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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

向芋的行程完全被打乱,在偌大的城市里举目无亲,说不慌张是假的。

也就是这份对自己即将流露街头的慌张,掩饰掉了很多该有的少女羞赧,后来想想,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

酒店大堂里挂着一顶层层叠叠的水晶大吊灯,金碧辉煌,让人一时间想不起窗外阴云密布雨幕绵绵,天色已经像冬季的四五点钟,步入日光寥寥的傍晚。

轻音乐混合着酒店里特有的香熏,柴科夫斯基的《六月船歌》,和被暖气烘烤着的暖橙香。

向芋在熟悉的节奏里想起早些年的一部韩国电影,全智贤那时候也不过20多岁,长相相当清纯,在电影里是个性格相当可爱的画家,阴差阳错被警察和杀手同时爱上。

结局惨烈得无一人幸免,全部葬送在《六月船歌》的节奏里。

眼下,面前的男人在这样有些忧伤的钢琴曲里,夹着烟的手向她的方向抬了抬,淡声问:“我们是不是认识?”

他点烟时往烟筒里塞东西的动作、以及燃起的烟雾里的沉香味,已经让向芋有些怀疑了。

只不过她一时有些难以相信,在1500多公里外的秀椿街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会这么巧,在暴雨中被困在同一家酒店里。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其实他这样认真的的视线,换了谁都会被看得脸红,然后下意识回避。

可向芋没有,她只是笑着拎起衬衫的一角布料:“我们不认识,不过,你之前帮过我。”

她说完,男人了然地点头,食指和中指把唇间浮起缕缕浅靛色烟雾的烟夹起。

他冲着酒店前台的工作人员稍稍扬了扬下颌:“她什么情况?”

酒店的工作人员从衣着到妆容都和空乘差不多,丝网盘着的头发利落束在颈后,脸上始终挂着被礼仪微笑。

被男人一问,工作人员的笑容差点垮掉,稍显停顿后才毕恭毕敬地回答:“靳先生,这位小姐想要入住,可......我们现在没有空余的房间了......”

本来是应该理直气壮的事情,被工作人员说得忐忐忑忑。

男人没应声,掀起前台的挡板走出来,站到向芋身旁,然后斜斜往大理石台面上一靠,偏头问她:“再帮你一次怎么样?”

他有种校园里的男生所没有的气势,让人下意识想要信服。

向芋没太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她脑子还懵着,只用懵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却听见他说:“我住的是套房,你来么?”

这种邀请其实很奇怪。

尤其是,面前的男人是穿着睡袍的。

前台里两个美女工作人员都投来暗含八卦的目光。

成年男女在酒店前台一拍即合,商量着要不要共住一间房间,哪怕是拥有好几间卧室的套房,也有太多可供人遐想的空间了。

但向芋只是问:“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靳浮白。”

向芋把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才笑着开口:“我叫向芋,谢谢,看来真的要麻烦你了。”

靳浮白似乎对她这种不拖泥带水的利落十分满意,轻笑一声,把烟按灭在铺满白色小石子的水晶烟灰缸里,直接一招手:“那走吧。”

向芋拖着行李箱跟在靳浮白身后,穿过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堂,她没有回头去看前台的工作人员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在,靳浮白按了电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和向芋说:“这衬衫你穿着还挺合适。”

向芋还在盘算套房的价格、盘算她借住需要给靳浮白多少钱。

冷不丁听见他这样说,她总觉得是在提醒她什么,只好开口:“衬衫我叫酒店洗好再还给你吧,房间的钱我们AA好不好?一人一半?”

“随你。”

也是在这个瞬间,靳浮白对向芋起了更浓厚的兴趣。

她有一双清澈的眸子,明明脸上还有一点稚气未脱的婴儿肥,和他这样一个穿着睡袍的男人站在酒店电梯这种密闭空间里,居然一点歪心思都没有,只坦坦荡荡地在算账。

靳浮白订的套房确实是大,大到超过向芋的想象,客厅宽敞得能养匹马。

房间门被他刷卡打开,满室沉香,她却站在门口踌躇。

靳浮白把卡往桌面上随便一丢,看她一眼:“怎么?不敢进?”

