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第一部

岛上民族

R/Qp2fvatQ7cPRySFbCM//ZY83FbGoLBF/LTH23mF1g15ozxOpkg4PftpNQTjGiG

第一章
不列颠尼亚

罗马纪元699年夏,即公元前55年,高卢总督盖厄斯·儒略·恺撒将目光投向了不列颠岛。在与高卢和日耳曼人作战之时,恺撒就注意到了这片孤悬海外的巨大岛屿。该岛已成为其征服计划的一大障碍,这同样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和雄心。他知道,岛上居民与反抗罗马的日耳曼人、高卢人、西班牙人本属同族,不久之前,这些岛民还曾在高卢北部海岸的战斗中为当地军队提供支援。他们同样拥有凯尔特血统,长期独守海岛的闭塞生活或多或少加重了他们的民族情感。一年之前,不列颠的志愿者们在布列塔尼亚海岸与威尼蒂人并肩作战,但不幸遭到了失败。那些从暂时沦陷的高卢地区出逃的难民,在不列颠尼亚受到了欢迎和庇护。在恺撒看来,无论是对其个人的北征方案,还是对罗马帝国扩张计划来说,不列颠岛都是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这片土地上没有森林和沼泽,但却有如茵的绿草和富饶的土地。虽然岛上气候并不温暖,却也平和舒适。虽然土著民智未开,但若是用作奴隶,令其在田间矿井中从事劳作或是房屋大院中洒扫庭除,还是不无价值的。民间常有传言,称该岛盛产珍珠,黄金盈野。“即便是征伐的季节已过,恺撒仍然考虑前往该岛打探情况,若能了解当地居民状况,熟悉地形、港口和登陆点,对他而言无疑是大有裨益的。对于这些,高卢人几乎一无所知。” 另一个事件是,恺撒的同僚和竞争对手,三巨头之一的克拉苏在对美索不达米亚的远征激起了元老院和民众的无尽遐想,这样一来,不列颠在恺撒的战略布局中就更显重要了。就在此地,欧洲大陆的尽头之处,罗马人野心勃勃地开启了冒险事业。罗马士兵对海洋既恨且怕,他们曾与航海民族迦太基人作战,前后耗费了200年时间,艰苦卓绝,历经险阻,才最终将罗马旗帜插上了地中海的彼岸。但此际,罗马军队要远征孤岛,前往大洋北部那片陌生而神秘的土地,这对罗马帝国各个阶层的人士来说,都将是新鲜且令人兴奋的话题。

此外,不列颠是督伊德教的中心所在,这种宗教形式多样,对高卢和日耳曼人的生活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恺撒曾经写道:“对那些想研究督伊德教的人士而言,不列颠是其首选之地。”督伊德教奉行以活人祭祀的邪恶教条,其残酷令人发指。森林中神秘的宗教祭司通过生命献祭将自己和信徒结为一体。正是此地,在阴暗岛屿的木质祭坛之上,或许安置着高卢部族的一大秘密,这是令人敬畏、激动、团结一心的神秘力量。那么,这些丑恶的习俗究竟从何而来?或许是那些迦太基人,在被罗马彻底剿灭之前向西方世界传达的部分讯息?更重要的是,恺撒其人颇具时代意识和战略眼光,他为所征服的地区带来了文明的契机。

因此,公元前55年夏,恺撒从日耳曼尼亚撤回军队,拆毁了科布伦斯地区横跨莱茵河上的各色精美木桥,转而剑锋西指。在整个七月,罗马大军马不停蹄向高卢海岸,也就是今天的加来和布伦地区浩荡挺进。

恺撒将不列颠人视为被其征服的高卢凯尔特人同宗,认为他们强硬且粗俗。他率领十个罗马军团,不到五万士兵,来对抗一个拥有五十万勇士的英勇好战的种族。在恺撒军队的侧面有日耳曼人出没,这些人正迫于压力从东向西迁移。恺撒的策略是,一旦他们的大队人马越过莱茵河,就一鼓作气将其赶进河里。在当时的所有战争中,交战双方都只拥有淬过火的铁制武器,胜败往往只取决于军队纪律及将领才干,然而,恺撒依然觉得自己和士兵可能会创造奇迹。对他来说,突袭不列颠在他所历经的艰难险阻之中仅仅是一个小的插曲。但是,当大军抵达海边时,就出现了新的问题。与他们熟悉的地中海不同,该处的潮水变幻莫测,暴风呼啸,巨浪翻涌,惊涛拍岸,这使罗马战舰和他的船长们饱尝了北海风暴的威力。然而,仅仅一年之前,在与勇敢的航海民族威尼蒂人的海战中,罗马人还曾取得辉煌的胜利。在战斗中,他们用尖端处绑着刺刀的长杆割断威尼蒂帆船上的索具,并屠杀威尼蒂船员,摧毁了全部敌船。此时,罗马人已经控制了不列颠与欧陆之间的英吉利海峡,海洋应是罗马征伐的通途而非障碍。恺撒承认,他对天气、潮汐、洋流等情况知之甚少,但其仍然对入侵该岛信心十足。此际,不列颠还没有二千年后那样的,坚实的远洋战舰固守海峡,用以阻挡科西嘉征服者和他的世界野心。所有的安排只不过是在气候宜人的8月,选择一个风和日丽之日,将几个军团送上最靠近欧陆的不列颠海岸,看看这片陌生的海岛有何独特之处。

恺撒大军从莱茵河流域出发,横跨高卢北部,或许还穿过了兰斯和亚眠,直奔西欧海岸。恺撒首先派出一名军官乘坐军舰在海岛附近打探情况,而当恺撒率军抵达布伦附近或者索姆河口的时候,这位军官正在此地迎候,他与智者、商人、凯尔特王子及不列颠叛逆者们共同欢迎恺撒的到来。恺撒命令那些打败威尼蒂人的,富有战争经验的军队在距不列颠尼亚最近的两个港口(或者说入海口)处集结,只等合适时日开拔远征。

不列颠岛将首次与伟大的世界连接起来,它的真实面貌是什么样的呢?当代考古人员曾在天鹅谷(Swanscombe)的碎石瓦砾中发掘出了一个人类头骨,距今已有二十五万年历史。生物学家指出,其与现代人的头骨有着显著的区别,但我们却不能以此认为这位旧石器时代的远古先民不会像今人那样犯罪或做出荒唐之事,或具备人性的种种弱点。显然,在这个几近停滞的漫长时期里,男女赤身裸体以兽皮蒙身,茹毛饮血,潜藏于原始丛林寻觅食物,在广袤的沼泽中奔走呼号,同类相残,捕猎鸟兽,像历史学家特里威廉所描绘的那样 ,在百鸟争鸣中寻找乐趣。据说在那时,整个不列颠南部地区只有七百户人家,这真是一块伊甸园般的乐土。七百个家庭享用着富饶的土地,不受劳作之苦,除了游戏和格斗之外别无烦事。人们已经发现使用燧石工具比徒手更为高效,他们的后世子孙在白垩岩和砂砾中挖出深穴,打造大小适宜、品质优良的战斧,并以此提高生存能力。但到目前为止,他们也仅仅学会了用削磨后的石块打造粗糙的工具。

