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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准准赶紧朝那边跑去。太昆山每座山峰上只有一条弯曲盘旋的石阶窄道，婆娑鸟闪现的位置在她脚下这道山脊的另一端，只是没有山路通过去，她便踏入树丛中，穿过杂草藤蔓，近量轻手轻脚地靠近，一边抽出背后问月弓握在手里。
幸亏她随身带着弓囊。自从知道被沈墨倾改装过的弓箭真那么值钱后，她醒着时背着它，睡时抱着它，片刻不舍得离手的。
可是，婆娑鸟能打吗？即使这个世界没有动物保护法，只看书上描述就知道它是非常美丽的鸟儿，让人不忍心伤害。
可是除了捕猎，她又有什么办法抓住一只会飞的鸟呢？
接着她就远远地看到了它。
一棵香樟古树的树影下的草地上，有个身形如人一般大的五彩鸟儿在翩翩起舞。叶隙漏下的阳光碎片落在它蓝绿相间的翼羽上，反射出的华彩在羽毛上跳动。还有那根耀眼的五彩顶羽，在微风中一飘一晃，尤如误落凡间的精灵。
看到那背影的一瞬间，只一眼，她就知道自己无法射出箭去。它的羽毛灼灼生华，它的舞姿令人沉醉。没有人能舍得毁坏那么美好的东西。
还是跟它商量下能不能跟它讨一根羽毛吧。
她想把弓收起来，弓端不小心扫到一根枝叶，发出“唰啦”一声轻响。鸟儿非常警觉，立刻回头看来。
这一回头，它吓炸了，方准准也吓炸了。
这鸟儿竟生着一张人脸。那是个少女的脸，皮肤白得晶莹如玉，五官美得不染凡尘，但再怎么美，也不妨碍方准准魂飞天外。
怎么回事？《奇珍百记》的插图上，婆娑鸟可没长着人脸啊！
那“鸟人”双翼一展，扑棱棱飞跑，惊慌的样子跟背影也那么婀娜迷人。
方准准则在惊吓之下后退了两步，脚踩到砂石一滑，一个趔趄朝左侧摔去。她记起自己是走在山脊上，这边滚下去就是万丈深渊，暗呼一声惨。
深渊边缘前有一截极陡的斜坡，一丛金灿灿的迎春开得正热闹，在花堆里滚下去的方准准两只手乱呼拉，万幸在坠崖之前揪住了一把柔长花枝。
她大半个身子已悬空，全身的重量都挂在被她一撮握住的五六根花枝上，却不敢用力扯着往上爬，因为花枝太细弱了，她已经听到它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她的心都凉透了。绝望地想：如果在这个世界死了，魂魄能归去故里吗？
恐怕不能。就算变成鬼，也没本事穿过千里烛龙喉。
于是她扯开嗓子喊：“救命呀——”
声音在峰谷间空空回荡。太昆山太大了，此处又恰巧离天戟派各别院都不近，怕是没人能听到。
上方突然扑啦啦一声，有片巨大的阴影落下，是那只人面婆娑鸟！
她落在之前方准准站着的地方，隔着花丛看着悬空吊着的人。方准准也看清了她的模样。
与其说那是一只鸟，不如说是个生着些羽毛的人。因为她不光脑袋是人的样子，身体四肢也全是人的模样，并没有长翅膀。只是头顶生着一根五彩长羽，除此之外，耳后、肩背也覆盖着羽毛，手臂外侧长的一排大羽如鸟儿翼羽一样长又扁平，看上去像翅膀，其实还是胳膊。她身上还围着一件破旧的衣袍遮羞，看布料色泽花纹，竟与天戟派修士们的门袍同款。
她的面容是一种非常纯净的美，琥珀色的眼睛像宝石一样无暇，竟让悬在崖边的方准准生出一种“看过这样的美人死也值了”的想法。
方准准赶紧打消这个念头，讨好兮兮地开了口：“小美人，我没想伤害你，你拉我一把呀。”
婆娑美人脸上盯着她，没有反应。也不知她能不能听懂人话。
况且，她凭什么相信一个手持弓箭悄然接近的人类？她一定是来欣赏这个坏人摔落悬崖全过程的。
啪、啪几声，迎春花枝受不住重量，一根根断掉。方准准绝望地滑落的时候，手腕突然一紧，被一只雪白的小手握住了。由于用力，这支手臂外侧的羽毛根根竖起像扇子似的，婆娑美人站在生着花丛陡坡上，一手拉着方准准，一手抓住了另一丛花枝。
方准准感动得眼泪要都冒出来了：“谢谢你呀小美人，可是，你扯的那几根花枝子，确定能承受我们两个人的重量？”