向芋点头,非常认真地问:“这间房要多少钱?”

这话逗笑了面前的男人,他拧开一瓶玻璃瓶的山泉水:“还真打算给我?”

他可能出手阔绰惯了,并不觉得让出一间卧室给人住是什么值得算计的事情。

就像他那件五位数的衬衫,也是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对向芋来说,他毕竟是个不算熟的人,让人帮忙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再不把该付的钱算清楚,总觉得是欠人家的。

大概是向芋的表情看起来太过纠结,靳浮白喝掉半瓶山泉水后,不得不解释一句:“这酒店我住着不花钱,AA来算,你也不需要花钱。”

说完他递给向芋一瓶山泉水。

向芋刚拧开瓶盖,靳浮白却恶劣地开玩笑:“喝水还是要收费的。”

“我是给你开的。”向芋把水塞回靳浮白手里,动作干脆利落,惹得他笑了半天。

很奇怪,有些人认识几年,其实说过的话寥寥无几。

也有些人,只见过一面,却总有似曾相识的熟悉。

楼下是宽敞明亮的客厅,楼上几间都是卧室。

靳浮白抬手一指:“喜欢哪一间,自己挑。”

这场暴雨持续了几天,航班信息总有更改,有时候上午打电话给机场,说是晚上可以正常起飞,晚上时这趟航班又延误。

几天里向芋都和靳浮白住在同一个套房,套房实在够大,两人偶尔一起吃饭,其他时间很少碰面。

靳浮白也是准备回帝都,有时候会和向芋分享航班信息。

这天上午,靳浮白敲响向芋卧室的门。

里面的人应了一声,却隔了一会儿才来开门,开门时还一连串地说着:“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我这局马上打完。”

靳浮白对女人很少有耐心。

但向芋和他周围出现的女人不太一样,她不是千篇一律的锥子脸,也没化妆打扮。头上箍着个带了兔耳朵的白色发带,素着一张脸,居然打开门时目光仍紧盯着屏幕,有种对他视而不见的淡定。

这几天里向芋大多数时间都在打游戏,一个大学毕业生,走出校园时居然没有那种“证书我有,世界在手”的白日梦想,生活得十分不积极。

咸鱼得彻底,倒也没有那些和能力不匹配的野心。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靳浮白对她的兴趣一直不减,也就萌生出一些耐心,靠在门边等她。

“啊!”

向芋惊叹了一声,屏幕里的贪吃蛇撞在自己尾巴上,GAME OVER。

她收敛了满脸可惜,看向靳浮白:“是有空余房间了么?”

靳浮白晃了晃手机:“打过电话,明早的航班能正常起飞。”

“不会又延误?”

靳浮白说不会,他说今天下午开始长沙所在的这片区域就不会降雨了。

这几天向芋也和他熟了,撇着嘴说,你又不是东海龙王,还能对降雨这么了解吗?

靳浮白只问:“你明天走不走?”

“走呀!”

向芋在楼上换衣服时,靳浮白接到朋友的电话。

他仰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话里的人叨叨。

“我可听说了,你这几天在长沙,领了个姑娘回酒店?这事儿实在太稀奇了,什么样的姑娘啊?”

“刚毕业的一姑娘。”

“啊?你喜欢这款的啊?当时那么多名校的美女想找主儿呢,也没见你有什么表示。自己送上门的还是你找的啊?”

