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迭尔舞厅别有一番风景。彩灯闪烁,乐曲缠绵。闪烁的彩灯使舞厅变得扑朔迷离,犹如虚幻的仙境;缠绵的乐曲犹如微微起伏的海浪,轻轻地摇荡着相拥而舞的男男女女的心。他们跳舞时陶醉在忘我的境界。欧文和玛丽娅也在跳舞,也在旋转,但他们没有忘我,没旋转得晕了头。他们是清醒的,他们不想当神仙,只想当渔翁。他们的目光不离浮标,不离舞厅大门。他们在等待鱼儿吞饵上钩。鱼儿终于游来了,要吞饵了。他们不急不燥,还在怡然自得地翩翩起舞。
西蒙已有几分醉意,他把年轻的客人领到舞厅门口,急急说声“诸位请!”就扔下他们不管。他匆匆跨进舞厅,心急火燎地在跳舞的男男女女中寻找。玛丽娅艳丽的脸容出现在他视线内。他的目光一亮,不禁发出一声惊叹:“啊——”
欧文看到西蒙痴迷神态,便踏着舞步旋转着,把玛丽娅领到西蒙跟前,停了下来。
“您来了,西蒙先生。这位就是叶卡捷琳娜公爵夫人的遗孤,玛丽娅公爵小姐。”欧文转向玛丽娅,继续介绍,“小姐,这位就是西蒙·加斯普先生,前程远大的钢琴家,这家旅馆的未来继承人。”
玛丽娅微笑着伸出了手:“你好,西蒙先生。”
西蒙躬身,轻轻托着玛丽娅的手指,吻了一下,由于激动而口吃起来:“我、我非常……崇拜叶卡捷琳娜女皇……”
玛丽娅笑了笑:“先生,我不是叶卡捷琳娜女皇。”
欧文道:“西蒙先生,你不邀请身上保留有叶卡捷琳娜女皇血液的公爵小姐跳舞吗?”
西蒙惊喜地问:“我,我可以请公爵小姐跳舞吗?”
玛丽娅道:“先生,在哈尔滨和巴黎一样,爵位早就成为历史名词了。”
西蒙道:“但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尊贵的公爵小姐。”
欧文笑着插话:“难道西蒙先生只崇拜公爵小姐的祖辈和爵位,而不赞美小姐的美貌?”
玛丽娅道:“在我身上,只有一半法国血液,比不上纯粹高卢血统的巴黎小姐。”
西蒙急忙表白:“不,不,我所见过的巴黎小姐没有一个可以和公爵小姐相媲美。我不知道用什么言词来赞美。”
玛丽娅用扇掩口而笑:“先生,你就是用这恭维话讨女人欢心的吗?”
西蒙又急忙声明:“不,不,小姐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讨厌花言巧语,我只是说了真心话。我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感情,我太不会控制自己了……我请求小姐不要见怪。”
欧文:“看来,小姐不但不见怪,还被你的真心打动了。”
玛丽娅叹了口气:“唉,女人都很软弱,经受不了风流倜傥、英俊公子凶猛的感情攻势的。”
欧文道:“西蒙先生,玛丽娅小姐不会拒绝你的邀请的。”
玛丽娅主动地把手搭在西蒙肩上,说:“先生请。”
西蒙浑身一震,心猛跳,热血沸腾,意想不到的恩宠使他惶惶然。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颤抖着,当他的手轻轻地接触到她的细腰和纤纤手指时,浑身又猛地战栗,像触了电,急速缩回。但玛丽娅却抓住了他的左手,对他微微一笑。她笑得很灿烂又娇艳,让他如沐春风,心花怒放,给他鼓舞、勇气。他又伸出右手,这回搂上她的腰不再颤抖。他经过严格训练,又常常出入舞场,他的舞姿自然优雅,舞步轻盈。但是,他的心仍然不像他的步伐那么沉稳、自如,像断线的风筝,在空中随风飘荡,像小舟在大海中随波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的灵魂也在天外游荡,是玛丽娅领他旋转,领他在云中漫步,进入奇妙的迷宫……
万吉祥驱车回马迭尔,又发现阴暗角落里的“小贩”。他下了车,惴惴不安地进了马迭尔,回到三楼宴会大厅。
约瑟迎上来:“回来了,给我送战表来了?”
