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净土宗因其宗祖“偏依善导一师”而与我国佛教界法缘深厚,然至我国实行改革开放政策以前从未参拜过香积寺祖庭和善导大师崇灵塔。1980年,恰值善导大师圆寂1300周年,为实现历史上首次在香积寺善导大师塔前举行报恩法会,日本净土宗开始了前所未有的一系列载入中日佛教友好交流史的壮举。
1977年9月1日,在时任净土宗宗务总长稻冈觉顺(1905~1995)、教学局长古屋道雄、社会局长饭田信弘、宗议会议员大田秀三(1922~2007)、佛教大学教授藤堂恭俊(1918~2000)等的热情奔走和积极努力下,成立了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其中冢本善隆先生(1898~1980)作为研究中国佛教史的学者,是代表日本的世界性权威,也是当时日本日中友好佛教协会的主要负责人,如果没有冢本先生,协会也不会很快地顺利成立。 “中国佛教协会会长赵朴初先生特别尊敬椎尾弁匡先生(后述)和冢本善隆先生。冢本先生在与赵先生结下深厚友谊的基础上,直至晚年毕生献身于日中友好” 。
1976年7月22日在日本净土宗宗务厅(京都)召开首次“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设立准备会”,藤堂恭俊、胜村哲也(时任日中友好佛教协会事务局次长、佛教大学副教授)、饭田信弘参加,决定发起成立“设立准备委员会”,成员包括大本山百万遍知恩寺法主林灵法(1906~2000)、冢本善隆、信原良文(1914~1998,时任净土宗保育协会副理事长)、藤堂恭俊、水谷幸正(佛教大学教授)、佐藤成顺(大正大学讲师)、高桥弘次(佛教大学副教授)、胜村哲也,具体事务交由宗务厅饭田社会局局长及其属下办理。后来通过多次开会,他们拜访了中国驻大阪总领事馆(1976年10月8日)、日中友好协会正统中央本部(1977年6月22日)、日中友好宗教者恳话会(1977年7月20日)及日中友好佛教协会(1977年7月27日),先后经过报请净土宗宗务厅制度审议会(1977年6月28日)和宗务厅常制委员会(同年7月5日)的审议和同意,于1977年8月4日在京都总本山知恩院和顺会馆第一会议室召开最后一次设立准备会,讨论并批准协会《规程》,组成常任理事会,决定于1977年9月1日正式成立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规程规定将协会事务所设于净土宗宗务厅内,目的是促进对现代中国的理解和日中友好,加强彰显昙鸾、道绰、善导之祖德和与中国佛教及文化之交流,主要活动包括举办促进理解中国的讲习会、与中国佛教协会的交流等、举办与中国佛教和文化交流方面的研究会和发行会刊、派遣友好访华团、与其他日中友好各团体的交流与合作等,协会成员由净土宗教师及赞同协会目的的净土宗有关人员组成,净土门主为总裁,副总裁若干,由会长从各大本山法主中推荐,会长由净土宗宗务总长担任,副会长由净土宗教学局长、社会局(现为社会国际局)长及理事会推荐者担任,理事长由会长推荐经理事会同意,负责日常事务。
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的首届领导成员包括:总裁为净土门主岸信宏(1889~1979),副总裁为大本山知恩寺法主林灵法,会长为宗务总长稻冈觉顺,理事长为华顶短期大学校长冢本善隆。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的成立,为促进双方的友好交流奠定了牢固的、可持续的组织基础。在此基础上,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于1980年创立会刊《日中净土》,中国佛教协会时任会长赵朴初先生予以高度评价,认为“两邦同气,亿众蒙熏”,“东西埙篪,好音相和”,“千秋万世,兰桂齐芳”。 埙﹑篪皆为古代乐器,二者合奏时声音相应和,因而常以“埙篪”比喻兄弟亲密和睦,借以形容中日两国净土宗缔结了法门兄弟般的情谊。
