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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老头

爸爸是个推销员,从小就酷爱吃巧克力。据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每天上学书包里都装着一盒巧克力,而且品牌不重样。长大以后,他就用巧克力追女孩子,结果把我妈追到手了。结婚之后,爸爸的身体迅速发胖,妈妈帮他分析原因,最后查出罪魁祸首就是巧克力。

所以,我们家戒巧克力。这不光是妈妈的意思,爸爸也这么想。作为一名推销员,他不时更换着工作,一阵子推销电脑,一阵子推销汽车,一阵子又推销房子……但不管推销什么,形象总是第一位的。他常说,形象就是业绩的保证。

果不其然,戒掉巧克力,他再也没有发胖。可是,也有负作用,最明显的就是,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长得也越来越像黑熊了。

妈妈以前最大的爱好是弹钢琴。她从小就学习钢琴,据说每天都要练习,很苦,为此,她还挨了不少打呢。打着打着,她就能弹出好听的曲子了,虽然比不上音乐家,但在家里自娱自乐还是很不错的。

后来,她大学毕业,上班了,成了一名办公室文员,工作忙,回到家累得不想动弹,就再也不摸钢琴了。现在,那架钢琴就摆在我们家的客厅里,用一张黑色的绒布盖得严严实实的。

有一阵子,她想让我学钢琴,抱着我坐到椅子上,耐心地教我。我对那些黑白键倒是挺有兴趣的,手在上面乱摸一气,一个音也不在点上。最后,她终于泄气,认定我随她,不是弹钢琴的料。

后来,她才知道她错了,我不只是,不是弹钢琴的料。事实上,在他们眼里,我干什么都不是料。

我这块古怪的料被他们领回家,不知道该怎么雕琢,家里就乱七八糟了。

妈妈一直哭,半夜醒来也会抽抽两下。这几天,她班也不上了,就在家里陪着我。

爸爸就咬着牙,憋着气,每一根头发都是倒竖起来的。他照常上班,进进出出都带着风声。我知道应该离他远一点。他看起来就像一只鼓胀的气球,一个小指头也能把他戳爆了。

我不想听妈妈哭,也不想看爸爸爆,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假装看书。其实,我更多的时候是在发呆,我喜欢冲着墙发呆。墙上贴着墙纸,有千篇一律的花纹,我却能从中间看出千变万化的图案:有时候是花园,有时候是山峰,有时候是狮子,有时候是个人……我看得津津有味,得意忘形,时而会笑出声来。

妈妈推门进来,问我在笑什么?我把我看到的图案指给她看,她一脸迷茫,最后,摇着头叹着气,出去了。

爸爸这几天除了推销产品,也忙着推销我,终于有了结果。那天下班回家,他告诉妈妈,说帮我找到了一所学校,名字叫什么启智。

妈妈一听就跳了起来,像被踩了尾巴,连连说:“不行,不行!那所学校不都是智力跟不上的孩子吗?我们儿子绝对不要去那里!”

爸爸没力气跟妈妈争,倒在沙发上,说:“那你说怎么办吧?”

妈妈说不出办法,又开始哭。

等妈妈哭得差不多了,爸爸才说:“我们管不了,学校管不了,打了、骂了、教育了,还是教不会,你说怎么办?你总不能把他一辈子关在屋里吧?你也不能陪他一辈子。依我看,这是最好的选择,对他的成长也好。”

妈妈抽抽了两下,问:“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你说呢?”爸爸反问。

客厅里安静下来,好半天,妈妈说:“好吧,这事让我来说。”

我连忙把贴着房门的耳朵拿开,跑到书桌前,假装看书。不出所料,妈妈推门进来了。

她走到我身边,两只手抚摩着我的双肩,柔声说:“儿子,你已经长大了,对不对?”

我不懂,仰起脸望着她。

“我们想把你送到一所新学校去……”

“是你们刚才说的都是智力跟不上的怪孩子的学校吗?”

“不,不是这样的。”妈妈像是受到了惊吓,使劲咬住嘴唇,才镇定下来,说,“学校在城市的边上,有山有水,风景可美了。”

“就像去旅游吗?”

“对,就是去旅游。”妈妈高兴起来,把我扳过来,面对着她,说,“不过这一次,是你一个人去旅游。那所学校需要住宿,你得住在那里。你敢不敢?”