在冰河时代末期,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旧石器时代狩猎文明的衰落。一段相当长的时间之后,新石器文明伴随着入侵的狂潮闯入了西部的森林地区。初来定居的入侵者们带来了原始的农耕文化,他们开垦土地,播下了可食用的草子。他们开凿或挖掘穴居洞穴,这样一来,一大家人便可以共同居住,老幼相依,安全性也因此得以大大提升。不久,他们在小山顶上建起围墙,一到晚上就把家畜关在里面。在临近埃夫伯里(Avebury)的温德米尔山(Windmill Hill)上,现在依然保存着这些古代遗迹,见证着这些远古工匠为保护人畜而做出的努力。此外,新石器时代的居民们还采用新的方式打磨石器,把石块处理成适于杀生打猎的完美工具。这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进步,但目前为止仍有许多方面有待完善。

这一时期,似乎“整个西欧地区都居住着一种长颅种族”,他们的外表和肤色都略有不同。通常,北方的人群肤色偏白,而南方的则略黑,但大部分体貌特征都非常相近。后来,来自东方的,被人类学家称作“阿尔卑斯种族”的圆颅人挤入了长颅人的居住地,将他们驱赶开去。曾经入侵不列颠岛的大部分人都属于西欧长颅种族,其体貌与该岛的土著虽然略有差异,但却十分类似。结果是,在种群的发展趋势中,不列颠的人一直保持比较纯正的长颅特征。

在英国发现的绝大多数人类头骨,无论老幼均为长颅或是中等长颅头骨。但众所周知的是,毕克人(Beaker people)及其他圆颅种族也同样来此而居,并发展成为了一个独特的元素。在青铜器时代后期普遍存在的火葬制度,几乎焚毁了长颅与圆颅人种混合的所有证据,但毫无疑问它是确实存在的。后来的罗马时代,人们摒弃了火葬而重新采用墓葬,一些旧学派的人类学家们声称他们已能断定此时英国出现了一种典型的“罗马-布立吞人种族”。但事实上,这类人群可能在罗马入侵之前就已早有分布了。随着人类学的发展,我们发现早期对人种的划分是不够确切的。

在早先,不列颠曾是欧洲大陆的一个部分,它与荷兰相连,中间是一块宽广的平原,泰晤士与莱茵河在此平原之上汇合,然后流向北方。在一些轻微的地壳变动中,这块平原下沉了数百英尺,北海与波罗的海的海水因此得以涌入。另外一次地质运动更是产生了极大影响,它劈开了多佛和格利斯纳茨之间的峭壁,在大洋潮水的冲刷及海潮涨落下逐渐形成了多佛海峡和英吉利海峡。这些沧桑巨变究竟发生于何时?不久前的地质学家们仍然认为这些变化产生于新石器时代之前。但是,对地层黏土及挪威冰川沉积物的剥离研究,却向人们展示了年复一年的气候变幻,江海沧桑。同时,现代科学也已发展出了新的时代考证方法。通过类似种种手段,人们可以更精确地描绘出史前时期气候随时间变化的大致轮廓。借此我们可以确定,在气候回暖之时,众多橡树逐渐取代了原来的不列颠松树林,遗留的植物化石向我们详细展示了这一变迁过程。渔民从北海海底网捞起的树木残枝,如果用气候变化理论加以分析,我们就能够得知,在波涛翻涌,水深六十寻的大洋之底,距今九千年前,一片橡树林正在此蓬勃生长。当金字塔初建,学识渊博的埃及人在不辞辛苦地探索萨卡拉遗迹之时,不列颠依然是欧洲大陆的一个岬角,或与欧陆仅有一衣带水之隔,正是这条分隔两地狭窄的水道,最终扩大成为多佛海峡。

在不列颠岛与欧洲大陆相连之时,人类改造自然的手段又有了极大提升。他们绞尽脑汁,从地表开采出了锡和铜。但是,对制造工具而言,金属锡太软而铜又太硬,但是,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创造性地将这两种金属融为一体,开启了新的青铜器时代。在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人们利用青铜武器能够轻易击败手持石器之人。这真是一项伟大创举,青铜器时代随之来临了。

青铜武器和工具从欧洲大陆的侵入和渗透历经了多个世纪,二三十代人之后,人类生活才出现了显著的变化。柯林伍德教授曾为我们勾勒出一幅青铜晚期的社会图景,他写道:“不列颠与欧洲大陆相比是一个落后的地区,其文明还停留在史前时代,人们过着呆滞而被动的生活,绝大部分先进的文化都从大洋彼岸传播而来。人们要么待在孤立的农场内,要么住在草棚屋子的村庄之中,这些村子多坐落在河岸边的沙砾地,或是布满白垩岩及鱼卵石的高地之上。在那时,原生的灌木几乎已被清理完毕,各个定居之处都被小块田地所环绕,耕作工具多是原始的人力木犁,这种工具在不久之前还被赫布里底岛上的农民们所使用,除此还有一种轻型牛犁,只能划开土地而不能翻动草皮。人死后进行火化,骨灰用坛子装起来,埋在普通的墓穴之中。岛上的居民是坚韧而勤劳的农民,依靠耕作及驯养家畜为生,这无疑是渔猎方式的进一步发展。他们在没有转轮的条件下制作粗糙的陶器,并依然使用石制的弓箭箭头。但是,一些行走江湖的铜匠偶尔会到达此地,这些铜匠善于制作刀剑、长矛、斧子,还有各式各样的生活用具,例如镰刀、木匠工具、车轮的金属部件、水桶以及大锅。”从缺乏军事要塞及防御工事的情况来看,当地人的战争还处于无组织状态,而政治活动也是简单和落后的。人们之间确实已出现了贫富分化,这一时期出现的种类繁多的金属器皿,皆向我们展示着富裕人家的财富与奢华。

对多数权威人士而言,不列颠南部青铜时代晚期是在公元前1000前至公元前400年间。

在这一时期,一个新的进步再次为人类社会带来了新的契机,人类学会了开采与冶炼铁矿石。装备着铁制武器的入侵者从欧洲大陆闯入不列颠,杀死那些还处于青铜器时代的人们。此际,透过千年时光,我们可以更清楚的审视这些人类群体。这些两条腿的动物,用铁器残忍杀戮着如今被我们视为手足兄弟的人类同胞。想要打碎敌人的头骨,无论是长颅人或圆颅人的,铁器无疑是最有效的武器。

