻、颇具理想主义情结的朋友执掌州政府的理念嗤之以鼻。“他是一个留着长发的朋克小孩,”阿肯色州一位州议员说,“他让所有那些留着长发的人替他工作,而且他是位自由主义者。” [4]

克林顿州长带着为美国最贫困州之一制定的一项雄心勃勃的议程开始了他的两年任期。他提出的阿肯色州历史上公共教育方面最大规模开支增加的提案获得通过。他创建了一个能源部门来补贴节约型、替代型燃料以及太阳能的研究。他还提出了一个能够将医护人员和医疗护理带入低收入社区的农村卫生政策。此外,他着手解决这个州陈旧不堪的高速公路体系,承诺要通过基础设施投资来创造就业并改善阿肯色州普通民众的生活。克林顿的许多高级助手和州政府官员都是从其他州招募过来的,这发出了一个明确的信息,即他建立的州政府中的职位将以功绩为基础,而不是对政治恩惠的回报。相较于拥有一位首席幕僚,克林顿主要依赖三位亲密顾问,这三人都留着长发、蓄着胡子,并且厌恶穿夹克衫或打领带。绰号“胡须三人组”(Three Beards) [5] 的这三人看起来就像伯克利的初级教员。在全国的民主党官员中,小石城现在被认为是一个很酷的地方,而且这位年轻的州长成了卡特在白宫中的常客。

在克林顿州政府成立的第二年,大部分的热情和理想主义就消失得差不多了。个性差异、政治纷争和背叛感导致“胡须三人组”中的两人退出了政府。行业团体在不遗余力地阻止或者削弱克林顿的诸多改革措施,州长妥协的意愿也疏远了许多之前的盟友。克林顿同意提高旧皮卡和小汽车车主缴纳的税金,而不是对使用重型卡车征收重税以补贴道路建设——后者遭到了州内货运公司和家禽公司的一致反对。一旦人们意识到他们将不得不花更多的钱来更新他们的汽车牌照,这位年轻州长的高谈阔论和豪情壮志就失去了它们的大部分吸引力。1980年春天,一系列的龙卷风袭击了阿肯色州。当年夏天,该州又遭遇热浪袭击,并出现了半个世纪来最严重的旱情。州内发生了数百起森林火情。被联邦政府拘禁在州内一处陆军基地中的古巴难民也发生了骚乱。他们试图逃离那个基地,并与阿肯色州国民警卫队发生了一次短暂的小规模冲突,吓坏了巴灵镇(Barling)附近的居民。每个新的一天似乎都会有另一场危机或者自然灾害从天而降。

1978年获得了全体选民中近2/3选票的比尔·克林顿,在眼下这次竞选连任中面临着艰难的局面,他不仅要对抗自己州内的愤怒和沮丧情绪,还要对抗席卷全美的保守主义浪潮。共和党的州长候选人弗兰克·怀特(Frank White)得到了宗教右翼势力和与克林顿对抗的行业团体的大力支持。怀特的竞选运动附和罗纳德·里根的总统竞选活动,攻击克林顿与吉米·卡特过从甚密,发布广告影射黑皮肤的古巴人在通往巴灵的道路上暴动,质疑所有从外州来的看起来可能要管理阿肯色州的留长发者,并且批判州长的妻子希拉里·罗德姆(Hillary Rodham)为一个拒绝接受自己丈夫姓氏的女权主义者。

当阿肯色州紧急服务办公室主任李·埃珀森(Lee Epperson)试图弄明白大马士革镇的泰坦-2导弹基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克林顿州长当晚在温泉镇(Hot Springs)过夜。该州的民主党代表大会即将在那里召开,副总统沃尔特·蒙代尔(Walter Mondale)将于第二天上午出席会议。希拉里·罗德姆则留在小石城,她计划在州长官邸与他们7个月大的女儿切尔西(Chelsea)共度周末。

杰夫·肯尼迪想仔细查看一番那飘浮在200英尺之外、位于围栏另一边的白色云雾。

肯尼迪说:“马扎罗上尉,我们必须将那个丙烷罐从基地里挪走。” 发射井里发生的火灾可能将其引爆。丙烷罐位于通风口附近的硬质地面上,与一辆皮卡连在一起。肯尼迪建议他们进入基地,然后用皮卡把那个罐子运出来。

