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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华严宗法界观的启发

如上所论,中国佛教的华严宗是中印文明交流和互鉴的重大成就,而其深奥玄妙的法界思想则又可以对异质之间的交流互鉴提供许多有益的启发。此处仅以华严宗的法界观,即事法界、理法界、理事无碍法界、事事无碍法界的四法界理论为例,对此略加探析。

其一,事法界。对于林林总总、森罗万象、无穷无尽、各式各样的物质和精神现象,华严宗谓之事法界。如果具体到文明互鉴的语境之中的话,事法界则是指世界文明形态的多种多样,东西方的思想家对此已有比较充分的认识。如德国历史学家斯宾格勒著有《西方的没落》,依据关注重心、发展前途等的不同,将人类文明大致分为东方和西方两类,在当时引起很大的反响。其余波所及,在1920年代的中国引起了古今中西文化大讨论。梁启超到欧洲访问,目睹第一次世界大战的严重破坏,归而著《欧游心影录》,认为西方文明已是穷途末路,必须用东方文明去救济西方文明的衰落。梁漱溟著《东西方文化及其哲学》,指出人类文明的发展将依次按照西方、中国、印度三个路向发展前进。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将人类文明分成26种形态,并对每一种文明形态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和概括。无论这些思想家对不同文明形态的研究与概括是否准确,他们能意识到自己所生活的文明形态之外还存在着非常不一样的文明形态,就证明人类的思想发展已经突破单一文明形态的限制,开始探讨不同文明形态之间相互交流和借鉴的问题了。在华严宗看来,菩萨为了普度众生获得方便善巧,必须了解和掌握无穷无尽的事法界。这启发我们,对不同的文明形态展开全面、系统、深入的研究,是实现异质文明相互交流和借鉴的前提和条件。

其二,理法界。世俗之所谓理,或指事物内在的本质规定性,或指事物运行所必然遵循的基本规则,在自然界就表现为物理,在生命界就表现为生理,在社会中就表现为伦理。而佛教所谓的理,则是指诸法的缘起性空之理,即世出世间的物质和精神现象虽然是林林总总、森罗万象、无穷无尽、各式各样,但无不因缘而起,因而空无自性。这种无自性之真空就是世出世间诸法的平等依据,华严宗谓之理法界。我们此处对“理”这一概念的运用兼及其世俗意义,而以华严宗的理法界之义作为究竟和终极。如果我们将世界上诸多文明形态视为事法界的话,那么这些文明形态各自具体的特质,以及其内部处理自身各自事务必须遵循的规制等,就是这些文明形态所蕴含的世俗意义上的所谓理。而就这些文明自身及其所遵循的各种理则的条件性、历史性及随时变动性而言,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文明形态也只是人类生命的一种实践形态,其自身并没有任何的永恒不变的内在本性,因而它们都是平等的,此即华严宗意义上所谓的理法界。由于不同的文明形态在世俗意义上具有不同的特质和理则,我们必须尊重其自身的发展逻辑,不能将一种文明形态的思想观念强制地加于另一种文明形态之中。由于不同的文明形态在究竟和终极的意义上都是空无自性,则又为不同文明形态之间的相互交流和借鉴提供了可能性。或者说,在理法界的意义上,各种文明形态是完全可以相互融通和交流的。

其三,理事无碍法界。任何的事物都因为包含着真理才成其为事物,华严宗称之为“事揽理成”;真理必须依赖具体的事物才能得到彰显,华严宗称之为“理由事显”。对于真理与事物之间这种相互依赖、相互凭借的关系,华严宗谓之为理事无碍法界。人们完全可以将理事无碍作为不同文明形态之间交流互鉴的基本原则。每一种文明都包含着特定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理想追求,当某种文明形态希望从其他的文明形态获得物质和器具的借鉴时,应当考虑到对自家文明形态中的理则、理想和理念的冲击。每一种文明都具有特定的物质表现形态,当某种文明形态借鉴其他文明形态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和理想追求时,也必须考虑自家文明形态是否具有与之相适应的物质现状。这样既可以做到不以理妨事,使自家文明形态的稳定性、连续性免遭破坏,又可以做到不以事碍理,保证自家文明形态可以在与其他文明形态的交流和互鉴中实现变革和发展。从人类历史的基本经验来看,在不同文明的交流和互鉴中,事与理之间保持一种适度的紧张并由此实现动态的平衡,是危害最小和利益最大的一种发展模式。

其四,事事无碍法界。在华严宗看来,任何事物都不会妨碍真理,都是对真理的体现,而且由于各种事物都是真理的体现,故而各种事物之间也不会相互妨碍,而是可以相互融通的,因此由一可以知多,由此可以及彼,华严宗将万事万物之间的这种一多相即、大小互容、重重无尽、主伴交参的关系,称为事事无碍法界。世界上虽然存在着诸多的面貌各异、特色不同的人类文明形态,但是我们还是必须承认,在这些文明形态所推崇的基本理念中都包含着人类共同追求的最高理想,都具有人类应当遵循的基本底线。无论是在与上帝或真主同在的天堂之中,还是在但有诸乐、无有诸苦的西方极乐世界,或者在各取所需、各尽所能的乌托邦里,无不寄寓着人类对幸福、美满、快乐的期待。无论任何一种文明形态,都将尊重生命、勤奋劳动、忠诚合作、保持健康卫生等作为最基本的信念和规制。因此从本体论的角度上来说,世界上诸多的人类文明形态并不是相互妨碍的,而是可以相互融通、相互交流和借鉴的,这就是华严宗所说的事事无碍法界在文明交流和互鉴上的体现。

如此法界,乃诸佛之法性理体,独一无二,绝对真实,因此华严宗称之为一真法界,指明了万法皆为众生如来藏自性清净心因缘而起的本质。 UGNEagCitZJXJlI9Y6bNzLnO2fMNlXlLhKIj9YzHETVXsw3DpeOqGkreQ+E+EW7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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