我点点头。说实在的,妈妈天天看着我,那滋味并不好受。

“如果你想我们了,就打电话,我们会去看你的。”妈妈似乎有些伤心。

我为了让她高兴,就提高嗓门说:“你放心,我不会想你们的。”

客厅里突然传来爸爸的笑声,原来,他也有偷听的习惯。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呀。

爸爸笑了,整个家里的气氛就轻松起来了。妈妈的脸也是阴雨天转晴,开始着手给我整理衣物。

她拿出了一个大箱子,就是我们每次出去旅游的那个。不同的是,以前箱子里装的是我和她的衣服,现在全部是我的衣服。她每放进去一件,就告诉我,是做什么用的。

我当然知道衣服都是穿的,裤子不能戴头上的规矩我也是懂的,所以,我就有些心不在焉。她说什么,我就只管点头,眼睛却望着一边。

她大概是看出来了,没有责怪我,而是把我拉进怀里,又毫无预兆地哭起来了。

爸爸在一边什么也不说,提着箱子就往外走。妈妈不得不把哭声吞回去,跟着出门。

爸爸开车,我和妈妈坐在后座,一路上,妈妈一直握着我的手不放。有好几次,我鼻子尖痒痒,抽出手来揉,可是,手一放回座位,妈妈又握住了。

妈妈和我的手在座位中间握着,爸爸正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我一抬头就能从后视镜里看到爸爸的眼睛。他的目光太硬了,我不敢多看,连忙闪向一边。最好的遮掩方式是,侧着脸看窗外。我知道那样子很古怪,好像我跟妈妈闹了别扭似的。

窗外还真是蛮好看的,车渐渐出了城区,楼房都远了,一片一片的农田出现在眼前。五月,天刚刚发热,稀稀拉拉的人影在水田里插秧苗。一块块水田像镜子,太阳一照,反射着白亮的光。那些白亮的镜子正被一支笔涂抹着,绿色就一点一点地掩盖了亮光。

我小时候常常用彩笔画画,就喜欢先画一个框,然后,再用颜色把框一点一点涂满。这时,我把窗外的景色看成了一幅图画,有了涂抹的冲动,就伸出另一只手在窗琉璃上划动。我尽量瞄准水田,指尖正好在绿色和白色的分界线上,那样,我就认定那些绿色全部都是我涂抹的了。

“你在干什么?”爸爸突然低吼了一声。

我好像看到一只黑熊扑到车窗上来了,吓得浑身一抖,手缩了回来。

妈妈一把将我拉到怀里,不满地对爸爸说:“你吓着他了,知道吗?”

“我吓着他了?我该每天哄着他,纵容他欺负同学,惹哭老师,对不对?”爸爸突然回头望了一眼,表情非常可怕。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毫不退让,提高了嗓门。

“我该怎么说?怎么说?我到底该怎么说?”爸爸突然加大油门,车在公路上像疯牛一样狂奔。

妈妈把我抱得更紧,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爸爸用力拍打几下方向盘,然后,把额头顶在盘中央,第一次,我听见了他的哭声。那声音低沉又粗壮,像冬眠的黑熊从地底下冲出来那样。

妈妈常常会哭,她的哭在我眼里,就像一只生气的小猪,冲过来拱两下,不疼不痒。爸爸的哭却不同,怎么说呢?就像一头受伤的熊,也许比熊更可怕,只出现了那么一次,会让我一直心惊胆战。

等哭声消失之后,车继续前行,太阳偏西的时候,到了一座山脚下。我们经过一条河,就到了学校门口。

学校的铁栅门紧锁,旁边开了一个小门,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头站在那里。

爸爸开了车门,下去,递了一支烟,说:“大爷,麻烦你把门开一下,我是来报到的。”

“门不能开。”大爷不抽烟,推开爸爸的手。

爸爸把烟收起来,赔着笑说:“车得开进去吧,车里还放着行李呢。”

“行李可以拿下来。”老头一点也不客气。

爸爸愣了一下,脸上就没有笑了,说:“我总得见一下校长吧?”

“我就是校长。”老头眼睛一眯,盯着爸爸,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爸爸退了一步,打量着老头,半天说不出话。

老头抬腕看了看表,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他半个钟头了。”

这时,我跟妈妈都下了车。老头过来,直接把我拉过去,好像我早就跟他是一伙的。我靠在他身边,突然,我看见他变成了一个一身白毛的骆驼,我的手能清清楚楚地摸到他的毛。我吃了一惊,想挣脱,却发现他捏得很紧。我使劲眨了一下眼睛,再看,骆驼不见了,他还是一个老头。

“我想进去帮他铺床……”妈妈在说话。

“家长不让进,这是我们的规矩。”老头一点也不客气。

妈妈看了一眼爸爸。爸爸只好转身去后备厢里提出一个大箱子,拖到老头面前。

老头伸手接过拖杆,说:“你们请回吧。”