马扎罗认为这听起来是个好主意,但他和奇尔德斯不愿意做这个。他们没有戴防毒面具,而不戴防毒面具就从燃料蒸气的云雾中穿过的想法真的没有任何吸引力。肯尼迪和鲍威尔看起来急着去挪走丙烷罐;马扎罗于是让他们马上行动起来。他和奇尔德斯则在围栏外面等着。

基地的大门仍然紧锁着,因此肯尼迪和鲍威尔只能离开入口小道,围着基地转,穿过了围栏的活动部分。肯尼迪穿着军靴和制服,鲍威尔仍然穿着作业服中的长内衣裤和黑色乙烯基靴子。他们沿着铁丝网走,寻找那个开口。

肯尼迪其实没有任何想移走丙烷罐的打算。他计划进入地下控制中心,以获得导弹第一级燃料箱和氧化剂箱的最新压力读数。这是至关重要的信息。为了挽救这枚导弹,他们必须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马扎罗肯定不会喜欢这个计划,这也是肯尼迪不告诉他这个计划的原因。问题的关键在于要避免一场灾难。“假如马扎罗没有放弃控制中心,”肯尼迪认为,“我现在就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燃料蒸气盘旋在入口上方,但是逃生通道那边看起来还是很安全的。肯尼迪跑到那边,鲍威尔在他后面有几步远。在过去几年中,肯尼迪到过泰坦-2导弹发射场许多次,去修理这种或那种东西,但是他还从来没有进过逃生通道。通道上方的金属格栅已经被移开,这两人爬进了通风竖井,肯尼迪走在前面。

“你留在这里。”肯尼迪如此说道。

“才不。”鲍威尔回答道。

如果我一个人下去会更安全,肯尼迪朝鲍威尔说,我能够更快地从里面出来。

“我给你3分钟的时间——然后我就会下来。”

肯尼迪戴着他的防毒面具顺着梯子往下爬,然后爬着穿过了狭窄的钢铁隧道。他信心十足地认为防爆门密封得好好的,因此控制中心没有被燃料蒸气污染。但是,他并不想在那里待太久。控制中心第3层的空气看起来很干净,里面的灯依然亮着。于是他从逃生通道中出来,然后跑上楼梯。一切看起来都很好,也没有8号防爆门已经被破坏的任何迹象。肯尼迪坐在指挥官控制台的椅子上,然后按下推进剂箱体压力监测装置的按钮。当箱体的压力数字闪现时,他将它们记录在一张纸上。

肯尼迪心想:“我们现在的处境真是糟透了。”

导弹第一级氧化剂箱的压力已经上升到29.6psi。这个数值本来不应该超过17psi。位于箱体上方的爆炸隔膜(burst disk)被设计成当压力超过50psi时才会爆开。如果到那时候箱体还没有破裂,爆炸隔膜就将起到安全阀的作用,将氧化剂释放到发射井中,以减小箱体内的压力。通常情况下这是件好事,但眼下发射井里有数千加仑燃料了。

第一级燃料箱的压力已经降到-2psi。肯尼迪曾被告知,一旦燃料箱内的压力达到-3psi至-2psi之间的某个数值,箱体就会破裂。对于压力水平在过去几个小时内下降得如此之多,他感到很吃惊。

在肯尼迪消失于逃生通道片刻之后,鲍威尔突然意识到他甚至都没有戴块手表。在数了一会儿秒数之后,鲍威尔觉得3分钟时间已经过了。他爬下梯子去找肯尼迪,刚爬到一半的时候就听到了肯尼迪的喊声:“这里的空间容不下两个人!” 肯尼迪正快速地往回爬。

在听到最新的箱体压力水平数值之后,鲍威尔说:“啊,天哪。” 他们从逃生通道中爬了出来,穿过围栏的活动部分离开了发射场,然后回到了大门处。

肯尼迪告诉马扎罗他们搬不动丙烷罐——仅此而已。他们4人又沿着入口小道走回到65号高速公路。莫里斯上校正坐在道路旁边的一辆皮卡里面。肯尼迪前来向他汇报,并把他叫到了一旁。

肯尼迪说:“长官,这是箱体压力读数。”

莫里斯问:“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的?”

