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在酒吧间，玛丽娅焦灼不安，如坐针毡，几次想跑到宴会厅了解战况，但她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能冒失！不合时宜的出场露面会坏事的。她此刻除了祈祷上帝外，只有等待，她尝到了等待的苦刑。快点回来吧，欧文！在她翘首盼望中欧文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酒巴间。看他那春风满脸，喜形于色的样子，玛丽娅悬着的心放下了。她举起酒杯，呷了一口，似乎专心致志地品尝美酒的香郁、甜美。
欧文走了过来，微笑地道：“小姐，去舞厅前，愿意陪我走一走吗？”
“你说过，你要参观小凡尔赛宫。”
这家伙沉得住气，难道我就没有耐性？开局顺手，明摆着的，你不说，我也不问。这场戏的主角是我，不是你欧文。她慢慢放下酒杯，缓缓起身，侧身退出座椅。
“我们走吧。”
这一对男女，一个气派不凡，一个仪态万方，挽着胳膊，风度翩翩地缓步走出酒吧间。他们来到一楼，在走廊尽头转了弯，欧文正要步下地下室，玛丽娅急忙阻止，“先生，您没有注意到楼梯拐弯平台上‘闲人勿进’的木牌和牌后的铁栏杆吗？”
“旅馆不应该有禁区！这铁栏栅和‘闲人勿进’的木牌大煞风景了，叫客人不愉快。”
“地下室是老板约瑟·加斯普先生的私人住处。”
“假如我要拜访约瑟先生呢？”
“约定时间在他的办公室。”
“但我对他的住处很感兴趣。我还是罗马《星期日周刊》的特约撰稿人。”
“你想报导约瑟先生的起居？”
“全面介绍马迭尔旅馆！”欧文说着，放开了玛丽娅的胳膊，独自拾阶而下。
但还没到平台，一个彪形俄罗斯大汉便从拐弯处闪身而出，挡住他的去路。
“对不起，先生。这是私人住室。”
“我是约瑟先生的客人！”欧文说着，又要下台阶。
大汉又挡住欧文，强硬地道：“先生请回！”
“我说了，我是……”欧文脸上呈现不悦之色。
大汉沉下脸来，摸了摸鼓囊囊的腰际，“对不起，要是先生不听劝告……”
“我找你们老板去，蛮横无礼的家伙！”欧文被激怒了。
“请便！”大汉双手插腰，冷冷地说。
欧文愤愤地转身上楼。玛丽娅迎上去，“我们去舞厅吧。”
欧文气愤难平：“不，我要找老板！太可恶了，这浑蛋居然对客人这么无礼！”
“值得您生这么大的气吗？你当他是条看门狗，不就得了？”
欧文想了想，笑了：“小姐你说得对，有身份的客人怎么能跟一条龇牙咧嘴的看门狗怄气呢？走，跳舞去！”
欧文生气是佯装的，要找老板，也是说说而已。他探出了虚实。约瑟这犹太佬确实防范森严，很难直接对他下手，这就更坚定了他的主意。去舞厅，等待西蒙自投罗网。
客人们大多酒酣饭饱，宴会该结束了，约瑟吩咐侍者端上甜食。众人略为动了动叉子，就纷纷起身离席。
约瑟尽地主之谊，大声地说：“舞厅、电影室、游艺场全部开放，请诸位随意尽兴。”
“感谢您的盛情款待。”众人向门口走去。
约瑟道：“西蒙，你陪客人去舞厅吧，这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请，先生们！”西蒙陪众人离开宴会厅。
“年轻人的世界不宜不年轻的人闯入，我们就告辞了。”
众上岁数的犹太人纷纷告辞。
约瑟道：“白雪，送客人。”
“好的。”白雪躬身礼送要回家的客人，“诸位请。”
白雪送客人们离开宴会大厅后，吉雪列夫、库弗斯曼、万吉祥也随之起身。陈学文却依然正襟危坐。
约瑟道：“三位请留步。”
万吉祥笑着说：“我就想，约瑟先生今天怎么会让我捡了个便宜呢！”
库弗斯曼习惯地耸了耸肩，摊开了双手：“约瑟身健如牛，不需要我的效劳吧！”