万吉祥诚恳地道:“陈先生已接受我的劝告。只要你不再染指他的商行,他绝对不会肇事的。”
“好,我收回我对他的威胁……”约瑟看了看万吉祥,“老兄,你是否还有话要说!”
“约瑟!”万吉祥把约瑟领到窗前,指着大街,“你一定注意到马迭尔旅馆四周出现的异常情况吧!”
“深夜的中国大街十分迷人。我欣赏在迷人的中国大街上出现的双双对对的情人。”约瑟眯起眼睛,搓着手掌。
“双双对对的情人当然可爱,但是我……”
“你出去一趟,就变年轻了?需要的话,马迭尔漂亮年轻的姑娘……”
万吉祥摇了摇头:“约瑟,现在你还有心思打哈哈!”
“我和陈先生的事已成为过去!我这个人拿得起,放得下。我现在真的要欣赏街上霓虹灯下令人神魂颠倒的表演。”
约瑟说罢,探首窗外,欣赏起中国大街美妙的夜景。
“你的目光怎么会被霓虹灯下情意缠绵的外国男女所迷惑,而看不到那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无人光顾而不收摊的小商贩,和那些形踪可疑的人物?”
约瑟满不在乎地答道:“大街任他们游荡,只要不闯入我马迭尔旅馆,就不用我操心。”
“人无远虑,必有近愁。约瑟,日本人把我们的油水榨干了,早晚得找上你!”
“谢谢你提醒。但是日本人奈何不了我!我的财产早就转移在我儿子西蒙名下。西蒙加入法国国籍,受法国保护!”
“但也不可掉以轻心!外面那些人恐怕就是为你而来!”
“我马迭尔虽然是座旅馆,四面八方旅客可以随意进出。但我的住处,照你们中国人的话,可以说是深沟高垒。”
“约瑟你记得韩非子的话‘将军怒,将深沟高垒’,很好。但不要忘了下一句:‘将军不怒,将懈怠。’”
“我的保镖日夜防卫。”
“我知道你深居简出。即使外出,也有保镖护卫。但是,暗箭难防啊!而且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对你发动袭击!”
欧文匆匆来到 218 房间,把卧室的所有灯全都打开,又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扉。他在窗口停留了片刻,抬头朝对面三楼的挂着绛紫色窗帘的窗户望去,看到望远镜对准自己,便发出一个暗号,然后离开了房间。
对面楼上窗口,黑影注意到欧文·法诺的举动。
白雪把客人们一一送上车后,进了大门,刚要上楼,被地下卧室的守卫叫住:“白小姐。”
白雪止步,转身:“有事?”
“有个今天来的客人,我查了,叫欧文·法诺的罗马商人……”
“他怎么了?”
“要进老板的卧室。”
“你当然没让他进去。”
“是的,我把他撵走了。”
“对客人还应该以礼相待。”
“他不听我的劝告,硬要闯下去。”
“噢……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守卫回到他的岗位,白雪边上楼边想:欧文为什么对老板的卧室这么感兴趣?
欧文从 218 房间出来,与上楼的白雪相遇。
欧文转身要走。白雪却迎了上去:“先生,我为我们的人对您无礼向您道歉。”
欧文不得不止步:“我不记得有谁对我……哦,想起来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我们旅馆明文规定,凡是冒犯了客人的,必须向客人赔礼道歉,而且,还要受罚。”
欧文宽洪大量,反为守卫求情:“你们的人忠于职守,其实,是我的不是。我给我们的报纸写东方见闻,也想写篇马迭尔的专稿,就乱撞乱走了。这事到此为止,小姐您就不必报告您的老板,好吗?”