肯尼迪把自己进入控制中心的事情告诉了他。情况十分紧急。他们需要立即对导弹采取处理措施。

莫里斯很高兴能够得到这些最新的读数,但他也对肯尼迪刚刚所做的事情有些恼火。

肯尼迪说,必须马上采取一些措施。在当天晚上的早些时候,他还想着箱体压力能够稳定下来,但事实是它们并没有。他向莫里斯解释了事情已经变得多么岌岌可危。这是一次重大的燃料泄漏事故,而不是火灾——第一级的燃料箱将支撑不了更久了。如果不马上采取措施,它就会像被挤压的手风琴一样崩塌。

莫里斯上校问马扎罗是否知道肯尼迪刚刚做了什么。当听到肯尼迪的所作所为之后,马扎罗火冒三丈。

莫里斯用无线电通话器呼叫指挥部,向其提供了最新的箱体压力读数,但是没有透露他是如何获得这些信息的。然后马扎罗再次用无线电通话器通话,告诉小石城基地肯尼迪违背了技术指令,并且违反了双人制规定。

肯尼迪并不在乎马扎罗所说的那些话。他想拯救导弹。然后他有了个计划,一个能够起到作用的好计划。

莫里斯同意听听他的计划。

肯尼迪说,首先需要打开发射井井盖,这将释放出大量的燃料蒸气,降低发射井中的温度,以及减轻第一级氧化剂箱的压力。接着需要放下那些工作平台——所有的九层——用它们来支撑导弹,以让导弹保持直立状态。工作平台可以防止导弹崩塌或者倒向发射井井壁。然后需要派出一个推进剂输送系统工作小组下到发射井里去稳定第一级燃料箱箱体的压力水平,往里面注入氮气并恢复正压(positive pressure)。

肯尼迪的计划要想起作用,必须有人重新进入控制中心,如此才能够将工作平台降下来并打开发射井井盖。艾伦·奇尔德斯和罗德尼·霍尔德说他们愿意做这事,如果还有任何挽救导弹的机会的话。

莫里斯上校仔细地听,然后向指挥部报告。

大约15分钟之后,莫里斯告知肯尼迪指挥部的回复:在没有得到奥马哈战略空军司令部总部的批准之前,任何事情都绝对不要做。战略空军司令部副司令小劳埃德·R.莱维特(Lloyd R. Leavitt,Jr.)中将现在全面负责大马士革的综合发射场。他们正在讨论导弹存在的问题以及如何解决它。现在是晚上9点30分,自套筒掉下去已经过了快3个小时。莫里斯说,在奥马哈的新命令下达之前,所有人都得老老实实地坐着。


[1] Interview with Robert Lyford,Governor Bill Clinton’s liaison to various state agencies,including the Department of Emergency Services and the Department of Public Safety. See also “Missile Fuel Leaks;100 Forced to Leave Area Near Arkansas,” Arkansas Gazette ,September 19,1980;Tyler Tucker,“Officials Had No Early Knowledge of Missile Explosion,Tatom Says,” Arkansas Democrat ,September 25,1980;and Carol Matlock,“Air Force Listens to Complaints,Says Notification Was Adequate,” Arkansas Gazette ,September 25,1980.

[2] 关于1980年时美国最年轻州长那良好意识的描述,可参见David Maraniss, First in His Class:A Biography of Bill Clinton (New York:Simon & Schuster,1996),pp. 352-86;Bill Clinton, My Life (New York:Alfred A. Knopf,2004),pp. 254-89;and Phyllis Finton Johnston, Bill Clinton’s Public Policy for Arkansas:1979-1980 (Little Rock,AR:August House,1982)。

[3] Quoted in Wayne King,“Rapidly Growing Arkansas Turns to Liberal Politicians,” New York Times ,May 14,1978.

[4] Quoted in Roger Morris, Partners in Power:The Clintons and Their America (New York:Henry Holt,1999),p. 218.

[5] See Maraniss, First in His Class ,pp. 364-65. YBUPO3jF/wAp7TC4xHOxnTyzkei9WQeDwQjUfhGFzMI+Jt561JaUfXLhqJ0gXC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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