吉雪列夫说：“约瑟可讨厌我的说教。”
约瑟乐呵呵地道：“请三位促成我们的好事。”
万吉祥道：“讨酒钱来了。请说吧，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约瑟指着陈学文，说：“你的同胞陈先生就知道我的意图，所以，他不急于离席。”
陈学文依然坐着不动，只侧过脸来，冷冷地问：“你发函邀请我这个穷途末路的老头赴宴，能有什么利益可图？”
约瑟兴致很高，“当然有！你接受了我的邀请，这是好的开始……”
陈学文冷笑着打断约瑟的话：“约瑟先生就不想想‘来者不善’这句话吗？”
约瑟道：“我摆的不是鸿门宴，而是要和陈先生你化干戈为玉帛。”
库弗斯曼、阿隆齐声地道：“化干戈为玉帛，好！这是最好不过的事，我们乐于促成。”
“惨败在约瑟先生手下，老命尚存，就已万幸，何来干戈可与得胜者化玉帛？”
陈学文话语辛辣尖刻。约瑟的友好表示，阿隆等人的热心热肠，并不能化解他积郁胸中的怨恨、怒气。
约瑟宽宏大度地道：“陈先生还怨恨我，可以理解。但我是诚心诚意邀请你的。”
陈学文乜了约瑟一眼，尖酸地道：“令人感动的诚心诚意。”
万吉祥要当和事佬，希望昔日的商场冤家能尽释前嫌，携手合作。他说：“立身处世当立足于诚信。诚者，合内外之道，便是表里如一。”
约瑟道：“在我的口袋里没有大小不一的法码；在我的旅馆、影院里没有大小不一的量度。”
拉比道：“上帝常助那些诚实的人。”
万吉祥欣然地道：“约瑟先生昔日所作所为不出商业规范，今日交友之心也真诚可信——”
陈学文不买账，打断了万吉祥的话，指桑骂槐地说：“有人以为商人八个口可以信口开河，只要能把钱骗到手，便是精明。”
约瑟道：“约瑟不偷窃、不以虚假的手段对待他人。”
陈学文冷笑着问道：“是吗？你约瑟……”
拉比道：“任何人做任何不诚实的事情，不诚实的交易，都是与上帝不一致的。”
陈学文哼了哼：“有人就心怀叵测，处处时时算计他人！”
约瑟可是个直来直去的硬汉，“商业竞争，你死我活。陈先生应该明白。”
陈学文哼了哼，道：“我更明白我无能又迂腐，墨守先人遗训：君子取财有道。我向来与同行礼尚往来，和衷共济，不失和气，但求共同发展。想不到我无害人之心，却被不讲道德、不择手段的鄙卑小人所算计，才落得今日这般境地。”
约瑟按捺不住了，“陈先生如此痛恨的不讲道德、不择手段的鄙卑小人，是谁呀？”
陈学文直指对方，厉声道：“就是你！”
马迭尔对面餐厅三楼窗后的神秘人物留意观察约瑟与陈学文的争吵，幸灾乐祸地咧了咧嘴，发出阵阵冷笑声。
约瑟勃然大怒，拍桌逼向陈学文，“你说什么？”
陈学文也拍案而起，迎向约瑟，“你就不讲道德！”
万吉祥急忙上前制止，“陈兄！”
约瑟握紧了拳头，他的额头青筋暴露，但旋而放开了双拳，发出大笑：“哈……”
众人不解地瞧着约瑟。陈学文也诧异地盯着他。
约瑟笑够了，开口说道：“爽快！陈先生不愧是坦荡的君子。过去，我让陈先生失利、赔本，但是……”
万吉祥道：“昔日的恩怨，最好成为过去。”
阿隆道：“约瑟借贵方宝地生财，理当与贵方礼尚往来，和衷共济。”
库弗斯曼道：“陈先生，约瑟狂妄，目中无人，今日能主动提出与您和解也很难得啊。”
陈学文仍然不依不饶地说：“陈某既是他手下败将，就不敢高攀，也不愿屈膝求和。”
“请您先听听我的建议。这是一项对你对我都很有利的建议。”
约瑟倒很有耐心。做大买卖的人，要是没有耐性，就不可能是赢家。
陈学文不屑地道：“是吗？”
库弗斯曼：“说出你的建议吧，约瑟。”
约瑟：“我为陈先生的大光明珠宝行提供足够的资金。”
这是雪中送炭，但是，出乎众人意外的是，陈学文不仅不表示谢意，反而肆意地嘲笑道：“唯利是图的犹太人约瑟先生大发善心，要救济我这个破落户了？真是咄咄怪事！”
