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床朱莉亚不多事,不多话。上午,跟着护士去做各种辅助治疗,听康复讲座。下午,探视时间一到,朱妈准时出现在病房门口。她就黏着妈妈,母女俩低声说话。
朱莉亚身材适合当模特或运动员。“九零后”的妙龄少女,本该眉眼活泼、浑身散发青苹果的魅力,她却有些举止迟钝、反应缓慢。妈妈或芬姐不在病房时,表情有点呆萌。近距离跟她说话,她眼球会神经质地转动几下,瞳孔朝上,下面露出过多的眼白。两手自动握拳,四肢发僵,像高科技会展上的人工智能小姐姐。
自理能力尚差。她连洗头洗澡都要妈妈在场。学医出身的朱妈与C医生沟通良好。通常C医生巡房时态度平和,行色匆忙。
这种年龄段的女医生,上有老,下有小。职称要往上走,科研文章要发表。前面有前辈要追赶,后面有后辈赶着追。家庭、事业、健康、人际关系,每一项都要精心维护。容貌、服装,要花费时间打点。还要赚足够的钱,带父母孩子旅游、吃吃大餐、买最新电子产品。她们比微信段子里的“白骨精”还强大。
朱妈与C医生同样热爱生活。事业、家庭兼顾,惺惺相惜。她可以去医生办公室商讨女儿治疗进度。可以为女儿请假,母女俩去看动画大片、逛购物中心、吃西餐美食。有时从外面回到病房,当妈的看上去非常疲惫。陪精神病患者出门,神经紧绷,要保护病人免遭恐吓刺激。好在她借住在广州亲戚家,上午休息,下午探视。
她常累得不想动弹,坐在木椅上尽显疲态。女儿看不出妈妈疲倦,会躺在床上叫唤:妈妈,我要吃香梨。
妈妈立即起身,给女儿洗梨、削梨。
女儿又支使妈妈:我要吃黑提子,你去洗一串来。
朱莉亚算是省心的病人。短发清爽,身上干净。洗头的时候,通常是芬姐手拿花洒给朱莉亚浇水。朱妈抹洗发液、润发液,揉搓、清洗、擦干。出浴室,妈妈用干毛巾包住女儿的短发,芬姐去护士室借来吹风筒。朱莉亚坐在木椅上眯着眼,享受短发被热风徐徐吹干。
芬姐说,她一人可帮朱莉亚洗发吹发。朱妈坚持亲力亲为。我猜想,她在自责。女儿住进精神病院,是父母亏欠孩子。要赎罪。
我忍不住问朱莉亚:你出院以后,要在家休息多久?
医生没说。
你在读书,还是上班了?
我在××委工作一年了。
××委可是个好单位。专家一堆。高级职称集中地。
芬姐夸道:人家硕士读的是名校。妈妈医生爸爸院长……
我又问:你住院,单位知道吗?
朱莉亚眼珠往上转动,眼白定格。
朱妈道:我们不想惊动单位领导。我给她请了长假。
不妨猜猜。××委这种部门,外界听起来高大上,人才济济。然而,朱莉亚似遭遇水土不服。
朱莉亚家在北方,本科是在北方高校读的,紧密的社会支援系统在北方城市。作为从小被父母保护周全的女孩,相对单纯。
她读研才来广东,硕士且不是本地人,能进入××委工作是幸运的。可是,专家扎堆的职场,人事复杂。你热诚做事,人家提防你,说心机重、图谋上位。你谨言慎行,人家说你不堪重用,拉低部门智商情商。
家教好、三观正的孩子,若遭遇媚上欺下、假公济私的上司,或遭遇心口不一、拉帮结派的同事,会惊慌失措。要么被人孤立、算计,一次又一次掉入陷阱;要么被迫扭曲个性,违心逢迎。长期压抑,出现精神障碍。这是警报。
原生家庭杂乱的新人,反倒容易适应或如鱼得水。
朱妈说:不去想出院以后的事。过好今天。
芬姐附和:对。上班是次要的。不要太大压力。
我跟着说:不一定要回去上班。你可以考博。换个环境。
我认识一个中度抑郁的母亲。父亲是新中国第一代海军,某海战英雄舰舰长。丈夫是南海某海监船船长。儿子大学出来进了某银行。两年后,儿子进了监狱:信用卡诈骗案东窗事发,窝案,同一办公室的人全判刑入狱。在狱中,儿子对探监的母亲说对不起,他给家族抹黑了。同一个办公室几个人都“黑”都“脏”,他一个人逃不出来。不懂怎么逃。
监狱里,儿子抑郁了。监狱外,母亲也抑郁了。母子俩都吃抗抑郁药。这母亲工作地点与我家相邻。每次见面,她都念叨,儿子向她发过求助信号,她太忙忽略了,“早知道就叫他辞职好了”。她每次都说,“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朱妈对考博话题有兴趣,问我:你在大学教书吗?