青铜与铁器时代重叠交错,并由此发展形成了一种更完善、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但是其对当地居民的影响却是一个缓慢渐进过程。那些在远古时期就已形成的习俗和传统,也只在一点一滴地改变。可以肯定的是,在基督诞生前的那个世纪,一些不列颠人仍在使用青铜工具,尤其在英国北部地区,这种现象尤为突出。

恺撒将目光投向该岛之前,不列颠正处于铁器与青铜时代的交汇时期。在公元前500年之后,欧陆人的接连入侵逐渐改变了该岛南部地区的社会形态。柯林伍德教授指出:“总体而言,从肯特到科茨沃尔德及沃什湾的广大南方地区,居民们都能够制造陶器。与青铜器晚期时代相比,许多居民的生活都没有出现显著改变。人们住在位于河岸或高地的农庄、村落之中,周围环绕着小块的田地,通常不设防御工事。人死后大都火化。他们将粮食储藏在地下的坑窖内,并利用原始的手推石磨——并非是上层石块可转动的那种磨盘,对谷物进行研磨加工。人们饲养牛、羊、猪等家畜,由于铁器十分稀少,他们仍然使用铜制工具甚至打磨石器进行劳作。通过陶器形态的变化我们可以推断其所处的大致年代,但这些陶器依然不是在转轮工具上制作而成的。”

铁器时代移民的到来使山顶营地得以复兴,这种营地在新石器时代时就已停止建造了。公元前三至四世纪时,这种营地在不列颠岛盛极一时。人们在营地周围建起一道壁垒,壁垒有时用石块建成,但多数情况下是用木土建造,外围处挖掘壕沟加以保护。

壁垒的规模并不宏大,尽管考古发掘显示有些壁垒的入口处建有木质岗楼,但入口设计却是十分简单。这些营地不仅仅是避难之所,其中通常还建有私人住宅及永久居住点。它们并非是为抵御外来入侵而建,相反,仿佛是在铁器时代外来移民成倍增加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一种部落体系,而这种部落体系正是日后部落战争的根源所在。

公元前一世纪初,凯尔特人最后的入侵浪潮终于平息下去,它预示着铁器时代的初临。“比利时的部落民到达肯特,散布在埃塞克斯、赫特福德等地和牛津的部分地区,这个种族的其他分支……后来……广泛分布于汉普、威尔特、多塞特和苏塞克斯的部分地区。” 毫无疑问的是,已经深入海岛中部的比利时人是迄今为止最开明的入侵者,他们是驾车和驯马的能手,而且对当地人所仰赖的山顶要塞不以为意。他们在山谷中建造新的城镇,有时甚至将居所建于山顶的老旧堡垒之下。同时,他们还首次引入了银和铜制的货币。

比利时人征服了当地土著,使自己成为了贵族阶层。他们在东部建立起惠特汉普斯特德、韦鲁勒姆(圣奥尔本斯)和卡姆勒多纳姆(科尔切斯特),在南方建起了卡里佛(西尔切斯特)和文塔比尔格拉姆(温彻斯特)。他们是高卢人的近亲,与高卢人同样激情洋溢。无论所到何处,这个活跃,机敏,不停地进行征服和统治他人的种族都能快速且轻而易举地站稳脚跟,巩固自己的地位,甚至还可能建立起长久的统治。但是,罗马大军进犯的脚步声已经日益临近,这些人们必须立刻奋起作战,去抗击比他们更为强大,更有组织的战争机器,以捍卫他们的劳动果实。

在当时的罗马,无论是政府还是社会上流人士,对这个远在西方的岛屿均只有模糊的印象,“最早的地理学家认为整个世界被海洋环绕,对其中的岛屿却一无所知。” 公元前445年前后,历史学家希罗多德曾听闻西方遥远的海岛上出产锡矿,他将这个海岛称为卡西特里德(Cassiterides),但对岛屿是否真实存在,希罗多德仍持谨慎态度。公元前四世纪中期,历史上最伟大的航海家马赛人皮亚西斯两次出海,真正地围绕着不列颠岛航行。他宣布,亚里士多德所言的“普列坦群岛(Pretanic Islands)——阿尔比恩岛和勒尼岛”都是确实存在的。皮亚西斯的话被那时的人们视为笑话,直到他去世多年之后,他的发现才被世所瞩目。但是,早在公元前三世纪,罗马人就确信在世界边缘有三个岛屿——阿尔比恩、勒尼和图勒岛(冰岛),那皆是巨大且奇特的土地。自然,岛上所出口的锡制品是人们所关注的焦点。在公元前140年,波里比阿的著作中就曾提到,锡制品贸易已被当时的商业著述广泛论及。

当然,恺撒从布伦出发时,并不像我们那样对所有情况了然于胸,他所收集到的情况仅仅如此:

“在不列颠内地居住着当地土著,他们拥有口耳相传的习惯传统,并以此以原住民身份自居。在沿海地区,则居住着为抢掠和战争而来的比利时移民。他们几乎全都保留着原来的部族名字,从部族初兴到落地生根一直未改。不列颠人口众多,与高卢地区一样,房屋星罗棋布,牛羊漫山遍野。他们的货币是固定重量的铜、金或铁锭。内陆出产锡,沿海则藏有少量铁矿,所用的铜则需从外部进口。该岛像高卢一样盛产各种木材,但没有山毛榉和冷杉。当地人将食用兔子、鸡、鹅视作违法行为,饲养这些动物仅用于消闲玩乐。气候比高卢地区温和,并不太冷。”

“据目前所知,住在肯特(一个纯粹的沿海地区)的居民最为开化,其生活方式也与高卢人大致相同。内地的大部分部落都不事农耕,他们以牛奶和肉类为生,身上包裹着兽皮。所有的布立吞人都用靛蓝染料涂身,使皮肤变为蓝色,以图在战争中用这种可惧的外表来威慑对手。他们蓄着长发,除头发和胡须外全身剃得精光。十至十二名男人,特别是兄弟父子之间共同占有妻子,但在群婚制下所产生的后代,则算作孩子母亲与同居的第一个男人的子嗣。