“我听从先生您的吩咐,也希望能弥补我们的过失,愿意陪先生您到处走走,看看。”
“谢谢。明日再看吧,现在……对不起,我的朋友在等我。”
“是公爵小姐吗?公爵小姐若是伺侯不周,我们更是不该。先生,允许我为公爵小姐效劳吗?”
白雪想会会这位从天而降的公爵小姐,以消除心中的疑惑。
欧文一口拒绝:“这……我看不必了。年轻、漂亮的小姐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嫉妒。公爵小姐的疑心又太重。”
“先生说笑了。”白雪明白对方不愿引见,她也不强求。
“请问小姐您是……”
“老板的秘书。”
“失敬了。我还以为小姐是……”欧文笑了笑,不说下去。
白雪也笑了笑:“我们都是主的仆人。”
“小姐天生丽质,不该屈居人下。”
“敬奉主人的,必得尊荣,先生。”
“心里谦逊的,必得尊荣。小姐您得到两倍的回报,不是太多了?”
“我满足于阳光下的忙碌,夜间的安眠。先生却是凭您的智谋赢得财富。”
“一切都是天主所赐。再见,小姐。”
欧文听出了白雪的言外之音,对她颇有顾忌,不敢多谈。
“祝先生在马迭尔愉快。”
白雪躬身送走了欧文,举步上楼,心有所思。
这时舞厅内鱼儿已经咬住鱼饵、垂钓的正在收线。
“先生。”玛丽娅低声地叫了又一声,把胸脯挨了上去。
“小姐!”西蒙将玛丽娅紧紧搂住。
一曲终了,西蒙不得不放开玛丽娅,向她鞠了一躬:“小姐……”
“先生——”玛丽娅欲言又止。
西蒙到处看了看,这时才想起欧文:“欧文·法诺先生不在了。”
“大概回客房休息了。”
西蒙高兴地说:“那我就陪小姐您跳舞。”
“不,我也想回去休息。”
西蒙大失所望:“小姐这就要回客房?”
玛丽娅含情脉脉地道:“先生能不能送我回我的客房?”
“当然,当然,我十分乐意!小姐请!”西蒙狂喜地叫道。
两人相拥着离开了舞厅。躲在舞厅门侧的欧文暗中尾随。
玛丽娅推开 218 客房房门,走了进去,转身对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西蒙笑着说:“先生,你不进来坐会儿吗?”
“小姐恩准我进去?”西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再叫小姐、小姐了。进来吧,西蒙。”
玛丽娅又是嫣然一笑,用手中的折扇触了触西蒙的胸口。
“我太……高兴了!”西蒙欢叫一声,进了门。
玛丽娅一将房门关上,欧文便把“请勿打扰”的小牌挂在门外把手上。
玛丽娅进了起居室,半躺半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唉,小时候有仆人给我脱鞋更衣,现在……”
西蒙急急叫道:“让我做你的仆人吧,俯允吗,玛丽娅?”
“那就来吧。”
玛丽娅伸出她的腿。西蒙跪在地毯上,玛丽娅把腿放在他的怀里。
西蒙的手不听使唤,抖个不停,好不容易才解开鞋带,替玛丽娅脱了鞋。这时他的理智已经丧失贻尽了,没有能力想一想,公爵小姐的行为有什么不妥,这么露骨的勾引,多么拙劣、龌龊,寡廉鲜耻。
玛丽娅艳笑着,脚尖触了触西蒙。
西蒙顿时头脑发热,神志也不清了,不知怎么脱下玛丽娅的长筒袜。他看到雪白、细嫩、修长的双腿,失声惊叹:“啊,太美了!举世无双!”
“比巴黎美人的还美?”
