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韦斯特的表情

既然大家都有心理准备，那么对选秀顺位的争夺，就成了2002—2003赛季的主旋律，就像1996—1997赛季，各队为了争夺邓肯展开了史上最“无耻”的摆烂大战 。选秀就像刮彩票，当有人告诉你这堆彩票的中奖率很高时，你确实应该为之不顾颜面。

骑士当季只赢了17场比赛，战绩为队史第三差，掘金与之并驾齐驱，同样只赢17场，同样队史第三差，但你隔着时空都能感受到克利夫兰和丹佛人民脸上挂着的笑容：很显然，以这次参选球员的天赋而论，他们即便无法得到最好的，也能得到足够好的。

孟菲斯灰熊总经理杰里·韦斯特却笑不出来，因为灰熊刚刚进入联盟不过八年，前七年战绩都在23胜以下，却竟然在这个赛季拿到了28胜，依然很烂，但还不够烂，他们只有6%的概率拿到状元签。

韦斯特之所以会比任何一名总经理都渴望2003年的状元签，倒不完全因为可能得到詹姆斯，只是因为他们需要为球队在6年前做出的一笔交易买单。

1997年，刚刚进入联盟两年，主场还在温哥华的灰熊与活塞达成了一笔交易，他们用一个未来首轮签从活塞换回奥迪斯·索普。从1998到2003年期间，灰熊可以选择任一年自己拿到的第2至第18顺位范围内的选秀权送给活塞。在2003年之前，灰熊抽签得到了三个榜眼，一个第4顺位，一个第6顺位，韦斯特之前的两届总经理都没有舍得送出去，现在这摊子事儿砸到了韦斯特手上，双方协议的最后一年，如果灰熊的签位再次落到第2至第18顺位以内，那么就必须送给活塞。

所以，2003年除非灰熊抽中状元签，那么他们抽中的其他任何第18顺位之前的签，都将送给活塞。

当然，他们手上还有一个来自火箭的首轮签，这个首轮签来自当年和火箭的弗朗西斯交易，遗憾的是，火箭的战绩只能为这个首轮签提供0.5%的状元签概率。

面对6.5%的状元签概率，韦斯特唯有仰天长叹：“我恨死抽签了！”

但爱死这次抽签的人显然更多。美国广播公司（American Broadcasting Company，简称ABC）刚刚从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ational Broadcasting Company，简称NBC）手中夺得NBA转播权。此前NBC将选秀抽签视为鸡肋，往往仅在一场周末开打的季后赛中场休息时间播放选秀抽签，但ABC则大为不同，他们第一次将选秀抽签放在晚间黄金时间，而且为之单独开辟了一档半小时时长的节目。

抽签大会在2003年5月22日举办，至今主持人迈克·蒂里科回忆起来还不禁微微战栗：“这是一次伟大的选秀抽签，只因为人人都知道詹姆斯和安东尼将参加选秀。而我们是第一年接手NBA转播，现在看来，隆重直播抽签是绝对正确的决定。抽签之前的氛围我毕生难忘。会场里坐满了焦虑不安的人群，其中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满意而归。”

因为只要是抽签，幸运儿都不会太多。参与选秀抽签的球队中，骑士和掘金都拥有同样为最高的22.5%的状元签概率。

当时的骑士老板戈登·冈德也是焦虑人群中的一员，平素从不与媒体亲近的他，竟然在抽签之前请一些体育记者一起吃饭，也许当时冈德只是想和任何认识的人待在一起以舒缓自己的紧张情绪。

步入抽签现场之前，骑士董事会成员瓦伦·塔勒尔试图安慰冈德：“这又不是找治疗失明的药！”

冈德年轻时就因罹患色素性视网膜炎而失明，寻找治疗的药物几乎是他毕生最重要的事业。

但此刻冈德的心情并不会因为想到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有所舒缓，他立即回复塔勒尔：“这压根也差不了多少！”

老板们紧张，不知道自己即将去向何方的天之骄子们也轻松不到哪儿去，詹姆斯和他的家人、朋友以及经纪人在阿克伦观看了直播，“很多人都说我会成为状元，那么这次谁抽到状元签，就意味着我将去哪里，所以我当然会很紧张。”

因为是倒序抽签，所以那些低概率抽到状元签球队的签位早早落定，这个过程既漫长又无聊，直到第六顺位出炉，事情才变得有趣起来。

这本该是灰熊的预测顺位，但快船却出现在这个位置上，这意味着灰熊似乎要转运了！

坐在办公室观看直播的莱利此时闭上了眼睛，他只是去听电视直播里传来的声音，然后祈祷热火能够得到更高的顺位。当时热火的预测顺位是第四，最终却只抽到第五。此时莱利也开始祈祷韦斯特能够得到勒布朗——每个人都知道当年那笔交易对灰熊意味着什么。

詹姆斯说自己当时心乱如麻，他想过很多可能，有时候他希望公牛拿到状元签，因为自己从小就是个乔丹球迷，他也愿意去纽约或者迈阿密，也许同属俄亥俄州，距离自己家乡阿克伦不过50公里的克利夫兰也是不错的选择，但孟菲斯？

他从未想过。

当联盟副总裁拉斯·格拉尼克将前面的信封一个个打开后，现在只剩下前四签位去向不明。截至目前，只有一支球队超越了自己的预测顺位：灰熊。他们现在和骑士、掘金一起成了前三名。拥有15%概率抽中状元签的猛龙则滑落到了第四顺位。

大结局近在眼前，灰熊能否奇迹翻身？从6.5%走到前三甲，一项数据突然变得对他们有利起来：自1990年以来，概率最高的球队从未抽中过状元签。

韦斯特形容自己当时“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他坐在那里开始祈祷自己能够得到状元签。而当时灰熊队员肖恩·巴蒂尔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们真的有可能得到勒布朗！”