公元前55年8月底的一个午夜,恺撒率领两个军团乘坐八十艘运输船扬帆出海,驶往不列颠岛。清晨时分,他的船队已到达了多佛的白色悬崖旁边,初露的晨曦中,全副武装的当地居民依稀可辨。恺撒认定此处“非常不适合登陆”,因为他们很可能会遭受悬崖上方的箭雨袭击。于是恺撒下令船只抛锚,直到潮水转向时,才继续开出七英里远,并在位于迪尔与沃尔默之间地势较低的阿尔比海岸停泊。布立吞人密切注视着恺撒军队的一举一动,跟随着他们沿海岸移动,最终被罗马军队发现了行踪。紧接着便出现了一幅史上鲜有战争场景,岛民们随着战车和骑兵蜂拥涌入海潮之中,准备迎头痛击入侵者,恺撒的运输船和军舰泊于深水之中,罗马士兵不熟水性,在敌人雨点般的标枪和石块中一时乱了阵脚。在这种情况下,罗马第十军团的掌旗者手持鹰旗,毫不畏惧地跃入水中,恺撒也率领战舰用弹弩和火箭攻击不列颠人侧翼。罗马人受到鼓舞,士气大振,他们跳下舰船,竭尽所能组织队形冲向敌军。双方在浪涛之中进行了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后,罗马军队获得优势,抵达了海岸,他们列好阵势,将不列颠人打得狼狈而逃。

登陆受阻仅是恺撒军队困难的开端,乘坐十八只运输船的骑兵部队是三日之后出发的,他们在即将抵达目的地,已能远远望见恺撒大营的时候,却被突然袭来的狂风吹离了英吉利海峡,幸好后来飘回了欧洲大陆。由于不知天象,月圆时的潮汐使停泊于海岸的运输船严重受损。“一些船只被潮水打碎”,恺撒写道,“余下的那些也失去了它们的缆绳、船锚及其他索具,不能使用了。毫无疑问,这使整个军队产生了恐慌情绪,以致军心动摇。失去了船只,士兵们便无法返回母国,况且也没有任何修船的工具。此外,按照原来计划,罗马军队要返回高卢度过冬季,因此士兵们也没有携带在不列颠岛越冬的粮草。”

海滩之战后,布立吞人本已决定求和。但当他们看到恺撒军队的窘境之后,便又心生希望,中断了谈判。他们凭借人数优势袭击罗马的征粮队,但罗马军方面并也非毫无准备,又一次,严格的纪律和精良的铠甲给予了布立吞人沉重的教训。仅是营地附近农田的粮草,就足够罗马军团两个星期之用,这足见不列颠岛的粮食何等之多。布立吞人再次屈服了,他们的征服者只提出了一些名义上的条件,通过拆毁许多船只修补好了其余舰船,然后便带着人质和俘虏欣然返回本土。恺撒从未将此次远征视为一场辉煌胜利。为取得更好战绩,第二年他再次率军前来,这些军队由五个军团和一些骑兵组成,他们乘坐八百艘舰船驶抵不列颠岛。

岛民们被这支庞大规模的军队惊得目瞪口呆,恺撒军团得以畅通无阻地登上不列颠海岸。然而,大海却再次捉弄了他们,在恺撒率领罗马军团向内陆挺进了约二十英里时,他被紧急情报召回了海岸,一场巨大的风暴横扫了罗马舰队,摧毁了大部分船只。恺撒被迫花了数十天时间待在海岸,将所有舰船拖上海滩,并把先前筑好的营垒再次加固一番。在这些工作结束之后,他再次踏上了征伐之路。罗马军不费吹灰之力捣毁了布立吞人栖身的木棚栅栏,并在布伦特福附近横渡泰晤士河。然而,布立吞人找到了一位名叫卡西威劳努斯的人做他们的新领袖。这个人了解当前的战争形式和战争技法,他令大批缺乏训练的步兵和农民解甲归田,依靠战车和骑兵与入侵者步步周旋。恺撒曾对布立吞人的战车战术做过细致描述:

“在车战中,布立吞人率先出击,他们的战车奔驰而来,投掷的标枪呼啸作响。一般而言,仅是满山遍野的战马嘶鸣及车轮的辚辚之声就足以让敌人心惊胆战,溃散而逃。当不列颠战车在罗马方阵冲出一个缺口之后,士兵们便跳下车来,徒步作战。与此同时,驾车者脱离战斗,退后一段距离,把车子停在一个合适位置上。这样一来,当士兵们寡不敌众时,就能够轻而易举撤回己方阵列。通过这种方式,布立吞人将机动部队的灵活性同步兵的稳定性结合起来,通过夜以继日的训练而达到精熟的效果,即使是在陡峭的山坡上,士兵们也能驭马狂奔,急停转向皆能操控自如。他们能够沿着车辕奔跑,或站在车轭之上,并能迅疾如电地返回车里。”

卡西威劳努斯正是利用这些机动力量与罗马人周旋,他避免与罗马军团正面作战,通常派兵去突袭敌军或切断他们的粮道。即使如此,恺撒依然夺取了他的第一个坚固营垒。部落居民开始向罗马求和,一个摧毁罗马人肯特海岸大营的周密计划也随之流产了。在这个紧要关头,卡西威劳努斯这位在政治与军事上皆富有才干的领导者,通过一系列的让步最终同恺撒达成合议,不列颠交出更多人质,承诺归顺并纳贡。作为回报,恺撒大军再一次撤离该岛,满意而归。四周一片静谧,“他在深夜时分扬帆启程,黎明之时所有舰队皆平安抵达了西欧大陆。”此次恺撒骄傲地宣称,他已成功征服了不列颠岛。恺撒凯旋而归,不列颠战俘们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穿过罗马的各个街道。但是,在之后的约一百年间,再没有入侵者踏足不列颠岛。

对于卡西威劳努斯其人,我们知之甚少。我们只能期盼今后不列颠岛的守护者们都能取得同样的光辉成就,他们的所作所为同样能够适应时代需要。谨慎精明而又才华出众,这是卡西威劳努斯给我们留下的印象。如果这一幕不是发生在这个偏僻的舞台之上,卡西威劳努斯或许可以与费边·马克西姆·康克迪特相媲美。 2XHwIUfYLH8FlKhT4m1ue1nSylv3/R2I3uaJsJrCzAv35rYSjNkR3c8drPlyf5uc



第二章
征服

在恺撒军队离开后的一百年时间里,不列颠岛的居民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居住在城市的比利时人发展出了自己的生活方式,一些好斗的部落在两败俱伤后也会心生些许快慰,认定再不会遭受入侵者的袭击了。但是,他们与欧洲大陆及罗马帝国的接触却大大增加了。外贸商品种类多样,商品市场繁荣兴旺。许多罗马商人在此地站稳了脚跟,在其返回故土时,则向罗马人诉说不列颠的繁华与富庶。如果建立一个稳定的政府,那么不列颠的潜质可以得到充分发挥。