玛丽娅俯身向前,西蒙魂飞魄散了,他目瞪口呆,张大着嘴巴,愣愣地跪着。
“你怎么了,西蒙?怎么不说话呀?”玛丽娅佯装困惑,伸出双手,捧着西蒙的脸,“不要吓我,西蒙,你醒醒,看着我,对我笑一笑!……”
西蒙回过神来,冲动地:“啊。你太完美了!全身上下都完美无缺!任何女人都没有你这么完美的躯体!你是艺术家精心设计,用激情塑造的艺术精品!”
“你还没看我的躯体,就乱下评语!”
玛丽娅轻轻拍了拍西蒙的脸颊,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让我欣赏复活的维纳斯吗?”玛丽娅的放荡笑声鼓起了西蒙的勇气,挑起了他的欲望。
玛丽娅站了起来,边拉开连衣裙上的拉链,边走进卧室:“来吧,西蒙!”
西蒙愣了一下,才爬行进了卧室,看到只披着一条薄薄轻纱的玛丽娅的躯体,瞪大双眼惊叫:“啊——玛丽娅,我的玛丽娅!求你……”
“我是玛丽娅,不是圣母。你的祷告,我们的圣母知道,但圣母不是你们犹太人的圣母,所以她不会听你的祷求。地上的玛丽娅却可以满足你,只要你真心要做她的仆人。”玛丽娅滔滔不绝地说,做出各种姿势,撩拨着西蒙。
“你就是我的叶卡捷琳娜女皇!我拜倒在你的膝下——”
西蒙心火猛燃,他双膝跪地,膝行到玛丽娅跟前,急切地求道,声音发抖:“可怜我吧,我的女皇……”
“起来,可怜的西蒙,你得到了我的怜爱——”
玛丽娅俯身为西蒙解开衣扣,让纱巾脱落在地上。
“我的玛丽娅!”西蒙跳了起来,抱住玛丽娅,狂吻……
对面楼上窗后神秘人物忙着拍照。
门外欧文得意一笑,转身走开。
狂风暴雨过后,西蒙闭着眼睛,静静躺在床上。他没有入睡,而是沉溺在欲的漩涡中,飘浮在爱的云端上。
玛丽娅吻了吻西蒙的眼睛:“西蒙,你在巴黎不是也用眼睛欣赏女人的身体吗?”
西蒙喃喃低语道“肉眼是无法看到美的精灵的。”
“那么,你是用你的双手,你的身体给女人写评语了。”
西蒙睁开了眼睛,“还有我的心!尊贵的女皇,我把我的整个身心都奉献给你,从今以后我听从你的调遣。”
玛丽娅起身,俯视着西蒙:“你能心口一致,说出做到吗?”
“我发誓——”
西蒙一跃而起,跪在床上,双手合一,仰面向上,一脸虔诚。
“对我的身体发誓吗?”玛丽娅站在床上,双手抚摩着自己的躯体。
“你的身体就是我的上帝,我的灵魂!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西蒙又冲动起来,抱住玛丽娅的双腿,把脸贴在她柔软、嫩滑、温暖的腹部,侧首仰视,但视线被一对高耸的乳房挡住了,这两座雪白的高山微微地抖动。地震!雪山倒置,天塌地陷了。西蒙被压倒了,被埋没了。
“啊,上帝,上帝,我的灵魂和肉体都供献给你了……”西蒙喘息着,闷声闷气地叫道。
欧文悄悄推开房门,走进起居室。他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故意兴奋地叫道:“我回来了,玛丽娅……”
欧文被床上的一对惊呆了:“啊——”
床上的一对也发出惊叫:“啊——”
玛丽娅急忙躺下用被单围住自己的身体。西蒙急忙穿衣。
欧文愤怒地道:“你,你,你们……”
西蒙也愤愤地道:“你……怎么闯进……玛丽娅小姐的房间?”
欧文:“这是我订的客房!”
西蒙询问地看看玛丽娅。玛丽娅脸有愧色。
西蒙又惊讶地看看欧文:“这是……你的?”