爸爸和妈妈对望了一眼,觉得没有办法跟老头说理了,只好跟我道别。

“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家呀?”我突然对四周感到害怕,真想马上逃走,就眼巴巴地望着妈妈。我很想把刚才看到的白毛怪物告诉她,但我知道她肯定不会相信,只会让她更加担心,就把话吞了回去。

“那要看你什么时候表现好了。”妈妈说着,就准备伸手来摸我的脑袋。

老头伸手隔开了,好像我是他的什么宝物,不许任何人碰。

妈妈愣了一下,转头想望爸爸,爸爸已经进到车里,车发动了。妈妈只好上了车。

车划过一道弯,掉过头去,屁股朝着我们喷出一阵烟,一眨眼就跑远了,过了河上的桥,转个弯,就不见了。我看到的却是一头水牛,打着响屁,哞哞叫着,跑过桥去了。我暗自好笑,爸爸妈妈都装在牛肚子里,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呀?

我回过神来,一转头,那老头也不见了。我连忙钻进小门,追了一段才看见他。我大声喊:“老头,等等我!”

他停住了脚步,背着手,盯着我,说:“别叫我老头,我是校长,叫高校长!”他的脸虽然是绷紧的,但我能看出来,他没有生气,而且还藏着一点点笑呢。

不过,他的个头实在不能算高,背还是驼的,头有点前伸,很像一只渴坏了找水喝的骆驼。我想起了刚才看到他的白毛,就嘀咕:“什么高校长?白毛校长还差不多。”

“你说什么?”他眯缝着眼睛盯着我,表情更像某一种动物。

我不禁笑了,咯咯地说:“对不起,高校长!”

“哼,对不起?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没安什么好心。”他愤愤地嘀咕着,抬脚向前走,还是背着手。

我马上觉得不对劲了,喊:“等等,老——哦,高校长,我的箱子呢?”

“你的箱子?”老头停住脚步,转过身,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你问我,你的箱子?好尴尬呀!”他背在后面的手终于伸到前面,往外一摊。我怀疑他是喜剧看多了,这是某个喜剧演员的招牌动作。

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咬了咬嘴唇,一转身,气呼呼朝校门跑去。

我的箱子正孤零零地立在校门外,拉杆竖得老高。刚才我急着追那老头,竟然没注意箱子还在原地。这么大个箱子,我怎么会没看见呢?也许,我内心里已经认定老头会帮我拖走。

但他没有,真是个怪老头。我突然有些兴奋,这个世界上原来有比我还怪的人!

如果妈妈还没走,我一定会让她带我回家,我宁愿就在家里泡着。可是,我望了望河上的那座桥,空荡荡的。

“喂,再不走,就赶不上晚饭了!”怪老头在里面喊。

小铁门下面有一道钢管,我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箱子挪过来,然后,哼哧哼哧地拖着箱子朝里走。

怪老头又把手背了起来,在前面领路。那是一条宽敞的柏油路,两边是整齐的白杨树,树干高大,枝叶浓密,风一吹,叶子哗啦哗啦,像在争吵着什么。

学校紧贴着一座山,山上全是树林,一片绿,很好看。这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到山后面去了,阳光一点也不刺眼,像一张绸布平铺下来,血红里面还掺杂橙黄。这种颜色真的很奇幻,洒在怪老头身上,他就成了一个童话里的人物——对,他应该是七个小矮人里面的一个。想着他在白雪公主面前连蹦几次都够不着桌子上的刀叉,我不禁笑出了声。

林荫道走完,向左一拐,眼前一片吵闹。篮球场上有一群人在追逐着篮球,足球场上有更多的人在追逐着足球,到处都是散落的人群。我有些紧张,连忙追上怪老头,紧跟在他身后,心里才稍微踏实点。

好奇怪呀,我和他明明是刚刚认识,刚刚走完了一百多米的林荫道,一转眼,我就认定他是唯一能够保护我的人了。

其实,我并不需要保护,那些追来赶去的人只是在跑自己的,没有谁注意我。

倒是怪老头多事,从篮球场边上走过,他就大声喊:“喂,扔给我!”

一群学生本来抢得好好的,被他一喊,都停住了。抢到球的那个学生就用力把篮球扔过来,怪老头稳稳地双手接住,用力按了按,好像就为了检查球的气足不足,然后,扔回去,继续往前走。

整个过程,他的脸一直是绷着的,学生好像也习惯了,都不太在意,球一回到场上,大家又抢成了一团。

我刚才还有些提心吊胆,等继续往前走了,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们穿过人群,来到一个三层楼房前,外墙是灰白色的。不用问,一看朝外走廊上挂着各种衣裤——主要是蓝色和白色的,就知道是男生宿舍。

