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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陈学文怒气冲冲地下楼。万吉祥在门口追上他,“让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陈学文把手一挥,兀自朝门外走去。

“完壁归赵么。我必须把你毫发无损地送还给嫂夫人!”万吉祥抢先一步,拽住陈学文的手,“来啊,陈兄!”

万吉祥陪陈学文来到后院停车场自己的轿车前,为他拉开车门道:“老兄请。”

陈学文不得不上车。

轿车驶出车场时,万吉祥与一“小贩”打了个照面。“小贩”背过身去,躲到街角。

万吉祥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们盯上约瑟了!”

陈学文问:“谁?”

“还用说吗?”

“但你有话要对我说。”

“恕我直言,老兄你今晚失礼了。”

“因为我是他的客人?”

“约瑟邀请我们赴宴,他是主人;但约瑟和众多犹太人流离失所,来到我们哈尔滨立足谋生,我们算是主人。主人好客,客人礼让,是我们的传统。”

“他要吞并我,我也该礼让,把自己送进他的虎口?”

万吉祥指了指从车旁走过的日本宪兵队道:“那才是虎狼!”

“对损人利己的小人,讲什么君子风度!”

“商场竞争,都为谋利。我们竞争不过人家,就该扪心自问因何失利?”

“你说吧。”

“约瑟生意日益兴旺,在于他善于预测行情,掌握世态,把握时机,及时调整业务,加上经营得法有方。而老兄你不审时度势,死守珠宝行,门前必然罗雀!试想如今百业萧条,民不聊生,有几家阔佬、达官贵人上你的珠宝行购买珠宝?”

“但他约瑟不该落井下石,损人利己。”

“我看,约瑟今晚提议与你合作,就不是想吞并你,而是希望互惠互利。当然,失去家园的流浪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想方设法抓钱啊。”

“老弟你也不会忘了,义者,利之本也!”

“是啊,一味追求眼前私利,不可能成就大事;损人利己,最终必定危及自身。我们看到他人的不足,就应引以为鉴,千万不可因失小利,而与同行结仇结怨,自相拼杀!”

“虎狼当道,品德再如何方正,又奈何?”

“故此,我们就该和约瑟、犹太众兄弟患难与共,携手对敌啊!”

“只要约瑟他不存吞并我之心,我前嫌尽弃!”

“这才是我中华商人风度!”

赵刚将车停在大光明珠宝行门前。

陈学文的珠宝行座落在新城大街南端,和马迭尔同在道里区,相距不远,徒步也不过二十来分钟就到。但万吉祥执意用车相送,一是有话要说,二是为了安全。万吉祥用这奢侈品,既不是贪图享受,也不是摆阔绰,显富贵,完全是为了方便、安全。轿车会让警察、宪兵“礼让”,也使闲汉无赖廻避,省了许多麻烦。

“你进来坐坐吧。”

“也好。”

两人下了车,步上人行道。万吉祥抬头看了看高悬在大门上方的大牌匾,但见大光明珠宝行五个描金大字暗淡无光,沾上污垢,匾地黑漆多处脱落,露出的木板也呈灰暗色。

店铺的两个伙计,一个无精打采地拭擦着柜面上的玻璃,一个百无聊赖地挥动着苍蝇拍。就是大白天,也难得有一二顾客光临,何况夜晚。他们还坚守岗位,只因为他们食宿都在店里,这不足三十米的店铺便是他们的天地。当然,老板还没回来,他们也不便躺下睡觉。而陈学文没辞退为他打工多年的伙计,也是出于仁爱之心。

伙计一看老板来了,趋上开门:“哎呀,万老板也来了,请请。”

万吉祥被请进了店堂,举目一看,铺面很宽绰,但在暗淡的灯光下,显得冷清、空荡;沿着墙壁摆设的陈列柜呈凹字形,柜里只摆着几件不能称为珠宝的廉价首饰、银镯。满目琳琅的金银珠宝不见了,昔日金碧辉煌、顾客盈门的珠宝行,如今衰败至此,怪不得陈老先生悲从心来愤自口出!但是,落到如此境地的不单单是陈学文一人,家家店铺空无一物,门可罗雀,就是万吉祥,不也在苦苦挣扎?

“出啥事了,这么晚才回来!”陈妻从内室出来,看到万吉祥,“哎呀,万家大兄弟来啦,快请坐。”

万吉祥一本正经地说:“大嫂你先验收了,我再坐。”

“验收啥呀?”陈妻困惑地瞧了瞧万吉祥,又瞧瞧陈学文。

“看看陈老兄是不是没缺胳膊没缺腿,完完整整给你送回来了。”万吉祥笑着说。

“哎呀,万家大兄弟真会说笑!和你一起,俺一百个放心!你坐,坐,俺给你兄弟俩泡茶……”

陈学文请万吉祥入座后,对他老伴摆了摆手,“不用了。你让我们清静点,我们有话要说。”

“那,俺就不叨叨呐。要啥,叫声。俺进去啦。”陈妻进了内室。

陈学文对伙计说:“你们也歇息去吧。”

“嗯。”伙计也进了小屋。

“赐教吧,陈某洗耳恭听。”陈学文还憋着气,他一屁股坐在太师椅内,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一条腿。

“不说,你也知道。”万吉祥不计较陈学文的揶揄口吻。

“那就不说了?”陈学文坐正了,板起了身体。

“多余的话,不说为妙。”这时万吉祥倒是翘起了一条腿,摇晃着。

“你不说,我说。老弟,你我之间不是泛泛之交吧。”陈学文愤愤地说。

“你说呢?”万吉祥不以为意地反问。

“你从山东闯关东来哈尔滨,我祖籍河北,有缘此地相会,而且一见如故,已经十年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指我,还是指那个犹太人?”