没有。我住在大学里。女生读博比男生多。女生通常外语好,能加分。
她导师很欣赏她,说她踏实,坐得住,适合做研究。
她导师招不招博士?大学里有硕博连读。
导师好像说过。
为什么不试一下?
那时候,她特别想去工作,单位听起来……挺有面子的。谁知道……
朱妈突然一惊,噌地跳了起来,看着空床叫:人呢!人在哪里?
芬姐道:厕所。
说完,芬姐意识到什么,火速进了厕所。
你给我出来!你待多久了?搞什么搞?
看着眼前两人冲进厕所,心想:什么意思?蹲厕所很正常啊。
芬姐搀扶朱莉亚出来。
朱莉亚仰起脸,嘴边、脸颊上有血迹。朱妈用几张纸巾堵住她流血的鼻孔,帮她上床躺好。朱莉亚闭上双眼。
没看懂。我仔细听芬姐、朱妈说话。
她对里面镜子……又来了。毛病又来了。
才纠正过来。我一直盯住的,不许她自己在里面超过五分钟。
还好发现早。这回没有大出血。止住了。
朱妈把沾了鼻血的纸巾扔进垃圾桶,去浴室取拧干的毛巾替女儿擦脸。
芬姐对朱莉亚说:不许自己去照镜子。强迫症可以慢慢纠过来。再出这种事,医生不会放你出院。
朱妈、芬姐反复叮嘱、哀求、警告。
听得出来,朱莉亚有严重的强迫症,伴有自伤行为。专科医院对这类精神障碍治疗手段成熟。加上朱莉亚年龄小,如配合治疗,病情可控。
朱莉亚合上眼睛。表情无助,夹杂着失望、惧怕。朱妈抓住女儿的手,轻轻揉搓,久久不放,似乎想把全部能量输给女儿。
同情朱莉亚。我也有强迫症。只是没到失控地步。
我眼前不能看到图书、报纸以及有文字的载体倒放,必须立即纠正。否则,就晕眩、恶心。无形中倒置的书报结块像肿瘤,压在胃里又堵又痛。
出门上锁后,下楼。我脑子里会出现强迫性意象:煤气灶没关,厨房漏气了。每间屋子充满毒气。毒气进邻居家了。毒气会不会害死上下楼的小学生?完了完了我的乐乐,乐乐被关在家里出不去,他要被毒死了。我干的坏事。我的罪。我有罪。
每次我都要慌忙返回。坐电梯到十二楼,急切打开门,直奔厨房,观察煤气灶阀门是否打开。看到阀门关紧仍不相信,我要把灶上的煲汤瓦锅、炒菜铁锅一一端下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心里告诉自己,关了,真的关紧了。我的“狗儿子”乐乐会摇着小尾巴跟着我,高兴又困惑地望着我。我摸摸他,说:乖,没事。妈走了,真的走了哈。说着,还往灶上仔细看几眼。对自己说:关了关了。没事。再次关门锁门。下楼。下次出门,依旧。这是病。
有强迫症的人,心里明白,身不由己。这种病不易判断,病人会有意隐瞒不外显。症状异质性强,涉及多个心理学领域。不同的患者所具有的症状可以完全不同。 [1]
住院头十天,我忙于做各种精神专科项目检查。
上午、中午病区大铁门紧闭,有专人看守。去做检查的患者,要老老实实跟在陪护员身后。病人出铁门前,陪护员在护士室门外登记簿签字。简述哪一床病人去做哪项检查,时间、地点一一确认。护士要站在门前验明正身。刚住院的,或做重要检查项目的,要病房分管护士督阵前往。
检查大楼在院内马路另一边。人极多。各病区的住院患者都在楼里做各种检查。门诊病人也在此处做检查。
一年前,这里出过事故。