朋友好奇之余,又透着些谨慎,压低声音叮嘱,“陌生圈子的姑娘,你还是注意些吧。”

靳浮白摸出一支烟,淡淡说:“助人为乐,没别的意思。”

真的没别的意思吗?挂断电话,他把玩着烟盒,想起刚才向芋问他,是不是酒店有了空余房间。

空房大概是有的,昨天他去外面办事,在前台等着人把车开过来,听见有人退房。

他叼着烟,慢慢回头,看向前台的前台经理。

经理马上站起来:“靳先生。”

靳浮白没说什么,只是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经理先是一顿,马上又开口:“好的靳先生。”

靳浮白慢慢回想着这些,用铜针在烟丝上戳开一条缝隙,取了一截沉香插进去,点燃,吸了一口。

白色烟雾腾起。

最开始很难说他没有邪念,总不会是因为一点缘分,或者是什么一见如故的愚蠢理由,才把人拐进他的套房里。

但向芋真的是少数能坦荡走进来的女性,她唯一担心的估计只有AA的价格,前晚还有心情同他商量,酒店里的饭菜好贵,我出去买回来吃行不行?

然后她就真的撑开雨伞,不忘问他,靳浮白,你想不想吃章鱼小丸子?

真的从来没有一个女人,会觉得他约她来酒店,是为了吃什么章鱼小丸子。

靳浮白笑了笑。

向芋这个时候从楼上下来,裙摆随着动作轻轻拂动。

她边走边问靳浮白:“这几天真的麻烦你了,午饭我来请客吧,在酒店吃好不好?”

她穿着在酒店遇见时的那条白色连衣裙,那天雨水沾湿布料,内衣痕迹明晃晃地沾在布料上。

现在看来倒是严丝合缝,裙摆垂在脚踝处,连腿都遮住了。

靳浮白往她身上看了一眼,收回视线:“好。” Vujt9aRsDnAoSgZIOLwZF9DhcokbIUrd4YRnYQjgWYqZuKotGxCeUB9p4sgFQoLO



缱绻

酒店的餐厅比靳浮白那间套房装修得更夸张,像是要把世界上所有奢华的元素都融进去。

大厅挂了几幅油画,白色的浮雕屋顶悬着水晶吊灯,即使是在白天,吊灯也点亮着,笼下一层淡金色的光。

说句穷奢极欲也不为过。

向芋隐约知道这家酒店的老板和靳浮白是朋友,他这朋友品味真是好独特,当初装修时设计师一定很头疼,因为这装修风格不讲章法,完全像是西方传说中的龙,看见什么宝贝都要藏回自己洞穴里。

刚这样想完,转眼看见墙角处雕花架子上面的瓷瓶。

她觉得自己果然没想错,这一角又是中式复古风格了,不洋不土的。

向芋也只是在心里这样吐槽,她和靳浮白还没有熟到能随便开他朋友的玩笑。

有些话,总是要合时宜才能说的,这一点上她很有眼色。

还是靳浮白的品味好。

他只穿着一件那个品牌最经典的格子衬衫,这个花色真的有些烂大街,仿品多得大学校园里都常见,可他就是穿出了一种贵气。

不是衬衫抬高了他的身价,是他把衬衫穿出别人买不起的感觉。

餐厅中间,有个女人穿着红色裙装,站在西洋风的小舞台上,正闭着眼投入地拉着小提琴。

向芋和靳浮白坐在靠窗的位置。

是欧式建筑的那种拱形顶端的窗,很宽敞,从楼上望下去,能看见整条被雨水冲刷得湿漉漉的街道和零星细雨中打伞的人们。

服务生递来菜单,一式两份,一份是纯英文的。

向芋直接把纯英文那一份还给服务生,说是只看中文那份就可以了。

服务生下意识去看靳浮白,靳浮白笑着点了下头,示意他先去忙。

向芋拿着菜单递到靳浮白面前,语气诚恳地问:“你想吃什么?毕竟是请你吃饭,你来点吧?”

