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准准突然感觉身边多了什么,猛地退开几步,问月弓瞬间握在手上,箭已上弦。透明狭缝前出现两个人,一个是辛居上,一个是黑白子。他们仿佛没看到冰冷的箭镞,没有躲闪。辛居上站在透明缝隙前俯视着下方。
“多好啊。”辛居上叹道,“他们都还没有死,一切都来得及。”
黑白子左目是个空洞,用右眼独目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果然,她猜对了,现在容身的金球,就是原本呆在黑白子左眼窝的龙睛。烛龙之力做出的空间由黑白子心意左右,问月弓怕是难以施展。
她索性收起弓箭,问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辛居上转向她:“很简单。用这整城的人命,换你的佛座莲子灵核。”
她脸色变了。
辛居上接着道:“只要你愿意献出灵核复活烛龙,我便用这座城被改写的历史覆盖过去,城中所有人都能活下来。阿倾的父母和同门也都能活下来,他们一家得以团聚。方姑娘,你觉得这笔交易怎么样?”
方准准转头透过缝隙看向凤岗城。城中局势已稳住,修士和城卫们忙忙碌碌善后,劫后余生的百姓各归各家,千家万户有的亮起灯光,有的升起炊烟。
如果他们都能活下来……
见她面露犹豫,黑白子上前几步,道:“准准,你不用担心取出灵核后自己的性命安危,我有办法保住你。”
她看向他,怀疑地问:“哦?你有什么办法?”
他犹豫一下:“这个……你只需知道我有办法就是了。”
她冷笑一下:“你不说,必是想糊弄我。”
辛居上不耐地蹙眉:“拖拖拉拉做什么?便告诉她好了。”向黑白子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黑白子面露无奈,朝虚空中挥一下手。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摔在地上。是玉珀!
方准准赶忙上前扶起他:“玉珀,你没事吧?”
玉珀感觉之前一直在没着没落地飘荡,乍然落地,还有些晕头转向,懵懵然摇了摇头:“门主……我没事。”
方准准略松口气,紧接着,一颗心又猛地提起来。黑白子说能保她性命,又把玉珀带来,那么,他的意思是……她缓缓抬头盯住黑白子,道:“这便是你保我命的办法?”
黑白子点点头:“殛煞阵中,我抛下肉身以易舍之术进入玉狸身中,重获新生。你,也可如此。”
玉珀过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话中意思,脸变得煞白,看向方准准的目光带着惊惧,战战兢兢小声道:“门主,你,你……”他悄悄挣脱她的搀扶向后退去。可是这金晃晃的大球没有出口,他无路可逃。
辛居上嘴角弯起:“方姑娘清楚了吧?你献出那枚本不属于你的灵核,不会伤及你性命,还能救下满城数万人命。这可是笔一本万利的买卖,还犹豫什么?”
他朝缝隙外做了一个手势。庞大的黑影从城外升起,是烛龙尸骨。巨大头骨的眼眶黑洞洞的,不见尽头的躯体骨架在天空盘曲蜿蜒,遮住天光。
辛居上眼中压抑着兴奋的光:“你只要剖出灵核赠予烛龙,黑白子会助你灵识易舍到玉狸身中。”
他走近她,手中亮出一把锋利尖刀,刀柄朝她递过来。
她接过尖刀,没有立刻用它剖向自己,拿在手里,透过狭隙望向外面的烛龙骨,正对上龙首黑洞洞的眼眶,尽管那里面没有眼珠,仍能感觉到迫切的贪婪。
所有人都活下来。这个条件太富有诱惑力了。
*
凤岗城中,一阵风沙掠过。周屏一凛:“什么人?”
沈墨倾却已看清了一闪而过的是谁。黑袍翻卷,如魔似魅。是蚩行魔君!他心中激荡,眼眶都热了,脱口叫了一声:“老东西!”飞身就追了上去。
周屏愣道:“什么?”也跟着追上去。
蚩行身形左移右闪,沈墨倾紧追不放。他看到蚩行落在龙吟阁前的广场上,身周沙土突然腾起,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如一座无窗无门的堡垒,把蚩行关在了其中!紧接着沈拓和两个徒弟从周边围了过来,沈拓大声道:“抓住了!”