冈德知道韦斯特的运气向来不错，这反而让他略感心安，他只是对韦斯特说了句：“走着瞧。”

格拉尼克先抽出探花获得者，掘金的Logo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在榜眼归属出台之前还有1分钟间隔，活塞总裁杜马斯形容自己的心脏在这60秒内停止了跳动，直到副总裁念出榜眼球队的名字：

孟菲斯灰熊。

巴蒂尔说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韦斯特当时的表情。

在接下来的一个赛季，灰熊队史第一次闯入季后赛，韦斯特拿到年度最佳总经理，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错过了状元签，同时也错过了这次选秀，至于他错过的勒布朗，更是让当时拥有保罗·加索尔和巴蒂尔的灰熊错过了一整个时代。

灰熊的名字在第二顺位被念出来时，克利夫兰沸腾了，1970年骑士选中的状元奥斯丁·卡尔甚至泣不成声，他不知道镜头此时正对着自己，他只知道骑士得到了勒布朗，而勒布朗是一个伟大的球员，会开创伟大的事业。

多年后他告诉记者：“我没有说错。”

坐在电视机前的詹姆斯同样看到了哭泣的卡尔，后来他说这是本次抽签直播中自己唯一印象深刻的事情，“这让我非常感动，也非常兴奋。”

詹姆斯当然有足够的理由兴奋，因为无论谁赢得抽签，他都将是最大的赢家。詹姆斯会是2003年选秀状元，这并不仅仅是“很多人说”而已，商业大鳄们也早已将视线锁定于詹姆斯身上。

詹姆斯和他的团队也需要为自己找一个合适的代言。做出这个决定的过程和未来多年里詹姆斯做出的众多关键决定一样，慎之又慎。抽签日之前，詹姆斯和他的团队 用了一个月时间周游各大体育公司总部。

当时詹姆斯代言合同的主要竞争者包括锐步、阿迪达斯和耐克。

先是锐步总部，他们为詹姆斯团队展示了一份详细的竞标和推广计划。锐步的顶级设计师们几乎倾巢而出，他们为詹姆斯设计了超过50个Logo，10种球鞋设计，见面时都被掏出来放在詹姆斯面前。锐步和耐克相比，旗下并没有那么多NBA球星，但这也正是他们自诩的优势：我们可以将更多精力放在詹姆斯身上。

甚至，为了当天就确保詹姆斯和自己签约，锐步总裁保罗·法尔曼把詹姆斯一行四人带到一间密室内，并掏出一张价值1000万美元的现金支票：“你可以带着这张支票离开，但首先，你必须与锐步签约，其次，你要保证不和阿迪达斯或耐克展开会谈。”

古德温接过了这张支票，递给詹姆斯。

詹姆斯和妈妈盯着这张支票，格洛丽亚的眼睛湿润了，卡特则解开了衬衫的纽扣想要透透气。

是啊，光这张支票，就足以改变詹姆斯和他母亲未来的生活。

格洛丽亚想收起支票然后离开，但詹姆斯拦住了她，他把支票还给了法尔曼，“我们还想听听阿迪和耐克怎么说。”

下一站是阿迪达斯在美国的总部，阿迪本打算给詹姆斯送上一份价值1亿美金的合同，但在谈判的最后关头，阿迪的首席执行官赫伯特·海纳退缩了，他不确定詹姆斯是否值这么多钱，于是阿迪最终的报价完全无法和另外两个对手相提并论，所以他们最先出局。

最后才是耐克。为了迎接詹姆斯的到来，耐克同样做足准备，他们用几个月策划了这次会面，会客地点的大门随着自动感应装置展开，大屏幕上自动闪过一系列为詹姆斯设计的欢迎辞。在一条长长走廊的另一端，陈列着一些耐克旗下最著名的球星战靴：乔丹、巴克利、皮蓬、“便士”等系列产品。

顺着这些被展示的球鞋一路看下去可以看到尽头处的一个陈列盒，在盒子的上方打着聚光灯，里面却什么都没有，这是为詹姆斯营造的“留白”，让这个少年可以想象下自己未来战靴会是什么模样。

空盒子的左边房间是一间会议室，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一切被设计为带有詹姆斯专属标志的产品被展出，毛巾、短裤、浴袍、泳衣等等。

另外一间接待室内展示了更多的定制产品，从篮球到背包再到太阳镜，应有尽有。

如果詹姆斯需要休息一下享用零食，耐克甚至为他准备好了Fruity Pebbles——因为耐克早就派专人去摸清了詹姆斯最喜欢的麦片品牌。

走进空盒子右边的房间，你几乎进入了一个国王的宝库：这间房间内的珍宝包括詹姆斯爱车悍马H2的彩色车模，一张狮子皮毛藏品，还有许多出自耐克顶级球鞋设计师之手的专属战靴设计草图。

古德温说：“那绝对是我见过的最伟大的展示活动。”

最终，几番思量之后，在抽签日当天的凌晨，詹姆斯选择和耐克签下了一份7年9000万美元的代言合同，根据古德温回忆，锐步给的合同更大。

此时詹姆斯才18岁，还有两周才从高中毕业，这不仅意味着他拿到了史上金额最大的新秀代言合同 ，同时这份合同已经让他成为史上最富有的篮球运动员之一。

抽签结束后，主持人和詹姆斯、安东尼进行了三方电话采访。詹姆斯遣词造句的成熟自不必多提，安东尼倒是在直播时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

“我就知道克利夫兰会拿到状元签。联盟肯定暗箱操作了。不不不，我开玩笑的，别当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