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话”是在朝会上讲的话。我若干年来办学,大都率领学生作朝会;尤其自民国二十年夏至二十三年夏一段,我自任乡建院研究部主任时,行之最勤。天天黎明起来就作朝会(冬天都须点灯),极少间断过。后两年,便不暇天天亲自出席了。在朝会上的精神如何,与这一整天大家(师生)的精神都相关系。即朝会作得好,则这一天大家的生活都要自然温润些,奋勉些。当时讲话很不拘定,有时一次中零碎讲了几点,没有一个题目;有时一个题目一次讲不完,次日续讲。多半是有感而发,或者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感想,或从学生身上发出的感想,或者有感于时事。凡是切近当下事情的一种指点,每每较之泛论有裨益于人;而集体(群的)生活,每每较之零散的个人要有趣味,易得精进向上。这都是体验得到的。
几年的朝会不下几百次,讲的话很多,大致都为同学们笔录下来。但亦有时嘱他们不要记录——或者为要他们凝神来听话,或者为所讲不宜记存。这些记下来的材料,均在同学手中,我自己从未经心。还是到了民国二十四年被唐现之先生发现,陆续清出一部分在《乡村建设》半月刊发表,读者颇感兴味,后来乃有搜集刊印之议。而事隔两年,当时材料已不易凑合,不易整理;加以讲话涉及时人时事者不愿发表,就只得此数。民国二十六年六月付印时,我正在川鄂旅途中,对于其内容未曾亲自订正,因此有些错字在初版上都未校改。例如:杨丙辰先生误为杨明诚先生,陈主素先生误为陈竹素先生,人艺戏剧学校误为仁义戏剧学校等,皆由于笔录者录取语音,未经原讲人复看。至于文义间与原讲有出入,口气不能吻合,又不待言。印出以后,我自己翻阅,颇引为憾。而值抗战中各处奔走,复不暇动笔。今年从华北华东战地归来,乡村书店友人以此书外间需要者多,准备再版见告。因于南充休息期间,粗略点改一遍,于篇次间亦有增损,又将旧稿两三篇附录后面,而叙其原委如此。
于此有至足伤叹者,则当初辑印此“朝话”尽力最多之黄孝方(省敏)同学,最近竟惨死于鲁南。黄生在抗战后极努力工作,然竟被诬为托匪而杀之!这是本年六月间的事。他年纪只有二十几岁,尚未有大表见于世,今增订再版此书,将为其生命所仅有之一点痕迹了。念之于心,并记于此。
民国二十八年除夕漱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