说完又觉得自己诚意不够,连忙加了一句,“随便点。”

颇有暴发户的小傲娇。

靳浮白笑了笑,他很少认真向人解释什么,今天算是破例:“我极少有想吃的菜品,食欲也不算好,不如你看你喜欢吃什么,点一点,也许看你吃得好我也能胃口好些。”

拉小提琴的女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有人在弹钢琴,依然是柴科夫斯基的曲子。

看来这家酒店的老板,还偏爱柴科夫斯基。

厚得如同毕业论文般的菜单薄,又被靳浮白推回到向芋面前。

几天接触下来,向芋也对靳浮白有一些浅显的了解:

他是比唐予池那个富二代更豪的人,但某种角度来说,越是坐在高层面,也许越少有开心。

他食欲不好也是真的,上次买回来的章鱼小丸子,一盒六个,靳浮白也只是吃了一个。

向芋拿过菜单,翻了一会儿,被鹅肝给纠结住了。

靳浮白坐在向芋对面,细细打量这个姑娘,她蹙起眉心,像是遇见难题,居然还用手在桌面上比划起来。

看样子,有点像在列竖式?

“算什么呢?”他饶有兴趣地问。

向芋指尖在桌面上悬了半秒,抬头看他:“你别说话啊,一说话我就乱了,想算算这个香煎鹅肝和大月季鹅肝哪个更合算的。”

靳浮白显然没想到吃饭还有这种算法,顿时笑了:“你更想吃哪种做法?”

这个问题像是给向芋提供了另一种思路,她恍然大悟:“可我也没吃过这里的鹅肝。”

“香煎鹅肝是放了猕猴桃果酱的,还算不错,大月季鹅肝么......”

靳浮白微微眯眼,回忆片刻才开口,“好像是山楂薄片裹鹅肝,很特别,值得尝尝。”

向芋是个非常随遇而安的姑娘,听靳浮白前后的用词,明显推荐的是后者,她也就不算了,直接确定:“那就大月季鹅肝吧。”

等着上菜的时间,向芋发现自己的手机没拿出来,她决定回卧室去取。

靳浮白打趣她:“有什么不得了的业务,非要现在去?”

“无业游民能有什么业务,当然是拿来玩贪吃蛇啊。”

向芋回去拿完手机,再回来时,之前拉小提琴的那个红裙子的女人正站在靳浮白身旁,而靳浮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瓶白葡萄酒,举起高脚杯浅酌。

刚才没细看,现在看来那女人真的是长了好妖娆一双眼睛,只是眨动几下,眉眼间风情自起。

不知道靳浮白说了什么,那女人走开时眼中的风情像是深秋残叶,摇摇欲坠。

向芋拿着手机走过去,有些好奇:“刚才那个小提琴手是在找你要联系方式么?”

“嗯。”

“你没给?”

“没给。”

向芋开始一局贪吃蛇,指尖在屏幕上游走,随口说:“可是她很漂亮,身材也好,还会拉小提琴。”

坐在对面的靳浮白笑了一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靳浮白是个理性的人,面对陌生人的搭讪他的第一反映并不是什么浪漫的设想,而是一种警惕。

如果说这就是他对于生活的态度......

向芋盯着屏幕上游走的贪吃蛇迟迟未动,其实在这个瞬间她是有些庆幸,庆幸相识是由靳浮白递出了衬衫,在长沙相遇也是他发出了共住套房的邀请。

她没有过主动,也就没有被防备。

贪吃蛇只吃到三颗蛋,还像个粗短的毛毛虫,没等展露蛇的样子就已经触碰到障碍,GAME OVER。

向芋忽然没什么心情玩游戏,收了手机,看向靳浮白。

靳浮白放下高脚杯,笑着给她讲了个故事:

早些年在国外的咖啡广场,一个女人摇曳生姿地走过,不慎被桌角刮到真丝面料的裙摆,裙子碎得挺夸张,腰背尽露,臀也暴漏在空气里。

当时在场的男人们纷纷看过去,等回过神,不少人丢了钱包。

“怎么就丢了呢?”向芋有些不解。

靳浮白替她斟满一杯花果茶:“那个女人和小偷是一伙的。”

一个负责吸引注意力,一个负责偷东西。

绝对的好拍档。

向芋没怎么过脑子地问了一句:“那你看了么?她身材好么?”

