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灭梁以后,先后并岐国,吞前蜀,得凤翔、取汉中及两川之地,公元 930 年以后,后唐的领土达到极盛。可以说除了后来的宋以外,它是五代十国里地盘最大的了。
如果这个时候李存勖能够好好干工作,做个正经皇帝,说不定就没有五代十国什么事了。然而,在到达人生的巅峰以后,李存勖开始放纵了,堕落了,不正经了……他大搞声色犬马那一套,纵容老婆干预政治,疏忌杀戮功臣,克扣士兵工资,以致百姓困苦、兵士怨怒,兄弟冲突。
我们知道,五代十国的皇帝大多是马上帝王,政治天赋往往很平庸,打下江山之后最先想到的是发展自己的各种爱好。李存勖的爱好与别人不同,他糙汉子的外表之下隐藏着一颗文艺的心,平生最爱竟然是唱戏。你还别说,这位李皇帝的艺术天赋可比政治天赋强多了,唱念做打样样俱佳,还能自己作词谱曲,要不是被当皇帝这种破事耽误了,少不得又是一位名角。
然而,李存勖,既然你做了皇帝,甭管你的最爱是不是皇位,你是不是应该有个皇帝的样子?你每天混迹于戏班子,跟戏子们亲密无间,让戏子凌驾于国家法度之上,你想过你们家广大干部的感受吗?如果你们家广大干部都反了,你还有机会宅在皇宫里听戏、唱戏、演戏吗?
公元 926 年,贝州军士哗变,叛军火速攻入邺都,李存瑁派元行钦前去平叛,元行钦久攻邺城不下,而邢州、洺州又相继加入造反的队伍,危急之下,李存勖只得起用饱受猜忌排挤的李嗣源,结果李嗣源刚到邺都,他手下的兵士因为工资太少也造反了……大家强行簇拥李嗣源进入邺都城,推举他为造反联盟大盟主,商议怎样合伙干掉李存瑁。李嗣源借口召集散部,逃之夭夭。
逃出来的李嗣源一面上表讲明原委,一面联系元行钦一起平叛,但元行钦死活就说李嗣源反了,并且不择手段阻止李嗣源为自己申冤,还杀了他的爱子李从璟。悲催的李嗣源千辛万苦才联系上自己的亲信——他的姑爷石敬瑭。
石敬瑭见到岳父以后非常高兴,兴奋地问他:“爸,咱们什么时候杀回去干掉李存瑁?”
李嗣源连忙喝止:“你喝酒没炒盘花生米啊!咱们为啥要造反?”
石敬瑭:“爸,你就别装了,你不是已经反了吗?你还信不过我?”
李嗣源:“诬陷,都是元行钦那个小人的诬陷!”
石敬瑭:“爸,我给你分析一下哈:现在连我都认为你反了,你说李存勖那脾气他能信你不?你这时要是孤身回去,还不得让他们瓮中捉鳖啊,不是,瓮中捉爹?再说,李存勖现在都活在戏中了,这样下去,国家早晚腐败,还不如咱们自立为君,造福百姓呢!”
李嗣源搁心里一琢磨,觉得姑爷子说得好有道理,于是真的反了。
李存勖在皇宫眼见各路人马纷纷造反,终于暂停了追求艺术的脚步:“混蛋!总有刁民不让朕专心搞艺术!来人啊,朕要御驾亲征,再展昔日雄风!”
“可是,皇上,没兵了……”
“放屁!朕雄兵百万,你说没兵?”
“皇上,你薪水给那么低,又没有年终奖,还总拖欠工资,他们都不愿意跟您干了……”
李存勖万分危急之下,只得召唤自己的嫡系部队从马直,结果,从马直过来以后也反了,一代枭雄,一命呜呼。
率兵打回来的李嗣源顺理成章做了皇帝,为了平复国人饱经战乱后的恐慌情绪,他宣布:“跟着寡人干,都能有钱赚!”大家纷纷叫好,齐夸新皇英明领导。
后唐在李嗣源执政的几年里,因为没有瞎折腾,国力确实增长不少。但是,李嗣源这个人本身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当皇帝时岁数就不小了,而且身体还不好,于是消停了没几年,等李嗣源病危时,国内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造反热潮。
首先举反旗的就是李嗣源的亲儿子——秦王李从荣。
这哥们觉得他爸爸快不行了,而自己这臭脾气平时在朝中得罪了不少人,走正常程序恐怕继位无望,就想以武力镇压群臣,强行登基。
谁知道,他爸爸的病情又好转了!但因为这哥们平素人品太臭,没有人愿意通知他,那些讨厌他的人就顺水推舟以谋反的名义把他镇压、砍杀了。
李嗣源看着儿子的尸首,又惊又气又悲又痛,这次是真不行了。
李嗣源死后,他的另一个儿子李从厚继承了皇位。
李从厚这个人没有多少治国安邦的才能,却具备不错的帝王心术,没事就搁那寻思,是不是又有刁民想害朕?我该怎么整治他们呢?想来想去,还真让他琢磨出一个好主意——四大军区对调——让原河东军区指挥官石敬瑭调任成德;让原凤翔军区指挥官李从珂调任河东;让原成德军区指挥官范延光调任天雄;让原天雄军区指挥官李儿璋调任凤翔。
这个想法是很好,我们知道,大将的实力依赖于他手下的亲军,将将领频繁调动,他们就没法跟部下拧成一股绳了,造反的危险系数就会被大大降低。但是,如果被调动的将领不愿意呢?
