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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一个泥螺壳

远在数百里之外,沈墨倾带着徒弟扫平一座野祠,收了一只白貂小妖。此妖修成瞬移之术,与一个假道士勾结,装神弄鬼坑蒙拐骗,欺诈乡民。假道士已被铁链捆了,正吊在祠前大树上示众。

沈墨倾拎着被封住妖力的小白貂尾巴,递给沈灼:“这家伙交给你,你负责教育好了。”

沈灼答应着接过来,用小绳把它爪子一捆,倒挂在腰上。

这白貂腰身细长,皮毛水似的滑。虽然妖力很低,却修成了瞬移之术,再加上这擅长钻洞溜边的小体型,特别难抓。他们师徒捉它时不想重伤它,只想捉个活的,可费了不少功夫。

此时沈灼把它挂在腰上,忍不住时不时伸手摸它的皮毛,白貂被捋得发出恐惧又委屈的吱吱声。

手感真好。

乡民不辨是非,还以为那假道士是真神仙,手执棍棒聚在不远处,想来解救他,又惧于站在树旁的沈墨倾迫人威压,吵吵嚷嚷着却不敢上前。

沈灼过去跟他们解释说这假道士是个骗子,那些人哪听得进去。沈灼被打了几棍子,气急败坏地回来了:“师尊,我跟他们说不通!”

“原就不必说,带上人走吧。附近妖邪歹人见他下场如此,近期应当不敢作乱了。”沈墨倾手一挥,拴在树枝上的铁链松开,假道士栽到地上。

沈墨倾在前,沈灼拖着铁链在后,在假道士的鬼哭狼嚎声中,穿过因为沈墨倾走近而闭嘴的,胆怯地让开道的人群,往远处走去。

他们走远了,人们又重新开骂。

“还说自己是什么仙君,不分青红皂白抓走好心的仙人,简直像个魔头!”

“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天戟派焚月魔君,可不就是个魔头?捉不住真正的妖邪,便抓好人充数!”

沈灼猛地回过头,憋红着脸大声道:“你们不知好歹!我师尊……不是魔头!”

沈墨倾蹙眉斥道:“废话什么?走。”

沈灼沮丧地拖着铁链跟上:“师尊,您的声誉又受损了。”

“声誉这种东西要来何用?”沈墨倾头也不回地漠然道。

“可是……可是……”沈灼纠结得肠子都打结了,“师尊明明行的是好事,为何不让人知道呢?”

“我懒得与正人君子同流。”他冷冷道。

沈灼抬头看着走在前方笔直的黑袍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几天来,他仿佛重新认识了师尊。

之前因为他一个疏忽,没有送方准准从饭堂回狭风谷,结果她在山中逛时差点出意外。他自知有错,到师尊面前领罚。原以为顶多背上受三记惊澜尺,没想到师尊直接罚他去降鹿吴山苏醒的蛊雕。

蛊雕头上长角,半鸟半兽,在岩洞中一觉就睡十年,醒来时饥肠辘辘,模拟婴儿啼声吸引路人捕住吞食,食量极大,醒着的数日能吞数十人,填满了肚子,再去岩洞里睡十年。

这一次鹿吴山有蛊雕醒来,已经害了五条人命,听说有几家仙门派人过去收伏,均负伤而归,有的差点把命搭进去。

师尊因为他犯错就让他去冒性命之险,他很委屈,也很害怕。

可是不敢说半个不字。就算想说,也赌气不肯说,提着剑就走了。

打不过的话,就死在鹿吴山好了,他想。

他在山中终与蛊雕遭遇的时候,这货正躲在石后奶声奶气地哭叫,像是有个婴儿被人抛弃在荒山野岭,有个过路农人正要过去查看,被他及时拦住。

被夺了好菜的蛊雕怒气,从石后腾然而出。这时沈灼才知道这家伙有多凶残。它身形庞大,双翼展开长达数丈,翅膀上的羽毛像钢片一样坚硬锋利,横扫过来山石崩裂,树木齐齐削断。

