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灼推开大门请她进去。门内是一个拱形巨大洞厅,高大得能容鸟儿飞翔,有足够照明灯火,还种着些耐阴植物,倒不显压抑。就像一个不见天光的庭院,内侧洞壁上又有一些门,像是开凿出数个洞窟作为房间,还有通道延伸向未知深处。
其中一扇门里透出灯火,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走出来,面色青白,不着粉黛,五官生得薄利。她身上也穿着青织云鹤门袍,前襟却染了几片血痕。
沈灼急切问道:“昏雨长老,我师尊情况怎么样?”
女子面无表情道:“问题不大。”
沈灼连道谢都忘记,急忙冲到屋里去了。昏雨看方准准一眼,眼神像极薄的刀片,刮得人脸皮疼,分明在用眼神问她是谁。
方准准赶紧主动自我介绍:“在下神弓门主方准准。是我送仙君回来的。”这一会功夫就适应新身份了呢,真棒。
昏雨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地,回过头不,眉心紧蹙地盯了她两眼,直把方准准看得莫名其妙,这才离开。两个女弟子也跟着她走了,显然是她带来的人。
方准准想进屋去,却一阵发晕,竟挪不动步。沈灼出来了,一迭声地道:“方门主,刚刚那位是我门的昏雨长老,医术十分高明。我师尊状况还好,应该没有大碍……你怎么坐地上,不冷吗?”
“有点饿。”
“……抱歉,我去找点吃的。师尊这里平时不放吃的,我去吞雾阁拿一点去,你稍等一会!”
方准准几乎绝望。吞雾阁在哪啊?路多远?在她饿毙之前,这个说走就走的孩子还能回来吗?
她扶着镶嵌在石壁上的门框走进这间石窟屋去。屋子内部空间倒挖得四四方方,还不止一间,素案简席,灯光桔黄,若不是没有窗,都会忘记是个石窟。穿过一道竹帘走进里面的寝屋,没有床架,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红色玉石,沈墨倾就睡在上面。
方准准赶紧走近那丹霞玉髓榻,察看他的情况。沈墨倾身上盖着格外柔软的洁白毯子,像用什么细羽织就。他的脸色白得发青,让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疑心地试了试鼻息,还好,有呼吸。
沈灼回来后,她不安地问:“你师尊的脸色看着很不好,这算是好转了吗?”
沈灼道:“昏雨长老既然说没事,就不会有事!”他替沈墨倾掖了掖毯子,对方准准小声解释道:“一年前师尊受伤后落下畏寒的毛病,却不肯搬离这阴寒地方,掌门师伯特意寻来丹霞玉髓给师尊当床榻。这床榻是整块的丹霞玉髓,能自行发热,还可以养护灵力。你倚着暖和一下。”
方准准恍然大悟:“原来他体温低是这么个缘故啊,还跟我吹嘘说修仙的都这样!怪不得总是喜欢抓我的手取暖!”
沈灼:“……”
方准准偎在暖融融的玉髓床边,悄悄把手探进毯子底下,摸了摸他的手指。底下的玉髓是暖的,上面的白毯似乎也天然生暖,他的手指却冰冷得僵硬。
沈灼摆好饭菜,一回头,发现方准准已趴在玉髓床边睡着了,一双手伸在雪鸰羽毯下。沈灼不用掀开看也知道,她握住了师尊的一只手。
沈灼默默站了一会,心中滋味有些复杂。沈墨倾平时对他的管教严厉苛刻,他对师尊的感情敬畏交加,甚至还有些恨的。
师尊自上次伤愈出关后,大概伤到元气,变得有些畏冷。掌门师伯为他寻来玉髓床,他这个做徒弟的为表孝心,也远涉极北之地,给神鸟雪鸰梳了两个月的毛,攒出一堆羽绒,找民间最巧手的织女,与蚕丝混和织出一条会自然生暖的羽毯。
但是,孝敬归孝敬,捂手这种事,他是绝计不会做的。目睹这样一幕,一时间分不清是有点羡慕胆大妄为的方准准,还是瞧不上这种十分硌应的亲近。
最终只从鼻子里忿忿哼了一声,心里想:师尊这也就是昏着,若是醒着的,必也会给她一记窝心脚。
臭着一张脸,去给方准准收拾一间石窟当客房了。
第二天沈墨倾也没醒。昏雨长老过来看了一次,说脉像更平稳了,且让他睡足。方准准和沈灼放了心,却不敢离开,两人百无聊赖地在玉髓榻边聊天。
沈灼给她普及了凤麟修真界的一些常识。在这天宽地广、灵气充沛的凤麟洲,并非人人都能踏入修真界。凡人或妖族想要修仙,天赋和机缘缺一不可,再历经艰苦卓绝的修炼,才能一步步进境:开窍入门,灵符仙咒、凝聚灵力、御剑飞行,再到结出灵核,才能达到大能修士的境界,元寿绵长至数百甚至上千年岁。修到与天地同寿境界的仙人,就只存在于传说中了。毕竟左右人的命运的,除了修为,还有天命。
这条修行之路只有少数人能走得长远,有的受天赋所限止步某一关,无法进益,渐渐元气枯竭,逃不过生老病死;有的没能扛过天劫,灰飞烟灭。
也有极少一部分人天赋异禀,天生就有灵核,这是天命,羡慕不来的。
方准准连连惊叹:“怎么会天生就有灵核呢?哪里带来的?”
沈灼道:“不是哪里带来的,而是他们本身就是上界灵物落于凤麟。究竟是运是劫,其中的天机和机缘,只有上界的大罗上仙才知晓根底,就算他这一世的生身父母也参不透。”
“好神奇啊!那你有灵核吗?你师尊有灵核吗?是修出来的还是天降灵物?”
沈灼严肃道:“这可不好乱问!仙人的灵核乃是至关紧要的隐私,若让有心之人窥破弱点,危险至极!”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问了!”
沈灼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还没有修出灵核。我师尊已达大能境界,肯定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