“都是朋友。”

“有一些‘朋友’,当事情对他们有利时,他们是忠诚的,但是有了困难就抛弃你。这是他们说的。”

“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

“你我相知,你与约瑟呢?此人心术不正!”

“约瑟心地其实也很善良。”

“对犹太社团,他慷慨。但对异族人,他就没有你这位孔夫子门徒的胸襟。”

“你知道他身边的秘书,中国姑娘白雪的故事吗。”

万吉祥正襟危坐,态度很认真。

“略有所闻。听说,这个白雪和你也有干系。”

“我和她先父是近邻。”

“哦?”

“我刚来哈尔滨时,给一位洋老板打工。我和老兄一样,念过私塾,粗通文墨。”

“老弟文才,哈埠商界交口称赞。儒商美誉,岂是浪得虚名!而愚兄,惭愧。”

“彼此。老板看我勤学好问,手脚勤快,待人有礼,颇得顾客欢心,便有心栽培我。”

“他想收为己用。”

“不,他借我一笔小款,让我独自营生。”

“噢,你开小杂货铺原来得自这位洋老板资助!这位洋老板也难得!”

“我先是当个货郎,串家走户,赚了钱后,我连本带利一次还清,就所剩无几。”

“既要资助你,他又忍心收你利钱?”

“他不收,我是非给不可。马迭尔旅馆开工时,我常常去工地卖搭肩、手套、毛巾、布鞋。工地上的师傅看中我的货,老板就在工地上给我搭了棚,让我摆摊。”

“这个老板精明,有你送货上门,不误工时。”

“要是没好心肠,就不会资助我,也不会答应我的恳求,给白雪的父亲活干。那时,白雪才一岁,她母亲卧病在炕,父亲身体也不好,没有人收留他。这位老板看他干不了重活,就让他看管工地杂物,雇金还不低。那天突然停电,歇了工。老板和老板娘来到工地上。不想,突然刮起了大风……”万吉祥终生难忘那惊心动魄的一刻:

在马迭尔工地,起重机吊着两根大铁管悬在半空晃动,吊绳突然脱落了一根,钢管猛一倾斜,在约瑟夫妻头顶晃动着。

约瑟夫妻这时却站着不动,指着崛起的高楼争论了起来。

“快跑开!”从货棚和工棚方向万吉祥和白雪的父亲同时发出惊叫声。

万吉祥跳出货棚,冲向约瑟夫妻,将他们用力推开。伊娃被万吉祥一推,颠踬两步,摔倒。

风刮得更猛了,吊架又抖动了一下,倾斜度更大了。钢管从吊架上滑了出去,从低空掉了下来。

白雪的父亲慢了一步,但来的正是时候。他跑了过去,扑在伊娃身上。钢管砸在地上,反弹起,砸在白雪的父亲头上……

“谢谢你,万老弟!”约瑟背对着白雪的父亲,没发现发生的惨剧。

伊娃惊叫:“啊……白师傅!”

白雪的父亲头颅开裂,鲜血流涌。

“啊——”约瑟惊叫一声,和万吉祥一起挪开了钢管,朝他的司机大叫,“快把车开过来!”

约瑟和万吉祥抬起老白,把他送上车。

“上帝保佑白师傅……”伊娃跟着爬进了汽车。

约瑟:“医院!快!”

……

万吉祥难过地接着说:“还没到医院,老白就咽了气。老板料理了老白的后事,把白雪母女接到特地为她们租下的住屋,还雇个佣人照料寡妇幼女俩。但白雪的母亲病已入膏肓,又猝遭不幸,不久,也撒手人间。老板夫妻不忍将小白雪送去孤儿院,就把她接回自己的家,老板娘伊娃亲自照看。”

“你说的这位好心的老板原来就是约瑟啊!”

“不错。约瑟还真疼这个孤女……有一天,我去他家,看到动人的一幕。”

约瑟处所的一间育儿室。约瑟正一勺一勺地喂小白雪。

伊娃笑着说:“你好像没喂过小西蒙他兄弟。”

“你怕我粗手粗脚,不让!”

“你这就够细心的。”

“这小女孩太弱太瘦大嫩了。”

小西蒙跑了过去:“我要!我要!我饿了!”

“你饿一会儿,没事,小妹妹可不能再饿着。”

“她不是我妹妹。”

“她是你的小妹妹!”

“不!不是!她是中国人,我是犹太人!”

“可她在我们家里,就是你的小妹妹!”

伊娃道:“西蒙,我们都是上帝创造的,都是兄弟姐妹。”

……

万吉祥动情地道:“是啊,要是世上的人都如兄弟姐妹那就好啦!”

陈学文憾慨地说:“这只是你的愿望。”

万吉祥道:“白雪长大后,约瑟把她送进美国人海洛办的青年会学校读书。”

“海洛校长深受尊敬。他的学校是哈尔滨最好的学校之一。”

“白雪聪明好学,在海洛的学校是个出类拔萃的学生。后来又送进哈尔滨一所有名的高等学府。毕业后,约瑟就把她留在身边,做他的秘书。”

“约瑟不信任任何人,但对白雪,倒放心。他对白雪是尽了责任,但对你这位救命恩人……”

“我们不是成了朋友吗!我的朋友,也应该是你的朋友。约瑟夫妻能教小西蒙把小白雪当做自己的妹妹,我们……”

“你要我把约瑟当做自己的兄弟?”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Swzhs9xLMj2gZWeA5FyJ4rwoxmEYAFSL3g/LZQe1MoUWKUgdplyJ3ZlHtBiQEz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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