竟是他们布下的囚牢阵法!
沈墨倾冲过来,赶紧道:“误会,误会!他不是辛万图!”心说必是都穿一身黑,认错人了。
沈拓脸上却挂着怒意,道:“我知道他不是辛万图,却不是什么好人!方才他不知从哪里闯来,抽了我一个嘴巴就跑,我们多方拦截,他把我们很多人都打了,十分嚣张!”
沈墨倾仔细一看,沈拓脸上果然有红红的手掌印。堂堂天戟掌门被当众抽耳朵,可谓奇耻大辱,怪不得如此盛怒。
沈墨倾暗暗抱怨老东西还是那么胡作非为,拱手道:“沈掌门息怒,这人是……是我的朋友!一定有什么误会,容我进去与他说几句话。”
沈拓摇头道:“这人本事深不可测,好不容易将他困住,焚月堂主不可冒险!”
这时周屏追上来,看一眼沈墨倾投来求助的目光,知道另有隐情,拉着沈拓道:“夫君,阿……焚月仙君自有打算,让他进去吧。”
沈拓这才将一个出入符印向沈墨倾:“仙君多加小心。”
沈墨倾点点头,穿过囚牢阵的石壁,进到其中。一踏进去,一片漆黑。他捏个指决放出照明萤光,只见蚩行抱着手臂倚墙站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沈墨倾只觉胸口一堵,一时说不出话来。
蚩行发话了:“臭小子,你要哭了吗?”
沈墨倾大吃一惊:“老东西,你知道我?!”怎么可能?这个蚩行来自二十年前啊!
蚩行“啧啧”两声,难以置信地打量着他:“我为什么会把惊澜尺送给你这种没礼貌的家伙?”
沈墨倾有些懵了。蚩行这是认得他,还是不认得他呢?
蚩行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惊澜尺,拿出来我看看。”
他乖乖召出惊澜尺,双手奉上。蚩行一手接住,另一只手也召出一根一模一样的尺子,在一起比了比。道:“果然是我的东西。说吧,我在今后的时光里,为什么会把惊澜尺给你,臭小子?”
原来,蚩行在龙吟阁下准备出手搭救被挟持的小娃娃时,看到有人先他一步动手,斩下敌人一截手臂,最重要的是,来人用的是惊澜尺。
自己的灵武世间无二,怎么会出现在他人手中?而他自己手里明明还有一把。初时蚩行也很是困惑,直到偷听到沈拓道破辛万图有关烛龙的阴谋,又偷听到周屏跟沈墨倾的对话,这才窥破天机。
沈拓周屏谈论机密之事前,自然会设下禁制,但他们的禁制能防别人,却防不了他蚩行。别说禁制,就是现在关着他的这个囚牢阵,也是他故意招惹沈拓布下的。此阵对他来说屁都不是,能畅行无阻。为的是制造一个隔绝空间,专等着沈墨倾进来问个清楚。这牢笼阵不但能避开他人耳目,也不会引起拥有烛龙之力的人的注意,是说话的好地方。
沈墨倾见真相已被他看透一半,便把二十年前事态的真正发展讲述给蚩行。五岁的他如何被蚩行救走,如何跟着他浪迹天涯十年。中间讲到他们被众仙门逼迫到崖边,讲不下去了。
蚩行猜到那里便是自己的结局,眸色深了深,直接问道:“我就是在那里把惊澜尺给你的呗。后来我骨埋何处?”
沈墨倾没想到他如此直戳戳地发问,难受得说不出话。
蚩行乐了:“你倒挺有孝心,我没白带你十年。不过,看你这德行,也没少惹我生气吧?”
沈墨倾红着眼瞪他一眼:“你也没少打我。”
蚩行哼了一声:“你们沈家人该打。我那时带走你,肯定没安好心,必是想带在身边,有事没事打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