“我资助你当然不是慷慨捨施，也不是弥补我对你的损害，而是为获取更大的利润。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陈学文又哼了哼，道：“看来约瑟先生很看重我大光明珠宝行这快老字号了？”
约瑟道：“还有你的老客户。我提供资金，你经营，向你关内广大的老客户销售。”
“只限于我的老客户，而不能向你的客户推销，是吧？”
“不，不，既然合股，就不能分你我。”
陈学文打断约瑟的话：“抱歉，我不会和异族人合作……”
约瑟：“争夺国际市场，和异族人合作，势在必行！”
陈学文：“我们主张志同道合。”
约瑟：“高额利润是我们共同追求的目标，合作的基础。”
陈学文：“道不合不与谋！”
约瑟：“想想看吧，陈先生，你接受我的建议，你的大光明宝珠行就起死回生了。”
陈学文厉声道：“我宁愿关门，绝不会与奸诈小人合作！”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拉比阿隆和库弗斯曼面面相觑。
“陈兄，你们之间的恩怨，一时诚难化解，但我们中国人向来谦虚有礼……”
万吉祥不计较陈学文的不近人情，不给他留面子，却为这位老兄一再挖苦、指责约瑟而觉得对不起异族同行深感惭愧。
陈学文愤愤地打断了万吉祥的劝告：“要是他不这么得陇望蜀，要我的大光明珠宝行，还厚颜无耻地说什么和衷共济，真诚合作，我也就作罢。我还要对老弟你进一言，对像约瑟·加斯普这类人，你还是退避三舍为好！”
“太可恶了，不知好歹的老家伙！”约瑟火了。
吉雪列夫制止他：“约瑟！”
“他可以拒绝我，但我无法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攻击我，污辱我！我更不能容许他离间我和万先生的关系！”
陈学文：“水泼了，话说了，你约瑟还能把我怎么样！”
“我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我要的就一定能得手！你的大光明珠宝行明天就将归我约瑟·加普斯名下！那时，你再来乞求我的仁慈吧，”约瑟拿出了昔日马上英雄本色，抖出了今日商界巨擘的威风。
陈学文也不甘示弱，“休想！要大光明珠宝行，除非我死！要我向你乞求，做梦！”
“我不想要你的命！我让你活下去，叫你尝尝破了产、又失去‘大光明’的滋味！”
这就是约瑟，他发起狠来就绝不留情。
陈学文也厉声叫道：“休想！你欺我老朽，穷困潦倒，但你不要忘了我陈家还有人！”
“你别抬出你的兄弟陈学武来威胁我！陈学武算是哈尔滨数一数二的中国武术大家，拜他为师在忠义堂武术馆学武的子弟来自山南海北，我清楚得很。”
“要不是我出面制止，你和你这马迭尔旅馆，早就……”言下之意，约瑟对他来说，不过尔尔。
约瑟道：“为什么你要出面制止？”
“念你异族无安身之邦，避难逃生来此谋生不易，姑且容忍。”
约瑟讥笑道：“陈老先生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吧？”
“那好，你我后会有期！诸位，失陪了！”陈学文拱了拱手，拂手愤然而去。
“陈兄……”万吉祥转向约瑟等人，“很抱歉，我去去就来。”说罢，转身追了出去。
对面楼上窗后的神秘人物发出一声低沉的冷笑声。
“约瑟，愿意听听我们的意见吗？”阿隆严肃地说。
“请。”
“爱而不是怒，是真正信仰人的目标。暴怒只会导致争斗。”
约瑟道：“我一被激怒，就很难控制自己。”
拉比道：“要记住我们的格言：如果一个人为自己打开了家门，这个人就是自己的再生父母。”
约瑟低下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