她刚才起码扯住了五根，小美人好像扯住了……三根？
小美人不回答，倔强地用着力，力气却不够把方准准拉上去，淡粉色的唇抿得紧紧的，可爱得要命。
不不不，这不是欣赏美貌的时候，小美人长羽毛的手臂跟真正的翅膀是不一样的，恐怕不能真正飞翔，这样下去她们两个都得死呀！
听到花枝咯吱欲折，方准准想自己不能害了人家，说：“小美人，你松手吧，这样你也会掉下去的！”
小美人不理她，也不撒手。
方准准身后的空谷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准准！”
是沈墨倾的声音！
她惊喜道：“小美人，我们有救了……”
话音未落，就看上方小美人被迅疾冲来的人吓得脸色大变，手一松，扑棱着毛就跑了。
方准准：“……”
她朝深崖坠下。
不过没下坠多远，一阵冷风卷来，她落入一个几乎没有温度，却非常坚实的怀抱中。
她死死抱住人家的脖子，脸埋在他胸前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传来他的话音：“有没有受伤？”
她抬起头来，才发现沈墨倾驭尺带着她落在山脊平坦处，而她还横在人家的手臂上。
她散落在深渊的魂魄陆续归位：“没没没有，你来得真及时呀仙君。”
沈墨倾紧蹙着眉，仍心有余悸。再迟来一瞬息，就什么都晚了。
“仙君，我腿不抖了，可以下来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把她紧紧横抱在怀中，慌忙放她下来。问道：“你怎么走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
“我接到新订单了，目标是一根婆娑鸟顶羽，瞅见这边有鸟就想过来拔毛，没想到那不是鸟，是个长着羽毛的小姑娘！被她吓了一跳，就滚下去了。不过幸好她拉住了我，要不你来就只能给我收尸了。哎，那个小美人到底是不是婆娑鸟？它本来就长着人样吗？还是那是它化成的人身？”
沈墨倾默了一默，说：“那不是婆娑鸟，头顶的羽毛却的确是根婆娑鸟顶羽。”
他的目光投向葱翠山林，那里早已不见婆娑羽人身影。婆娑羽人胆小得很，她的羽翼虽不能高飞，却能滑翔一段，逃跑起来速度不慢，大概已经跑到别的山头去了。
婆娑鸟是种灵禽，生活在人迹罕至的仙山中，数量非常稀少。这种鸟儿羽毛炫丽，舞姿极美，可是本性高傲，若被人抓住，宁可绝食饿死，也不肯以舞娱人。
它们的那根顶羽却有神效，人只要把它插在头上，就无师自通变成舞蹈高手。
方准准听到这里猛点头：“对对对，这次的订单要的就是这根羽毛。哎可是，这玩意儿不会跟奢比须似的，拔了就不长了吧？”
沈墨倾：“没关系，能长。”
她大喜：“太好了！那么哪里能找到婆娑鸟呢？它喜欢吃什么？我准备一些跟她交换呀！”
“苍朔已有二十年未见婆娑鸟踪迹了，很可能已经绝迹。”
方准准泪下。苍朔大陆推行珍惜动物保护法迫在眉睫！
她忽然想到什么，眼中一亮：“对了，我可不可以跟那个小美人求到根顶羽？她就是因为头上插了婆娑顶羽才会变成那个样子的吧？”
沈墨倾眼中闪过困惑，摇摇头：“不，我们说的把顶羽插在头上就会跳舞，只是别在发中，她的顶羽却像是在头上长住的。而且人在发中插一根羽毛，也绝不会在背上、手臂上长出羽毛来。实际上，我不确定她是什么。”
她一怔：“什么意思？”
他眉心紧拧：“她既不是婆娑鸟，也不像是婆娑鸟得道修出的人形。她是一年前不知从哪里跑进太昆山的，来时身上带伤，非常瘦弱。我们想救助于她，她却特别畏人，稍有接近，便惊怕尖鸣。
我们看她伤得也不重，便不捉她，只在林中留下食物。她便在太昆山住了下来，栖于树顶岩穴，仍不愿接近人类，我们也无法近距离验看她究竟是什么……对了，有一个人，她对他略信任一些，不知他能否与羽人沟通。”
“谁？”
“一个教书先生，风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