在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率先成立的先锋表率作用下,日本各大宗派相继成立了“日中友好真言宗协会”(1978)、“日中友好临济宗黄檗宗协会”(1979年成立,1997年4月改名为“日中临黄友好交流协会”)、“日中友好天台宗协会”(1984)等友好组织,夯实了两国佛教友好交流的基础。
友好交流归根到底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早在中日两国邦交正常化之前,椎尾弁匡就为双方的友好做出了重要贡献。
椎尾弁匡(1876~1971),日本佛教学者。1895年毕业于东京大学后在净土宗大学(现大正大学)、早稻田大学、日本大学执教,1915年获得文学博士,曾连续三届担任大正大学校长以及自1928年起的两届国会众议员,1945年担任净土宗大本山增上寺法主等,著有《椎尾弁匡选集》10卷等,积极推进“共生运动”,被世人尊为“昭和鉴真” 。
赵朴初1955年8月第一次去日本参加“禁止原子弹氢弹世界大会”,日本政府极力阻挠尚未与日本建立外交关系的中国代表团一行7人入境出席大会。在代表团在香港等不到日本政府签证的情况下,就联系了7月刚成立的以大谷莹润为会长的日中佛教交流恳谈会相助,当时担任该会顾问 的椎尾弁匡就亲自拜访鸠山首相解释说,“日中两国佛教徒的交流源远流长,根深蒂固。由于那场战争,虽然日中两国佛教徒的交流一时中断了,但是尽早恢复日中两国佛教徒的交流与友好亲善,不仅仅是我们佛教徒的热切期望,也完全符合日本国家的利益。据说中国代表团团员中包括一位佛教徒,如果日本政府难以批准中国代表团入境,那么至少应该准许佛教徒入境出席大会” 。椎尾弁匡的满腔热忱和义正词严的要求,最终促使鸠山首相准许中国代表团入境。
与椎尾长老相识后,赵朴初每次访日,都要与其温情叙旧,结下了深厚友情。“椎尾长老在中日尚未建交,两国民间往来也面临重重障碍的艰难年代,为推进中日两国人民的友好往来,毅然挺身而出的大无畏精神,令后人钦佩。记得大概是1963年,我结束访日,准备由东京羽田机场启程回国。椎尾长老闻讯后,不顾九十高龄,特意从150多公里以外的市内驱车专程赶到机场为我送行。临别时,椎尾长老高举双臂带领在场众人三呼‘日中两国佛教徒友好万岁’。他那铿锵有力的呼声,令人至今难以忘怀。当时,椎尾长老已经双目失明,但他那残弱的身躯却依然焕发着青春热情。他是一位不愧为‘现代鉴真’称号的伟大的佛教徒,也是我心目中最为敬佩的一位长者” 。
为迎接善导大师圆寂1300周年,日本净土宗除成立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外,还做了各种充分的准备工作。
首先,先后两次派人随团访华,其中包括1976年5月,社会局局长饭田信弘、佛大教授藤堂恭俊2人随以理事长道端良秀(1903~1993)为团长的第一次日中友好佛教协会访华团一行18人应中国佛教协会邀请访华;1977年10月10日至26日,稻冈觉顺作为副团长与宫口隆雄(协会理事、佛教大学通讯教育部总务部长)2人随以事务局长松本大圆(1922~2012)为团长的日中友好佛教协会第二次访华团一行15人访问中国,11日拜访中国佛教协会时,当面有些紧张地介绍了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成立的经过,强调“中国是我们灵魂的故乡,是母亲之国” ,为架设促进日中友好桥梁,开辟报恩祖德之道,提出日本净土宗1980年善导圆寂1300周年时想参拜香积寺的希望。由于之前日方一直不清楚善导大师在终南山遗迹的具体地址,因此冢本善隆“热切盼望(中方)对此调查清楚”,没想到赵朴初予以积极响应,不仅高度评价协会的成立,表示衷心祝贺和敬意,同时认为纪念活动对中方是巨大的鼓励,表示“有件事情请转达我们尊敬的老朋友冢本善隆先生,就是我们打算修复他所关心的善导大师的墓塔和香积寺遗迹。今后经过一定的条件成熟之后,相信会实现我们一起参拜的夙愿” 。得此消息后,冢本善隆异常欣喜,特作《新春の三喜》一文,其中的第三喜,就是“在我多年夙愿的终南山神禾原香积寺,将要修缮整理善导大师高徒所建的仰慕大师的十三级塔(名崇灵塔)为中心的圣地,从而使巡礼圣地成为可能。接此喜报,这是中国对纪念善导大师圆寂一千三百周年的最高礼物,不胜欣喜” 。