公元41年,罗马帝国皇帝卡里古拉遇刺,此后,一连串的意外事件将卡里古拉的叔叔腐儒克劳多斯(Claudius)推上了帝国王位。这位新君主的征服野心无可比拟,但是此时罗马的大政方针还掌控在核心政府部门的官员手中。一系列的因素促成了兵戈再起。征伐之策在许多方面得到了社会各个阶层的支持,公众呼声日益强烈。德高望重的元老院议员发表了赞成意见,重要的商业和财政利益业已协调完毕,而上流社会也找到了新的闲谈话题。在这个胜利的年代,新皇帝总会面临着多方选择,这些经过深思熟虑,且符合罗马惯例的行动计划,无论哪一个都能令这位新统治者欣喜不已。由此我们发现,那些通过偶然机缘登上尊位的皇帝们无不具有共同特点,那就是肆无忌惮,刚愎自用。他们的皇室难免贪淫无度,昏庸无能。而在颁布重大的征伐命令,以及审批益国利民的长效法案之时,皇室往往会被谋士和宠臣玩弄于股掌之中。

征服桀骜不驯的不列颠岛对罗马帝国大有裨益,种种好处被一一罗列在帝国的新君主面前,这使他激动万分,垂涎不已。为获得这份军事殊荣,皇帝下令继续筹划这个颇受瞩目且有利可图的征服大业。公元43年,大约在恺撒撤离不列颠的一百年之后,两万名准备充分,训练有素的罗马士兵为征伐不列颠岛而组织起来,蓄势待发。“士兵们一想到要前往未知的海外作战,就觉得愤愤不平。”而当皇帝的宠臣,解放的奴隶纳西苏前来安抚军心时,士兵们更感觉受到侮辱。眼下,一个先前的奴隶竟然站在指挥官的位置上要求他们尽职尽责。于是,士兵们开始奚落纳西苏的奴隶出身,同时戏谑般地高喊“农神节”口号(在农神节里,奴隶们会身穿主人的衣服主持节日活动)。但无论如何,他们依然决定服从当局的命令出征。

然而,由于耽搁了时日,远征大军在季末才得以动身启程。由于害怕单一部队可能会在登岸时受阻,大军于是分为三路进发。第一次的航程并不顺利,罗马军队的舰只被风吹了回来。然而,当一道闪电由东向西刺破天际,指向出征之路时,罗马人再度振奋起来,他们一鼓作气,驶向海岸,在没有遇到任何障碍的情况下成功登陆。根据情报,罗马人得知布立吞人对他们的到来并不知晓,因此事先并未召集军队来抵御入侵。

岛上形势对入侵者甚是有利,库诺比莱纳斯(Cunobelinus)——也就是莎士比亚笔下的辛白林,已在不列颠岛的东南部建立了一个封建王国。首都设在科尔切斯特。但在国王晚年,国家内部纠纷已开始削弱他的权威,在他死后,王国由他的儿子卡拉克塔克斯和德哥杜姆尼共同统治。此二人的地位并未得到普遍认可,自然而然,他们也没有时间在普洛提乌斯和他的罗马军团到来前统一部落王国。倒是肯特人重新采用了卡西威劳努斯的战术,给搜索他们踪迹的普洛提乌斯带来了很大麻烦。然这位罗马将军最终还是发现了他们的行踪,罗马人率先击败了卡拉克塔克斯,后来又在肯特东部击败了他的兄弟德哥杜姆尼。而后,普洛提乌斯率军沿着恺撒曾经的进军路径一路开进,到达了他前所未闻的麦德威河之畔。

“野蛮人曾认为,由于没有桥梁,罗马人根本无法渡河。因此,他们满不在乎地将营垒设于河流对岸。”但是,这位罗马将军派出了一支“日耳曼人分遣队,这些人熟知水性,能够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轻易泅渡最湍急的河流,将敌人打了个措手不及。日耳曼人的首要攻击目标并非是敌军士兵,而是那些拖拉战车的马匹。在紧随其后的混战之中,即便是敌军的战车驭手也难逃此厄运。” 然而次日,布立吞人再次组织起来,与罗马军对阵。由于韦斯帕芗——他在后来成为了罗马帝国皇帝——在上游发现了可涉水而过的浅滩,罗马军队从侧翼出击,才最终击败了布立吞人。这场胜利打乱了原本的战略布局,普洛提乌斯在一个错误的地点过早地取胜,这使罗马皇帝不得不迅速采取行动,他决意前往不列颠,以展示其御驾亲征对胜利的必要作用。因此,一直在法国等待时机的克劳多斯立即亲率大军,浩浩荡荡渡过海峡。他的军队中除人、马之外,还有包括有许多战象。一场战役之后,罗马人获得胜利。克劳多斯心满意足地返回罗马,去接受元老院授予的“不列颠征服者”称号,并获准举办胜利庆典。

但在不列颠的战争仍然继续,布立吞人改变了策略,他们避免与罗马军发生近战,而是潜藏在灌木与森林之中,以此方式消磨对手实力。在恺撒入侵时期,这种作战方式曾令罗马军队空手而归。卡拉克塔克斯逃往威尔士边界,在那里重整旗鼓,组织部落民抵抗长达六十年之久。公元50年,卡拉克塔克斯再次被一名新任罗马将军击败。这位将军名叫奥斯特瑞斯(Ostorius),是一位精力充沛且能力出众的将领,在他的领导下,罗马人征服了从瓦什河到塞文河之间的广大土地。卡拉克塔克斯在西部的战争中全军覆没,只身而逃。他前往北方,企图挑唆当地的布里甘特人反抗罗马,但反而被该部落的女王出卖,引渡给了罗马人。苏维托尼乌斯写道:“此时,这位布立吞王子的名望已经传遍了高卢与意大利的各个行省。在他到达罗马首都的时候,民众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一睹他的真容。入城仪式举办的十分隆重,在靠近罗马大营的平原之上,军事执政官的军队列队而立,皇帝和他的大臣们在队伍之前就位。他们身后,是山呼海啸的人群。位于游行队伍前列的,是罗马人在不列颠战争中夺取的各类战利品,接着就是这位王子的兄弟和妻儿。他们身披锁链,眼神和举动间流露着悲哀与恐惧。”但卡拉克塔克斯却并不这样,他脚步沉稳,面带无畏之色,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到皇帝所坐裁决席之前,并发表了这样一番讲演:

“除了高贵的出身和显赫的地位,如果我还具有谦恭而温顺的性格,那么我就会成为罗马的贵客而非囚虏。你也必不会拒绝与一位家世显耀,统治着众多部族的王子携手联合。我的不幸成就了你的荣耀,也成为了我的耻辱。我曾拥有武器、兵员及战马,也曾积金累玉,锦衣玉食。我不愿放弃我的所有,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只因罗马怀有征服世界的理想,我们就要恭顺听从,屈膝投降吗?我曾长期抗争,阻挡罗马军队的前进步伐,但倘若我不战而退,屈从强权,你还能赢得征服者的荣耀,我还能博得勇敢无畏的美名吗?如今,我的命运掌握在你的手中,如果你意欲报复,那么人们将很快忘却我的人生,但是,你的功勋也同样不能长久。保全我的性命,那么你的仁慈宽大将会成为我们记忆中永恒的丰碑。”