靳浮白睨她一眼,没说话,于是向芋换了个方式又问:“你的钱包丢了吗?”

靳浮白笑了:“没有。”

那顿饭吃得颇为愉快,向芋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去过网吧台球厅和酒吧,也听过赵烟墨那群狐朋狗友在饭桌上口无遮拦地开黄腔,讲一些下流的故事,然后再吹嘘自己在床事上面多么多么牛逼。

那时候向芋看他们喷云吐雾地扯着嗓子吹牛,总觉得他们哪怕聊的是成年男女之间的事情,皮囊下也还是装着幼稚的灵魂。

不止幼稚,还低俗。

但靳浮白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气韵,开玩笑都十分得体。

他是在向芋品尝那道大月季鹅肝时才笑着说了真话:“我那天其实,没带钱包在身上。”

所以没丢钱包不是因为没看。

是因为没带。

向芋含着山楂裹着的鹅肝,想笑又不好开口,只能捂着嘴憋着,差点憋出眼泪。

邻近午餐结束,靳浮白点了一支烟,又像之前一样用一只金属针捅开烟丝,插了一截东西进去。

他笑着说:“自己待会儿?我去个洗手间。”

向芋点点头。

她一直想知道他吸烟时塞进烟丝里的是什么。

怎么香烟到了他嘴里,就变成了袅袅沉香?

趁着靳浮白不在,向芋拿起手机搜了一会儿。

网上是有解答,他放在香烟里的,是特制的沉香条。

看过才知道,在烟里面塞沉香原来有那么多功能,还能清肺止咳......

向芋对这个结果抱有怀疑,总觉得抽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怎么还能清肺了?

她一边想着靳浮白把烟放在指间轻轻捻动的样子,一边继续查。

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推荐搜索中,有人查“吸烟时塞沉香条的好处”,也有人查“往香烟里加三滴百草枯”。

向芋出于好奇,挨个点进去看,正好看那个加百草枯的推荐问题时,靳浮白回来了。

向芋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扭头看着靳浮白:“靳浮白,你不会是去结账了吧?”

被问到的人不置可否,只是淡笑。

算是肯定了她的问题。

“......不是说好了今天我来请客,你怎么把账结了?”

“让你记我记得深刻一些,免得回帝都市就把我忘了。”他这样说。

其实向芋有些心不在焉。

不到半小时前,靳浮白才和她讲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故事,现在他把账单结了,她成了吃免费午餐的那个人。

可是仔细想想,她的“免费午餐”何止今天这一顿,连日来给靳浮白添的麻烦,都能归结到其中去。

但向芋不知道她这顿免费午餐的代价是什么。

真的只像他说的那么简单,只是叫她回帝都市后不要忘记他就行了?

靳浮白身上有浮动着的沉香,暖且温和。

他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是站在向芋的椅子后面,一只手搭在她的椅背上,凑近去看她的手机:“又在玩游戏?”

向芋感受到他的温热气息,她没回头,盯着屏幕回答:“没,查点东西。”

大概是身后的靳浮白也看清了手机上的内容,先是一声轻笑,随后靠得更近:“这顿饭吃得不满意?想着往烟里滴百草枯呢?这是要投毒啊?”

他说,“是准备杀厨子,还是准备杀我?”

他的语气很轻,糅合在柴科夫斯基的曲子里。

声音缱绻,像情人呢喃。 IelRgDsMvtL29IXrs8hh5nxVKvOBIiWI7rJEFzrW/sxSKqxt/WLB3a7W9lBrep81



红包

靳浮白挨得这样近,带着他特有的沉香气息凑在耳边,向芋的腰背有些僵硬。

因为玩手机,她的坐姿很随意,背也没有很挺直,现在想要坐直,却又觉得哪怕轻微的动作她都没办法自然完成。

向芋脑子有些浑沌地想着:

是现在吗?

他已经开始收取他的午餐费用了吗?

但靳浮白只是说完那几句话,随后起身拉开距离,他拿了烟盒笑着开她的玩笑:“对我这么好奇?给你看看?”