广州新闻报道:一名精神病杀人嫌犯从医院逃脱。
这人幻想自己是高级间谍,被人追杀。他持刀行凶时被捉拿。因有精神病史,被警车押送到精神病院。确诊为精神分裂急性发作。
经治疗,病情好转。说来也巧。那天他跟随陪护,出病区铁门,到此楼做精神项目检查。另一患者突然发病,陪护注意力转移,他趁机穿后门逃出医院。
坊间传:出事了,大事件。跑了一个疯子。疯子是杀人犯。为保护市民安全,警方、媒体不断发布有关新闻。一天半过去了,还没有抓到精神病逃犯。街道办、居委会群发微信通知:街坊邻居们,时刻要小心。幼儿园紧急停课。
这人逃到佛山市黄岐镇。身上没有钱,没有手机,没有身份证,饿得要死。突然断了精神类药物,体力智力急速下降。他主动去黄岐派出所求助,说他两天没吃东西。求警察打电话,通知弟弟从海南岛来接他回家。见他说话颠三倒四,警察马上比对通缉照片。正是在逃的精神病嫌犯。拿下。归案。
警报解除。此事过后,医院管控升级。住院病人出铁门做检查,陪护、护士监护格外紧张。
芬姐或小满带我下楼,出住院楼,到院区这栋楼那栋楼做各种精神专科检查,如脑地形图、脑干听觉诱发电位检查、神经心理测试、头颅MRI(核磁共振)平扫等等。趁此放风机会,我故意磨蹭,四处张望。芬姐管得严,掐着钟点,心明眼亮。督促我走直线,不许找借口在院区绕道溜达。做完检查即回病房。
芬姐教导我:要是表现好,十天后,就让你下楼散步。
真的?可以四处走?
发梦吧你。
医院有便利店吗?我很想买零食吃。最好能喝杯热咖啡。
没有。
这像坐牢……
坐牢有这么舒服?现在很——文明啦!前些年……哼!你知足吧。
噢。
我点醒你,表现好,就奖励。让你去康复园。那里有阅览室,可以写字画画,捏泥巴做手工。
没想到,进了精神病院,每天还要争取表扬。
小满相对宽松。她带我去做脑观测试验。我看见远处一个废弃的、有围墙的院子,里面长长一排又一排空置的破旧平房。门前荒草丛生。
我问:哎,那是什么地方?
以前的男病房女病房。要是没建住院楼,你们就是住这里。
住院最久的病人,有没有二十年的?
岂止二十年,有个病人住了四十年还没走。记者都来采访过护士。
小满把那人传闻一说,有可信成分。
广东人称不识姓名的男子为“阿生”。这位阿生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进入这家医院的。那时街坊称这种人“癫佬”。他属于“武疯子”。街坊邻舍知道他疯癫狂躁,大人吓唬淘气玩耍、不肯回家的“细蚊仔”(小孩子),就会说:“癫佬来了!”阿生真的伤了人,众人报警。警察和老豆(父亲)捆押他住进了这家医院。七十年代,精神病院完全封闭,对疯子就是手铐脚镣铁头罩,全副武装,比监狱犯人看管还严。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医院管理转变,对病人采取较为先进的药物治疗。阿生病情好转。
过了千禧年,阿生病情稳定,医生建议亲属接他回家休养。弟弟一家坚决反对。街坊邻居也害怕。又过了几年,父母接连去世。监管人换成了弟弟。医生诊断认为,他符合出院标准。弟弟拒绝接他出院。院方不断解释、劝说。弟弟索性断绝与医院的联系。