王子的演讲刚一结束,克劳多斯立刻宣布他已重获自由,他的家人们也同样获释。这些王族成员皆向皇帝表达了最诚挚的感谢。锁链一经解开,他们就向坐在较远处的阿格里皮娜(Agrippina)走去,向她表达同样的尊重和感激之情。

布立吞人的一次激烈反抗同样给罗马的征服者们带来不小的麻烦。据塔西佗所述,“公元61年,不列颠蒙受了沉重的灾难。”新任总督苏维托尼乌斯,一直在着手处理西部问题,他将罗马军队的大营由罗克塞特迁到了切斯特,准备进攻“人口稠密,已经成为逃亡者庇护所的摩纳亚岛(安格尔西岛)”。他建造了一支平底船队,以适应那里的暗礁与潜流。

步兵们在船上拥挤着,骑兵由浅水处涉水而过。遇到水深的地方,骑兵就随着战马一起泅渡。岸边排列着敌人的队伍,他们全副武装,虎视眈眈。中间还混杂有身着黑衣的女人,她们披着长发,手持火把,像复仇女神一般立在那里。在这周围还有督伊德教士,这些人将双手伸向苍天,口里发出可怕的诅咒之声。罗马士兵们被这些诡异的景象吓坏了,他们像木偶般呆立着不动,任凭敌人砍杀。终于,在罗马指挥官的鼓舞下,他们还是振奋起来,相互告诫着不要在野蛮的异教女人面前畏缩不前。罗马人高举旗帜,粉碎了所有抵抗,平息了叛乱之火。

“苏维托尼乌斯派出一支驻军来管辖被征服的地区。罗马人砍倒了暴民们用来进行残忍宗教仪式的小树林,就在此处的圣坛上,这些野蛮人曾用俘虏的鲜血献祭。他们还会挖出人的内脏用以揣摩神意。”

在威尔士边界地区(按照现在的区域划分方式)所发生戏剧性事件却拉开了一场悲剧的序幕。东安格利亚的艾希尼国王逝世了。为使他的王国和家族不受外来侵扰,他指定尼禄——此人已继承克劳多斯之位,成为罗马的新皇帝——与他的两个女儿共同继承王位。塔西佗写道:“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不遂人愿。他的王国被罗马的百人队大肆劫掠,王室的私产也像战利品般地沦于奴隶之手。他的寡妻博阿迪西亚(也被尊称为布迪卡女王)遭到鞭打,女儿们惨遭凌辱。艾希尼酋长们的世袭财产被抢劫一空,王室的成员也沦为了奴隶。罗马人仿佛将这个王国当成了一件意外收获的礼物。” 这正是这位罗马历史学家所记录下来的。

博阿迪西亚所在的部落,这个曾经最为强大,也是迄今最为温顺的部落,终于对罗马人的暴行忍无可忍了,他们怒不可遏,纷纷武装起来,疯狂地反抗罗马侵略者。博阿迪西亚发现自己已成为了庞大军队的统领者,附近几乎所有的布立吞部落皆聚集到她的麾下。对罗马人种种暴行的愤怒,都化作了仇恨的火焰,从压抑的内心之中喷涌而出。这是布立吞人对罗马人征服压迫及文化压制所发出的愤怒吼声。兰克写道:“博阿迪西亚其人不拘小节,热心诚恳、强大且令人畏惧。” 她的纪念碑矗立在泰晤士河的路堤之上,与大本钟遥遥相对。它提醒我们不要忘却那些自由或死亡的悲壮呼喊之声,它们今日依然在我们心中回荡。

驻扎在不列颠的罗马军队总共只有四个军团,计两万人左右。第十四和第二十军团正跟随苏维托尼乌斯征伐威尔士,第九军团驻于林肯,第二军团在格洛斯特。

起义队伍的首个进攻目标是卡姆勒多努姆(科尔切斯特),这是一块防御松懈的罗马移居地,居住着罗马化了的布立吞人。刚刚来此定居的退役军人,在同样贪得无厌的军队协助之下,将当地的居民们赶出了家园。一些征兆的出现使布立吞人颇受鼓舞:

胜利女神的雕像突然栽倒下来,仿佛是要逃出敌阵;海水变成了红色;地方公会及剧院中传出了奇怪的哭声。罗马官员、商人、银行家、高利贷者以及那些卖国投敌,参与分享罗马权力和利益的布立吞人,都发现自己与少量残兵一起,被“野蛮人的汪洋大海”所包围了。苏维托尼乌斯需要一个月才能返回,而第九军团距离此地也有一百二十英里之遥。在没有怜悯,也没有希望的野蛮人洪流之中,这座小城被烧为灰烬。城中只有一座庙宇,凭借坚固的墙壁阻挡了火势,在熊熊烈火之中挺立了两日之久。城中一切居民,无论是罗马人还是罗马化的布立吞人,都难逃杀戮之厄运。所有东西都被捣毁。

当罗马第九军团赶来救援时,获胜的布立吞人便从科尔切斯特的废墟之中冲出迎敌。依靠绝对的人数优势,布立吞人压垮了罗马方阵,将步兵们杀得片甲不留。军团指挥官皮迪雷斯·塞雷里斯带着他的骑兵仓皇逃走。苏维托尼乌斯此时正在安格尔西岛,得知消息后,他立刻意识到,由于时间仓促,他的军队已无法迅速回防,控制事态发展。但是,按照塔西佗所说,他“无所畏惧,穿过这片危机四伏的国土,匆匆向伦敦赶去。当时的伦敦还只是一座普通的城市,虽然没有荣膺移居地的称号,但还是一个繁华的商业中心。”从这里,“伦敦”一词首次出现在文学史料之中。尽管在这里发现了罗马征服时期的,来自高卢或意大利的许多陶器碎片,但却仍然能够肯定,直到大量军事承包商和行政官员跟随克劳多斯来到泰晤士河畔的桥头堡之后,这个地区才真正繁荣起来。

苏维托尼乌斯仅带领一支骑兵卫队来到伦敦。他下令驻扎在格洛斯特的第二军团来此与他会合。但是,这个军团的指挥官被第九军团的覆灭吓乱了阵脚,拒绝奉命。

伦敦是一个规模较大的、毫无防备的城市,城中住罗马商人、他们的不立吞同事、家人和奴隶。城中建有一个防御强化的军事仓库,其中藏有珍贵的物资,有少量的禁卫军负责保卫工作。伦敦的市民恳求苏维托尼乌斯保护他们。但当这位将领听说正在追逐赛雷里斯的博阿迪西亚军队已掉头南下时,他便做出了残酷但正确的决定:撤离该城,让居民们听天由命。罗马第二军团的指挥官违背了他的命令,他已经没有力量来阻挡滚滚而来的叛军洪流。目前唯一的希望就是让第十四和第二十军团重新会合,这两个军团正沿罗马大道——也就是现在的华特林大街由威尔士急速赶往伦敦。苏维托尼乌斯对居民们的哀求无动于衷,他下令部队出发,愿意撤退的民众皆可随他而行。