李从珂是李嗣源的义子,军功赫赫,在朝中威望也不错,因而就成了李从厚最想整治的人,他先把李从珂的儿子从京师调任到地方,又把李从珂一个已经出家的女儿召进宫中当人质,就这样,李从厚还是不放心,现在又想削弱他的军权。李从珂彻底被搞毛了,这样下去,小爷还不让你玩死?反了!不反就没活路了!
李从珂造反,李从厚十分开心:“兄弟,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怪不得我哦!”于是,李从厚迫不及待地调集大军前去围剿李从珂,生怕稍一耽搁他就不反了似的。
李从珂虽然早在李存勖时期就是名震天下的猛将,然而好虎降不住群狼,而且自己造反也确实理亏,没有人愿意帮助他,因而被围殴得溃不成军,眼看着就要被消灭了。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李从珂猛地把衣服一脱,裸奔上了城头,在圈踢他的大军面前捶胸顿足、失声痛哭:“亲们,咱们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人,都是一个战壕里睡过的兄弟,你们看看我这一身的伤,都是那时候留下来的!讲真,我没想过要造反啊!还不是因为皇上身边的那些小人憋足了劲想弄死我?兄弟我也是为了自保逼于无奈啊!”
奉命围剿李从珂的将领中,有很多人都是他的老战友,见此情景,纷纷动了恻隐之心,而且大家也都觉得,皇帝搞的那一套,确实有卸磨杀驴之嫌。李从珂见众人似乎被说动了,赶紧在天平上又加了一块砝码——只要大家伙跟我一起回洛阳清君侧,每人可得劳务费 100 贯!
100 贯!这对于普通士兵来说可绝对不是个小数目,大家纷纷表示:“将军,钱不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早就看皇上身边那几个小人不顺眼了!走,我们陪你一同清君侧去,同去!同去!”
充满正义感的“清君侧”大军一路平推回到洛阳,李从厚见势不妙仓皇出逃,没想到中途遇到石敬瑭,被软禁了起来。李从珂在部下的强推之下“勉为其难”地做了皇帝,废李从厚为鄂王,不久又派人将其暗杀。
李从珂登基以后很快就发现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国库里的银子不够支付自己先前允诺的劳务费!这事儿可不是开玩笑的,要知道,五代十国的士兵因为老大差钱,分分钟就可以换个老大!
李从珂赶紧把皇宫内外刮掉一层皮,不够!
那什么,老娘,媳妇,你们的衣服首饰先借我用用呗……还不够!
李从珂又开始疯狂勒索官员和百姓,让每家每户预交 5 个月“住房税”,搞得很多人一死以证没钱,但,还是不够!
李从珂没有办法,只能硬扛着了,去跟那些士兵商量能不能赖点账:“各位兄弟,那什么,朕实在是没钱了,你们看,能不能少要点?”
士兵们心中很不满——人家都是吐口唾沫是个钉,你这是吐口唾沫往回舔?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弄死你让李从厚接着干呢!罢了罢了,反正李从厚都已经死了,你也就差没卖老婆孩子了,我们呢,也算发了一笔小财,那你就接着干吧!
李从珂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干!干谁呢?现在对我有威胁的就剩一个石敬瑭了,对,就干石敬瑭!”
我们知道,收拾重臣这种事,要么不干,要干就一次性解决,让他没有还手之力,以免他缓过劲来狠咬你一口。但李从珂也不知道是心存善念还是有所顾虑,反正就是不愿意对石敬瑭下死手,整来整去无非是想把石敬瑭从自己的根据地调走,结果次数一多,石敬瑭被整得受不了了!
石敬瑭计算了一下彼此实力,觉得硬磕肯定磕不过李从珂,但是没关系,咱一直暗中跟契丹人保持着不错的睦邻关系啊!于是石敬瑭跑去和大辽谈判,说只要你们肯借兵给我,金钱美女那都不是问题。
这个节骨眼上,卢龙节度使赵德钧也盯上了卖国造反的路子,石、赵二人为了达到各自的目的疯狂竞争,不断向契丹人许诺更加优厚的条件,最后,石敬瑭实在没有什么可加持的砝码了,一咬牙一跺脚:“赵德钧你是不是非要跟我争?你非要跟我争是不是?这样,契丹大哥,你们要是对我石敬瑭鼎力相助,金钱美女自不必说,另外,赵德钧那块地盘,就燕云十六州,我全送给你们!对了,大哥这个称呼以后我也不叫了,我真心诚意地管你们叫干爹!干爹,你们看这样中不中?!”
喜当爹的辽太宗耶律德光简直乐疯了——哎哟喂,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得到这么大一个儿子和这么大一块地盘,这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赶快,出兵,帮我儿子打天下!
公元 936 年,后唐在石敬瑭与契丹人的合力绞杀之下,亡。同年,石敬瑭被干爹耶律德光亲自册封为皇帝,国号晋。史称后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