欧文从兜里掏出客房钥匙和小卡片:“这是我为了和玛丽娅幽会才订的客房!”
“玛丽娅,他说的是真的吗?”
西蒙的脑际轰地一声巨响,他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跌坐地上。这回可真的地震发生了,大地裂开大口,他的身体往下坠落,坠落。
“西蒙!”
在昏昏沉沉中他似乎听到玛丽娅的呼唤声,这声音离他那么遥远,那么飘忽,好像从天际传来,这是上帝的福音。他立即朝传出福音的方向望去,他看到了玛丽娅哀怜的目光,他看到了希望,看到了他的救世主。
但是玛丽娅不得不“如实”供认:“他请求我——”
“你们是……情人?”他祈求他的上帝,给他否认的答复。
玛丽娅没有直截了当回答西蒙的问题。就是说,西蒙还有希望。
欧文道:“我爱她!为了她,我才千里迢迢飞来哈尔滨!”
“你也爱他吗?玛丽娅,请回答我,你也爱他吗?”
西蒙的命运、一生的幸福都决定在玛丽娅的一句话上。
玛丽娅踌躇着,斟酌着用词:“我为他的情书所感动,但是……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了他。”
“那么,你爱上我了?快说,玛丽娅,求求你告诉欧文·法诺先生,你爱的是我!”
西蒙从炼狱回到人间,他看到了太阳,他充满了希望。
玛丽娅哀求道:“欧文,请你原谅我。当我遇见西蒙后,我才发现,我爱的是他。因为我爱他,才把我的身体给他……”
西蒙得救了。他激动地大叫:“我得到她的爱!欧文先生,她爱的是我!”
欧文惊讶地道:“可是,你们认识不过才两个小时!”
西蒙充分感受到死而复生的欢悦,“我们一见钟情!欧文先生,我感谢你把她——”
欧文气愤地叫道:“感谢我,为了我把玛丽娅让给你?你以为我会把玛丽娅让给你吗?”
“我们已经——”西蒙以为身体的结合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欧文怒火爆发了,直指西蒙破口大骂起来:“混蛋,你是个无耻的卑鄙的下流坯!”
玛丽娅不忍地:“欧文,你不要责骂西蒙吧。他说的没错,我们已经……欧文,是你把我推给了西蒙。”
欧文脸红脖子粗,气呼呼地道:“不,我不过是把你介绍给他,不是送给他!因为,我把他当做我的朋友……”
“你就成全了我们吧,我的朋友——”西蒙心里倒可怜起欧文,觉得有愧于他。
欧文气得浑身发抖:“朋友?你还有脸说我是你的朋友!你背叛了我对你的友谊,利用了我对你的信任,夺走了我的所爱,你……你这恶棍,我要杀了你!”
欧文喊着,就扑了过去,掐住了西蒙的脖颈:“我掐死你。你这恶棍……”
白雪又来到 218 客房门外。她听到了从房内传出不清晰的喊声,举手要敲门,但看到请勿打扰的木牌,又放下手,想了想,走开。
客房内,玛丽娅慌忙跳下床,跪地哀求道:“求你放了他!把你的愤怒倾泻在我的身上吧!骂我打我,杀死我吧!是我损害了你,伤了你的心……”
欧文放开西蒙,指着玛丽娅:“你,你……你就这么爱他,袒护他?为了他,你,你就愿意去死?”
“为了所爱去死,我心甘情愿。”
玛丽娅抱住西蒙,像母鸡护卫着小鸡雏。
欧文惊愕地睁圆了眼睛:“在你断气时,也不后悔?”
玛丽娅坚决地道:“为西蒙而死,我不后悔!你动手吧,掐死我吧,快来啊……”
“好吧,我成全你的心愿!”
欧文喊着,把玛丽娅从地上拽了起来,“你去死吧!”
“欧文先生!”西蒙喊着,扑了过去,“放下她!我求你!我们对你造成的损害,我来弥补!”
