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沉月窟的洞厅和洞室里，大白天也得点灯，大门外只有永远不止息的风声，仿佛离人间十分遥远。方准准不问：“沈灼，你师尊住在这么冷清的地方，是不是跟其他人的关系……”
沈灼的脸登时涨红了：“师尊需要静养，没人打扰不是更好？师尊的人缘……还是有一点的！”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心虚，于是更气了。
看他气呼呼的护短样子，她赶紧找补：“知道啦知道啦，堂堂天戟派焚月堂主怎么会人缘不好呢？是我瞎说是我瞎说！”
沈灼之前提起师尊总是一脸苦大仇深，其实，这小子对他师尊还是很有感情的。
方准准想了想，认真地道：“在清河村时，他为了护住阿芙和我，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挡住奢比兽的攻击。不论别人怎么看他，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人。我很感激他，真的。”
沈灼又被戳中痛点似地，梗着脖子道：“师尊伤愈不久，身体有点虚弱，一时不查才会被妖兽伤到，若放平时，断不会有这种事！”
方准准：“……”这孩子也太敏感了，她绝没有嘲笑他师尊的意思啊！赶紧顺毛捋：“我知道我知道，你师尊最厉害了。”
沈灼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低着头闷了一阵，声音中带了点鼻音：“师尊虽然脾气不好，我们自家人却知道，他不是真的恶人。否则的话，天戟派第一个不容他。师尊因为从前的一些经历，使得性格孤僻，不喜与人结交，别人难免对他有偏见。”
方准准问：“从前的经历？都经历了些什么事？”
沈灼叹口气，低声说：“我也是零零星星听别人说的，也不知哪些是真，哪些是别人瞎编的，从来不敢向师尊求证的……”
沈墨倾的父亲名叫沈拓，母亲名叫周屏，是天戟派上任掌门和夫人。沈墨倾五岁那年，夫妻二人带着他去北境第一仙门龙吟刹的主城凤岗城参加一次宴会，城中发生异变，祖师爷和祖师娘被迫以杀阵风暴千刀煞封城，与满城数万人同归于尽。
阵破之后，天戟派的人在凤岗城找到了沈拓和周屏惨不忍睹的残尸，却没找到五岁的沈墨倾的尸体。不过，经过风暴千刀煞后城中碎尸混成堆，找不到也是情理之中，大家都以为沈墨倾不可能还活着。
只有一个人坚信他还活着，那就是他的堂兄沈星筹。沈星筹父母早亡，是由沈拓周屏抚养大的，对这个弟弟感情深厚。他一直未放弃寻找，后来找到城外目击者，说阵破之后，看到有人出城，带走了一个小孩。从衣着气质看，那个人，可能是恶名满贯的魔头蚩行魔君。
人们认定蚩行魔君是凤岗城屠城之祸的始作俑者。此魔君神出鬼没，众仙门联手搜索围剿，也是十年之后才堵到他。而沈墨倾已被他带走足足十年，找回来时已十五岁了。
方准准听到这里，打了个哆嗦：“如果蚩行魔君是凤岗城屠城之祸的始作俑者，那也就是害死沈墨倾父母的凶手了？”
命运为何残忍至此？！
她心中战栗，问道：“你说过凤麟洲有凡人，有修仙的，有妖精，怎么还有魔呢？”
沈灼道：“魔并非一个种族。凤麟之中，修仙自是正道，妖物有善有恶。不论是人、是仙、是妖，若是祸乱人间、涂炭生灵，即入魔道。”
……
两人头对着头，在外间低声说话，零星字眼跳进内间沉睡的人耳中。沈墨倾的眼睫微微颤抖几下，没有醒来，却被只言片语卷进一场旧梦里，有风霜浩渺而过，有利刃碎骨裂肤，有无边黑暗摸索不到尽头。那时，他还是五岁的阿倾。
——“你别跟着我，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
——“你个小东西可是个大麻烦，爷爷半点也不想沾！可是命怎么这么硬呢？为什么不死了一了百了！爷爷我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烦得很！”
——“告诉你，我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你这种小孩我都是烤八分熟吃的！”
