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准准这一吓非同小可,终于抑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转身就跑,砰地撞上一人的胸口。啊,鼻酸的感觉如此亲切。
不知是不是撞到眼冒金星产生了错觉,她听到沈墨倾被冰水浸过似的声线里多了一点焦急的波动:“你没事吧?”
她顾不上其他,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魂飞天外地嚷嚷:“仙仙仙君,人偶活了!”
“阿芙!阿芙!”冯千绣跑进来,绕过二人,一把将那个女孩“人偶”抱在怀里,摸着她的头发安抚,“阿芙不怕,没事的,阿娘在……”
原来不是人偶,是站在人偶旁边的一个真的小孩啊。
十多岁模样的女孩被母亲抱着,身体僵直,目光空洞,不知是不是被吓到了。
方准准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想找茅厕,不小心走进这屋里……”
抬头对上沈墨倾清冷冷的眼神,后半句消弥无形。这人怎么做到用眼神就能把人戳个透明窟窿的,是什么邪门法术吗?
冯千绣很快平静下来,让他们稍候,自己紧紧搂着女孩的肩,带着她往这间屋子深处走,边走边低声哄着:“阿芙去陪爹爹,娘亲招呼完客人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她推开过道尽头的门,一开一合之际,露出院中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男子,那人的脸色即使在阳光下也格外差,几乎是青白色,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
方准准看看沈墨倾,有点尴尬,随便聊点什么缓和气氛:“仙君,你们这边的裁缝都用这种人偶挂衣服吗?有点吓人。”
他打量下人偶,皱皱眉:“并不常见。”
她给出个推论:“可能是冯掌柜的个人爱好,她手艺那么好,必是个特别有想法的裁缝。”
冯千绣回来时,面对方准准的窘迫,倒歉然起来:“对不住,我家阿芙自幼不会与人交流,只肯跟人偶玩,吓到客人了。”
方准准认命地跟在沈墨倾后面走向前堂。却不知他转过身去后,嘴角噙上一抹忍俊不禁。就知道她会逃跑。方准准,一向是很顽强的。
方准准不知道仙君在心里疯狂夸她,只感觉到深深挫败,问道:“买完衣裳您要带我去哪啊?”
“我自有安排。”
沈墨倾掏出银子,冯千绣笑眯眯地收钱。
骗子!肯定是想送她去石牢!然后把她扔进什么火窟中给什么灵武添把骨灰!绝对不行,奢比须还没弄到手呢!她灵机一动,扯了扯衣摆,问:“掌柜的,我平时穿惯短衣,这长度走路还是觉得碍事。麻烦您再给裁一块去,到这。”她比了比膝盖以上。
“那不成,不雅。”冯千绣比了比她膝盖以下,“到这吧。”
两人讨价还价,商定好再裁去二寸。冯千绣让她把衣裳换下来,说:“我今夜改好,姑娘明天一早来拿吧。”
这中间方准准瞅了几眼沈墨倾的脸色。他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眼底透着一丝轻蔑,似乎在说——我就看你能出什么妖蛾子。然后财大气粗地甩出一份银钱:“这套她先穿走,掌柜,你另配一套一样的改就是了。”
冯千绣一卖卖两套,喜上眉梢:“仙君这就不懂女孩子心思了,两身一样的怎么成,我照着姑娘肤色选套相似款式,不同颜色的。”
方准准再糙,毕竟是女孩子,买新衣服总是开心的,忍不住笑眼弯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走出成衣铺时,她的心情格外好:“哎呀,明天还要取囚服,今天不必去石牢了,可以多呼吸一天自由的空气了。”
沈墨倾:“……”“囚服”二字让他不想跟她说话。
她心情一愉悦,人就渐渐放肆,左手一伸,送到他面前。他一愣。她问:“你不用抓着我吗?不怕我跑了?我不嫌你手冷,来吧!”
她的眼睛笑起来有弯弯的弧度,眼神还是那种任何事都无法浸染的干净透明。他不太敢看。心里藏了太多事的人,在这样的目光下会自惭形秽无可遁形。
纤细的手腕就在脸前,白晰皮肤下透出淡青血管,仿佛在邀请他咬一口似的。沈墨倾莫名心跳得急。为了掩饰这丝慌乱,外表态度更生硬:“不必了,你跑不了。”
她得瑟道:“那可不一定,别那么自信哦。”
眼睁睁看着那手腕撤走,他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有那么一会儿懊恼得像只被收走肉骨头的狗。
当然,脸上决计不会流露半分的。
方准准却突然挨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那火热的手心贴着他的手背,让他一时呆住,竟做不出反应。却见她踮脚尽量靠近他的耳朵,紧张地悄声说:“仙君,好像有人跟踪我们!”呼吸扑在耳边,让他耳梢都红了。
他早就知道有人跟踪。跟踪者是两名衙差,不用想,必是付里长不放心他这个恶名远扬的人在镇上走动,派手下盯着他。
他刚想告诉她是署衙的人,话到嘴边却改了口:“可能是与猎宝人有仇的人,伺机报复。”
方准准慌了:“仙君,我可是你的囚犯,你有责任保护我安全抵达石牢。”
他不置可否:“只要你别乱跑。”
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她更不安,两只温度偏高的爪子紧紧抓着他冰冷的手,两相温差让他觉得滚烫,就像被团火焰包裹似的,全身都跟着暖起来,心情也愉悦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