说着把烟盒和放了沉香条的小盒子轻放在向芋面前。

向芋打开盒子,浅嗅沉香。

家里以前有老人供佛,向芋小时候经常在《大悲咒》里闻到满室沉香,可惜佛不渡人重症,老人离世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想到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她不免蔓延开一点伤感。

还好靳浮白在这个时候开口了:“吃好了?要不要回去睡个午觉?”

他那语气温柔得,就好像这个午觉并不是他们各自孤枕而卧,而是要相拥入眠似的。

向芋的伤感也就被岔开了,舞台上换了一个男歌手在唱英文歌,调子很舒缓。

她就在这样舒缓的语调里避重就轻,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回答:“走吧。”

等电梯时,向芋的手机不断在手里震动,是一个陌生电话。

她接起来,没说话,对面的人叫了一声:“芋芋。”

声音过于熟悉,向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例行公事般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挂断电话后直接拉黑了这个电话号码。

这些动作落在靳浮白眼里,他按下电梯开门键,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人让你烦成这样?”

电梯的设计很人性化,大概是为了照顾小孩子,开门的按钮位置比较靠下,像靳浮白这种身高优越的人按电梯,不是那种手指向上的姿势,而是指尖垂下,掌背上的凸起的骨胳像白玉扇骨。

向芋下意识盯着看了半天。

电梯就停在他们的楼层,恰巧电梯门打开,“叮”的一声。

他安静时的脸看不出情绪。

“我前男友。”

向芋迈进电梯时说,“一个月前刚分手。”

“为什么分手?”

向芋不由去看靳浮白,她不觉得他是会问这种八卦问题的男人,也因此对他的提问略感诧异。

她看清靳浮白认真的表情,忽然明白,他是在问她对于感情是什么样的态度。

这是一种,在“一切开始”前的试探。

餐厅在5层,靳浮白的套房在7层。

只是电梯运行的这么十几秒里,向芋就用简单的言语说完了自己一年的感情,她不是一个会说前男友坏话的人,只说赵烟墨在某种意义上对努力的理解和她不太一样。

靳浮白总结原因:“因为他能力不够?”

“不是。”

向芋摇摇头,一口气叹得舒服又自然,“是因为他在所谓的努力过程中,忽略了我的感受,他让我感觉不到喜爱和呵护。”

靳浮白倒是很中肯,那方也不偏,闲聊一样笑着说:“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是不同的,也许你的前男友只是想要为你们以后做打算,才努力留在帝都市。”

电梯到达楼层,金属门板缓缓向两侧打开。

她回头看了靳浮白一眼,像是笑他不懂:“有情饮水饱,情分都没了,还努力留下干什么。”

这句话像是王母娘娘的银钗,在向芋和靳浮白之间划出一道难以跨域的银河。

靳浮白还是用门卡刷开套房的门,做一个“请”的手势让向芋先进去。

向芋也和前几天一样,泡咖啡时会问他要不要也来一杯。

但他们免掉了其他多余的交流。

第二天一早去机场,靳浮白开了一辆长沙车牌的车子,载着向芋一起。

长沙的天气已经彻底放晴,碧空如洗,片片白云浮在头顶,连日的暴雨把城市洗刷得锃亮,务工的摊贩也满脸笑意。

向芋把行李箱放进车子后备箱,坐进后座时,靳浮白倒是调侃过一句:“还真当我是司机了?”

“怎么会,那我就坐不起了。”向芋笑着说。

其实还是有些可惜的,向芋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风景,有些黯然地安慰自己:

不合适的人就是不合适啊,就像她迷恋长沙那家饭店的骨汤煮木槿花,却又不可能把厨子塞进行李箱。

她看向靳浮白的侧脸。

就当作一份回忆吧。

大概是接连不断的暴雨阻碍交通太久,机场毂击肩摩,向芋猜想靳浮白订了头等舱应该是会走VIP通道去办理值机,但他没有,安静地走在向芋身边,她不得不偏头问一句:“你也在这边值机?”