隔着一片小树林,对面也是一座三层楼,外走廊正好和这边相对,可以遥望。不过,走廊上的衣物是花花绿绿的,那里应该就是女生宿舍了。

我停住脚步,扬头打量了一下宿舍楼,突然觉得很像电影里描述的监狱。因为在唯一的一个楼梯出口处,有一道森严的铁门,门里面还有一个值班室,值班室的门紧闭着,旁边有一个窗口,黑洞洞的,像一只怪兽张着大嘴巴。

铁门是虚掩着的。怪老头刚推开,窗口就闪出一个老妇人的脸,嘴小,鼻尖,眼睛亮——原来是一只猫头鹰。

猫头鹰的眼睛正牢牢盯着我,我连忙躲到怪老头的身后。

怪老头说:“四年级的新生,给他安排个床位。”

猫头鹰拿出一个厚厚的本子,翻开一页,用手指尖上下划着,又翻一页,最后,指尖一点,说:“218,就是二楼最顶头那间,正好有一个空位。那孩子上周刚刚……”

“钥匙!”怪老头一伸手,打断了猫头鹰的话。

猫头鹰干笑了两声,从里面的墙上取下一把钥匙,递给校长,说:“这就是那孩子用过的钥匙……”

“谢——谢!”这两个字从怪老头嘴里蹦出来,有些咬牙切齿,明摆着是要掐断猫头鹰的多嘴多舌。

我不禁有点同情猫头鹰,探出脑袋看她。她却满不在乎,冲我挥了挥手,说:“祝你开心!”然后,咯咯地笑起来。

那笑声很古怪,我一直走上二楼,都能听见,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一直紧跟着伸过来。

怪老头这一刻似乎成了聋子,根本不理睬猫头鹰的笑,只管大踏步顺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咚咚,像要把整座楼踩塌,吓得刚刚从宿舍门钻出来的学生连连躲闪。

这样正好为我开道,我拖着箱子跟在后面,轰轰隆隆就到了走廊尽头。

门一推开,里面的三个男生正在用毛巾相互攻击,见怪老头在门口吓了一跳,像被点了穴,定在原地。

怪老头没有理会他们,转头对我说:“快,放下箱子,吃饭去。”说完,转身先走了。

我也没敢多往里看,丢下箱子,就跟着向食堂奔。

果然,食堂已经过了饭点,只有一个女生坐在靠窗的桌子边,面前摆着餐盘,她却把勺子叼在嘴里,不知是在进食,还是在发呆。

一位肥胖的妇女正提着一个垃圾桶,挨个儿抹着桌子。一见怪老头,她就丢下抹布,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哟,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呢,差点就拿去喂猪了。”说着,她就一摇一摆地晃到打饭的窗口,端出两个餐盘,一手一个。

我非常担心她会把两个盘子都搞砸了,刚准备过去接,却被怪老头一把拉住了。我们面对面坐下来,屁股还没跟凳子合上缝,就听啪啪两声,餐盘已经砸到了我们面前。

“祝你们好胃口!”她张嘴一笑,转身一摇一摆地朝垃圾桶走去。

我瞪大眼睛望着她,在心里暗叫:“好大一只企鹅呀!”

“没错,她的外号就叫企鹅。”怪老头冲我挤了一下眼睛,就埋头吃饭。

我吓了一跳。难道我刚才说出声了吗?明明没有啊!那么,他怎么能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呢?

我脑子里搅成了一团毛线,心不在焉地吃着,眼睛却望向窗边的那个女生。

“你觉得我很怪,对吧?”怪老头突然发问。

“你说什么?”我连忙收回视线。我不是没听清,是不知怎么回答。

“不如咱们俩来玩个游戏。”他头没有偏动,只是用勺子偷偷指了指窗口,说,“你给她起个外号,我来猜。”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很正经地盯着我。于是,我就再次把目光投向女生,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念:“小鸭子,对,她就是一只小鸭子,慢吞吞的……”

“小鸭子,对不对?”怪老头用勺子指着我。

我不得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他拍了一下桌子,为自己的胜利庆祝,然后,又埋头吃饭。

“你是怎么做到的?”我一点也没有胃口了,一心想知道他是不是个魔术师。

他没理我,呼呼啦啦把饭吃光了,才抬起头,一抹嘴巴,说:“不要以为我是魔术师,这叫读心术,非常简单,就看你开不开窍。”

“怎么开窍?”我急切地追问,恨不得他马上教会我读心术。

他笑了一下,站起来,说:“祝你好胃口!”然后,走了。

望着他骆驼一样的身影,我突然觉得:如果他真的是校长,那么,这个学校不就是个“怪物学校”了吗? IYkRdaLAW9sbg8kHfwaMp0csvyif8jpG/TD4h5uXPP/IZUdJNLWUGqW3/GFpj5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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