其次,在1977年10月稻冈觉顺访华时提出申请、1978年4月10日至5月1日时任负责人的赵朴初一行12人在“文革”结束后访问日本、4月19日下午在京都知恩院拜访净土宗时当面邀请净土宗二年后访华的情况下,经过反复协商,以稻冈觉顺会长(净土宗宗务总长)为团长、理事长冢本善隆为顾问的“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第一次净土宗代表友好访中团”一行21人,在两国缔结和平友好条约不久的1978年10月6日至18日访华,8日上午乌兰夫副委员长在人民大会堂会见代表团,19日下午在赵朴初和正果法师等人的陪同下史上第一次参拜终南山神禾原香积寺善导大师墓塔并献花举行法会,顾问冢本善隆在《拜亲证三昧大德善导阇梨崇灵塔》中讲述他冒死访华的缘起和心情时说,“我曾恳请尊敬的赵朴初先生保护神禾原塔,赵朴初先生愉快地答应,为将神禾原崇灵塔列入国家文物加以保护而尽了全力,在此基础上劝我访华。我非常高兴,打心眼里感谢。但我托着超过八十岁年迈身躯,反而增添麻烦。拒绝之心与为成就长久以来的愿望可埋骨于中国的除此之外没有其它机会之心相互纠结的结果,就是决心誓死参拜善导大师的灵迹,从而踏上访华之途。……车抵塔前,仰见塔之雄伟,趋前合掌礼拜,眼中发热。善导-法然的宗教是站在严格的自我反省的凡愚基础上出发的。我也必须站在这一净土教的原点上前行,从而产生我的确凡愚的自觉。我从今日以后取名‘凡愚善隆’,唯有仰慕善导-法然之灵迹,决心度此余生” 。毕生研究中国佛教史的冢本善隆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夙愿,激动不已。团长稻冈觉顺也表示,“我们把贵国视作我们的祖国,……尤其难以忘怀的感激,就是允许参拜我们思慕不已的终南山香积寺,允许在高祖善导大师的墓塔前与祖师对面” 。1979年5月21日至6月3日,以会长稻冈觉顺为团长、日中友好协会全国本部副会长赤津益造为团长的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第二次访中团来华访问,5月18日在赵朴初的陪同下参拜香积寺并举行法会,先后听取了长安县(今西安市长安区)文物处负责人志峰及赵朴初会长关于香积寺今后复兴计划的说明。
1980年5月14日上午,经过中方精心修建大雄宝殿、善导大师墓塔、寺院及道路,在五千余名信众齐声念佛的声音中,日中友好净土宗协会第三次访华团共计137人(其中包括会长并净土宗宗务总长武田奝彦为团长、副总裁并大本山金戒光明寺法主稻冈觉顺为顾问的“友好之翼”团88人,议长白井玄祥为团长的净土宗宗议会团24人,法务部长西山正伦为团长的大本山增上寺雅乐会团25人)与中方150余名僧人齐聚香积寺,中日双方共同纪念善导大师圆寂1300周年。赵朴初及武田奝彦为新建的大雄宝殿落成剪彩后中日双方分别诵经,在大殿左侧为最近去世的日本前净土门主岸信宏、冢本善隆博士诵经超荐,再在墓塔前诵经,在大殿前各植5棵纪念柏树,增上寺雅乐会则奉献了二首雅乐舞蹈《兰陵王》和《万岁乐》。
活动庄严、隆重,法喜充满,日本净土宗为此花费的巨资达3300余万日元,向香积寺赠送了2米高的善导大师木像一尊及天盖和庄严佛具、石灯笼一对等,商定邀请中国佛教协会向日本净土宗派遣2名留学人员,期待加强佛教文化交流。 自此,截至2018年末,日本净土宗和佛教大学共为我会培养了包括1981年开始留学的传印长老在内的20余人次的佛教人才,共计共同举办了16次始于1986年的“中日佛教学术交流会议”,出版了27期《日中净土》会刊,迄今派遣了204次多达数千人的友好访华团,这些成果是日本其他佛教宗派难以企及的。因而可以说1980年双方共同在香积寺隆重举行善导大师圆寂1300周年纪念活动,在中日佛教友好交流史上具有划时代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