“你来弥补?你用什么弥补?”欧文的手还紧紧地拽住玛丽娅。
“钱!我给你钱!你说,你需要多少钱?”
欧文推开玛丽娅,指着西蒙,悲愤地叫道:“我失去的不是金钱,是爱。受损害的不是经济利益而是我的荣誉和一颗心!难道金钱可以买来爱情吗?难道金钱可以买来荣誉吗?难道金钱可以缝合一颗破碎的心,让心复活,重新跳动吗?”
玛丽娅尖声叫道:“但是,你杀死了你爱的女人,你就能得到幸福了吗?”
欧文痛苦地喊道:“啊——我的一生从此就彻底完了!我将在痛苦中走完人生旅程。”
被人夺去所爱是痛苦的,但为了不让他人得到而杀死所爱,手不抖心不惊,事后又不懊悔不自责,还能自得其乐,恐怕只有没心没肺、冷酷无情、极端自私、残忍的恶棍才会做得出来。欧文是个绅士,也没发疯,所以,他只有割爱了,虽然可能会痛苦终生。
“既然你爱我,一再表白要让我幸福,那么,就成全我们,让我们相爱吧!忍受你一时的痛苦吧。你的仁慈、宽容会得到更值得你爱的女人的心的!”
人们说,爱情是自私的。看来,此话不谬。玛丽娅看出欧文不得不接受既成的事实,就进一步提出请求,而不管对方此刻是多么伤心。当然,她也仁慈地给对方受伤的心敷上一贴膏药,给他一点安慰,一点奖励。
“你会得到别的女人的爱,欧文·法诺先生!你也获得了我对你的尊敬和真正的友谊!我和玛丽娅将一辈子感激你的!”
西蒙的话出自肺腑,这个坠入爱河昏头昏脑的纯洁青年,哪会想到眼前发生的悲喜剧是由“被爱情抛弃”的不幸的欧文一手导演的丑剧,剧中人物的台词都是事先拟就的。他更不会想到他已落进陷阱,而这坑人的陷阱就是他愿为之捐躯的玛丽娅,他的爱,他的上帝亲手挖掘的。
啊,心怀叵测的美女的樱桃小嘴张开了就变成血盆大口,可多少男人被那猩红的嘴唇所诱惑,做梦都想得到那又柔软又湿润的双唇的热吻,而不顾红唇内的白森森的利牙。
翌日上午,一部插有太阳旗的小轿车,在宪兵队大门口停下,宪兵队秘书片山从车内出来。站岗哨兵行礼致敬。片山没有回礼,匆匆进门。
片山刚匆匆进自己的办公室,一部内部保密电话铃声骤然响起。片山忙拿起话筒,立正,毕恭毕敬地道:“是,是我,片山,处长先生有什么指示?”
“昨夜中国大街发生的事件,我感到很意外。”
“对不起,处长先生。那不过是小小意外,请处长先生不要过虑……!”
对方打断片山,厉声地训叱:“小小意外?不!中国大街是我大日本帝国建设的日、中提携样板街,是东北亚共荣圈的示范街!我绝不允许中国大街发生任何意外,即使是你认为的什么小小意外,也绝不允许。中国大街要绝对安宁,繁荣!”
“是、是、是我失职,是我失职……”
“不仅是你片山一人失职,哈尔滨宪兵队也必须检讨!”
“是,是。”
“今后绝不允许再发生此类事件!任何意外事件都不允许发生!”
“是,是。我保证今后绝不再发生任何意外事件!”
咔嚓一下,电话断了。
片山气急败坏地摇起了电话。
树林中大围墙内的小洋楼的一间密室内,巴克诺夫、加留斯这时在向他们的头汇报闯进马迭尔的经过。
科洛索夫道:“看来,我们不可能……”
电话铃声大作。
科洛索夫忙拿起电话:“喂,我是科洛索夫。”
电话另一端传来日本人的吼叫声:“混蛋!该死!谁批准你擅自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