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景忽然变了,面前的景物破碎又重组,她不知如何来到放满河灯的河边,水中漂着盏盏载着心愿的花灯。
观灯的人们却没有欢声笑语,而是引颈朝某个方向望去,那里已经围了团团的人,有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出来。
方准准心中一惊,从人隙中挤了进去。她看到程无意倒在河边,抱着右手惨叫不止,整个手掌已变黑。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惊慌失措。外围一阵乱,有人急急喊着:“无意!无意!”拨开人群冲进来。是程无觉来了。
看到弟弟的惨状,吓得脸色惨白,扶住他变黑的伤手问:“这是怎么回事?”
程无意浑身哆嗦,咯咯响的牙缝挤出一个字:“灯……”
程无觉注意到他脚边丢着一只还没放出的粉色莲花河灯,心中起疑,探足踢了一下。河灯一咕噜,从花瓣间飞出一只漆黑的蜂,足有两个指节长,腹后缀着一根弯尖的毒刺。
人群齐齐发出惊呼,唰地后退一截。黑蜂嗡嗡地飞上夜空消失不见。程无觉便知道,弟弟是被藏在灯中的毒蜂蜇伤了。他捋起无意的袖子一看,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围观的人们顿时七嘴八舌:“哎呀,这毒性厉害啊!”
“到了心口那里,人就危险了!”
“快快,快请医师去!”
“来不及了吧!这毒走得也太快了!”
而程无意已不呼痛了,无力地软倒在他哥的臂上,神智渐渐不清的样子。程无觉没有犹豫,抬手在自己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锦囊表面绣着特异图符,还有根带子连在衣襟内,而且是封着口的,似装着重要之物。
他直接撕破了锦囊,从朝左面倒出一个玉把件似的小玩意儿。那东西淡紫色半透明,看上去玉质极好,雕成极逼真的小蟾蜍形状,它张着大嘴巴,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然后他把玉蟾蜍的嘴按在程无意伤手发黑的食指尖。
众人都不明白他此举何为,正嘀咕着这人是不是吓傻了。却见玉蟾蜍原本张着的嘴巴突然合上,狠狠咬在了程无意的指尖。
众人惊奇地睁大眼睛:“这玉蛤蟆会咬人!”
却见玉蟾蜍紧紧叼着程无意的食指尖,肚子一鼓一鼓,似在用力吸吮。不一会儿,它那透明的肚子里就出现一团黑气,黑气渐浓,继而整个蟾蜍都黑了。
程无觉顾不得在人前露出这奇景,紧密观察着弟弟的手臂,见那快到肩部的黑意随着玉蟾蜍的吸吮一点点落下,手臂、手掌、手指的颜色恢复正常,玉蟾蜍也已黑得发亮,肚子圆了不少,最后嘴巴一松,咕噜滚回程无觉的手心,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程无意这时微微睁开眼,有气无力叫了一声:“哥……”
程无觉松一口气。
围观的人们惊奇不已:“这玉蛤蟆是把小哥的毒吸出来了吗?”“这位公子,这是什么宝贝啊?厉害的很!若是拿去行医,你可就发财了!”
程无觉神色微微紧张,想把玉蟾蜍收回锦囊。可那锦囊原是缝死的,刚刚被他撕破了。他勉强把玉蟾蜍往破口里塞去。刚刚还懒洋洋的玉蟾蜍一触锦囊,突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蹦,竟从程无觉手中脱出,径直扑向人群。
此时这玩意黑漆漆的,看上去浑身是毒,众人哪里敢碰,轰地一下避让,却因人太多,越挤越乱,有的摔倒,有的惊叫。那玉蟾时而从这个的脑袋上,跳到那个的肩膀上,蹦了几蹦,就不知跳到哪里去了。
程无觉大惊,想去追它,又不能把弟弟扔在这乱哄哄的地方。已经清醒的程无意看到这一幕,却突然急了,挣扎着往上起:“不行……吞风紫蟾……不能丢……”
猛地扑向玉蟾消失的方向,跑了一步,却因体力没有恢复,脚软摔倒在地。程无觉赶忙扶住他,安抚道:“你别急,我可以慢慢找。”
程无意看着他,眼泪涌出来:“都是因为我任性……哥不能没有吞风紫蟾……它跑了,你怎么办……”
程无觉望着玉蟾消失的方向,眼底满是恐慌,却努力平静地安慰弟弟:“没关系,能找回来的。”
方准准此时却挤出人群,朝着两个身影追去。她一直混在围观的人中,玉蟾从程无觉手中逃脱时,她的视线始终死死跟随着它,清楚地看到有人趁乱一把接住了撒欢的家伙,念了一句什么,玉蟾便消失在他手中。
那人脸上戴着白面傩公面具,正是她在茶肆楼下看到的二人中的男子。而那个带着钟馗面具的女子却在试图拉住他。
她听到那女子声高音急:“把它给我,你把它给我!”
那人两手一摊,手中空空:“已经上交了,如何给你?”
女子猛地推了那人一下。那人身形瘦弱,险些被推得摔倒,却也不恼,走上去拖住女子手腕,不知在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方准准看着二人背影,心中打着哆嗦,冷汗冒出来,抬脚就追。
可是场景却变了,街景、人群、漂着河灯的河面、还有两个可疑的面具男女都消失了。这是程无觉的梦境,以程无觉的意志为准,她无法左右,只能被带去新的情景中,眼前是一个昏暗的房间。
她却还没能从上一个场景中回过神来,心还在剧跳。虽然只听到那面具女子说了一句话,可是那熟悉的嗓音,女子背上熟悉的装备,让她怀疑自己的耳朵,那难道是——
“程无觉。”
同样的音线在身边响起,方准准打了个哆嗦,朝旁边看去。这时她才发现这是一间寝屋,空气中弥漫着重重药气。架子床边垂着帘子,遮住床上躺着的人。床头柜子上,点了一盏小灯。
有个人影不知何时进来的,站在床帘外,又轻轻唤了一声:“程无觉。”
帘内传来虚弱的回应:“是谁?”
站在床边的人掀开帘子,挂到帘钩上。
床上的程无觉看清来人,却吓得声调变了:“你……你……”
也难怪他害怕。来人脸上戴着凶神恶煞的钟馗面具,正是方灯节上那个女子。女子赶紧举起两手:“你别害怕,我没有恶意。”
程无觉脸色极差,与上一个场景的他相比,瘦了一大圈,已与方准准在现实中认识的他差不多的瘦弱模样了。他似乎想坐起来,却无力起身,眼睛狠狠盯着那张戴面具的脸,微微地喘:“你,你怎会无恶意?你不就是偷走我的吞风紫蟾的两个贼人之一吗?”
女子叹口气:“原来你看到了。”
“你们早有预谋!”
女子语气歉然:“没错。我同伴……他把藏着毒蜂的河灯送给令弟,害他蜇伤,就是为了骗你拿出封在符袋中的吞风紫蟾,借机抢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