——“你……你太脏了，我一时不想吃。”
——“阿倾，别怕。”
*
有人叩响沉月窟的大门。沈灼去开门，看到女子纤细的身影背对门口站在外面。
来人一身火红衣裙，手里擒着个礼盒，敲了两下不见应声就颇不耐烦，正转身要走。
刚才方准准还在质疑师尊跟别人关系不好，好不容易来个探病的给师尊涨涨脸面，沈灼哪能容她走了，赶紧招呼：“贵客迟迎，多有怠慢，敢问……”
那女子一回头，容颜似霞光美艳，映得人眼花。少年不由红了脸：“原来是玲珑仙君，快快请进。”
来人名叫辛玲珑，是天戟派盟友——南境九转谷谷主的妹妹，自小被长辈指定婚约，对方正是……沈墨倾。
辛玲珑脸色淡淡的：“我大哥听说焚月堂主受伤，让我送点补品过来，你拿进去就行了。我有事要去找星筹哥，就不进去了。”
对未来夫君的疏冷之意溢于言表。
沈灼知道辛玲珑一向不认可早年婚约，每每被迫与师尊打照面，恨不能当场拔剑割地划清界限，这一次也必是被她大哥逼着来的。
但方准准还在屋里头等着看是谁来探望沈墨倾呢，这面子他不能丢。
少年可怜兮兮地说：“我师尊伤得好重的，到现在都没醒。玲珑仙君既然都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辛玲珑转念一想，不进去看一眼的确失礼，回头让大哥知道了还得骂她，就进去站一站吧。昏着的沈墨倾终归比醒着时招人嫌要差一点。遂跟着沈灼入内。
踏进寝屋内间时，她没料到里面还有别人。看到榻边坐着穿墨绿箭衣的姑娘，还握着沈墨倾一只手，辛玲珑愣住了。
方准准握沈墨倾的手只是为了给他取暖，并无他意，而且这两天也捂习惯了。见人进来，也未做他想，极自然地松开，站起身跟进来的大美人打招呼，对方却呆愣愣盯着她，半晌没吭声。
这姑娘怎么了？方准准不解地看了一眼沈灼。
沈灼左右看看一红一绿两个姑娘，猛地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缺心眼。辛玲珑虽然一向跟师尊不对脾气，但毕竟是有婚约的，乍然看到师尊屋里有个妙龄女子，指定是吃醋了！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玲珑仙君，您别误会，这位是……神弓门方门主！是她送师尊回来的，顺便在这住……住几天……”感觉自己似乎越抹越黑，赶紧进行下一个介绍环节，对方准准说，“这位是……是师尊的未婚妻……”
辛玲珑一把捂住沈灼的嘴，往身后一推，脸上绽出灿烂笑容，移步上前握住了方准准的手：“妹妹别听灼儿瞎说。哪有什么婚约，那是我们小时候时，父母开玩笑乱说的，不做数的。妹妹哪里人氏，年方几何，有无婚配啊？”
一连串问话热情地扑面而来，方准准整个懵圈。
大美人亲亲热热拉着她的手说话，基本是大美人在说，方准准晕头转向地听。说了好一阵，大美人忽地惊呼一声：“哎呀，时间不早了，我得去找星筹哥了！”
笑眼弯弯地跟她告别，叮嘱她一定要多陪陪沈墨倾，纤腰一拧御剑而去。
目送她的身影如一簇火焰划过碧峰之间，沈灼擦了一把冷汗，对方准准说：“玲珑仙君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你别介意。”
方准准满脸欣赏之色目送着：“怎么会，又美又飒的美人谁不喜欢呢？”
沈灼苦恼地想：我师尊偏偏脑子有病，硬是不喜欢。
回到屋里，沈灼看了看辛玲珑带来的礼品，忍不住朝方准准炫耀：“九转迷阵术扬名天下，九转谷在凤麟洲也是数得上的大门派，与我们天戟派是世交。辛仙君是现任九转谷谷主的妹妹。你看，玲珑仙君带来的礼物也是极贵重的补品。”
方准准捧场地抚掌赞叹：“好有面子呢。”
只是，这个来探望未婚夫的大美人，全程都在跟她说话，好像连看都没看未来夫君一眼呢……投向榻上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同情。
沈灼浑然不觉，兀自骄傲。
不知沈墨倾是不是在睡梦中也被未婚妻的无情打击，接下来一天情况时好时坏。有时脸色好些，手指暖些。有时脸色隐隐发青，身上冷若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