阿生父母给他预留了一笔钱。每年弟弟会将哥哥的住院费用打到医院账号上。不拖欠,也不露面。阿生成了无限期住院病人。
农村人视精神病人为不祥祸害、家族耻辱。个别家人会故意弄死精神病患者,“早死早投胎”。城市人讲文明。阿生遭弟弟遗弃,精神上被判死刑。
《精神卫生法·总则》宣示:患者的人格尊严、人身和财产安全不得侵犯。患者的教育、劳动、医疗等合法权益,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或者个人不得歧视、侮辱、虐待患者。不得非法限制患者的人身自由。
从媒体报道看,各地都有执法难的问题。医院对病人爱莫能助。
如果哪项检查排队顺利,我不用提前赶回病房,小满就会带我开眼界。她会告诉我,哪里是医院食堂,病人、医生、护士的饭菜都是那里做出来的。跟着她,我看见院内居然有球场、花园、苗圃。占地面积——简直太阔气啦。惠爱医院床位是两千个。床位数也许全国第一。
路过葱郁的榕树和草坪。那里有个嘉园。园内立着两个塑像。我近前观看,并蹲下身,逐字念碑文。一个是惠爱医院创始人嘉约翰医生。另一个是中国第一位华人精神病学家莫淦明的塑像。
嘉约翰医生塑像前,摆放着几枝枯干的白菊花。碑座上刻了中英文字。中文用的是繁体字。
“1824年11月30日生于美国俄亥俄州邓肯维尔,1847年于费城杰斐逊医学院学成,返乡行医。1854年受美国基督教长老会之遣赴华,在广州行医执教。1859年1月创办博济医院(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任院长。1898年2月28日创办中国首家精神病专科医院——惠爱医院(广州市精神病院)。1901年8月10日逝于广州,享年77岁。”
小满说:这个大胡子,是医院最老的老院长。
我站起来分析道:有人来献花。白菊花代表纯洁、思念。说不定是他的后人送的。比如曾孙、曾孙女、曾曾孙女之类。
你猜错了。他没孩子。哦不对,有。他的小孩都死了。没长大就死了。
他是名医耶。怎么会救不了……
死了三个。儿子、女儿三个噢。就死在广州。听说是夭折。
我伸出手,轻抚嘉约翰的塑像。心里想:他是很有名的名医,眼看着心爱的孩子一个、两个、三个夭折。多痛啊!难以想象有多么心痛。
小满道:没有活过十岁的。他一家五口都埋在广州。
什么人会到这儿送花?这里是精神病院啊。
好像是医学院的学生。我见过几次。还见过鬼佬来。他建的小楼还在,两层的。以后我带你去北门看。
朱莉亚蜷缩在床上,低头沉思。听见我回了病房,抬眼望着我说:阿姨,你说像我这种情况,读博能完成学业吗?
我不敢乱说。我看过一本书,美国一个法学女教授写的。她读的是牛津的硕士,耶鲁的博士。读硕博期间,她住过好几次精神病院。
她是什么病?
精神分裂。她崩溃时住院,好转时就读书,考试照样能过。
老师同学知道她住院吗?
记不清了。总之她成了法学教授,把住院经历写成了书。
我从小到大可能太顺,如今命犯灾星。阿姨,你相信命运吗?
相信。
阿姨,你从哲学的角度研究过命运吗?