伦敦城中,前所未有的屠杀之祸降临到了。男女老幼皆无幸免。起义者的满腔怒火,在那些不禁诱惑而屈从敌寇的布立吞人鲜血之中得到了充分发泄。近些年来,不列颠的建筑越建越高,地基越打越深,挖土机在许多地方都发现了层层废墟,这充分说明伦敦曾在布立吞人的战火之中毁于一旦。

随后,博阿迪西亚转向维鲁拉米恩城(圣奥尔本斯),这里是不列颠的另一个贸易中心,等级较高的城市。它同样难逃屠杀和毁灭的厄运。根据塔西佗所述:“在这三个城市中,至少七万居民与他的同盟者们惨遭杀害。”“野蛮人从不抓捕和买卖俘虏,也不进行任何的战争交易,他们所做的只有杀戮,用剑、十字架、绞架以及烈火毁灭所有生命。”这些恐怖的词汇向我们展示了战争的惨烈,就像两个世纪前,迦太基人与反叛雇佣军之间的战争那样,交战双方势如水火,怨愤难平。现代的一些学者认为这些死伤人数被夸大了,但我们也有理由相信,当时的伦敦确实可以容纳三到四万居民,而圣奥尔本斯和科尔切斯特的人口数也大致相同。如果再加上农村死于兵乱的人口,塔西佗估计很有可能是正确的。这可能是有史以来不列颠岛所经历的最可怕灾难。我们看到,一个更高级的文明被当地土著以残暴手段完全抹杀了,这是一个野蛮堕落的开端。当然,人们为自己世代生活的土地而献身杀敌,严惩卖国求荣,投靠侵略者的叛徒内奸,这也是一项基本权利。

“目前,苏维托尼乌斯手中掌握着第十四军团,第二十军团的部分退伍老兵,还有随行的一些辅助人员。他们被编成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共计有一万人左右。苏维托尼乌斯决心……一决雌雄。他将决战地点选在了一条在被树木包围的峡谷之中,他得到确切情报,除了前方的一块并不适合伏击战的空旷平原外,还没有敌军到达此处。他下令军团组成密集阵型,将轻装步兵布置在侧翼,而骑兵则分列在两翼的最外围。”这是无比血腥残忍的一天,也是决定双方成败的关键一天。野蛮人大军约有八万之众,与日耳曼和高卢人相类似,他们用拉着长长队伍的笨拙马车载着妻子儿女,让其尾随大军前行。他们摆开阵势,意图与罗马人决一死战。双方皆没有与敌和解的打算,所有人都在以命相搏。在一番激烈的搏杀之后,罗马人凭借组织纪律及战争技巧最终锁定胜局。他们将敌人屠戮殆尽,连女人也难逃此劫。

“这是一次能够媲美先人荣光的辉煌胜利。有人估算,罗马军队杀死了近八万名布立吞人,自身损失约四百人,受伤人数稍多。”这些都是胜利者的虚构罢了。博阿迪西亚服毒自尽。罗马第二军团的指挥官皮尼乌斯·波斯杜穆斯(Poenius Postumus)违抗了上级命令,没能分享到胜利的荣耀和果实。在听闻第十四和第二十军团获得大胜之后,这位军团指挥官便拔剑自刎了。

苏维托尼乌斯现在只考虑着复仇,确实要让布立吞人付出代价。尼禄从日耳曼增派了四五千人的援兵,所有抱有敌意或受到怀疑的布立吞部落都饱受兵燓之苦。对布立吞人来说,最糟糕的是食物不足。他们曾自信地认为能够从罗马人那里抢得食物,因此将从事耕作的所有年富力强之人全部投入了战场。然而即便如此,他们的精神依然坚不可摧。若不是新任的行政长官在罗马财政大臣们的支持下提起抗议,古老的布立吞民族可能会面临灭种的危险。这些官员认为,如果放任不理,罗马占领下的将是一片沙漠而非行省。苏维托尼乌斯是平息叛乱的最高指挥官,他的军事决策也并无过错。但是,罗马人却有一种吹毛求疵的习气,这并不能仅仅归结于大人物们的嫉妒心理。舆论认为,苏维托尼乌斯狂妄轻敌,贪功冒进,而且对该省的叛乱四起全无察觉。“他的失败归于自身荒唐,成功则全赖运气”,罗马必须另派一位总督,“能对归附的敌人宽怀大度,不因敌意或胜利而心绪不宁,惊慌失措。”财政长官朱利叶斯·克拉希斯阿努——此人的墓碑至今仍然存放在不列颠的博物馆中,一再向罗马上书进谏,希望能够全力周旋,与抵抗部落和解。这些部落民依然坚持与罗马作战,他们不愿退让,也不求怜悯,宁愿在森林和沼泽地中忍饥挨饿,或受冻死去。最终,罗马决定与布立吞人和解。由于罗马境内的莱茵河一带遭受着日耳曼人的侵扰,就连罗马军界也反对将宝贵的军队送至遥远的边区。此外,苏维托尼乌斯在风暴中损失的一些舰船,为罗马高层提供了撤换统帅的时机和口实。在这种情况下,尼禄向不列颠派遣了一名新总督。新总督与那些陷入绝境的部落民们签订了合约。这样,他们的血统得以保存下来,最终汇入了不列颠民族的大家庭中。

塔西佗曾对这个新的省份做过一番有趣的描述:

“加勒多尼亚省(他对该省的称呼)居民的红色头发和修长的四肢很清楚地表明他们拥有日耳曼的血统。而西卢尔人肤色较黑,头发通常卷曲,其居住的地方与西班牙隔海相望,这也恰恰证明了早先伊比利亚人曾跨越海洋,占领了这些地区。距离最近的高卢人与他们同样相似,或是原初血统产生了长久的影响,抑或气候环境塑造了类似品质……高卢人的宗教信仰或许带有英国迷信(督伊德教)的强烈印记。语言虽有不同,但却大体类似。二者皆敢于挑战危险,但当危险临近时,他们同样又胆怯萎缩。然而相比之下,布立吞人的民族精神更为强大,长期的和平生活并未使他们变得消沉和软弱……他们的天空阴郁晦暗,且总是阴雨连绵,然而气候相对温暖。白天要比我们这里更长,夜晚更加明亮。特别是在最北端,夜间很短,黄昏和黎明之间只有一线之隔……除了橄榄、葡萄,以及通常生长在温暖气候之下的各类植物外,岛上盛产各类农产品。由于土壤和空气湿度很大,这里的农作物生长很快,但成熟却需要一定时间。”