沈灼与蛊雕斗得惊天动地,鹿吴山飞沙走石。如果是正面迎战,他根本不是蛊雕的对手。好在鹿吴山山势奇特,有许多狭缝洞穴供他躲藏,他体力不支时就避进缝隙中,蛊雕的巨爪挠不到他,还被他用剑斩去两趾,又痛又怒,巨翼击得碎石纷飞。

就这样战了七个日夜,人和雕的体力都濒临枯竭,沈灼带的食水也没了,这样下去,两个不是战死,也要耗死了。那天早晨,蛊雕几近疯狂,朝他躲藏的石隙没头没脑地冲撞,大概是撞得狠了,晕头转向坠落在地,俯卧在地,似是昏死过去了。

沈灼心道时机已到,拼着最后的力气举剑冲出去,想把蛊雕透背刺穿钉在地上。

却不料蛊雕突然暴起。这家伙居然是装的!他低估了它的狡猾。

蛊雕一翅扫中他手臂,长剑脱手而出,他摔倒在地。它腾空而起,巨翼展开压顶而下,巨大的钢爪朝他脑袋抓下。

沈灼已没有力气躲闪,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自己的头颅发出脆弱的破碎声。

只听“蓬”的一声巨响,山体都仿佛撼动了。沈灼纳闷自己的脑袋跟雕爪相撞怎么能发出这种动静?睁开眼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过了一会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并没有碎,完好无损。耳边又响起了重重的撞击声,刺耳的钢爪抓挠,还有蛊雕气急败坏的大叫声。

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尝试着朝四周摸去,摸到圆圆的拱顶,站起来能摸到中间最高处,触手坚硬光滑,略有棱痕。

好像是有个半圆形的盖子把自己罩住了,这盖子一阵阵地震动,是蛊雕在外面撞着。

他尝试着托动,却十分沉重,纹丝不动。是什么东西护住了他?又是从哪里来的?他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的蛊雕对他的作弊行为怒不可遏,撞一阵,歇一阵,就是不肯离去。而且攻击势头不减,这家伙实在是体力惊人。沈灼暗叹,若不是这莫名其妙的罩子护住他,他已变成它的菜了。

可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他都快饿死了。

要不,给师尊发个传信符求救吧。

他的指尖在空气中只描绘出笔画,银屑闪闪的字痕一看就是相承沈墨倾的风格。写了“师尊”二字,却又停住了。

少年紧抿的嘴角锁着耻辱。连只蛊雕打不过,还要向他求救。师尊来时,必会一顿嘲讽,然后赏一顿责罚吧。

他赌气地收了信符,卧在罩子里昏昏欲睡。睡着睡着,总觉得空落落的,似是少了什么。

过了一阵,忽然想起哪里不对了,手往胸前一摸。一圈黑绳仍挂在脖子上,明明没有断,可是上面拴的那块坠子不见了。那可是师尊送给他东西,虽然它黑乎乎的,圆不楞登的,丑丑的好像是个泥螺,可他从小就戴着,睡觉洗澡都不曾离身,已经习惯了,突然不见了,十分不适。

它去哪了?是跟蛊雕打斗时碎掉失落了吗?

一时间十分烦躁,顾不得蛊雕还在外面,站起来又顶了顶跟个泥螺壳一样的大罩子,试图出去寻找。

顶了几下没顶动,却突然想到什么。

泥螺壳。

泥螺壳?!

难道这大罩子……

外面蛊雕的叫声陡然凄厉起来。有锐利的声音仿佛携霜带雪地划破空气,数下之后,随着一声沉重的坠落声,诸多杂音陡然而止。

沈灼跪在罩子内,喃喃念了一声:“师尊……”

师尊惊澜尺的声音他闭着眼睛也能听出来。眼前的黑暗突然“哗”地一下被掀走,阳光当头落下,耀得他睁不开眼,却知面前站着谁,抬手往自己脖子前一摸,那个圆圆的泥螺壳挂坠果然回来了。 3M3fCz/xfYHrFI6R9UtbKh5aDalnX5ohhBx8kyDxH3CSokfOaio98bDy9nsPwKf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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