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寻仙客栈准备出发时,有个婆子抱着婴儿上门,刘掌柜说那是他的孙子,家里人怕他想孙子,特意抱过来让他看看。
那个婴儿长得太漂亮太可爱,半点不随刘掌柜。她忍不住接过来抱了抱,婴儿伸出小手摸她的脸,腕上系的那粒油润光泽桃核雕上,雕着凤凰的花纹。
民间习俗,只有女孩子才佩戴凤纹饰物。
那时是有一丝疑惑浮过心头的,但是,习俗归习俗,又不是律法,或许他家恰巧有枚凤雕桃核,就给他孙子戴着玩儿,也是有可能的,她便没有多想。
现在她突然有种预感:那孩子本就是个女婴,刘掌柜根本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更不是他家的孙子。
那么,那孩子是谁?为什么大清早的,一个婆子会送到门上请他看?
零碎的线索虽然还连不起来,她已觉得如坐针毡。那个阿沛拚上一只眼睛也要揭开的秘密,似乎比想象中更可怕。
她背对着阿濛坐着未动,实际上心里的弦已绷得极紧。
当外面传来异响时,她毫不犹豫地抽箭搭弓,对准那烈烈响动的传来处。隔着窗棂上覆盖的朦胧窗纱,她看到一团火光直袭而来,手中的箭便应声而出,透出窗户与那团火光半空里相击,在夜色中“嘭”地迸成一团耀眼烟花,落在院子的地上又变成一片流火。
那是一个拳头大的裹着火油的弹丸,不知用什么机关器发射进来,来势迅猛,要不是她的弓箭被灵物加持过,不可能挡得住——有人想放火烧屋!
击碎一只火球,接着有更多火球冲着院子呼啸而来。方准准临危之下依然不乱,右手一翻一张,动用了已经练得极熟的召唤之术,三支箭同时出现在手中,三箭连发,裂开的火在空中炸成一片。
然而火弹并非从一个方向袭来,屋子其他方向的她无法顾及,火弹有的撞在墙壁,有的击穿屋顶,有的击破窗户,整个小院屋内屋外顿时一片火海。
这时方准准想逃离还是来得及的,但她没办法把阿濛从禁制中拉出来,也狠不下心丢下她一个人。
*
失去一目的阿沛走得有些跌跌撞撞,领着沈墨倾去往羽仙宫后方那片长满古树的园林。这地方白天时刘掌柜曾带他们来过,树上挂着数十个巨大的空金丝笼。刘掌柜说过,是以前用来关羽人们的。
月光无法穿透茂密树冠,夜间的古树林漆黑一片,尤显阴森。走进林中后,阿沛直奔树木中央,那里除了同样的树,什么都没有。
沈墨倾心中生疑,问:“你带我来这里,是想给我看什么?”他不是轻易相信人的,即使失去一只眼睛的羽人,也不会因为同情全盘信任。先是疑心他在装模作样,或许在耍什么花招。
阿沛抬起一根手指指着前方,手势坚定,直急得低鸣起来。
沈墨倾接着忽然记起什么。他眼底掠过隐隐锐光,盯着阿沛指的地方,度量了几步,发现了问题。
他白天时就发现这古林跟迷仙宫其他地方一样布有迷障,但刘掌柜说迷障可以保护羽仙宫的安全,请他不要给他们破了,他便放着没管。此时细细辨别,这树林中央竟藏着一处高阶迷障术。
他半蹲下身,右手掌心发出隐隐红光,朝地上一击。阿沛只看到一片薄光掠过地面,吓得原地跳了一下,扯动伤口,痛得捂着右眼哼唧。
实际上,此时若从空中俯视,就能看清以沈墨倾击处为中心,有一朵巨大红莲光纹一开一散,瞬间消失不见。
他以术法破掉迷障,面前的数棵古树忽然位置一错,一块被掩去的空间展露,一棵尤其巨大的参天古木出现在二人面前。
仰面往树上看去,上面没挂大金丝笼,树顶倒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他低声问:“那是何物?”
阿沛啾啾叽叽地比划着,无奈表达不清。沈墨倾便干脆亲自上去看看。他足尖一点,黑袍扬展,像一只夜蝠掠上去。
忽听一声嘹亮尖鸣,有个东西从上方扑下,直朝他袭来!
沈墨倾早有防备,身形微移躲闪一下。却不料那东西并没有袭到面前,被什么力道猛地扯了一下,向后弹回,狠狠撞到树枝上,夜色中飞起片片凌乱羽毛。
沈墨倾足尖稳稳落在枝梢,定睛看去。因这棵古树比其他树木高大,树顶能沐得天光,虽然月初的月亮只有弯弯一线,修仙人目力强于常人,借着薄薄月色就能清晰视物。
树顶最高的丁字形枝杈间那团巨大的黑漆漆之物,原来是个小房子似的大鸟巢,圆圆的还遮着顶,中间有个黑洞洞的出口。
而刚才试图袭击他的东西,则是一只如孔雀大小的大鸟,羽色炫丽却蓬乱又缺乏光泽,还斑斑秃秃的,此时紧张得羽毛蓬乱乍起,尖嘴张着,一对浅褐色眼睛凶狠地盯着他,头顶一根五彩长羽抖得厉害。
而它之所以扑过来又撞回去,是因为一只足上用金环栓了一根细细的金链子,链子的另一端扣在树枝上,它就是被这链子扯回去的。
沈墨倾盯着它看了一会,惊讶地出声:“婆娑鸟?”
竟然是绝迹已久的婆娑鸟!这才是真正的婆娑鸟,没有人的身体,只是一只鸟儿。可是,婆娑鸟本应身姿优雅,羽衣华丽,这一只却气势汹汹张开双翼,如一只发疯的鸡,无半点优美可言。
一阵呼啦啦的响,是阿沛上来了。这树太高,他生羽的手臂飞翔能力不强,不能一下子飞上来,只好一层枝一屋枝地纵跃上来,因眼伤更加虚弱,喘息着朝着大鸟发出低婉的鸣声。
婆娑鸟看见阿沛,没有那么紧张了。阿沛跃到它跟前,两个亲昵地蹭了一蹭,它突然发现阿沛的伤,露出极痛惜的表情,想用脑袋挨一下带血的绷带,又怕弄痛他似的,只发出一声哀鸣。
沈墨倾在旁边看得迷惑不解——这两个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时鸟巢的洞口忽然先后探出三个脑袋。
一个是另一只婆娑鸟的鸟头,还有两个小孩。两个长得极漂亮的人类的小孩。婆娑鸟和小孩的头顶,都生着五彩长羽,眼睛都是特异的浅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