公元78年,一位才华横溢,精力充沛的总督阿格里科拉被派往不列颠岛。在其就任的第一年,他并没有按照惯例举行巡回庆典,而是征伐那些桀骜不驯的当地部落。一个大型部落曾经屠杀了一支罗马后备骑兵中队,现已被阿格里科拉连根拔除。莫纳岛,这个前总督苏维托尼乌斯因博阿迪西亚的起义而放弃的岛屿,而今也落到了罗马人手中。

阿格里科拉既有军事才华又富政治能力,据塔西佗(他娶了总督的女儿)所言:“阿格里科拉曾宣称,如果在征服之后还进行残酷压迫,那么征服者就会一无所得。”他减免了部民的粮草纳贡,鼓励并协助修建寺庙、法院和住宅。他使酋长的儿子接受教育,并宣称:“与呆头呆脑的高卢人相比,他更偏爱天赋异禀的布立吞人。”他因此博得了不列颠上流阶层的好感,这些上流人士也开始乐意穿着罗马式外袍并接受其他罗马风尚。“他们一步步适应了高雅的休闲生活,诸如在长椅上躺卧、用浴盆洗澡和优雅的宴会等。他们把这些不懂的新事物叫作文明。即便如此,他们仍处于半奴隶的角色之中。”

虽然,罗马的元老院及政界宣称他们始终遵循奥古斯都大帝的政策,固守疆土,不求扩张。但阿格里科拉依然得到批准,在不列颠发动了六次扩张领土的战役。第三次战役中,他抵达了泰思河。他的军团每前进一步,都需要依靠运输船队运送给养。在第五次战役中,他将战线扩展到福思河和克莱德河一线。这是一块狭长的地带,易守难攻。他本可以掘壕固守,然而,如果他不去征服北方那些强大部族,制服那些被赶到北边去的大批狂躁的野蛮人,那么罗马治下的不列颠行省必然会永无宁日。其实,除了在海岸边短暂停留外,阿格里科拉根本没有停下扩张的脚步。在第六次战役中,他再次亲率全部人马前往北方。而这一次,罗马军面临着严酷的形势,这是因为,布立吞人已经从过去的不幸中吸取了经验,认识到了团结的重要意义。

根据阿格里科拉女婿塔西佗的记述:

“在曾经荣誉的鼓舞之下,我军士气高昂。士兵们叫嚣着要直捣加勒多尼亚地区中心,在一连串的攻势中,一鼓作气直达不列颠最远的边缘地带。然而,罗马士兵的勇猛,将军的才能出众并未使布立吞人感到惶恐和困扰。他们依旧骄傲自信,不屈不挠。布立吞人将青年人武装起来,把妻子和儿女送到安全的地方。所有部落聚在一起,通过一个神圣的仪式组成联盟,决意共同抗敌。”

决定性的战役发生在蒙斯格劳匹乌山上(Mons Graupius),其具体位置至今仍不可考。但也有人认为是在奇里克朗基的山坡。塔西佗详细叙述了这场著名战事的经过,但所述的一些细节之处却仍有待考证。在未被征服的整个喀里多尼亚地区,一大群背井离乡、饱受迫害的土著民,怀着不自由毋宁死的决心,以四比一或五比一的人数优势直面训练有素的罗马军团和它的辅助部队。在罗马军队之中,自然也混杂着许多不列颠的变节者。毫无疑问的是,塔西佗将土著军队的人数明显夸大了,这支军队虽然规模可观,但也远非十分庞大。而且,荒野之中的野蛮人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军械。就像众多古代战争那样,失败者显然错估了形势。在他们中的许多人还未意识到自身所面临严峻事态时,战斗的结果就已注定了。布立吞人的预备队冲下山来想要挽回战局,却正赶上与先前的部队同归于尽。就这样,最后一支有组织的不列颠抵抗力量全军覆灭了。据罗马史书记载:“一万名敌兵被杀,我军损失三百六十名士兵。”18世纪时,克莱夫在普拉西战役中的胜利使大英帝国最终在印度站稳了脚跟,这同样是一场以少胜多之战。

整个不列颠岛的征服之路现已畅通无阻,如果当初阿格里科拉得到帝国支持,或至少受到政府些许赞助,那么历史的进程很可能会被改写。对于罗马人而言,加勒多尼亚留给他们模糊印象,其真正挑战来还是来自于莱茵河和多瑙河之畔。罗马人最终还是决定谨慎行事,将那些幸存的布立吞战士留在北方迷雾之中,任其自生自灭。

一个世纪之后,狄奥卡西乌斯在其作品中写道,这些人给南方的居民们带来了沉重负担,成为了困扰当地人的主要一个问题。

“在不列颠,卡尼多尼亚和密阿蒂这两个部落人口众多,密阿蒂部落坐落于那段将海岛一分为二的横墙附近,卡尼多尼亚人则住得更远些。两支部落民皆处于蛮荒状态,他们在荒芜的群山,孤独泥泞的沼泽中艰难求存。没有城墙、村镇和农场,仅仅依靠放牧及采集的坚果为生。那里鱼类丰富,但部落民却并不食鱼。他们栖身于棚屋之中,赤足裸体,群婚群育。部落民大体上实行原始的民主制度,对劫掠之事十分热衷……他们可以忍饥挨饿,对寒冷和各种困难也无所畏惧。他们可以匿身于沼泽之中,只露头部在水面呼吸,以这种方式坚持数日之久。他们也会依靠树皮和草根在深山密林中长期度日。”

在荒僻的北部和西部地区,自由部落只能栖息于群山之中。而在其他地方,罗马的征服和绥靖大业业已完结。不列颠成为了罗马帝国的四十五个省份之一。奥古斯都大帝曾经宣称,罗马帝国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自治省联邦。每一个省都是一个单独的行政单元,拥有独立的财政大权,而省域内的自治城市也拥有特许权利。那些暴露于蛮族野心之下,时常被侵略和叛乱所困扰的省份,帝国需要派军保护,其他省份则无须如此。

有驻军的省份处于皇帝的直接监管之下,受保护的省,至少形式上是隶属元老院管辖。但是,所有省份都遵循这样一个原则,那就是根据各自情况而采用不同的政府形式,在罗马帝国开放包容的政治环境中,各地区皆没有种族、语言或宗教方面的歧视偏见,唯一存在的只有阶级差别。在秩序稳定的大局之下,这种阶级差别也并未引起多少争议。在这里,生活着罗马公民,大量的非罗马人,还有为数众多的奴隶,但奴隶中的幸运者也能有机会跻身公民行列。正是在这种制度之下,不列颠逐渐发展起来了。 2XHwIUfYLH8FlKhT4m1ue1nSylv3/R2I3uaJsJrCzAv35rYSjNkR3c8drPlyf5uc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