他们面前是拥挤的值机柜台,每个窗口的队伍都不只20个人,穿着不同颜色的服饰,看起来有些乱糟糟的。

靳浮白把墨镜摘下来,只是笑了笑。

排队到向芋值机时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她要托运的行李箱里有一只花瓶,是旅行时在景区买的。

陶瓷花瓶是易碎品,她需要在一份文件上签自己的名字,机场才肯托运。

签字时向芋垂着头,散着的中长发垂下来,挡在眼边。

靳浮白站在她身边,抽出抄在裤袋里的手,用指尖撩起那缕头发,帮她掖在耳后。

向芋滑动在纸面上的笔尖稍稍停顿,她没抬眼,声音微不可闻:“谢谢。”

办理值机的工作人员贴了一张“易碎”标示的贴纸在向芋行李箱上面,显然是看见了靳浮白和向芋的互动,再说话时都带了些类似“欣慰”的笑:“你的行李已经托运好了,这是机票,安检请向左走。”

她大概以为,他们是恩爱的情侣。

过了安检,他们站在安检结束的通道口。

向芋拿着机票和靳浮白站在一起,两人面前是机场宽敞明亮的窗,能看见几架飞机停在停机坪上,白色机翼被阳光打得晃眼。

同一班航班是在同样的区域候机,接下来也是顺路。

但靳浮白扬起手里的机票晃了晃,他笑着说:“再会,向芋。”

向芋也笑着说:“这些天多谢你,再会。”

他们走的是同样的方向,却没再并肩。

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再会”,其实只是一句客气话。

国内的航班时长不算久,靳浮白看了半本杂志又稍稍阖过眼,再睁眼时,飞机已经落在帝都市机场。

头等舱的人已经起身,他也随着起身。

空乘对每一位乘客微笑着说“再见”,却在靳浮白起身时说,“靳先生,您慢走”。

靳浮白略略颔首,迈下飞机。

想到身后的经济舱还坐着一位算是相熟的姑娘,却也没停下脚步。

有过犹豫么?

其实有过。

他们这个圈子,没有几个人是同真正爱着的人结婚的。

说得难听些,他们这些家庭中并不存在爱,只有利益体系像是大树的根系,粗总复杂却也牢不可破。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会是这样的轨迹,所以大家都不打破。

爱情才是他们的奢侈品。

靳浮白这些天也算看透向芋这个女孩子,从她对事业那种慵懒不在意的态度就知道,这女孩不是大富大贵家庭,家里也应该有些家底,使得她不会有那种经济压力,在毕业后迫切地跻身工作,还能有资本游山玩水一个月。

她对“爱”的态度,显然和他们不同。

向芋想要的感情纯真热烈,她爱上一个人大概也不计较穷富,她说了,有情饮水饱。

这种纯粹的爱情,靳浮白应付不来。

老实说,他是有些怕了。

能不怕么,那些混迹在他们圈子里的女人多是有所图谋,来来去去相貌名字记不清楚却也记得她们的共同点——虚荣心强,好哄。

一个包哄不好就送辆车,车子也实在哄不好了不起送套房子。

这种图谋有时候也是她们的优点,毕竟“有所图谋”意味着分开时也不会太麻烦。

向芋不一样,这姑娘奢侈得只想要爱情。

爱多奢侈,谁给得起?

反正他是不行。

出了机场,司机看见他连忙跑过来:“靳先生。”

靳浮白没有行李,两手空空,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看向司机:“有事?”

“靳先生,李总约您去他的场子玩,说让我直接送你去他那儿,您看您是否有此意?”

这个“李总”说的是靳浮白的朋友李侈,长沙他住的那家酒店就是李侈的。

靳浮白:“嗯。”

司机露出一些犹豫的神色,靳浮白看了他一眼;“还有事?”

“长沙那边来消息,问您开去机场的那辆车......后座上的东西要怎么处理?”

