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马带回狭风谷后,她不敢自作主张拿它在他眼前招摇,悄悄藏在了自己屋子里。
不过,自这次之后,沈墨倾意识自己做得过份了,偶然会准她出去逛逛,但用不了一会就忍不住去找。
这一天,她想去吞雾阁吃饭。之前一直是沈灼用食盒装着她和沈墨倾两个人的饭菜按时送来。现在沈墨倾伤情基本痊愈,暖炉精不必整天呆在他身边了,就想去天戟派的饭堂吞雾阁去凑热闹。
她问沈墨倾:“仙君要不要一起去?”
沈墨倾刚要答话,沈灼已抢先答道:“师尊嫌闹,从来不去吞雾阁的。”
沈墨倾张开的嘴默默闭了回去,脸色不知为什么郁郁的。
于是到了饭点,方准准就开开心心自己去了。她性格开朗,“神弓门主”在饭桌上很快与一些弟子熟络起来。
一个嘴皮子又碎又利落的小修士,展开了全门八卦。小修士说,天戟派修士有千人之众,高层人员有掌门沈星筹、沈墨倾,还有四个位高权重的长老,名为风幕,昏雨,霆升,列缺。“列缺”是闪电的意思,也就是说,可以称作风雨雷电四大长老。
站一排就能来一场天翻地覆似的。
方准准问:“你是哪位长老的徒弟啊?”
小修士答道:“霆升列缺二位长老都是我的师尊。二位师尊的煞阵之术,可是咱们天戟派的顶梁柱,布阵需两人配合,一向是一起收徒的。”
他忽然面露同情:“我听说,方门主您好好一个姑娘,不知走什么霉运,中了咒跟堂主锁一块了,你可得小心些,当心伴君如伴虎!到时候骨头也不剩!我师尊霆升列缺长老多大的本事,都告诫我们见到他绕道走。
方准准问道:“为何?”
“我师尊说了,我们若不小心落在堂主手里,他们都不管救,最多替我们收尸。”
方准准:“……”
小弟子接着说:“不过,堂主的主要撒气工具还是灼师弟!唉,可怜的灼师弟呀……”
凤麟洲各仙门大都接纳凡间弟子,有的门派注重天赋灵能,有的则是吸金为主,赚那些拥有修仙梦想的富家子弟的钱。
天戟派一向注重弟子的天赋和品行,门槛高得很,要经过数道考验才能拜师。沈墨倾倒好,一开始不肯收徒,后来不知从哪拣来个弃儿,也不管资质便收了当徒弟。
旁人还以为沈灼走运,后来才知道沈墨倾对他非打即骂,还总让他去降伏极危险的恶妖,说是历练,其实大概是想玩死他。
“可怜的灼师弟,愿他能顺利长大成人!”小修士同情地叹了几回气。又两眼一亮,接着八卦道:“不过,几年以前,世间冒出些盗猎成祸的猎宝人,一向无所事事的焚月堂主突然来了兴致,就好像找到了人生乐趣,以抓捕猎宝人凌虐至死为乐!狭风谷中有个石牢,专门关押抓回来的猎宝人,以满足他的变态心理。那地方我可从没敢进去过,听说里面跟阴曹地府似的,一个不开心,就把猎宝人投进火窟给灵武加料,啧啧啧……”
这个小兄弟正说得眉飞色舞,眼角余光忽然扫到身边多了一个黑漆漆的身影,身上寒毛乍然竖起,整个人唰地弹起来,面前的汤碗都被带翻了,第一反应居然是拔腿就跑,跑了两步又醒悟过来,转回身来,声音哆嗦着行大礼:“见……见过焚月堂主!”小脸已吓得毫无人色。
方准准转头一看,沈墨倾不知何时端着餐盘站在一边。
天戟派专有的青织云鹤袍都是青色缎料,掌门、长老、修士用的青色从深到浅,以区别身份,衣襟袖口均绣着银丝云鹤纹。唯有焚月堂主沈墨倾向来都是一身漆黑。只是黑袍襟袖用红丝镶绣的纹样也是云鹤纹,算是给本门一点面子。
他站在饭堂里,一身墨色与满厅弟子的浅青衣色格格不入,仿佛一片清明中落了一块不和谐的阴影。
刚刚来到饭堂的沈灼见状跑过来:“师尊,您怎么过来了?我不是给您把饭菜送过去了吗?”
沈墨倾的目光扫了一圈:“偶尔过来视察一下。”
早已注意到焚月堂主驾临的大师傅,勺子一哆嗦掉进饭桶里。焚月堂主一年到头从不来饭堂,除了他这个做饭的,还有什么可视察的?必是来挑他毛病,要他老命的!大师傅感觉职业生涯就要走到尽头,眼泪也快掉桶里了。
正在用饭的修士们却觉得焚月堂主是冲他们来的。个个打起精神坐得笔直,生怕用餐礼仪被挑出个错触了霉头。
说他小话的那小修士见沈墨倾也不走,只站在那里睨视自己,吓得快哭了,不知要不要知会二位师尊准备给他收尸。
他悲苦万分地站了半天,没听到斥责,也没有惊澜尺落下。鼓起勇气抬起头,却见沈墨倾脸色越发阴沉,不悦地冒出一句:“站在这里干什么?”
这小兄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如遇大赧抱起自己的碗筷,临走还殷勤地拿袖子把桌上汤水抹了抹,飞也似地跑到饭堂外面去了。
沈墨倾落座在新空出的位子上时,周边座位上用餐修士们悄悄换位,生生空出一个大圈,活像以焚月堂主为中心,散发着斥力似的。圈中心,坐着沈灼、方准准、沈墨倾三个人。
其实没走开的沈灼,从那紧绷的表小脸看,坐在沈墨倾近处用餐并不愉悦,纯粹是出于对师尊的敬畏留下的。
修士们不约而同做到了食不语,片刻之前还热热闹闹的吞雾阁清静得怪怪的。
方准准瞅了沈墨倾两眼,小声问:“你怎么会突然过来?是觉得冷了吗?”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也还好啊。
周围传来一阵倒抽气声。方门主好大的狗胆!
沈墨倾被摸了一下,身围无形的锋芒仿佛软了。忽然站起走去大汤锅面前,大师傅惊得差点逃走,硬着头皮才坚守了岗位,只是不自觉地拿汤勺做了个防御的姿态:“焚月堂主你要干什么?”
“……来份八珍汤。”
大师傅受宠若惊,把一碗八珍汤盛得很满,又浇了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
沈墨倾是凭着高超的功夫才把这碗满得几乎溢出的汤一滴不洒地端回桌的。
然后搁到了方准准面前。
“这八珍汤是用牛羊骨熬制,里面有牛肉丸子和几样蔬菜,算吞雾阁一绝,你尝尝。”他说。
方准准的汤匙已经蠢蠢欲动,捞了一圆肉丸填进嘴巴。肉丸鲜美有弹性,汤汁勾芡得浓稠可口,一碗见底,身上微微冒汗,脸色红润,只觉浑身舒坦,赞不绝口:“美味美味!”
外围的修士们悄悄观望,窃窃私语渐起:“焚月堂主他变了,居然给别人打饭?”
“唉,你想多了,那位方门主身份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他们二人被九转谷的玲珑仙君下了封霜咒,方门主是与焚月堂主性命相锁的人,而且是单向伤害你知道吗?两人若远离,焚月堂主有事,她没事。她要是一个不愉快走人,焚月堂主命就没了,他敢不示弱?”
那修士感慨道:“没想到这世上会出现让焚月堂主低头的人,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焚月堂主也有今天。”
“玲珑仙君功德无量,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