这……我读书少,不敢谈哲学。
见朱莉亚眼光暗淡下来,我跟她谈起了宠物疗法。果然,她特别喜欢这话题。她的笑容像清新的微风漾起,眼睛里流动着娇憨、纯真。
怜惜这孩子。母亲可算她的私人保健医生。教导她怎样保护心脏、严防肝炎肺炎、少吃垃圾食品、注意个人卫生、流感高危时期打疫苗、远离传染病源。百密一疏,妈妈没教预防精神障碍ABC。相对于物质环境,心理、精神环境更会左右孩子的一生。
医学选摘
强迫障碍 它是一种以反复、持久出现的强迫观念或者强迫行为为基本特征的神经性障碍。
强迫症状不只对患者致残,也给家庭成员造成重大的负担。它对婚姻、职业、情感、社会功能都有影响。
强迫障碍是仅次于抑郁症、酒精依赖和恐惧症的第四常见病。可与人格障碍共存,共病发病率为百分之三十三至百分之八十七。
各种神经递质的失衡状态可能是产生强迫障碍的重要原因。
强迫思维:反复出现、持续存在、不恰当地闯入头脑中的一些想法、表象和冲动。患者能认识到这些想法是无意义的或攻击性的,但却无法停止或控制它们……
强迫表象:在头脑里反复出现过去感觉到体验到的、常常具有令患者不愉快甚至厌恶的内容(如一些恐怖的画面、表情、声音等)……
强迫联想:反复联想一系列不好的事件会发生,虽明知不必要,却克制不住,并引发情绪紧张和恐惧。
强迫意向:在某种场合下,患者出现一种明知与自己心愿相违背的冲动,却不能控制这种意向的出现。如看到刀子,就出现想捅人的冲动,担心真的这样做……
强迫怀疑:对自己已完成的事情不确定,产生不必要的疑虑,要反复核实。
强迫性穷思竭虑:对一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进行反复思考、刨根问底,明知毫无意义,却不能停止。
……
历史闪回
清光绪二十四年,即公元一八九八年,二月二十八日那一天,惠爱医癫院开业了。史料对中国首例精神病人入院的记叙有几个版本,大同小异。
嘉约翰的学生叶芳圃回忆道:他们几个博济的学生跟随老师,从博济医院门前岸边上了一条船。船上坐了病人和家属,船家用力划船,前往对岸芳村码头。上岸。开业第一天,分别接收了一男一女两个病人。男病人被家人锁在一块大石头上,手脚戴着镣铐锁了三年,已经不能行走。要由人背着入院。另一个女病人被找到时,脖子上还缠着锁链。
嘉院长给惠爱医癫院规定了三条原则:1.凡入院者皆为病人,他们的言行有时不合情理,那并非他们的过错。2.这里是医院,不是监狱。3.尽管疯癫,但他们仍旧是男人和女人,而不是野兽。
惠爱医癫院头一年,接收了十一名病人住院。医生只有嘉约翰一人。医癫院免费医治住院病人,经费拮据。嘉约翰被迫辞去了博济医院院长职务,与嘉师母一同迁居惠爱。离开博济时,他带走了他所教医学班男生。学生帮他打理惠爱。
嘉约翰夫妇与十一名精神病人同住在一栋楼里。上面一层住着医生两口子,下面住着一群精神病人。共用一个楼梯。病人有时候会跑到楼上看师母做家务,有时候他们会占领医生的房间。夜里发现危险,学生们会紧急叫醒老师。精神病人会抽出床板当打架的武器。砸门,砸窗,抡起栽了鲜花的花盆砸人。嘉约翰夫妇几乎没有一个晚上能安睡。他俩与精神病人同住了十四个月。
嘉师母回忆:为了防止病人凿墙逃跑,建筑的墙体下部有三块砖的厚度,在墙上不能打出洞来。担心病人习惯随地吐痰、吃剩食物乱丢,难以清洁,便铺上硬木地板。
“学生们向华人募捐筹款。一九〇〇年九月,集资建好了一栋两层住所,嘉约翰夫妇这才搬出病人区。”第一栋楼的两个大病房改装成洗浴室。楼上为女性专用,楼下为男性专用。
住院病人渐渐达到五十人。医院允许病人家属任何时间来探病。为了消除民间疑虑,医院允许社会各界人士进院参观。市民们进去,看到疯癫院并不可怕。这里常举行集体文娱活动和体育运动。病人参与康复活动,比如碎石、抽水、搞卫生、种菜、帮厨、缝纫等等。很新鲜,很文明。
有些病人好转出院。第一个入院女病人被治愈,还找到了工作。一传十,十传百。谈论这家远东第一家医癫院,广州人抚掌称道:好嘢!坚嘢!
[1]
强迫障碍同一患者可能有很多不同的强迫思维和行为,不同的患者所具有的症状可以完全不同,从而导致诊断困难。
美国全国共患疾病调查结果表明:强迫障碍是仅次于抑郁症、酒精依赖、恐惧症的第四个常见病。致残率较高。流行病调查显示:只有百分之三十四的患者寻求医治。百分之五十的患者就医前二十年已出现强迫症状。
国内对普通人群特定精神障碍的知晓率调查发现,强迫障碍知晓率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