靳浮白不喜欢繁琐,出门从来不带行李,也不记得自己后座上放过什么东西。

记不得的东西一律按“不重要”处理,于是他轻飘飘一句:“丢了吧。”

司机的面色变得有些古怪,局促地提醒靳浮白:“扔钞票是犯法的。”

在靳浮白淡淡的注视下,司机才说,长沙那辆车子的后座上有一个红包,上面写了靳浮白的名字和几句吉祥话。

坐过那辆车的只有向芋。

靳浮白眸光动了动:“叫人把东西给我送来吧。”

他没去李侈的场子,而是在机场的贵宾厅等着。

等了几个小时,没等来东西,倒是等来满眼八卦的李侈。

李侈到机场的时候,靳浮白正坐在棕红色的软沙发里喝咖啡,不知道侍者在说些什么,他微微侧了些头,像是在倾听。

侍者走后,李侈才戴着一款泛着绿色的墨镜,穿着米白色西装,一步三晃地扭到靳浮白面前:“怎么个事儿啊?我可是在场子里等你等得花都谢了,你在机场喝什么咖啡?”

靳浮白瞥他一眼:“你来干什么?”

“我来干什么?”

李侈指着自己鼻子,语调扬得像唱歌,“你领了个姑娘在酒店住好几天的事儿不准备和兄弟讲讲?别以为在长沙我就不知情,酒店大堂的监控我可是看了的,三言两语人姑娘就跟你走了?牛逼啊靳哥!”

这种话靳浮白都懒得答,自顾自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说说呗,你不是觉得这些事儿没意思么,平时女人挨边你都嫌烦,怎么就突然看上一个?”

李侈不死心,喋喋不休,“监控看不清,那姑娘是特别漂亮吗?有多漂亮?比我上个月给你找的那个混血还漂亮吗?”

靳浮白然后往椅子上一靠,看着李侈没说话。

他这样子有些瘆人,李侈却没退缩,摘了墨镜,脖子梗着:“这个你不说倒是也行,说说为啥没带回来?我可听说了,人家姑娘没跟你一起坐飞机,还给你留了钱了......”

靳浮白就知道李侈没什么好话,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开车跑来机场八卦。

抬起眼皮时,果然听见李侈贱兮兮地说:“靳哥哥,人姑娘睡你几天,走时候还给你留嫖资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一个空乘穿着的女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靳先生。”

女人说,“长沙那边托我给您带了东西。”

刚落地的空乘是从长沙飞过来的,她递给靳浮白一个文件袋。

文件袋没什么太多的重量,靳浮白倒出里面的东西,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红包。

李侈的皮鞋哒哒点在瓷砖地面上,在旁边欠了一句:“呦~嫖资来了。”

靳浮白懒得理他,注意力都在红包上:

红包也不知道是向芋在哪儿搞来的,材料实在是有够劣质。封口处薄薄的纸皮已经被往里塞钱的人撑开一小条裂痕,封面上烫金花纹印着“百年好合,新婚快乐”,还有一堆认不出名字的花样图案,金线条和图案还没对齐,印偏了。

背面的字估计是向芋写的——

祝靳浮白:大吉大利,财源滚滚,每天开心。

明明就是想要把这几天的费用AA出来,互补相欠。

搞得像是奶奶给孙子包红包一样,还要写点吉利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靳”字还写错了,非常牵强地涂了个心形。

只不过水笔不容易干透,被不知道什么东西蹭碰过,那个心形有些掉色,露出里面写错的字的轮廓。

“靳”能写成“鞋”也是服了。

靳浮白的嘴角弯了弯。

红包是一万块,不需要拆开,这种重量常碰钱的人放在手里稍稍一掂量就知道。

靳浮白盯着红包看了一会儿,突然皱眉。

他好像又不是很甘心和向芋做陌生人。 BEhqoGG//HSPR/hmUNMRkK9F2eiMQ7VWfmiTu010Tah+ONUYX6Nu/hHJaANpe1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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